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已来到鹰扬帮众身侧。看着面如土色的洪英杰,她嫣然一笑道:“请洪副帮主放心,我会尽全力营救韩大小姐。如果情势所迫,我和她之间当真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的话,那么我发誓,那个平安归来的人必定是她!”
“冷宫主……”洪英杰心头剧震。望着眼前高不过自己肩膀的娇小女子,这堂堂七尺男儿竟是颤着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所有的鹰扬帮众以及其他各派的武林人士也都被她言谈间渊停岳峙的气势所慑,堂上顿时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清秋没再多解释什么,只是螓首微侧朝常建平瞟了一眼,似乎知道他才是眼下最需要安慰的人。感受到她目光中的体贴安抚之色,一直魂不守舍的常建平如从噩梦中惊醒般挺了挺身子,浑浊失神的双眸逐渐清晰起来。
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回廊中,刚到不久的蔺宇涵正悄然收回本欲跨进门槛的脚步,迅速把身形隐没到了廊柱之后。如释重负的轻叹间,两道漫溢着钦赏和爱恋的目光缠绵于那张占据了他全部心魂的秀丽面庞之上,久久不愿移去……
* * * * *
忙完了一天的活儿,刚回到住处的小翠出乎意料地发现陶晟正撑着下巴坐在自己房门口的石阶上,一脸望眼欲穿的表情。
“小翠姑娘,你回来啦?”
见她出现,他“腾”地站起,喜滋滋地迎上前来。
“停,停停停!”小翠抬手朝他一指,立即让他诚惶诚恐地顿住脚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固定在三尺开外。
“你,在这里,做什么?”眯起眼睛盯着他,小翠语气不善,活像初遇躲在草丛里换衣服的他时那种审疑犯的口吻。
陶晟丝毫不以为忤,温和地笑笑道:“你这会儿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小翠抿唇瞪着他没有答话。
说实在的,他长得虽不算很英俊,但也并不难看,配上那单纯无害得让人心生怜惜的笑容,简直就是一块“我是好人”的活体招牌。而且,从他挨过她一把迷魂针,又被她甩过一个耳光,却一点没记她的仇的表现看来,也的确是不负这“好人”之名。
可是,想起他跟蔺宇涵说的那些什么有事没事的老想她,晚上做梦还梦见她的话,她就没来由的冒火。
想她?凭什么?他们才认识几天啊?难道以为那次无意中给她看见了他的那、那、那什么……他就可以对她想入非非了?
陶晟有没有想入非非,只有天知地知他心里知,可记起那天的事,小翠自己倒是真有些想入非非起来。她的暗器功夫并不算很出色,可那天真是打得叫一个准,哪儿都没中,偏就中在他那毫无遮掩的、洁白无瑕的……那啥啥啥上面,真是活见了鬼了!
她越想脸越烫,头越晕,嗓子越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喝醉了酒似的。陶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干瞪着眼睛不吭声,脸倒是红得像火烧云一样,不禁大为担心起来。
“小翠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正想走上前去看仔细些,却见小翠身子晃了晃,紧接着人朝后一仰,“咕咚”一声呈大字形地栽倒在了地上。
执迷不悟(三)
“呀!”陶晟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一把抱起了她。触摸到她的身体后,他一挑眉,眼中的焦急之色顿时变作了疑惑。低头目光略转,他很快发现了落在她身旁的两枚石子,原来是有人用石子打中了她的穴道。
“什么人?出来!”把小翠放到地上,他凝神提气,警惕地望着四周喝了一声。
出手袭击小翠的当然不会是自己人,而且,从对方打出石子的劲力来看,武功显然在他之上,为防对方再使出更凶险的手段,他已是不敢分心去替小翠解穴,只能一边守着她,一边用喝声发出讯息,以便让宫里其他人尽快闻声前来相助。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的灌木丛从中“唰”地掠出一道黑影,几个起落就到了他们身旁。
陶晟虽也是自幼习武,但由于在门中年纪最小,平时有什么任务也轮不到他,因此实战经验极少,再加上身边没有带兵器,又明知对方武功高过自己,此时心中的紧张可想而知。
若只是自己一人,他铁定选择走为上策了,问题是,现在他身边还有个小翠,他岂能不战而退任凭对方伤害她?
眼见情势已无转圜余地,他咬了咬牙,豁出去地横身挡在小翠跟前,双掌一错向那步步逼近的黑衣蒙面人袭去。对方并没有还手,只是身形微侧避到一旁,同时低声但清晰地喊道:“晟儿,是我!”
