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福积德。
当青夜与曋七来到村里时,天色已经迟暮,二人因是外来人,入村后鲜少有人与他们搭话,却都拿眼瞧着他们,不仅因为他们面容陌生,更因为男的俊俏,女的绝美。
曋七手指牵了牵青夜的衣袖,“殿下可有收获?”
青夜浅扫四周,没有吭声。
曋七见青夜没理会自己,便自顾自地转悠着,忽然瞧见一只野猪往这里冲来,躲闪不及,一个踉跄身子不稳,忙抓住一旁青夜的手,准确的说是扯——于是“呲啦”一声,清脆的衣袖撕破声回荡在曋七耳边。
待野猪跑远后,她惊魂未定。
她是晓得青夜喜爱袍子的心性,就在方才,那毕方还为着烧了青夜这袍子而被打得灰飞烟灭……
曋七哽咽了口唾沫,正襟危坐地抬起眼皮看了看青夜,却见他果真面色古怪地看着她,心里头慌了神,也不知怎么着,就扯出了一抹笑。
青夜望着曋七从方才就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心头不知怎么,有丝不可名状的心绪。
正当曋七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青夜收回了手,转身朝前走去。
曋七微微一愣,只觉有些不明所以,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曋七一门心思怕青夜生气,却没发现,青夜在转身瞬间,嘴角露出的一抹淡淡的笑容。
似乎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二人也没有了方才细微的尴尬,反而轻松了一些。
只是——
“喂喂,闪开闪开,快给本姑娘闪开!啊……”
后头,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小女孩,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子追跑着,谁想直直撞上了前头走着的青夜,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曋七有些赶不上这个变化。
以青夜的敏锐,他会没察觉到小女孩?难道他还在专心地生她的气?
还有就是,这个倒地的小女孩,长得十分标致。
青夜顿步,微微侧身看向地上的小女孩,目光凝视。
曋七怕小女孩被青夜清淡的模样吓哭,忙弯腰伸出手来,微笑道:“疼吗?来姐姐这里。”
小女孩一脸痴迷地望着青夜,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挡住了,甚为气愤,隧一掌拍掉了曋七的手,一股脑站起来,眼眸泛着星光点点,对着青夜娇羞地道:“公子好。”
曋七一个激灵,觉着弯着的腰有些闪了。
青夜却不为所动,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再次娇羞地搓了搓手背,“任、任霓沫。”
曋七一个失神,方直起身子就石化住了。
不说青夜的年纪够当这小女孩的曾曾曾曾……曾祖父,就是光看这容貌,叫声大哥哥也是不为过的,公子?!还如此光明正大的对青夜说“任你摸”?
曋七也算经历了纸娆和宛瑶两宿情敌,觉着这样的小女孩,还是得与她好好说教一番,隧点了点小女孩的肩膀,“小妹妹,小姑娘家家的得要矜持些,好比像姐姐这样……”
任霓沫转身,横眉道:“大婶,你究竟是谁啊?我爹爹说不能与陌生人说话,所以你离我们远一点。”
“我们?”
“我。”任霓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羞涩地望了一眼身后的青夜,竖着小食指点了点,“还有这位公子。”
曋七有些不能消化“大婶”这个词,以及任霓沫自动把青夜划分为“我们”的词。
不远处,又走来了一个女子,大声喊道:“霓沫?霓沫?”
任霓沫踮起脚转身看了看,挥了挥手中的杆子,扬起甜甜的笑容道:“娘亲,我在这儿。”
女子来到三人跟前,先是打量了几眼曋七与青夜,再是把任霓沫揽入怀中,轻声道:“不是叫你别和陌生人说话的吗?”
任霓沫嘟嘴道:“那位公子不是陌生人,那个大婶我不认识。”
曋七犹如万箭穿心。
女子狐疑地看了眼青夜,又看了看曋七,没再吭声,只是瞧见任霓沫空着手站在这里,忙问:“猪呢?”
任霓沫惊呼一声,咬了咬唇,“我、我忘了……”
“你呀,嘴上没门,办事不牢。”女子戳了戳任霓沫的额头,就接过她手中的杆子,一手拉着任霓沫,就要往回走。
“请问今晚我们可以借宿吗?”青夜看着女子,说话波澜不惊。
任霓沫立刻转身,点头如蒜。
女子细细看了眼青夜和曋七,只觉二人面容绝姿,气质非凡,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来自何处?”
