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瞥瞥她的肚子,微带酸意道:“你自己不是懂医术么?自己把脉不就成了!”
“当我没说!”她将脸侧向床里,不想再理翩若。
翩若瞪她一眼,“云轻雪,我照顾你一整晚,连句谢谢都不会说么?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凭什么你让我去我就去,连个“请”字都不会说?”
她将脸缓缓侧过来,“那请翩若你帮我将军医叫过来可好?我肚子很痛。”
“这还差不多!”翩若睨她一眼,顺着台阶下了,匆匆往军营外面走去,“我是答应少主照顾你的,别以为我愿意照顾你!”脚下却走的很急。
她唇角微微扯动了下,将手伸进被子里,果然触到一片湿热。军医说孩子没事,是骗她的,那毒粉侵得有多深,她自己知道。那萧翎故意将装有毒粉的玉带绑在她的肚子上,就是拿这个孩子威胁她,一旦玉带中的毒粉泄出,首遭其害的就是孩子。
手掌拽紧,她扭头看着晃眼的帘帐外,目光悠远惆怅。孩子快没有了,他是孩子的父亲,却一点也没在乎过。
“你说是孩子重要,还是战事重要?”翩若肩上挎着医药箱,带着军医走进来,心知肚明瞧了她一眼,一边利索给军医打下手,一边道:“少主差点为你放弃整个洛城,你还希望少主整日整夜守在你身边?少主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他还有与他同生共死的霍家父子,阿九,飞龙将军,几十万的兄弟,你若让他放弃洛城,他的这帮兄弟该怎么办?洛城失守,凌家军就溃败了,那你就真成了红颜祸水!”
她闭目不语。
“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根据地没了,就难以东山再起!”见她不语,翩若气呼呼给她掀开被子,稍显大力扯开那单薄衣裳,“不知道他怎么看上你的,只会给他坏事,坏事后还摆出一副无辜样……”
她睁开水眸,一把抓住翩若的手腕,眸中骤冷:“从今日起,我会全心全意信任他,也请翩若你离他远一点,他是我的丈夫!”
“哟,还来劲了呢!”翩若甩开她的手,眉梢一挑,将手中的药罐嘭的一下杵到桌子上,“你在跟我炫耀吗?是你丈夫又如何,他只能娶你一个人吗?原本我是打算放弃的,但经你这样一说,我便不想放弃了。谁规定他只能娶你一个……”
“我规定的!”她眯眸冷道,撑起身子,“我与他的事,不需你来教,也不需你横插一脚!我现在对你说这句话,不是怕你抢走他,而是奉劝翩若你将目光放远点,另择良木而栖!你若愿意与另一个女人一同服侍他,那你根本不适合他!”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不适合他呢?”翩若不服输的性子又给撩拨起来了,跺了跺脚,一把抓起旁边的马鞭,“我现在就去找他,看他捻不捻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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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这!”帐帘子突然让人从外掀开,脱去战袍盔甲的凌弈轩带了两个副将走进来,俊脸上犹带疲累,哑声道:“翩若,你找我什么事?”
他的目光在翩若脸上仅停留了一下,便越过她,投注到轻雪脸上。见轻雪无恙,眸中沉静下来。
翩若右手紧紧拽着马鞭,看着男人冷淡的脸,又窘迫又羞愤,道:“我想告诉你,周围村子的很多年轻丧夫少妇已经答应入军做军妓,我给她们每家发了补贴,刚将她们带过来!好了,话说完了,我走了!”
话落,撞开那两个副将,扯起帐帘子就要气匆匆往外走。
“翩若!”凌弈轩叫住她,回首,“谢谢你照顾轻雪,也谢谢你为我做这些事。”
“不用谢!”翩若顿下脚步,声音倔倔的,没有回头,“我这些是为凌家军做的,不是为你做的,希望你们夫妻二人以后不要这样防备我!还请你转告你的夫人,我现在住在军营做管理军妓的妓官,根本没有时间缠着你!”
帐帘子一撩,如一团烈火气鼓鼓冲了出去。
凌弈轩眼眸一深,没有上去追,而是对副将吩咐道:“漠良,去通知她,正午一刻班师进城,未时一刻大关城门。”
“是。”左边那副将领命出去了。另一副将则取了凌弈轩的战袍盔甲也出去了。
轻雪躺在床上,没有再说话。
凌弈轩将那军医挥退下去了,亲自为她掀开被子,给她敷药。
她握住他的手,没有让他敷,轻轻贴在隆起的肚皮上:“感受一下,你儿子在动。”
他的大掌微微颤抖了一下,搁下那小药钵,抱起她,轻抚那肚皮,“嗯,他是个顽劣的小子。”
“你的眼睛。”她软软窝在他怀里,仰头,伸手去抚他的双眼,从那疲累的眼皮轻划到下面被剑所伤的眼睑边缘,“还疼吗?”
