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会计震动的样子,王雨很满意。本来嘛,治下不外乎两只手,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现在大棒挥了,该给口萝卜。他换上和气的笑脸道:“上头已经有明确的消息了,全国医疗市场都将会完全放开。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我认为我们医院的净收入会成倍增长。那时会计肯定要辛苦得多,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收入自然会比现在高得多。”
会计也轻松下来,按王雨的要求去跟各科领导作私下沟通。又眼见着郑主任把脸色不错的色狼送出了大门,也不知他怎么糊弄过去的,不过再多也不花色狼自己一分钱,他犯不着较真。但王雨心里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几个病人就有两万的猫腻,长年累月那么多公费的病人,这里头是多大的水分?以前虽然知道这里头名堂不小,但一直没发现到了如此程度,这可是屁股底下的一座活火山呀,万一出事,那可怎么得了。
奇怪,应该说所有医院都有这么一潭浑水,怎么就没听说出事的?不行,不管别的院长怎样,我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坐等火山爆发。王雨丢下别的事,把自己关在院长办公室里寻找妥善解决的办法。
王雨现在还没想明白:医疗改革虽然早就启动,但直到90年代这几年才对医院形成真正的冲击。以前虽然也有从病人头上开药记到自己名下的事,但都是小钱,如此大干特干还没多久,所以不为外界觉察。他也不知道,最后终于有少部分医院出事,吓得上面严令紧急刹车,但最终没有大范围爆发出来,因此业外甚至新入行的医生根本就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揽钱的法门。
这个法门为大胆的人们带来的财富是极其惊人的,读者可以自己简略地算一下。虽然最后被禁止了,但法不治众,为保护全行业,干脆当没发生过,先前已经弄到的钱都没有退。那些胆大的护士医生们心悸之余暗自庆幸: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而且这钱多数是国家买单,所以人们拿得倒也理直气壮。
王雨正在苦思不得良策,楼下又哄闹起来。他探头看去,几个穿着油腻工作服的人扶了一名汉子往外科冲。
既然能走,看来是受了点小伤,王雨不以为意,又坐回去思考。他没想到的是,国家买单的外快要赚,老百姓买单的外快医生们也不肯放过。这不,楼下外科医生正在极力劝说伤员截肢:
“你的手指已经坏死,不可能接得上。要是到大医院去接,起码上万不说,最后接不活还是白花钱。”
伤员看着自己的右手拇指、食指大为不舍:“没有别的办法吗?这两个指头没了,右手不是废了?”
开什么玩笑,办法当然有,马上转院的话,完全可以接好。但是你到外地医院去接手指,我们医院挣什么钱?我又挣什么钱?你是穷打工的不要紧,这是工伤,厂里得出钱。把你留在这里,我可以开一堆回扣药,医生眼前闪电般地掠过促销药品名称;更可以开一大堆的“返回”药,医生眼前已经闪过大致可以得到的返回数目;还可以开一大堆的检查单,医生眼前那返回数目又蹭蹭地冒了一截。他立即坚定、坚决、同情、无奈、不容置疑地说:“没办法啊,断肢再植要很高的条件,不光医生技术要求高,手指本身条件也要求高。象你的手指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到海市的大医院也接不活。你花这个冤枉钱,不如买营养品好好补补身子。”
伤员看着自己的右手默然,医生想起得留退路,又道:“当然了,对于人体,现代医学还没研究透彻,谁也不能绝对肯定接不活。我们医生只是就病情而论,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上,你要愿意搏一搏,我也不反对。作为医生,不过是帮你做一点客观的分析。”
伤员自己身在局中,不愿意接受接不活的现实,又想着全家就靠自己这只右手挣钱,自然难下决断。他的工友却因为旁观者清,完全凭理智判断,纷纷劝说伤员:“医生说的不会错,反正接不活,何必去白花钱。”“那钱可不是小数目,你白花这么多钱,倒不如拿这钱做点小生意,也够过日子了。”
厂方代表也加入劝说:“该用的医药费厂里一定给你用,该给你的补贴也不会少,但明摆着浪费钱的那也犯不着吧?”