那熟悉的嗓音让陶晟一愣,刚推出一半的双掌顿时僵住。“师父?”他将信将疑地唤了一声,不待他转清念头,来人已经一把扯下面罩,果然是姚枫。
摆手阻住徒弟差点再次出口的呼唤,姚枫急切地道:“晟儿,你现在什么都别问,马上跟我走,到了外面师父再跟你解释。”
说着,他伸手就要来拉徒弟,不料陶晟身子一缩,顿时让他拽了个空。
“我不走!”陶晟痛苦地握紧了双拳,犹豫了一下,他终于直言道,“师父,我……什么都知道了!您难道……还想要我回去,和您一起……助纣为虐吗?”
这次,轮到姚枫傻眼了。
他奉蔺长春之命把韩凌仙送至四冥使处,途中听到一些风声,才知徒儿竟是去飘尘仙宫投奔了清秋。陶晟是他此生唯一的感情寄托,当初嘱咐他不要再涉足江湖,就是为了让他置身于纷争之外以全性命,没想到徒儿不听他的话,再度卷入旋涡,这叫他如何能不着急?
于是,他不顾危险潜入出云谷,打算把陶晟带离是非之地。其间,他一心想着的就是要保住徒儿的性命,至于陶晟见过清秋和蔺宇涵,得知当年的真相以后会有什么想法,对他这个师父又该是怎样的观感,这些,他通通都没有想过。直到亲耳听见陶晟说出“助纣为虐”四字,他才知道,自己在徒弟心目中的形象已是彻底毁了。
片刻的呆若木鸡后,他攥着黑巾的手开始瑟瑟发抖,越抖越厉害,几乎就要拿捏不住那块轻飘飘的薄布,身子也慢慢佝偻起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见师父如此,陶晟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不忍,正不知如何是好,姚枫却赶在他之前率先恢复了理智。
“孩子,事到如今,师父已不想解释什么了!”深深一叹,他凄然望向徒儿道,“你可以看不起我,也可以拒绝和我走同样的路,但是……师父好歹教养你一场,就算我这辈子再要求你最后一件事,求你离开这里,不要再卷入是非,太太平平地去过寻常百姓的日子,成吗?”
姚枫眼中的哀伤之色狠狠刺痛了陶晟的心,虽然他无法认同对方的作为,但十多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养育之恩、师徒之情岂容轻易抹杀?心念迅速一转,他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姚枫面前。
“师父,如果您真的疼我,那么也请您答应我一件事,别再回大师伯那儿去了,好不好?只要您答应,天涯海角,晟儿都愿意追随您,伺候您一辈子!”
“你……”姚枫霎时间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看着徒儿坚定的神情,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陶晟已不再是自己眼中那个不知世事的单纯孩子,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即使自己是为了他好,也已无法再轻易左右他。
对姚枫来说,要他离开蔺长春,那是不可能的事,但他也不想看到爱徒因为跟着清秋他们对抗蔺长春而死于非命,情急无奈之下,他蓦地得了个主意——先强行把陶晟带走,找个地方囚禁起来,然后再慢慢劝他,实在不行……就废了他的武功!他宁愿徒儿变成个一无所长的普通人,也不想眼看着他不知死活地去送命。
陶晟见师父低头沉思,还以为他是有些动摇了,不由得心中一喜,正欲趁热打铁再劝上几句,却不料姚枫骤然出手,瞬间制住了他的穴道。他吃了一惊,本能地张口欲呼,可已是发不出半点声息来了。
“对不起,晟儿,你可以恨我,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师父是为了你好!”
歉然抚了抚爱徒的面颊,他刚想把陶晟背起来带走,身后却冷不防地响起了一声透着惋惜之情的轻叹:“陶师弟,现在你总该相信,你师父是不会听你劝的了吧?”
姚枫身子一震,回头看去,只见清秋不知何时已站在离他不远的花丛之后,一同前来的还有蔺宇涵、白天武、莫红绡以及五大堂主等人。不等他回过神来,蔺宇涵和莫红绡已是越众而出,分别把陶晟和小翠带离他身边,各自给他们解穴去了。
看着姚枫微退半步,耸然动容的样子,清秋又是一笑:“五师叔,您不必太吃惊。难道您以为,凭您一个人的力量,竟可以毫无阻碍,一路畅通地直入仙宫腹地吗?”
“这……”姚枫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是故意放我进来的?难怪,我和晟儿纠缠许久也不见有人来……”
“不错,陶师弟一直想劝你离开蔺长春,今日难得你自己来了,我就想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可惜……”清秋微微摇头,“你还是让大家失望了!”
心情复杂地望着清秋,姚枫的唇边浮起了一丝颓然的苦笑:“秋侄女,真有你的!难怪师父当年会选中你做掌门的继承人,如今做师叔的也服了你……”稍稍一顿,他的语气忽转凌厉,“无奈我们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今日我既然落在你手中,那这条老命就交给你吧!”