青夜道:“我们是南方人,途径此地,方圆无店,只好进村叨唠。”
脸不红心不跳,曋七发自肺腑喝彩。
任霓沫转头仰望女子,撒娇道:“娘亲,你就让这位公子……和这位大婶一起到我们家去吧,没事的,前些日子隔壁王二虎不是也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傻妞吗?后来还不是成了一家人。”
说着,任霓沫的眼睛偷偷瞥了眼青夜,面色立刻红润。
女子嗔斥道:“能一样吗?傻妞是咱们村的人,可他们是村外人,若你爹爹不肯如何是好?”
任霓沫笑道:“爹爹还不是听娘亲的话。”
女子刮了刮任霓沫的鼻子,“拿你没办法。”
任霓沫立刻欢呼起来,女子又看向青夜与曋七道:“既然如此,二位便随我们来吧,不过家中简陋,二位别见笑。”
曋七哂笑道:“不见笑不见笑。”
待女子领着任霓沫往前走去时,青夜道:“她就是宛瑶。”
曋七怔了怔,又忙往前瞧了瞧,见女子体态丰腴,虽农家妇人模样,倒也知书达理,觉得宛瑶这世做人,心性十分讨人喜,便感慨道:“若是雅子俊来,只怕要活生生拆散人一家子了,不过头次见宛瑶公主这般温柔,想必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吧。”
青夜微微挑眉,然后提步往前走去,走到几步,方丢出一句话来,“我说的是任霓沫。”
方要提步而行的曋七刹那犹若雷劈,那声“大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原来,情敌也是命中注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风波渐起(二)
之后曋七才知道,原来宛瑶此世历练的人家姓任,她爹爹叫任倪尚,她娘亲叫荷小妹。
在村子里,任倪尚还算村委员长,这么一算,宛瑶这世也算得上村里的小公主。
只是每次喊任倪尚,曋七总觉得比任霓沫还要带感,“任你上”啊……
任霓沫今年十一岁,想想也差不多,向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自宛瑶下界历练到她找老君看病,再至今也有十来天了,依照任霓沫的性子,只怕若不隐藏仙骨,以后怕容易暴走仙力,便是生生毁了一个人家。
于是次日大早,曋七就匆匆敲开了青夜的门。
因为衣袖昨日被她撕了个口子,任霓沫看见了就忙跑去她爹爹的卧室,拿了数十件农家衣服过来给青夜挑,青夜随手拿了件换上,亮瞎了曋七和任霓沫的双眼。
今早又看见青夜这身农家打扮,曋七只觉一颗芳心荡漾得厉害。
“那个……咱们什么时候办正事?”
这话很隐晦,隐晦得叫人浮想联翩。
青夜一袭长发未曾束起,清风飘扬,琥珀色的眼眸清明浩瀚,看得人沦陷其中。
青夜一句话没说,绕到曋七后头,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就双手朝她背一推,把她带进了房,关上了门。
曋七双手捂胸,脑海中闪现许多画面,有些情难自控,大清早的,青夜也太给劲了吧?
正当她面红耳赤地想着一堆少儿不宜的画面时,青夜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微微低头道:“帮我束发。”
曋七捂胸姿势一顿,“啊?”
半个时辰后,青夜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任霓沫的眼前,后头跟着精神不济的曋七。
束发时,曋七问:“殿下怎的今日突然想束发?”
青夜道:“不好看?”
“好看。”就算是青夜蓄着彪汉的胡须留着乞丐的头发都好看。
青夜似乎心情不错,便道:“散发做起正事来碍手。”
曋七顿悟,“殿下是要束了发就把那小屁孩……宛瑶公主的仙骨给隐藏起来?”
“做正事前先吃个饭。”
“……那是饭后?我替殿下把风,决不让她的三姑六婆进去打扰。”
青夜飘飘然道:“饭后需散步,方是养生之道。”
曋七:“那依殿下的意思,何时?”
青夜抬了抬眼皮,“随缘。”
曋七:“……”
饭后,任倪尚去溜村视察,荷小妹去找寻野猪,家里头只剩下十一岁的任霓沫。
“公子,昨日还未请教公子的姓名。”青夜的身边,紧挨着眼眸闪闪发光的任霓沫。
青夜看向任霓沫,道:“青夜。”
任霓沫被青夜看得脸又红了起来,娇羞地笑了起来,然后道:“那青夜公子可许了婆家?”
曋七忍不住呛了一声。
“婆家……”青夜低吟着,拖得任霓沫的心七上八下,“是什么?”
任霓沫继而高兴地惊呼:“那就是没有了,太好了!那个……我也没有,不如咱们俩成一家子吧……”语毕,娇羞地捂脸跺脚。
曋七经不住咳了几声。
青夜没有吭声,反而将目光投向一旁默默喝水顺气的曋七身上,“你觉得如何?”