他裹住她的素手,贴在颊边,“不疼。”墨眸中深邃、怜惜、又有丝犹豫,“孩子没事,你不要多想。”
“嗯。”她往他宽阔温暖的怀里钻了钻,嗅着他身上的淡淡血腥与火药味,抱紧他颀长健硕的腰身,“我知道我们的孩子没事,弈轩,你是怎么从兰坳里出来的?”
他的身子不明显僵了下,哑声道:“花面婆送我出来的。”便没有其他话语。
“你见到花面婆了?”
“嗯。”他胡渣微生的斧凿侧脸在她鬓前轻摩了下,将她贴得紧紧的,“你与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中三日寒那次。”她调皮的磨了磨他刚毅的下巴,抿紧唇,勾住他的颈项,脸色愈加发白,“婆婆是个好人,她对我很好……弈轩,我肚子好痛……他不肯做你儿子了……”
“嗯。”他搂紧她,只是这样搂着她,将她越搂越紧,没有惊慌,没有大吼。而后贴着她鬓角的下巴抬起,薄唇紧抿,墨眸中流转一种复杂的墨色。
她的肚子越来越痛,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掌心渗出了冷汗,“弈轩,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他已经有三个多月大了……快去找长风,让他救救这个孩子,他一定能救的……”
紧抓住男人衣裳的手指一松,她疼得昏厥过去,最后一眼,隐约看到男人眸中的陌生。孩子快没有了,他却这样平静,这样沉着,这样让她摸不透。
[VIP]第三十一章 (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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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轻雪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寝房内。雕花红木床柱、浅米色纱帐、暗红色百鸟朝凤地毯、燃着兽香的金狮炉。
她回到凌府了,这里是凌霄寒的正卧居。
“弈轩。”外间有个高大的身影在晃动,她以为是他。
“轻雪,醒了?”身影双手托着一条长长的插满银针的碧带走进来,翩翩素衫,银发凤眸,正是凌长风,“你准备一下,我来给你施回天针。”
“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她些微失望,坐起身子,打颤的抓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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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孩子保住了。”他反握住她的手,凤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担忧,却又很快掩住了,朗声笑道:“有我妙千龄神医在,你们母子不会有事。”
“你没有骗我?”她不安的躺下去,水眸四处搜寻凌弈轩的身影,“他呢?”
凌长风在隔着衣裳给她腹部施针,每下一次针,|穴道都拿捏得准确无比,云淡风轻道:“凌家军刚刚夺取了洛城,此刻他正带着兵马对拓跋睿晟趁胜追击,临走前嘱咐我照顾你。”
“他没有说什么吗?”她又一次紧张的抓住凌长风修长的手,紧得打颤。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凌弈轩不怎么想要这个孩子。
“他没有说什么。”凌长风抬眸看她,将她微凉的素手放进被子里,顺势坐在床沿,“你已经是第二次动胎气了,若还有第三次,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遭罪。”
“不会有第三次的。”她将脸上的不安与烦乱渐渐敛住,静静让凌长风给她保胎。也许是她太敏感太紧张,所以产生了错觉。
三日后,她的肚子不再痛,也不再出血,长风天天给她熬制衍生汤药,并一勺一勺的喂她。
她坐在窗边,等着另一个男人捷战归来,告诉他,孩子保住了。
只是,夏雨倾盆,雨打芭蕉,他一直没有回来。他带过去的副将漠良早在一大早就高举帅旗回城,送来捷报,报主公在攀至江仅用两百只战船就将三王爷逃出城的西梁军全数剿灭,并夺得两万石军粮。
而善音在三王爷和萧翎张皇逃窜途中,冒着战火逃了出来,在攀至江上遇主公,让漠良带了回来。
“主子,雨下大了。”此刻,善音正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见雨珠子扑打进来,而她犹不避,忙过来给她关窗,“主子的身子才刚有点起色,哪能这般折腾!”
她便坐到暖厢的书桌后,望着细雨蒙蒙的湖面,不想让善音看到她的心思。
善音跟过来,又将这边的窗扇给关了,“主子,你若想凉快,善音给你端些冰和冰镇果子来,并给你打扇,你就不要坐窗边吹风溅雨了……呀……”嘴皮子喋喋不休着,一个转身,突然将旁边的一个古瓶架子不小心撞了下。只听“咔”的一声,那白墙上竟挪开一个暗门。
主仆二人皆吃了一惊。
“是个密室。主子,我们要下去看看吗?”善音往那黑漆漆的门里探了探头。
“嗯。”她点点头,直觉这暗室跟外面的西子湖有关。
稍后两人提了夜灯,走上那一圈圈盘旋而下的石梯,才发现门里原来不是密室,而是密道。那螺旋石梯很高,越往下走越通亮,等走到底端,便可发现旁边是一堵透明墙,深蓝色的水波在一阵阵扑荡,仿若要长驱直入一般。
“原来我们到了湖底!”善音一声惊叹,推开那道石门,杏眼神采奕奕望着面前气派宏伟的水下宫殿,“主子快看,原来这里是一座水下皇宫呢!”