他知道清秋虽是晚辈,但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再加上宫中一众高手,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如若遭擒,清秋处置他的方式无非是杀了他或是要求他弃暗投明,碍着与陶晟的情分,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但他对蔺长春一片愚忠,又岂肯背叛?
念及此处,他心中顿萌死志,于是倏然俯身,拔出藏在靴筒中的匕首便欲自刎,谁知刀刃还未掉转过来,忽见眼前白影一闪,他手中的匕首已是瞬间易主,紧接着,适才小翠和陶晟的遭遇就在他身上重演了,他只觉背心一麻,人便身不由己地委顿了下去,沉入黑暗之前,他唯一看清楚的就是拂上他面颊的一片白色衣袂。
“宫主,属下僭越了,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一手接住姚枫绵软的身子,白天武风度翩翩地回首一笑,意态悠闲得就好像他刚刚不是出手放倒了一个人,而只不过是掸落了衣服上的一片灰尘一样。
“多谢白大哥!”清秋明眸一转露出微笑,心知白天武没有任由姚枫像截烂木头似的跌到地上完全是看自己的情面。随后,她回头瞥向西礼堂主路鼎斋:“路堂主,麻烦你找个房间把他软禁起来。人要看紧了,但日常所需一样都不能少,言语间也不可失礼,知道吗?”
“属下遵命!”路鼎斋立刻领命而去。
看着昏迷不醒的师父被西礼堂部众抬走,穴道刚解的陶晟难过地翕动了一下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蔺宇涵赶紧拉住他轻声道:“这是飘尘仙宫的事,有什么话,过后再单独跟你师姐说,好吗?”
稍稍一顿,他又拍拍师弟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她把你师父困在这里,也是为他好。”
迟疑了一下,陶晟终于黯然点头。除了点头,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如今发生在姚枫身上的种种,无疑就是蔺长春未来的写照,蔺宇涵嘴上安慰着师弟,自己心里却也很不是滋味,清秋、白天武、莫红绡等人亦是各怀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一片静默中,夜色悄然降临,最后一缕夕光隐没后,空气中的寒意渐渐浓了起来……
祸起孽缘(一)
“你怎么喝酒了?”
来到无欲居门口,莫红绡一眼瞧见白天武坐在窗前自斟自饮,于是带着一丝微责之色快步走了进去。
“我喝酒很奇怪吗?”手中酒杯稍顿,白天武抬起头来用好笑的眼光看她,“男人……不喝酒才奇怪吧?”
“话是没错,但你就是个例外!”凤目一瞠,莫红绡也不征求他的意见,径自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像你这种成天一身白,恨不得纤尘不染的人,平时不是最讨厌那些满嘴酒气,胡言乱语,甚至吐得浑身肮脏的凡夫俗子?怎么,现在也想加入他们的行列了?”
“那是我以前太愚蠢!”白天武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生为尘世之人,谁能免俗?何必故作清高,让自己活得疲惫不堪?”耸了耸肩,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不如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刚想举杯,却被莫红绡一把按住。
“你哪根筋又不对了?又是为了宫主?”见他默认地垂下眼眸,她忍怒地咬牙,“我不是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白天武一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苦笑道,“我的希望比较大?别逗了,红绡,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你难道没有发觉,蔺公子真的很适合跟宫主在一起?”
看了看莫红绡写满困惑之色的脸庞,他若有所思地低低一叹:“凭他跟宫主的关系和对仙宫的恩情,很多事,本是可以堂而皇之地插手的,但他没有。只要是宫主是以仙宫首领,而不是以他师妹的身份决定的事,他从来都不当众干涉。”
眸色黯淡地沉默片刻,他涩然续道:“身为无极门的少掌门,他也曾受过万人尊崇,如今却处处谨慎自律,顾全宫主的威信,实在是难得……”
听至此处,莫红绡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让他在这儿借酒浇愁的罪魁祸首竟是那天清秋处置姚枫之时蔺宇涵跟陶晟说的几句话。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她受不了地抚额呻吟,“这点分寸但凡有些教养的人都该懂的,根本不说明什么问题的好不好?”
白天武扯唇不答,看来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鼓舞。又气又怜地瞪了他一会儿,莫红绡的神色渐渐变柔,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唉,你这傻人……”
叹声中,她慢慢放开按住酒杯的手,又慢慢站了起来:“你想喝,就喝吧,反正……也不会太久了。”
不待白天武听懂她的意思,她便一甩头决然地走了开去,跨出房门的那一刹,她的眼中再度闪起了冷厉而凄绝的光芒……
* * * * *
看到清秋和陶晟一左一右推着轮椅,陪着坐于其上的逍遥子从囚禁姚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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