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玲还是觉得柯家的张狂太过分了,房子怎么装也就不说了,你瞧瞧那卧室的纯毛地毯,本来有木地板就可以了,还要在上面铺上地毯。田玉玲看到这些时,想起了她父亲说过的一句话:“有福不可重受,油饼子不能卷肉。”这刘宝宝家哪一样不是有福重受、油饼子卷肉呀。木地板上铺的是纯毛地毯,席梦思软床上也铺的是冬暖夏凉的水垫子,博古架上摆的那些东西不是黄金的就是白银的,吃饭的筷子、喝酒的酒具都是白银的……
一来二去过了一阵子,田玉玲就看惯了,她感到柯家应该摆这么大的谱儿。你副省长家里没有的东西,人家经贸委副主任家里就应该有。她感觉到这都是很正常的,就像农村人吃土豆白菜、城市人吃大鱼大肉一样(当然也有的城里人肚子都吃不饱),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所以,她才瞒着老王在柯一平那里说了两句话,让帮帮儿子王韬的电脑公司。就这么两句话,两百万元就到儿子公司的账上了。
虽然,田玉玲不敢把这些告诉王一凡,可她觉得这钱是该拿的。又不是人家送的礼,这是国家投给企业的钱。就像人要吃饭、工作、睡觉一样,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如果有一点不同嘛,那就是沾了熟人的光,你认识柯一平了,他就帮你,你不认识人家柯一平了,他就会帮别人。如此而已。
这一天,她又被刘宝宝拉着去做了一次美容,还洗了一次桑那。她又一次感到自己年轻了许多,要不是王一凡打电话给她,她一准又要去游泳或是去某个地方“潇洒走一回”了。
到自家的别墅门口,田玉玲就感到家里出事儿了。因为她看到了儿子刚买上不久的价值10万元的小轿车。她知道,这一对父子一个当副省长整天为工作忙得脚不落地,一个当电脑公司总经理整天为赚钱忙得满天飞,怎么可能会出现父子俩在上班期间一同在家的情况呢?
她打开门时,小保姆就悄悄在她耳边说:“吵起来了,挺吓人的。”田玉玲早就喜欢上了柯一平从他老家里带来的这个小保姆,她在小保姆头上摸了一下,就噔噔噔上到了二楼。
老子王一凡坐在沙发里吹胡子瞪眼,一句话不说。
儿子王韬在老子斜对面的沙发上脖根子直挺、脑勺子直立,也是一言不发。
“你们这是咋了呀?”田玉玲放下手包和披巾走了过来。
“妈,你给评评理,我爸他要让我解散公司。我开公司一不偷又不抢,二不沾你老子的光,合法经营、照章纳税,我凭什么要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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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就凭你是我王一凡的儿子,我是你老子,你老子是党的高级干部!”
“高级干部怎么啦?我又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王韬脑勺子立得更有劲了。
“不行!我说让你关你就得关!”
“我有办法让你心满意足。”
“什么办法?”
“与王省长断绝父子关系!你当你的省长,我开我的公司!”王韬说完后跑下了楼。
“韬韬!韬韬!你回来!”田玉玲忙追了下去。
儿子等在一楼,见母亲下来了,悄悄在母亲耳边说:
“妈,你放心,我说的是气话。”
“这事儿怎么办?”
“我到工商局把法人代表换成别人,你放心,就换成我助手的名字。我呢,就当个普通员工,私下里我还是总经理。”
“这样子行吗?你看你把你老子都气成那样了。”
“行。但你千万别告诉他,他要知道了,准又要坏事了。”
母亲点了一下头说:“你还是上去吧,给你爸认个错,说清楚要把公司给别人了……”
“妈,你去说吧,我和他说不到一起。”
“韬韬,你说错了一句话,你不该说断绝关系的话,这话你知道有多严重吗?要不是这句话,我去说也行,可是……”
王韬见母亲急得双眼里都涌出了泪水,便软下来了。他说:“妈妈,这样吧,你先上去,我待一会儿再上去。”
“可别哄你妈。”
“不会的。”王韬走过去坐在了一楼大厅的沙发上。
田玉玲上楼来见老头子还在那里生气,就小声问:“出啥事儿了?”
“昨晚的省委常委扩大会上,又重申了不允许高级干部的家属经商开公司的事儿,我就要进常委了,不能因为韬韬的事坏了我的前程呀!”王一凡唉声叹气道。
“你放心,韬韬刚刚说了,他要把公司给别人哩。”
“此话当真?”王一凡眼里露出了希望之光。
“是真的。”田玉玲把茶杯递到了王一凡手里说:“我还能哄你?韬韬说了,还要去工商局呢,把法人代表都要换成别人。”
“这倒也是个办法,把公司卖给别人……只是,他要搞个假转让咋办呢?”