能作为厂方的代表,那多精啊。海市或者宁城,全国性的大医院,那是什么代价?比后山这样的乡医院要多花几倍的钱也不止。你小子花厂里钱不心疼是吧?没门。
作为支撑家庭的成年人,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感情。很快,手术室里,精钢制作,泛着寒光的咬骨钳张开了利嘴,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虽然做手术比较辛苦,可是当医生脱下手套,书写着医嘱时,那就是很惬意的享受了。不是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医生已经能在开药的同时就计算出自己可以拿到的大致返回数目。即便是大牌的写手码字,那也是以千字论价。而我们的人民医生开医嘱,那可是以单字论价。一个药名就那么几个字,便宜的药医生一天拿一块钱,贵的那就是十来块。药名后面再加个QD或者BID(一天一次或者两次),那就是长期医嘱,每天都有这么多的回扣或者返回入帐。
何况哪里是一个药品,只见医生笔走龙蛇,哗哗地写满一页,随即翻过,哗哗地又是一页。一阵微风拂过,吹得医嘱纸轻轻地抖动,就象无数钞票做成的人儿在纸上起舞。真美啊,医生醉了。
护士却极为不满。激励制度绝大多数都是针对医生的,因为只有医生才能决定让病人掏多少钱。制度刚刚出台时她们只是嘀咕了几句,但当第一次返回金兑现时,所有护士的眼睛都红了,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当即吵到王雨那里。全系统都有相同的情况,局长已经要求坚决打破大锅饭,王雨怎么会听她们闹,仍然维持了制度没变。于是医生和护士的矛盾陡然尖锐起来。尤其医生要多开药,但这意味着护士要多劳动,所以每当看到满满的几页医嘱,护士总难免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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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医嘱的护士正是出名的泼辣女,本来今天就忙,看到医生又在赚钱,怒火再也忍耐不住,立刻爆发出来,在办公室就扯开喉咙骂起来。她那大嘴巴是肆无忌惮,把关于回扣和返回的一些内幕抖了个精光,听到内容的一些家属差点没把下巴都掉下来。
不光外科病区在骂,药房也在骂。药房里本来是公认为除当官外,医院最好的岗位。因为药房里说得上话的领导那外快自不必说,即使一般小兵,由于医药代表们需要他们统计不同医生的用药数量,按行规会给他们和医生相同数目的回扣。简单地说,全院的医生拿多少回扣,他们科室就拿多少,而他们的人数要比医生少得多,所以外快比医生要高得多。
回扣药品再多,跟所有药品比起来那也是小头。但现在激励制度出台,所有药品都必须具体统计到每个医生头上。这工作量可不是一般地大,却又没有钱拿,舒服惯了的他们怎能没有意见。有护士在执行医嘱,又有护士把医嘱送到药房,他们一看又是满满几页,立刻也扯开喉咙骂起来。
注:全国每年外伤性截指的统计数据欠缺,城市尤其难统计,我曾经去几家医院查过数据,约在人口的二千五百分之一,按此比例推算,全国应在50万/年左右。其中因为自身财力限制、医生违背医德的诱导(截指发生地多在乡镇,当地医院无断肢再植能力)、责任单位的推诿恐吓,大多数本可再植的伤员被迫截指。但这种推算统计方法极不科学,且没有考虑经济因素(经济发达地区因冲床等导致的截指明显增加),所以读者一笑可也,万万不可相信:)
三 第40章 舞会
由于局里进行改革的决心很大,这几个月里,所有医院内部的矛盾都和后山一样尖锐,一样在争吵。争吵声不可避免地传到外面一点,因此关于回扣和种种激励措施的传言便在全县流传开来,但并没形成什么气候,一点也不影响王雨的管理。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药品这块大肥肉,正以惊人的热情投身其中,进入药品市场的各种资源几乎成几何倍数地增长。但这同样也影响不了王雨,由于抢占了制高点,与宁城近乎所有医院建立了良好关系,他的药品和器械继续疯狂地销售,给他带来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利润。就象后来海市某著名网络游戏公司的员工们一样,他们拥有公司少量股权,其价值每天都以疯狂的速度翻着跟头,他们的身家也跟着翻跟头,以致于每个人早晨醒来都忍不住问:这一切是真的吗?
