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斐然突兀的、一声不响的出现在客厅里,把正在打闹的慕子墨和陈宁岳吓了一跳,慕子墨手举在半空中都没放下去。
“怎么进来也不出声,吓唬人吗?”钱敏仪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挥了挥拿着遥控板的手,就算是打招呼了,“随便坐。宁岳,给你爹倒杯茶。小墨,这是你陈叔叔,快叫叔叔。”
陈宁岳立刻去倒茶,慕子墨立刻乖巧的叫叔叔,陈斐然看了慕子墨一眼,点了点头,很自然的坐在了沙发上。
看着这对夫妻自然到诡异的相处,慕子墨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还好钱敏仪心里也知道,就把慕子墨和倒了茶的陈宁岳支派到楼上复习功课去了。
“今天怎么想起来回家看看?”钱敏仪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看电视,这提问的时候眼珠子都没从电视屏幕上下来,“想儿子了?打声招呼,让宁岳去你那里住几天就好。”
“子墨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拿他的身世说事……”陈斐然往楼上看了一眼,“所以我来看看他。”
“看看他也是对的,但你好歹事先提前打个招呼。”钱敏仪扔了一把瓜子壳,转头看着陈斐然,“看把孩子们吓的。”
这个来看亲儿子却会把亲儿子吓到男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被做出这个样子,你给谁看呢。”钱敏仪鄙视道,“我又没亏欠你什么,宁岳也没有不认你这个爹,他对你还是好着呢。”
“我知道。”陈斐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才不愿意和钱敏仪见面。有时候他也觉得还是离婚比较好,这样对两个人都是一种解脱。但是他需要钱家,钱家也也需要陈家,所以离婚是不可能的。
至少在他退休之前不可能。
可退休了,离婚不离婚也没什么意义了。
所以吵来吵去,两人就这样算了。钱敏仪没想过再婚,陈斐然也没想过要其他孩子,维持这段婚姻,至少陈宁岳面子上好看些。以后的资源,也多些。
至少在爱着陈宁岳这方面,这对父母是一致的。
而陈斐然比起钱敏仪不同的是,比起儿子,他也更爱自己。
就像比起岳洛晨,他更爱自己一样。
陈斐然不是不爱岳洛晨,也不是爱和岳洛晨的孩子,更不是对妻子和孩子不愧疚。但是曾经的公子哥式的生活和在外面落难的日子的天壤之别,让陈斐然的心都扭曲了。他不是和岳洛晨一样,是一个在什么境遇下,都能活的潇洒自在的人。他自尊心很强,受不得别人半点白眼。
即使知道不和钱敏仪结婚,自己回到家的日子也很好过。但比起重新从底层打拼,一切靠自己,和利用钱家的资源直接进入陈家的核心,一步登天,陈斐然选择了后者。
陈斐然甚至知道在和钱敏仪举行婚礼那天,岳洛晨出现过——他一直担心着事情败露,又不可能狠下心除掉自己爱着的女人,这时候的他已经自暴自弃,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
可是岳洛晨没有出现,这一别,就是永别。
陈斐然无法想象岳洛晨怀着身孕,是怎么一路找到京城来的。也无法想象,岳洛晨是抱着什么心情看着自己和其他女人走上婚姻殿堂,自己转身离去了。他更无法想象,岳洛晨是怎么独自生下孩子抚养长大,还组建了另一个幸福的家庭的。
是的,他在查慕子墨的事的时候,因着私心详细的查过岳洛晨的生活。岳洛晨的生活不算富裕,但也在当地也觉得算得上小康以上。而他们一家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孩子争气,也是稍稍熟悉的人都清楚的。
陈斐然不知道岳洛晨是这么想的,就像是他不知道自己在知道这些事后心理是什么滋味。
或许他多年来的愧疚在知道岳洛晨过的不错之后有所减轻,或许,又平添了几分不甘。
为什么你离开了我,还能过的这么好之类的……卑鄙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岳洛晨的事算是过去了,而慕子墨……也不会认自己吧,所以也无所谓了。
他选择了这样的因,就要承担这样的果。
只是……还是想近距离看看,看看自己和岳洛晨的儿子,究竟是长的什么样子。是长的更像岳洛晨一点,还是更像自己一点。想看看当初自己还没和岳洛晨分开的时候,还期待着这个孩子的时候,谈论着这未出生的孩子的期望,究竟实现了多少。
现在他看见了。这个孩子大半相貌都随了岳洛晨,鼻子和嘴巴有点像自己,眼睛和自己一样,也是单眼皮,而岳洛晨是双眼皮。明明父母都是一副好相貌,结果结合在了一起,反而显得慕子墨的长相只是普通清俊,和父母那百里挑一的好相貌真是没法比。
如果以岳洛晨的性子,肯定会埋怨自己,说是自己基因的问题。反正当母亲的都这样,儿女的好都是自己的功劳,儿女的不好都是当父亲的错。
不过这孩子的品行却是随了她母亲,聪明肯定是随了自己吧?当年上学的时候,自己可是一直名列前茅,但岳洛晨却是个笨丫头,怎么学都只能勉强中等偏上。
陈斐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理睬和他仅隔着不到一个手臂宽距离的钱敏仪。
而钱敏仪继续看着电视,也没有理睬陈斐然。
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陈斐然想了些什么,她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出来。无外乎是对岳洛晨的愧疚,对自己过往的些许后悔,而这些愧疚和后悔,在看到慕子墨这么优秀之后,就更加的浓厚。
