羲和君尾音抬高了些:“你就那么想呆在九重天?”
我点头。
她便又以同样的语气问:“你就那么爱那个凤族之人?”
我咧嘴笑了笑:“嗯兴许是。”
羲和君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而是道:“只因你修为尚浅,才会为自己所编制的幻境所伤。”说着她两指只管往我眉心那额印上输送无穷无竭的力量,我顿时感觉自己因那股力量又开始慢慢复苏,“我渡你两万年修为,往后再织幻境就不必如此辛苦。”
(二)
我垂下眼帘,低低谢道:“谢谢羲和阿姊。”
羲和君愣了愣,道:“不客气。”
一身伤痛焦灼皆因羲和君渡与我的灵力而消失殆尽。她站起来,立于床头,理着袖摆没看我,再次恢复了那淡淡的声音,低低道:“我与你说过,千万不要爱上凤族,不然就会犯错误。”
我见她转身出去,道:“阿姊宽心,我不会犯太言重的错误,就只犯尚可纠正的错误。”
羲和君打开(蟹)房门时,火夕站在门口。紧紧蹙着双眉,面色有些失血气,透过羲和君望向我,问:“她怎么样?”
羲和君出了屋,替他让看了路,随意道:“自己不知道看么。”
火夕进了来,坐在我床榻边,只顾看着我不语。我安慰地冲他笑了又笑,道:“我已经没事了,羲和君上降了我的火气。”
“流锦”,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替我拢了拢额际的发,轻声道,“是不是我太心急了?”
我想了想,道:“倒是我觉得我太心急了。”
“本不该让你这么早在凌霄殿露面,想让你当上水神那是一条辛苦的路”,他道,“可若不这样,在九重天我怕我无法护你。”
我面皮蹭了蹭他的手,连他的指尖都浸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我道:“你晓得我这个人不喜吃亏的,当你也无法护我的时候,我便只有自己护自己。我觉得你既然带我回去了九重天,就不应该如此沮丧。”
火夕愣了愣,在我不及反应时忽然捧住了我的我的侧脸,唇贴在了我的唇上。与我低低呢喃道:“那我不沮丧了。”
我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道:“乖,那你笑一个我看。”
火夕晕了晕唇角,给了我一个十分柔软的笑。凤目里流光幽邃,只消看那一眼,便入跌入深渊再也爬不起来。我想,我该是很欢喜他对我这样笑,从未见过他对别的哪个这样笑。但同时我又是很幸运的,跌入他的深渊许多次,至今还没有被摔死。
我勿自调息了一下内里,发现曦和君给予我的修为竟如此快就与我的身体相融洽,无一丝违和感。火夕适时地问:“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冷不防捧胸皱紧了眉,下一刻他亦跟着皱眉,忧心地再问:“心口痛?”
看着火夕的神色,我舒展了眉,道:“没有,我很舒服。”
他抽了抽嘴角:“那你这副动作是干什么?”
我道:“因为我觉得很无聊。”火夕黑了颜色。在他发作前我忙又道,“不是还要赶着去冥界么,我们赶紧走罢。”
火夕在十分确信我被曦和君治得安然无恙之后,同意我下榻与他立刻赶往冥界。恐我们再在曦和君这里耽搁冥界会脆弱得被烧成一片灰烬。
(三)
我与火夕走出屋子时,园子里羲和君正在督促着律泽小娘子煮甜汤。律泽偷偷摸摸地瞅了瞅火夕,莫名红了耳根。
羲和君递给了我一碗甜汤,道:“流锦同窗你且多喝两碗,有助于降火气。喝了再上路罢。”
我连忙接了过来,喝了两口,觉得味道甚好,便喝了几碗。
律泽兀自盛了一碗,磨磨蹭蹭地端到火夕面前,手有些发颤,似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道:“你、你也喝一碗罢……我熬、熬的汤……”
火夕盯着那碗汤看了两眼,还是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谢谢。”
律泽结巴道:“不、不不客气……”
我正觉得此二人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又可观,尤其是律泽,看来是遭火夕的业障不轻。羲和君恨铁不成钢地悲叹一声:“律泽,人家都是有妇之夫了,你莫不是还要横插一脚当个第三者?况且你以为你插得进去吗?”