曋七呆呆地望着青夜,又把目光呆呆地移向任霓沫,果然,后者几乎用眼神戳得她体无完肤。
于是曋七就被任霓沫“请”到了大门外,于是就没有于是了。
曋七叹息地握着茶杯和茶壶,坐在大门的台阶上,望着徐徐落叶的大树,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自斟自饮。
秋日的日头总是很快就落下了,曋七掂量着空空如也的茶壶,望着夕阳西下,摸了摸瘪下去的小腹,觉得倘若她再不进去打搅一二,只怕等任倪尚和荷小妹回来,该定青夜拐卖儿童的罪了。
曋七拍拍屁股起身,就要敲开大门,却不想听见里头略带的低吟声,心头激灵了一下,立刻着耳细听。
“……醒了?”
这声音是青夜的。
曋七心跳加速,差点没破门而入。
“唔……我这是怎么了?”方才的低吟声便是任霓沫的,似乎是刚睡醒,她缓了缓才开口道:“我怎么突然睡过去了?”
青夜淡然道:“无妨。”
之后便是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人起身的声音,衣袂微动,却没有了接下去的动静。
“你既醒了,便是无事了,我也该走了。”
任霓沫委屈地道:“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愿不愿意和我过日子,像我爹爹和娘亲一样,何况现在快晚饭了,你干嘛还要回房去。”
青夜停顿片刻,“我是要离开,不是回房。”
简短的话,回答了两个问题。
任霓沫犹如雷劈,抓住青夜袖子的手更不愿松开了,打从第一眼她看到青夜,就觉得有这般容貌的男子,犹如天上下界的仙人,独一无二,清风俊秀,她便妄想着能同青夜永远地在一起,但她也知道这是妄想。
任霓沫咬了咬唇,“是不是……因为那个大婶?”
门外的曋七一怔,耳朵贴得更近了。
屋内,青夜转头看向任霓沫,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任霓沫用力点头,“喜欢!”
青夜继续问:“那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任霓沫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却忙开口道:“可我真的喜欢你,我知道你是嫌我小,可是我娘亲也是十二岁嫁给我爹爹的,或者你等我一年,一年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门外的曋七听到“名正言顺”一词,差点没站稳从门槛上摔下去。突然觉得,她这几千年都不如宛瑶转世活十一年来得精彩,至少比她敢爱敢恨。
“可你了解我吗?”青夜淡淡地说着,可曋七却是知道,他已经是在照顾任霓沫的情绪了,否则她鲜少见到青夜这般有耐心地与人谈论喜欢与否的问题。
“这……”任霓沫抿了抿唇,“给我时间,我一定把你喜欢的和不喜欢的记住,我也可以跟你喜欢一样的,不喜欢你讨厌的……”
“喜欢一个人,不会试图把自己变得跟他一模一样,只会希望他过得好便足够了,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却强硬把他拴在身边,那便不是喜欢,只是兴趣,希望他是你所独有的,这和养宠物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曋七第一次听见青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不知为何,心头一阵涟漪,对于青夜说的话,她赞同得不能再赞同,深受同感得不能再深受同感。
屋内,青夜又低声道:“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而不是为着给他人炫耀而喜欢。我知道或许现在的你还不懂,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话,总有一天,你会真正的结束你的历练。”
任霓沫呢喃道:“历练?”
青夜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这一次,任霓沫没有拽住他的袖子,却哽咽道:“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无论见多少次,我的回答还是一样。”青夜的脚步停在门口,“等你明白我的话后,也就不会想见到我了。”
说罢,目光停在大门片刻,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推开门,却不见一个人影。
待青夜出了门,找到任倪尚和荷小妹道了谢告了别,曋七方才远远走来,抱拳道:“哎呀,一个人太无聊了,去村外头转了转,宛瑶公主的仙骨可隐藏了?”
青夜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你去外头转了转?”
曋七面不改色:“可不是。”
“那这个……”青夜从袖子里掏出一朵簪花,“为什么会黏在大门外?”
曋七咽了口唾沫,“方才大风刮过,簪花就不见了,原来被吹到大门去了。”
青夜“哦”了一声,叫曋七又咽了咽唾沫。
“既然宛瑶公主的仙骨也隐藏了,那咱们还是快些回天界的好。”曋七岔开话题,“以免天帝责罚殿下。”
青夜睨了她一眼,“你考虑得倒是周详。”
曋七恭敬道:“殿下谬赞。”
二人却也没再瞎说下去,捏了朵云,就飘飘然往天界飞去。
那厢天界,方不过几个时辰,雅子俊与风华纷纷被天帝犒赏,那仙丹也被老君收了回去,回炉重练。
雅子俊方要下界找宛瑶,就遇见了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