她自然看到了,一眼就看到那高高在上的龙盘虎踞宝座、羽扇宝幡上的朱红苍鹰花纹。那鹰纹,正是凌家军战袍上的图形。也就是说,她们可能闯入了他们的军机处。
“先躲起来!”眼见石门自关,有身穿墨衣的甲卫寻声朝这边巡视过来,她忙抓起善音的手,带她飞到宫殿的玉石柱上,仰头看到湖底游来游去的鱼群。
这里真是个透明的地方呀,在哪都看得到西子湖。她索性带着善音在那些个玉石柱上飞檐走壁起来,穿过那宽敞气派的正殿,入到后殿,只见,亭台楼宇、长廊卧波、卵石铺路,一点不比外面的世界差。
而这里的宫女,一律红裳红纱,袖口绣雀鹰。其中最显眼的,是两个俏脸蒙薄面纱,身穿暗红罗纱衣和雪白斜肩纱,赤足行走的领头宫女。其他宫女都是水红色罗衫,不蒙面纱不露足,卑微颔首。独独这两个,手执白玉鲛银鞭,脚踝上脚铃声声,每走一步都是玉体传香。
她们在一寝殿前停住,接过宫女们手中托放的衣物、鞋袜、凤钗、铜盆,恭恭敬敬走进那金碧辉煌的寝殿里去。
“主子,这寝殿里肯定住了一个绝色美人。”两个栖在石梁上,将底下的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美人归属谁家。”
她静静看着,没有出声,面若寒霜。密道是在凌弈轩房里发现的,除了他,还有谁!
顷刻,那一红一白执鞭女子从殿里退出来,抱了女子换下来的衣裳,领着一众宫女离去。
两人这才从石梁上飞下来,推开那虚掩的门。
殿内灯火通明,实木圆桌、湘妃竹榻、古玩字画、玉器墨宝、甚至还插了兰花。而内室则垂了明珠串挂的珠帘子,有个窈窕女子身影在帘子后隐隐约约。
“姑娘,我们是不小心闯入这里的,还望姑娘能告知我们出殿的路。”
帘子后的女子不出声,静静的,一动不动。
“姑娘!”善音又唤了声,朝那边走过去,“你听到了吗?我们进来时的那堵石门自个关上了,找不到出去的路。”小心翼翼伸手拨开那珠帘子,却突然“呀”的一声大叫,狼狈摔倒在地,“别杀我!我只是来问路的……”
“怎么了?”站在后面的她也被吓了一大跳,忙疾步上前去拨那珠帘子,随即脚下猛的一顿,让一柄闪着幽光的剑尖抵在眉心。她后退一步,看到这个与她差不多高的女子一袭大红艳衣,里穿暗红束领长棉衫,细腰束锦带,外披红衫,正一手持剑鞘,一手挥剑,露在红纱巾外面的黛眉霸气十足。
“你……”她的确也被惊了一惊,但见这女子只是举着剑,冷冷盯着她没有动。
“主子,她不会动!”善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从地毯上爬起来去摸那女子身上的棉衫,“大热天穿棉衫?呀,她的身子是冷的……”再壮起胆子拍了拍,才发现是个逼真的石雕像,“主子,原来是石像,虚惊一场!”
轻雪的注意力却被那女子发上包裹的红纱巾吸了去,默默看着,心不由自主被牵引。那是条金线绣凤凰的大红纱巾,红艳艳的纱缎子,一对凤凰比翼双飞,祥云朵朵,一般用作新娘子的红盖头。所以若没有女子持剑的动作,她便极似一个即将上花轿的新嫁娘。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她好奇起来,想起刚才那些宫女小心翼翼的服侍,甚至为这个石像穿上衣裳、梳发别上凤钗、上妆,足见这个石像女子的地位。
“主子,奴婢发现这石像的眉眼跟你有几分相似,难道是爷为你塑的石像?”
她修眉微弯,说了句“得罪”,便伸手取了那面纱。而后,胸口猛的一室,“慕曦?”
凤眼盈波、唇角含笑,长长的向上扬起的眉梢,慕曦糅合了玉兰的娇美与箭荷的英风傲骨。此刻的慕曦更有别于在家时的活泼俏皮,而是圣姑的风骨。
她看着那以假乱真的石像,差点落下泪来。
“主子,有人来了!”这个时候,善音拉了拉她,忙扯过她手里的纱巾重新给那女子蒙上去,急急忙忙拉着她往床榻后面躲,“估计是那两个宫女去而复返了。”
而果然,门一开,那红衣女子握着白绢走进来,急道:“差点忘记给她拭剑了,不然主上怪罪下来,我赤练可担待不起!”
那一身白素的女子在收拾屋子,嗅了嗅屋内,蹙眉道:“赤练,你可有闻到什么香味?”
“白素姐姐,你是不是调香露调的神经过敏了,自己身上的香味也能这般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