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一滞,他那烈焰燃烧的眸底瞬间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自责和心痛:“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勇气追查到底,要是早知道你跟的是冥王那老魔头,我死也不会让你走!他根本就是个疯子,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人恐怕你数到下辈子都数不清……”
“住口!别说了!”水芊芊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纸,“我已经遭到报应了,你满意了吗?求求你别再说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中,她踉跄了一下,精神崩溃地跌倒在地上。
此时的情绪失控,加上刚才昏迷中痛苦而恐惧的梦呓,还有那满身不堪入目的疤痕,已经让钟笑离彻彻底底了解了她这些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本就是他刻骨铭心爱着的妻,恨,也是因为爱得太深,才无法忍受她的背叛,可如今,她的痛苦软化了他的心,磨光了他所有的恨,曾下了无数遍的永不回头的决心也早在她破碎恐惧的目光中烟消云散。
“芊芊!”他扑上去一把抱起了她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子,哽咽道,“对不起,我不说,不说了!没事的,冥王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折磨你了!你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她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他深深地点头,灼热的目光烧得她的心好一阵沸腾。
忽然,她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惶恐地推开他,下意识地拢住了双肩:“不,我不配!我是个肮脏的女人,只会让你讨厌,让你恶心……”
“胡说!”钟笑离抬手轻掩住她的唇,温柔的目光中尽是了然与疼惜,“我钟万棠的妻子,是世上最可爱,最纯洁,最美丽的女人,无论发生过什么事,在我眼里,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你的妻子?”水芊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还是吗?你不是说过……”
“那都不作数!”钟笑离有些促狭地笑了,“你忘了吗,我根本就没给过你休书!你是我的妻子,一直都是,你别想抵赖!”
愕然地凝眸,水芊芊苍白的唇瓣哆嗦不已,腮边却骤然飞起了两朵红云。
那边,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蔺长春用卑鄙的手段控制他们,利用他们,老大眼里只有仇恨,老二心中只有美色,而老三,也只是一心想着过回往日在江湖上耀武扬威的日子,又有谁把她当人看过,在乎过她的感受?
只有他,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笑有泪更有尊严的女人。
“万棠……相公!”
一声颤抖的呼唤中,她认输地放纵自己投入了他的怀抱。
自己还能活多久,她管不了了,会不会让他再次蒙羞,她也顾不得了。反正,她从来就是个自私的女人,那么,就让她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再自私最后一回吧。十年了,她真的想好好地再做一回正常的女人,幸福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天,她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 * * * *
迫退蔺长春之后,清秋绝口不提众人听信谗言前来与仙宫作对之事,立即把受伤的各派弟子迎入宫中,让扁盛才安排替他们疗伤之事,对与蔺长春分道扬镳的无极门弟子,她更是和从前一样以师兄弟相称,态度亲切而自然,仿佛龙泉山上不堪回首的那一幕从来就不曾发生过。
她的胸襟让那些曾经斥之为“妖女”的各派门人又是惭愧,又是佩服,现在,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改口称她为“冷宫主”或是“冷女侠”,对她礼敬有加。
忙碌了好一阵子,清秋终于得空来到蔺宇涵身边,瞧见他胸前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污时,她不由得心窝一揪,颤声道:“涵哥哥,我去叫扁堂主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蔺宇涵淡淡摇头,“一点皮肉之伤,我已经封穴止住了血,没什么大碍了。比我伤得重的人多得是,还是让扁堂主先给他们看吧。”
“可是……我都快数不清这是你第几次受伤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心疼地轻抚他的伤处,清秋歉然拧眉,“都怪我,来晚了……”
“这怎么能怪你?”蔺宇涵郁郁地苦笑,“摊上那样一个父亲,合着这些罪……都是我该受的!”想起父亲那绝情的一剑,他心中的痛楚远比身上更强烈,有时想想,真是恨不得干脆死在那一剑下算了,也免得再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造孽,忍受那两面煎熬,撕心裂肺之苦。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增添清秋的担忧的,定了定神,他转过话题道:“对了,你不是应该还有十来天才出关的吗,怎会提前了?有人去通知你宫里来了外敌吗?”
“没有!”清秋摇头幽幽一叹,“你知道宫里那些弟兄们,就算全都战死,也不会在我行功的紧要关头去打扰我的。是我自己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就……”说到这里,她庆幸地笑了笑,星眸微凝道,“还好我及时出来了,要不然,非得后悔一辈子不可!”