“放心吧,老头子。韬韬说,太辛苦、太费心,他真的不干了。他就当个普通员工。”
“好!老婆子,你一定让他这样做,哪怕他要回来当干部都成……这小子,咋就和我对着干,早跟我说这话,不就结了。”
“我叫他上来,给你认错,你就别生气了。”
田玉玲下楼把儿子叫了上来,王一凡又绷个脸不看儿子了,只看着电视旁的墙角。田玉玲朝儿子使了个眼色,王韬才走上前来:“爸……我错了。”
于涛越来越烦恼了,他把矿务局除财务以外的任何权力都交给了副手,便应约来到了九龙市银矿宾馆娱乐中心游泳池。
“今天没有什么客人吧?”于涛走进了四季如春空荡荡的游泳池,问跟在他身后的娱乐中心经理。
“按照你的意思,今天这里只有你和穆部长、柯主任,再不会有人来打搅的。”
“他们两个到了吗?服务员要可靠的,要告诉她们,没有铃声呼叫不准打搅我们。”
“好的。老板。”娱乐中心经理拉开了大包厢的门,于涛走进去后,包厢的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柯一平迎了过来。他握住于涛的手说:“领导英明,我们已等候多时了。”于涛哼了一声便从柯一平的手里抽出了手,他脱下上衣挂在了衣架上后,才和笑容可掬的穆五元握手。穆五元说:“于总,多大个事儿呀,看把你愁的。你知道今天我们给你带来了啥好消息吗?”
“啥好消息?”于涛坐在了餐桌旁边,拿起汤勺在菜碟里挖了一勺腰果吃进了嘴里。
“我们给省上打的关于组建银岭煤业集团的报告,省上已经正式批准了。按照省里国有企业资本改造、资本运营组建煤业航母早日上市的要求,我们可以把八道岭矿和矿务局、矿管会三家联合起来。你就是这个我省最大的、拥有20多万职工的大型煤业集团的老总。”柯一平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吃,我们边吃边说。”于涛的脸色明显有了好转:“20多万职工的集团公司里,除八道岭梁庭贤那里盈利,一年赚一亿多,其 他的矿不是亏损就是停产,有的好一点嘛只能持平,按道理讲,这个集团是以八道岭矿四亿元产值、一亿多利税为主的。这集团的一把手恐怕是姓梁的吧……别打断我的话……还有,梁庭贤拥有那么多的头衔,这个家那个家的,还劳模、五一奖章什么的。同时,他在省里领导的眼里,一向是矿区的实干家的形象,我能斗过他吗?”
“老总英明,可你只说对了一半。”柯一平把秃顶上掉到一边的长发往上捋了捋,勉强盖了一下秃的光亮亮的头顶说:“另一半,是我和穆兄说了算。”
“对呀,于总。”穆五元满脸堆着笑说:“多大个事儿呀!”
柯一平把一块肉咽下去后说:“报告是我经贸委打,干部是穆兄考查。另外,经过我们的努力,王省长已经初步同意让你出任一把手。”
“王一凡同意了?”于涛这下吃惊了,双眼里露出了光芒:“你们怎么拿下的他?”
“给他儿子的公司解决了300万,这事儿瞒着王省长干的。至少他老婆、儿子会在老头子面前说我们好话的。对付王一凡的杀手锏是……”
“是什么?”于涛催问。
“还是你哥。”
“他呀?”于涛一听这个名字,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他会帮我?他要是能帮我,我还能找你们?”
“这是啥话呀?”穆五元笑着说:“那天你还说要打他的旗号办这事,今天咋变了呢?”
“我没有变。”于涛说:“我是担心这事儿弄不成。”
“可事情居然成了。”
“是呀,多大个事儿呀!”
“噢?真的?这个杀手锏能这么灵?”
“于总,王一凡这个人可以说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可他有两个弱点,也是致命的弱点。”柯一平真像他的外号“柯英明”一样,一副英明无比的样子,喝下一口新城干红后见有人着急,他才接着说:“一是胆小,二是唯上不唯下。只要是他的领导的意思,他不会坚持原则的。”
“我们家那个于波真要来咱们省当省委书纪?”于涛还是不放心。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估计这几天就到了。”柯一平继续说:“我对王一凡说了,这是未来龙江省委书记于波的意思。他问我:是真的?我说那还有假,我就说于波的命还是于涛妈给的呢。他果然问我是咋回事,我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一切都告诉他了。没想到他答应得还真痛快。你千万别小看这个还没有进常委的副省长,省委省政府工业口的问题,一向是他说了算!”