而药品市场的后来者们,立刻就发现了门槛问题。现在的新药要进入医院,简直是太难了。王雨第一次进二院,不算动用的关系,直接用掉的钱不过两万不到,费主任们已经很开心。但现在费主任们发现:以前自己被自己贱卖了,根本就是跳楼大甩卖。现在这些新进的药商,为了能挤进二院的大门,他们哪里还把扔出的东西当钱,分明看作了一堆堆的手纸。开始时收惯“进场费”的费主任们还胆颤心惊——即便报纸上披露的官员贪污受贿案例,一般也不过这么多钱。但时间长了,也慢慢适应下来,一概笑纳。于是门槛也跟着水涨船高,一个新人想打进二院,要花比王雨多十倍几十倍的代价才行,实力不够的,只好老老实实地下乡卖药。实力足够的,强行炸开医院的大门后,便开始体验日进斗金的愉悦。
幸运地先走了一步,王雨只需要适时地奉上“月例”、“年例”,完全不需要提心吊胆捧着大把的钱去轰炸,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从银行里划帐。后来更是连维持关系这样最重要的事都交给梦洁她们去做,自己则放心在官场上经营。
既然要经营,就要多跟官老爷们打交道。罗副县长在六和为官多年,关系网枝节蔓延,错综复杂,在他主管的文教卫生系统更是门生故旧众多,罗系堪称本系统第一大派。王雨已经算是罗系的人物,又有罗副局长特别关照,即便非罗系的局长那里,王雨在钞票兄的帮助下也很有面子,一时间倒也混得风生水起。
时间长了,王雨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白天在医院,下班后让救护车送自己去县城。跟一班局里的领导喝酒洗澡按摩打牌。到了周末则让副院长在医院值班,自己找清影玩。让他高兴的是,现在清影已经愿意为了他调整休息时间。
要说美中不足,就是救护车太不象样,停在一堆高级轿车中间极为醒目,弄得王雨每次上下车都象做贼。
这天局里开会后,王雨约罗副局长到老地方“工作”,罗副局长却道:“一会一起跳舞吧。”王雨很疑惑,局里会后常规有丰盛的酒宴招待,宴后众领导又时常会相约跳舞放松,但这种跳舞最多也就叫上几个陪舞小姐,毫不刺激,罗副局长一般都不参加,今天怎么有兴趣了。王雨问:“跳舞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老节目,洗个澡,打打牌,多舒服。”罗副局长却神秘地笑了:“今天不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能有什么不同?就是叫上几个外国妞陪舞陪浴也没啥希奇的。王雨嘀咕着跟大家进了舞厅,晦暗的灯光下,发现舞厅早已清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咦,领导可全是男的,没女人有什么意思?莫非是玩SM?怕怕,我可没那爱好。王雨胡思乱想着坐下,就见大家都低声地聊着天,不时地抬头望向门口,象是在等什么人。奇怪啊,是什么人物,要让平时眼高于顶的老爷们苦苦等待?
不多会,厚实的门帘掀开,隐隐绰绰一队女子走了进来。朦胧中也看不真切,就见她们很快分作两队。一队熟门熟路似地走向领导们身边,一队站在门口不动。前面那队里有人回头轻声叫:“进来啊,发什么呆。”那些女子便犹犹豫豫地进来,突然乐声大作,惊得她们全身一抖。
罗副局长凑到王雨耳边:“这些是县里几个医院的护士,特意安排了陪咱们跳舞。”与王雨一起到浴室里接受过几次“特殊服务”后,两人之间更为亲密,罗副局长又补充了一句:“都是比较漂亮的,还有几个是医生。”
王雨目瞪口呆,难怪这么有诱惑力,这样的舞伴,当然比专业的陪舞小姐要诱人多了。原来局里的领导还有这个嗜好,想来他们是让各医院的院长出面,既然只是跳舞,一般的护士医生也不敢推脱。而且看前面那队女子的表现,她们参加这种活动也不是第一次了。王雨兴趣大增,又不怀好意地想,不知有没有哪个领导嗜好白大褂的,如果真有这样的领导,她们会穿起白大褂吗跳舞吗?同时心底仍然觉得不对,光是找护士做舞伴,似乎也不足以如此神秘吧?
女子们已经全部坐下,欢快的舞曲中,领导们纷纷站起,邀请女同胞翩翩共舞。王雨冷眼旁观,有几对象是老舞伴,往往人还没到跟前,那女子已经起身,两人便默契地舞下池去,比如局长就是。更多的则初次见面,矜持一下后才会接受邀请。
见王雨不动,罗副局长推推他:“去吧,放松一下。”
王雨回道:“你去吧,我不喜欢跳舞。”
罗副局长嘿嘿地笑:“别傻了,不光是跳舞。”他朝局长那边呶呶嘴:“明白吗?找个自己最中意的,先熟悉一下,一会慢四的时候跟她跳。”
王雨愚蠢地问:“中意的?慢四?什么意思?”
闪烁的灯光下,罗副局长露出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摇摇头道:“没什么意思,你先跳舞就对了,去吧。”硬把王雨拉到女子们面前。
既然来了,可不能露怯,王雨看准一个才20不到的护士伸手邀请。那女孩可能刚刚毕业没多久,显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舞会。事先她已经被告知,这里的舞伴全是局里的领导,起码也是各医院院长中比较有“实力”的人物,连一般的院长都来不了。她全无跟领导打交道的经验,见有人邀请,登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王雨却很喜欢这样青涩的女孩,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些领导还没伸手就凑过去的女人。一曲下来,两人就熟悉了许多。王雨环顾全场,倒是这个女孩最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