她深情而怜惜的目光让蔺宇涵的心好一阵发烫,神思也随之飘忽起来,却不知,立于他身后几步开外的白天武黯然别过脸去,眉心早拧成了一个苦涩的结。
片刻的出神之后,清秋觉得蔺宇涵看来确无大碍,便四下一瞧道:“涵哥哥,那你自己小心歇着,我再去看看其他人!”
话音未落,她突然晃了晃,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
“秋妹!”
“宫主!”
两双手同时伸到她背后,支撑住了她绵软无力的娇躯。及时向她伸出援手的除了蔺宇涵之外,自然还有心思片刻都不曾离开过她的白天武。这一刹,两人不禁略感尴尬地互望了一眼,却又同样无心多想,立即焦急地把视线转向了清秋。
情有千结(二)
在他们的搀扶下缓缓坐定,清秋摆了摆手小声道:“没事,我只是……觉得胸口有点闷。”
“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见她脸色发白,额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蔺宇涵立时明白,她是被父亲强劲的内力所伤,难为她竟一直忍到现在。
“要是让他看出我受了伤,我们大家还能活吗?”
轻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清秋苦笑道:“当时我不过是占了招数上的便宜,又攻了他个措手不及,若论真实功力,我练心经的日子毕竟还短,一时间岂能赶得上他?还好他被我吓住了,要是再多纠缠一会儿,恐怕我就支持不住了……”
“我帮你疗伤!”不待她说完,蔺宇涵和白天武再次不约而同地向她伸出手去。
“蔺公子,你有伤在身,还是让我来吧。”白天武抬头道。
“你的伤好了也没多久。况且,我比你熟悉我爹出手的轻重!”蔺宇涵并不因自己身体的虚弱而有所退缩。
正相持不下时,只见一个无极门弟子匆匆跑来道:“冷师姐,师祖叫你过去一下!”
清秋本就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为自己消耗功力,于是正中下怀地起身而去,蔺宇涵和白天武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虚浮的脚步暗暗忧急。
这时,逍遥子已镇定自若地唤过清秋,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番话,清秋边听边点头。片刻后,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起来,不消多时,她的呼吸便渐转沉稳有力,面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师祖出马指点,那是再好不过了!”蔺宇涵见状欣慰地吁了口气,白天武同样如释重负地舒展了愁眉。
正说话间,清秋已经站了起来,逍遥子又对她吩咐了几句,她点点头,回身冲蔺宇涵招手道:“涵哥哥,你来一下。”
蔺宇涵应声而前,正要向逍遥子行礼,却听老人劈头问道:“涵儿,你是不是……也看过《易天心经》里的武功了?”
蔺宇涵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翻身跪倒,汗颜道:“弟子该死,请师祖责罚!”
“师祖,是我求涵哥哥帮忙的,您要罚就罚我吧!”清秋没想到逍遥子开口便追究此事,顿时急红了脸。
“不关秋妹的事。是我私自看的,她并不知情!”蔺宇涵却又急着维护她。
“瞧你们紧张的!”逍遥子叹了口气,怜爱地看着蔺宇涵道,“涵儿,快起来!你为我,为秋儿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师祖怎么还会怪你?以前师祖曾经怀疑过你,是师祖不好,委屈你了!”
“师祖……”蔺宇涵闻言不禁愕然了一瞬,逍遥子慈祥的目光如拂面春风般吹散了他的惶恐。谢过老人后,他顺从地站起,只觉百般辛酸都消融在这瞬间的暖意之中。
看着眼前的两个徒孙,逍遥子神色凝重地沉吟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重大的决定,但稍一犹豫后,他的神情又转轻松,温言道:“你们两个,这些年都吃了不少苦,如今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了。想当年,你们早有婚约,只是因为突逢变故才耽搁了下来,现在误会既已消除,也没必要为上一代的恩怨枉自蹉跎,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头子做主,重新把这事定下来吧!秋儿,你意下如何?”他笑吟吟地望向清秋。
“师祖!”清秋心如鹿撞地垂下头去,腮边飞起了两朵红云。她知道蔺宇涵早就盼着与自己破镜重圆,只是碍于有蔺长春那样一个父亲,无颜主动提及,而她心里虽也有他,却又碍于女孩家的矜持不好开口,现在由师祖做主,正合她意。
看了看一脸期盼之色的蔺宇涵,她正想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可话到嘴边的时候,一个总是在她需要时默默追随,过后却又黯然离去的身影霍然浮现于脑海之中,她心弦一紧,瞬间的喜悦霎时荡然无存。
“师祖……”短暂的挣扎后,她艰涩地嗫嚅道,“我觉得,现在谈这个……似乎不太合适……”
逍遥子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禁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人在江湖,总要不断面对各种危机,难道问题解决不完,一辈子就不能谈婚论嫁了?这压根就是两码事嘛!”