可是有什么用呢?就算知道以后的事,从来一次,陈斐然还是会选择当初的道路。
这个人,比起什么亲情爱情友情,更看重的还是自己。倒不是说他贪图享受,恰恰相反,陈斐然的生活绝对算得上同等地位中较为简朴的,就算有情人也不多,说是贪图女色不如说是解决生理需求,而那些送上门的情人总比外面的小姐来的干净而已。
陈斐然贪图的,是地位带来的优越感,是抱负实现带来的满足感,或者说,他算是事业型的男人。
家庭方面的渣,也不能掩盖他是个做实事的好官。在这点上,钱敏仪还是蛮佩服他的。
只是就算他是个好官,好到可以让人民为他送上万民伞,但他在家庭方面,仍旧是个人渣。
这并不冲突不是?
没有人说过工作好在私下就是个好人,也没有人说过私下不是个好人的工作就做不好。
如果陈斐然是个全然的人渣,岳洛晨和自己也不会看上他了。岳洛晨好歹和陈斐然也是青梅竹马,对陈斐然的品行怎么会看不清楚。
钱敏仪甚至想着,若是当年陈家和岳家都没有落难,两人门当户对顺顺利利结婚,说不准现在也是令人钦羡的一个美满家庭。
但是大难当头,就不一样了。
不过岳洛晨没有后悔,按理说她一个女人还揣着孩子,肯定过的凄惨无比。结果恰恰相反,若没有遭遇意外,她生活绝对算得上是幸福美满。
而陈斐然却在一边为实现自己的抱负而努力,一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愧疚,连重新结成的家庭也成了这个样子。
钱敏仪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和陈斐然走到这一步。第一是因为自己识人不清,没看清楚这人是利用还是真心;第二是陈斐然和自己性格不合,他并不喜欢特别强势的女人。
岳洛晨内心也强势,但她比自己更圆滑,不会让陈斐然难堪。可自己不会,自己就是个爆炭性子,逮谁炸谁。
而且陈斐然还挺不习惯从商的女人,他更喜欢文艺型的,和自己自然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又因为心里有疙瘩,不会哄人,更不会想着迁就。一来二去,自己也就烦了。反正自己并不是非靠着男人的人,你爱咋样就咋样,姐不伺候了。
所以两个本来就没有感情的人,因为利益或者一时冲动在一起,婚后又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各退一步,好好磨合,当然就走到了这一步。
说实话,是她自找的,也是陈斐然自找的。
只是钱敏仪自认为自己还有陈宁岳这个乖儿子,现在还有慕子墨这个也很乖的儿子。但是陈斐然除了他的地位他的抱负,还有什么?
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或许陈斐然也就只需要这些就够了。
。……
这一家人都挺会演戏的,包括早早就习惯了这种尴尬局面的陈宁岳,以及最近演技暴增的慕子墨。
晚饭四个人是在一起吃的,钱敏仪和陈斐然亲自去厨房做的——慕子墨挺惊讶的,陈斐然居然还会去厨房,而且做的那几个菜味道还不错。
明明关系这么尴尬,这四个人还能吃饭吃的和乐融融的。钱敏仪和陈斐然很自然的分享各自工作上的一些事,互相交换一下商场和官场上的重大消息,然后关心一下陈宁岳和慕子墨的学习和生活。
陈宁岳现在扮演的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而慕子墨则是温柔腼腆的好孩子,两人都很懂礼貌,不会让长辈觉得不好过。
陈宁岳的事,陈斐然时时都有关心着,两人其实每隔一两周也会见面吃,陈斐然周末的两天若是遇到陈斐然工作不忙,是肯定会和陈斐然住一天,两人相处的也不错。
只是若是陈斐然有事,陈宁岳当然还是住在这——即使钱敏仪大部分时间都有事。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他心目中家的归属了。
陈斐然对慕子墨也有关心,只是他对慕子墨的了解大多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现在能面对面的交流,自然问的也多了。
陈斐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看人是真准的。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官员,只聊过几句,陈斐然就看出来慕子墨没有表面的那么单纯,但表现出来的优秀也品行也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表面那么单纯……以慕子墨的身世,还能调整心态活的这么自在开心,肯定单纯不了。
无父无母的人,遭遇的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何况他还吃了那么多苦。在失去父母,出国复健的那一年,慕子墨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陈斐然有些怀疑,慕子墨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还以为钱敏仪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慕子墨,结果她居然说出来了。
而慕子墨的态度也不像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他看着自己,没有怨愤,没有好奇,没有抵触,也没有任何亲近,只是在面对一个普通的从未见过的长辈,礼貌而生疏。
岳洛晨……真是把孩子教的很好啊。
当天晚上,陈斐然是在这里留宿的——当然,他和钱敏仪是分开睡的。在第二天用过早餐,陈斐然才离开。
陈斐然一走,陈宁岳和慕子墨就能累瘫了似的,非常默契的同时趴在沙发上喘气。
钱敏仪笑着砸过去两个靠枕:“两只小狗狗么?”