“谢谢,谢谢二位!”于涛和两人碰了一下杯说,“需要钱尽管开口。上次的钱够吗?”
“还剩七八十万呢,我看是差不多了。还有,卢四油那里,你亲自去,你给他准备50万,足够了。”柯一平冲穆五元说:“你说呢?”
“这多大个事儿呀,你说了算。”
“这个卢四油市长确实像你们说的那样?据我所知,他好像是很廉洁的。那年罗辑田当八道岭的副矿长,就是卢四油给卡住的,那时他不是市长,是副书记。卢四油说:‘罗辑田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是一个道德败坏的衣冠禽兽!这样子的人怎么可能提副县级呢?’因为罗辑田在五道岭矿的那个副矿长是科级,到了八道岭梁庭贤就给报上了。最后,梁庭贤亲自找过卢四油,卢四油口头上是答应了,可这事儿一直挂到了现在。”
“我教你一招,保你马到成功。”柯一平给于涛传授机宜:“先去这样说,我哥让我代表他向你问好,他还让我带话给你,让我干这个什么什么职务。”
“这样行吗?”于涛仍然不放心。
“多大个事呀!你照着柯主任的话办就是了,一个字也不能少,照顶儿抛!”穆五元插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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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这矿务局和矿管会都是省上管,这卢四油还敢违抗省上?”于涛和两位碰了一下杯,一口喝尽了杯中干红。
“此话差矣。”柯一平满上了酒说:“八道岭是谁的?是人家市里的,到现在梁庭贤还是个县级对不对?八道岭矿是人家银岭市的财政支柱,不拿下卢四油这事儿能办?”
“对!是这样!来!干!”于涛恍然大悟,和两位又一次碰杯。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在银岭市的常委会上,银岭市委副书记、市长卢四油见有人提出要推荐于涛任煤业集团一把手时,义愤填膺地说:“于涛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是一个败家子,我们不能把市上的财政利税大户八道岭矿交给这样一个人。另外,我坚决与腐败分子斗争到底。对于于涛这个人,不但不能推荐,而且还要建议有关部门查清他的问题!”
因为卢四油的态度很坚决,所以这事儿就放下了。
于涛非常懊悔,他没有在开会前去找卢四油。所以柯一平、穆五元第二天直接找到了卢四油的办公室。卢四油说:“别再提于涛两个字,否则我又要火了。”
柯一平说:“不是我们二次来找你,是后天上任的新省委书记于波让我俩来找你的。”
卢四油哑了。他也听说了,新省委书记是于涛的哥哥。
“于书记说,于涛是他的亲弟弟,请卢市长多关照。”
卢四油继续哑着。
这天中午,于涛通过卢四油20多岁的年轻老婆吴洋,送了卢四油50万元。第二天,卢四油把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叫到了市长办公室,卢四油躲进了里间。市政府秘书长婉转地让他们在于涛的问题上,该上报的上报,该推荐的推荐,需要市政府出面说话和上报文件,直接来找他这个秘书长。
这天下午,推荐于涛的文件和材料报到了省里。就在新省委书记上任的前夜,于涛走马上任,当上了银岭煤业集团的董事长和总经理。
从此,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就在银岭矿区发生了。
接到儿子王韬被人打了住进医院里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田玉玲忙给在省政府开会的王一凡打了电话,王一凡听到消息吓了一跳,他告诉妻子让她先去医院,他散会后直接赶到医院。
儿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儿子被打住院了,母亲的心哪有不疼的道理。她本来要叫上刘宝宝一块去的,但她多长了个心眼,不知道儿子为什么挨打,如果是为丢人的事挨了打,就不能让刘宝宝知道。虽然她俩的关系很好,像一对亲姐妹似的,可她也不能把一切都告诉刘宝宝。
她匆匆地给保姆交待了一番,千万别把王韬被打在医院的事儿告诉别人。急匆匆下楼后,见王一凡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前,便心里一热,心想老头子和自己一样,心疼儿子呀。到省人民医院后,田玉玲说啥也不让司机上楼,她打发走了司机,一个人急匆匆来到了儿子的病房。推开病房门时,她吓了一跳,只见刘宝宝正在给头缠纱布的王韬喂药呢。
田玉玲扑过来牵住了儿子的胳膊,“韬韬,你怎么样。谁把你打成了这个样子了?”
王韬微弱的声音让母亲的心疼得流血:“没关系的,住几天院就好了。”
田玉玲又问:“报案了没?派出所的人呢?”
王韬拉住了田玉玲的手,艰难地说:“别,别报案,也别、别把实情告诉我爸。”
田玉玲哭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