律泽当即眸光溢闪,神情万分楚楚可怜。他当男人亦能当得这般有女人味,委实是令人佩服。他解释道:“我没、没有想要插、插一脚……我只是……只是……”半天说不出来只是什么,却急得眼圈发红。
羲和君摆摆手,与律泽道:“罢了罢了,趁现在这只鸟还在,你赶紧向他告个白,然后再告个别,此事也便这样算了。”
哪想火夕安静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律泽,接下来说了一句话使得律泽连告白都告不上了。他道:“我不喜欢男人。”
忒干脆忒直接。
“那、那……要是我不是男人你会不会……”
火夕打断了他,径直道:“不会。”
律泽闷了半天,只闷出了一个字:“……哦。”看他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忍。火夕喜什么不喜什么,一向很分明不拐弯抹角。
只是就连像律泽那样的一个男人都能对火夕这厮中意至此,我很眼红。
羲和君不住地扶额:“律泽你不承认也罢,但你终究是个男人。是男人就该拿出你的男子气概来让这只看不起人的死鸟开一开眼界。”
律泽吸了吸鼻子,头垂得分外低,道:“我、我也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还知道你喜欢的是锦公主……那、那就这样罢!”说罢律泽扭头便跑出了园子。
大抵,由始至终,律泽他都实在不适合当一名壮士。
羲和君颇感无奈,清淡地瞥了火夕一眼,随即转眼看向我,语重心长道,“流锦同窗,鸟族实在太能招惹。下次他再当着你的面招惹哪个,你就与我说一声,我让他这辈子再也招惹不起来。”
我干笑着点点头:“一定一定。”
“既然要动身前往别处,这里就不留你们了。过两日我也思忖着搬回荒海里去。”说着羲和君抬脚往园子外面走去,“律泽的初恋还未开花就先结果了,我去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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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十七 当年阑休与鬼族的一场厮杀【第二更】
(一)
从我出生到如今的这三万年间,除了仙族与魔族以忘川为界相互对峙以外,四海八荒三界六道妖魔鬼怪无数,大抵鬼族算是最虚伪最贪生怕死的一族了。虺璩丣浪
在我们魔族的印象里,鬼族是最交好不得的一族。父尊说,因为他们目光短浅贪慕眼前之利。鬼族一心想要往上爬,一心想要摆脱其低等种族的身份,遂卑躬屈膝地向仙族乞怜,想要投靠仙族。
为此,他们犯了很大的风险,不惜与我们魔界为敌。
缘由是,鬼族为了讨好仙族,于某日我溜出魔界玩耍时擒住了我,欲将我带去仙界当做他们投靠仙界的见面礼嫦。
想来我这份见面礼该是很隆重,不然他们不会如此不顾及身家性命。
只可是,轻易的成功那不叫成功,那叫侥幸。鬼族却连侥幸都没有。在擒我去仙界的半路上,被阑休带领的魔族团团围攻。
那一日,阑休手指碧引剑,凝着青碧色的眸子,狠厉与残忍清晰可见,遇鬼杀鬼一个不留。他宛若被下了咒一般,不晓得该如何收手,将他的冷血透透彻彻一览无余地展露在我面前图。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阑休是尾只懂温柔风情的蛇儿。可就算突然之间变成这副模样,我亦觉得可以接受。
后鬼族鬼君不敌阑休,为了逃命将所有一起进退的鬼族送到阑休与我们魔族的剑口下,只为了争取一点时间来溜之大吉。
此种做法虽忘恩负义,但他还是做到了。成功地逃跑了去。
碧引剑一滴一滴滴着粘稠的血。我盯着阑休的剑尖,默默地数着他的碧引剑究竟滴了多少滴血。
“可是被我吓到了?”他轻轻柔柔地问我。
我仰起头去,天边的夕阳被染成了血红。他逆着光,侧脸沾上了几滴鲜血分外妖娆,一身墨绿的衣袍血迹斑驳,颜色变得愈加深暗了些。
“你这样还不能吓到我”,我摇头,老实道,“我觉得你很英勇,为救我立下大功,父尊会好好奖赏你的。”
他走到我面前,长臂一揽将我紧紧抱进怀里,一手拎着剑,就这样一步步走回了魔界。他似真似假道:“可是你吓到我了。”
彼时我正值人界女孩十三四岁时的光景。我搂紧阑休的脖子,伸手去抹掉他面皮上的血,道:“莫怕,我长得又不吓人。”
现在想来,当初我并未做出什么出格惊人的举动,反倒是阑休性情大变。可我仍旧是想不明白,我都未曾觉得他吓到我,为何他却说我吓到了他。听起来委实颇有一些恶人先告状的意味。
这些往事本不值一提,可实在是又不得不提。
因为鬼族投靠了仙界之后,鬼界变成了仙界的冥界,而鬼君变成了仙界的冥主。又是一场故人相见。
我与火夕到达冥界,站在黄泉河岸。冥界浑浊的天带着灼烫的红。
(二)
黄泉河很宽广,对面的光景显得很渺茫。但尽管如此,在这冥界的天被熏红的背景之下,仍旧是隐约看得见对岸急速奔走的人影。
这黄泉河似显得颇不宁静,由彼及此漾着一圈圈的涟漪。有人撑着一只小船,在河面上飘飘荡荡,缓慢地向我们靠近,来渡我们过河。
我眯着眼睛望着那小船,觉得它在这样一条波动的巨大的河里游走,形容艰难而孤寂。若要一个不小心,便会翻扣进河水里。
我道:“火夕,时至今日,你我将同上一条船,你就没有什么该向我坦白的事情吗?”