陈宁岳当即就爆了,扑过去挠他妈妈的痒痒,而慕子墨则继续趴着,顶着砸在脑袋上的靠枕不懂,还“汪”了一声。
“哥!你的节操呢!”陈宁岳怒目。
“累没了。”慕子墨翻个身,把抱枕捞在怀里,“钱姨,听说国家博物馆有海外珍品展览,我们去透透气吧。”
“我要吃海鲜自助。”陈宁岳纵身一扑,压到慕子墨肚子上,把慕子墨压的白眼都出来了。
“陈宁岳你谋杀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
“成,中午咱们去吃山珍煲,晚上吃海鲜自助去。”钱敏仪又扔了一个抱枕去砸自己两个正在打闹的儿子,“十点出门?怕会堵车。”
“好啰!”
“对了妈,爸怎么想起来过来?”陈宁岳奇怪道,“平时如果我们三人要见面,不都是在外面吃吗?”
“第一啊,小墨的事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扒出小墨的身世,他就不再担心了,所以过来看看小墨。毕竟小墨是他的儿子。”钱敏仪看着撇撇嘴做鬼脸的慕子墨,忍不住笑了,“第二,你爹他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四十五岁是个坎,要是四十五岁还没进过中央部门,就不好再往上升了。你要知道你爹一直是在外面当官的。最近陈家也在活动,钱家也在帮忙,大概是在关键期了,他也得做出一副和钱家不算不和的样子。你看,要是我们还能心平气和的在家里吃饭,就表明我肯定也是要帮忙的。”
“哦。”陈宁岳蔫搭搭的。哪怕已经失望很多次,他大概还是抱着父母或真的和好,父亲会真的在乎这个家庭的心思吧。
“不过他想见你和小墨也是真的。”见着儿子难过了,钱敏仪马上补充道。
“我知道。”只是那是真的,但不是主要的而已。陈宁岳沮丧一会儿就过去了,反正都习惯了。他搭着慕子墨的肩膀道,“哥,见着爸有什么感想?”
慕子墨沉默了半晌,严肃道:“挺帅的,怪不得不要东西不要地位倒贴的女的都那么多。”
“……”陈宁岳囧的无可附加,“我居然无言以对。”
“都四十岁了还帅。”钱敏仪笑的直不起腰。
慕子墨很认真的解释:“四十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啊,一枝花啊。”
“哈哈哈哈笑得不成了,好吧,老了也是老帅哥。所以你妈和你钱姨的眼光还是不错吧?就凭这张皮相,也是值得一睡的哈哈哈哈。”
这下子轮到慕子墨和陈斐然囧的无可附加了。您这样在晚辈面前说这种话真的好吗?咱也是差一两岁就成年的男子汉啊,这种话听了真的没关系吗?怎么听起来好像是您和岳洛晨嫖了陈斐然似的……
慕子墨和陈宁岳相视一眼,同时打了个寒颤。
妈妈/钱姨真可怕……留下心理阴影了。
。……
慕子墨隐约记得,前世即使有自己捣乱,陈斐然也是进了中央局的。后来他又外放到高丽省、巴蜀省当了省长,最后回到了中央,官职虽然记不得了,但是等他退休的时候,坐的位置也蛮高了。
所以这次肯定更没有问题。
而他可没时间想东想西的。高三开学一个月,就把新课程全部学完了。而其他科目的毕业会考也在十一月的时候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高考复习冲刺阶段。
这提前两百多天就开始在黑板上面悬挂高考倒计时的板子,也真是醉了。
一想到寒假回来,那倒计时瞬间缩水,真是有够刺激心脏的。
高三上半学期的期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