清秋正不知如何答话,却听蔺宇涵突然插言道:“师祖,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眼下,我们真的没这个心思,反正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见清秋讶然侧目,他匆匆扭头避了开去,惟恐她看出自己眼底再也隐藏不住的失落与苦涩。
其实,清秋根本不必看,也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深深的歉疚如火焰般烧灼着她的心,一句“我答应”几乎就要情不自禁地涌出喉头,然而,当她想到那日议事堂之争后白天武痛苦而绝望的神情时,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逍遥子对他们异口同声地拒绝自己的提议大感意外,不过,这终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就算再想撮合他们,也总不能强把两人拉做一堆。愣了半晌,他终于无奈地摇头道:“行行行,你们说以后再说,那就以后再说吧。唉,算我老头子多事了!”
看着大失所望的老人,清秋和蔺宇涵各怀心事地垂下头去,陷入了一片无言的沉默之中。
* * * * *
“啊——”
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长啸,冲出翠微阁便一路狂奔到小溪边的白天武一头扎进齐腰深的溪水中,双手握剑发疯似的到处砍劈。水花、石子、泥浆,甚至是遭了无妄之灾的游鱼在他的剑底四散飞溅,不消片刻,一条原本清澈宁静的小溪就被他搅得一片狼籍,而他自己的一袭白衫上也溅满了斑斑点点的泥水,几乎辨认不出本来的颜色。
“想当年,你们早有婚约,只是因为突逢变故才耽搁了下来,现在误会既已消除,也没必要为上一代的恩怨枉自蹉跎,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头子做主,重新把这事定下来吧……”
逍遥子话如晴天霹雳般在他耳边炸响的那一刻,他霎时间心痛得无法呼吸。没有勇气听完清秋的答案,他便懦弱地落荒而逃,只因他害怕见到她对逍遥子微笑点头的样子,他真的接受不了连最后一点做梦的权力都被剥夺的残酷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没有让我在他之前认识你?”
神志迷乱的狂吼中,他忽地用力把剑插入溪底,双手狠狠地向剑刃上握去,水面上蓦然绽开了一串殷红的血花。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身后骤然响起了一声惊诧而焦急的呼喊。红影闪动中,莫红绡如飞掠来,二话不说便跳进水中死命扳开了他的双手。
“放开我,不用你管!”白天武红着眼怒吼,一挥手把莫红绡推得跌倒在水中。
丝毫不懂水性的莫红绡顿时身不由己地喝下一大口水,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可她方自狼狈万状地爬起,立刻又向白天武扑去,硬是劈手夺过那把剑,用力掷进了对岸的草丛之中。白天武被她的狠劲骇住了,呆望着她一时无语。
情有千结(三)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抹去满头满脸的泥水,莫红绡心疼地执起了他鲜血淋漓的双手,“你这样伤害自己,人家看了心有多痛,你知道吗?”
“她就要成为蔺宇涵的妻子了,哪还有时间为我心痛?”白天武了无生气地扯了扯嘴角,声音飘渺得不似来自人间。
仿佛当头挨了一棒,莫红绡受创地战栗了一下,许久才幽怨地低喃道:“你以为……在这个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会为你心痛吗?”
“你说什么?”白天武怔怔地问。
“我说你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抿了抿唇,莫红绡强咽下胸中酸楚的块垒,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娇蛮神情,戳着白天武的鼻子就是一通数落:“这样就认输了?亏你还是飘尘仙宫的左护法,真是把我们仙宫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她不是还没嫁吗?你还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啊!”
“那又怎样?”白天武黯然苦笑道,“她心里的位置早就被别人占据了,即使给我一辈子的时间和机会,也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心里!我早就该认命了……”
“胡扯!”莫红绡重重地捶了他一拳,扬眉道,“我就觉得还是你的希望比较大!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谁输了,谁给对方磕头叫师父!”
白天武没有接口,神情仍是一片萧索,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不信?走着瞧!我等着你来给我磕头拜师!”莫红绡横了他一眼,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向岸上走去。
转身的那一刹,她的唇边掠过了一抹凄绝的笑,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然而,心不在焉的白天武并没有注意到她异常的神色,只是兀自如石像般僵立在水中,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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