“该向你坦白的事情?”火夕尾音拔得稍高,“我不记得我有什么是瞒着你的,但你可以提醒一下我。”
他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说谎。遂我提醒他道:“在凌霄殿上看着那么多神仙向你行大礼呼你一声‘火神殿下’。”他这个官很大。
火夕“嗯”了一声。
我便问:“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火夕淡定如斯道:“因为我是天帝之子,九重天至上的万神之首。”
听到这个答案,我久久没有回复他。我觉得眼下我这样保持沉默是正确的,因为他至今才亲口告诉我。
于是当火夕问我为什么不说话时,我答道:“我决定生你的气。”
他哑然失笑:“你在怪我没有告诉你这个?”
我点头:“是的。以前我问你为什么大家都叫你‘殿下’时你没有告诉我实情,你骗了我。”
火夕似笑非笑地挑挑眉,道:“我以为‘殿下’这个称呼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哪个都晓得这‘殿下’二字不可随意称呼,我就算不说你也会知道。怎么,结果你却不知道么,果真只是以为‘殿下’要比‘神君’二字听起来英气?”
他那戏谑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满了三个字——你真笨。
这时小船游了过来靠了岸。撑船的是一位沧桑的老妪,手里拿着浆恭谨地作了一个揖,道:“两位仙客请上船罢。”
火夕没多停留,先我一步踏上了小船。小船在水里摇晃了几许。
我跺脚悲愤道:“我就是觉得你诓骗了我!你还不承认!”
他转身朝我伸出了手,笑道:“还不过来。船马上要走了。”
这厮实在是可耻。我憋着十万分的不满匆匆上了船。暗自咬牙不与他多说一句话。他坐那头,我便坐这头。
委实不是我有多小气。只是我觉得大抵被骗了之后都会是这副反应。虽我也没有多生气,但总归是要做个样子。
结果火夕见我沉默,亦跟着沉默。一时就只听得见木浆慢悠悠划着水的声音。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对那头的火夕道:“我觉得你眼下应该央求我原谅你。”
火夕兴味盎然地问:“要怎么央求?”
我想了想,道:“先说对不起,然后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云云。”做错了事要先道歉再保证,乃我在魔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不二定律。
(三)
火夕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手肘放于膝盖之上撑着下巴安然地看着我,道:“还以为你能憋着一直到上岸。”
我怒瞪他:“你快央求我。”
火夕笑眯眯道:“对不起。”
看他那悠然自得的神情,哪里有个道歉的模样。但这只鸟儿向来傲慢,我暂且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道:“还有保证呢。”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仍旧是笑眯眯道。
见他如此爽快直接,我一时不知该现在就原谅他还是等过一会儿再原谅他。听得老妪笑叹了一句:“姑娘,惜福啊。”
火夕闻言凤眸笑得弯了起来,晶晶闪闪的。他一手穿过我的腰搂着我,嘴唇在我眉心印了印,道:“佛语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如此,你我算不算已经修成了正果呢。”
我没应他。任他抱着我,身上传来淡淡的幽香。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与他要如何才算修成正果。
此时小船渐渐驶入了河中心。河面上忽然飘起了一阵白雾。船浮过的水面,诡异地留下一串静谧。
刚想出声问是怎么一回事,老妪苍老的声音却先传入耳朵:“两位仙客勿要乱动,静神即可。”
然话音将一落地,我眼梢不慎飘过一抹白。不禁侧头看去,景象渗人。只见平静得再惊不起一丝波澜的水面上,徐徐伸出一只爪子,森森白骨的爪子。
陆陆续续,爪子越来越多,放眼望去,哪里数得过来!它们皆在水面上抓腾,企图能抓到什么东西。顿时四周怨气参天。
之前在河岸可没见到这一景观。
还好我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没有吓得险些叫出声来。火夕亦是淡定得很,只一味地收紧了手臂搂着我。
我忍不住感叹:“这么多爪子,得有多少人在这河里。”
老妪道:“那得看有多少怨灵栽进这河里再也爬不起来。不过没有谁数得清。”
索性这样的浓郁白雾与森森白骨并未能持续多久。不一会儿雾气渐渐散开了去,白骨亦没回了河里,我们离河对岸已然很近,能清晰地看见对岸有许多人正匆匆而来汲取河水后复又匆匆而去。
听老妪说,他们那是去救冥宫后面的那一片净牧帧|木荒林遭天火了,这黄泉水虽无法灭火,但却能够限制一些天火蔓延的速度。
因为这黄泉水乃怨灵之水。正邪相克,总会起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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