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脸,将含在眼眶的泪水逼了进去,转身走到他面前,望着那张喜怒不行于色的脸,“告诉我,兰坳里的那些誓言都是假的吗?”
他静静看着她,墨眸深不可测,复杂难猜,紧抿薄唇不肯告知她答案。
她看着,突然哽咽着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我,你要让我爱上你后再狠狠一脚将我踢开,对吗?我现在的样子你满意吗?……”扬手,蓦然朝那纹丝不动的俊脸一巴掌,滚下汹涌的泪珠来,素齿咬破朱唇,“你赢了!”
他默然承受了那一巴掌,偏过脸,利眸微微眯动了下,“我希望你打掉肚子里这个孩子!”
她惊得踉跄后退一步,“不可能!”
他的眸子冷下来,上前朝她逼近一步,一把拽起她的手腕,“打掉这个孩子!你随长风远走高飞!”
“不可能!”她甩开他的钳制,连着后退几步,抵到身后的圆桌边沿上,“他是你的孩子,你说过喜欢孩子的,现在他很健康,已经四个多月大了……”
他朝她大步走过来,深眸中闪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一把将她按倒在圆桌上,“打掉这个孩子是为你好,这个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不!”她失控的推开他,泪水涟涟,已是模糊了面前男人无情的模样。身子一跃,挣开他飞到旁边的树上,张皇的逃窜,“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他是我的孩子。”
他眼眸一眯,立即飞身过来追,低吼道:“留下这个孩子你会后悔的……”
她泪眼模糊,越过碧波荡漾的西子门,跃入她的寝房,突然摔破桌上的紫砂壶,捏起一块碎片抵在自己的纤颈上:“别逼我!”
他立在水台上,袍摆随风摆荡,眼神萧索:“你若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那待他出世后,你和长风离开,他留在府里。”
她素掌颤抖,在自己纤颈上划出一条血痕,紧紧拽着那锋利的瓷片,眸子已淌不出泪来,“我不想随长风离开,我只想带着孩子,与你共度下半生,你明白吗?!慕曦已经死了,永远不可能回来,你为何不肯敞开心扉,真正的接受我跟孩子?我可以比慕曦更爱你,更懂你……”
她打着颤,带着哀求,已卑微如路面的浊水泥,可是男人的眸子却越来越冷,掀袍飞进来,突然朝她劈来一阵掌风,夺去了她手中那块碎瓷片,冷冷扔到地上,“你从来不曾懂我。”
“是吗?”她一下子跪倒下去,发鬓散落的头颅靠在床身上,什么都不想再说。
男人看着她面如死灰的脸,依是启唇道:“你最好打掉这个孩子,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这个‘大家’是指谁?”她偏着螓首靠在床身上,双目绝望看着一地的碎片和男人的脚,声音嘶哑:“你若对我没有一丝情意,我便打掉这个孩子。”
抬眸,看到男人深眸中眸光一划而过。
她不要这样卑微的活着,可是她爱上了,倔强的爱着,想去争取,想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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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坚定的相信他对她不是完全没有一丝情意的,若没有,又为何敢跳食人潭,为何重返食人潭去接她?她宁愿相信他们现在是误会了!
只是,她现在好累,好痛苦,虎毒尚不食子,他却要亲手打掉这个孩子的理由呢?
他默默看着她,静默的样子让她感到窒息,突然笑道:“你是要我将兰坳说的那番话再说一遍吗?可惜我们现在胜负已分,不需再对你使这些伎俩!呵!”
她心房一阵紧抽,脸蛋惨白,却倔强着再问了遍:“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没爱过我吗?即使是,将我当成慕曦的替身?”
“有!”他蹲下来,用手指卷起一缕她胸前的长发,绕在指尖,利眸深邃,“当我把你当成慕曦的时候,我爱过你。你的这缕发丝,是我最喜爱的地方,因为以前慕曦喜欢用这缕长发撩拨我,呵。”
她闭上双眸,身子直打颤,“你,可以滚出去了!”胸口猛的一寒,唇角抿出一条血痕来。
“不准对我用‘滚’字!”男人伸指轻拭那唇角的血痕,眼底充斥着血色,突然将她下巴猛的一掐,眸中邪魅,“你可知惑心蛊的真正解药是什么?那就是你这只神凤的心!只要你这只百年一遇的神凤爱上我,笪嫠姑姑的邪术就会土崩瓦解,我刚不会再受锥心之苦!看来我的试探是有效的,我很高兴你对我动心了。”
她仰着下颚,唇角又抿出一口鲜血来,突然一掌朝这个男人击去,双目失去焦距的大笑起来,“凌奕轩,我是你的解药,也会是你的毒药!”
罪妾…妾若浊水泥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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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奕轩避开轻雪那一掌,掐住她下颚的手改为拽着她的手,将她往上提起,摔到床榻上,“若要怪,就怪你当初硬要搅进来,在我跟慕曦之间横插一脚……呵,五年前笪嫠那老巫婆用巫术锁我,让我生不如死,那么今日我毁去你这只神凤也不为过——”
眸子阴冷微眯,一身暴戾之气,最后看憔悴的她一眼,转身决绝离去。
她素手颤握成拳,指节隐隐透白,仰躺闭目,娇唇颤动不已。
等他离去,守在外面的善音才敢走进来,先是忙着给她擦净唇边的血迹,再给她处理雪颈上的伤痕。见她至始至终只是咬唇不吭声,身子冰冷,连忙让外边的小丫鬟去请长风来,并给她用湿巾拭脸,换衣裳。
她万万没想到,爷会做得这么绝。
片刻,小丫鬟带着一脸急色的长风从廊下穿过来,那浅衣银发公子一进来就紧紧抱住了床上的女子,嗓音打着颤,“轻雪,他果真这样对你吗?”
“刚才爷一直逼着主子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并让少爷带主子走……”
“他什么意思!”长风一声怒吼,将轻雪冰凉的小手包紧在掌心里,揽紧她的肩,对上她那双毫无焦距的清眸,“轻雪,我现在带你走。”
“那奴婢去准备行装和马车。”
“善音!”轻雪出声唤住她,扇子般的睫毛动了动,脸蛋呈现透明,却嘶哑笑道:“我不想走,我一定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主子!”
长风将虚弱的她放躺下去,看着她那双泛着冷意的眸子,“你这又是何苦,真相知道的越多你越痛苦,不如趁此远走,重新开始。”
她将头偏向床里侧:“我想知道,他的惑心蛊解开后,他要爱的人是谁。”
长风撩着她额边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无奈道:“轻雪,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他,你以为你留下,他就会接受这个孩子吗?他既然说要打掉这个孩子,便定是要除掉的,因为对他来说,这个孩子是多余的。”
她淡漠道:“即便是多余,也是他的骨肉。”
长风抓紧她的柔痍,无法再说出劝慰的话语。他知道她是下定决心了,为了那微渺的情愫,做最后的挣扎。他只希望奕轩能醒悟,多看一眼飞蛾扑火的她,让她有个归宿,有个依靠。
接下来的几日,暴雨一直下个不停,洛城内积水很深,凌家军的后勤杂役军开始卷起裤管忙着排水。
一素衣女子撑着伞站在军营前,静静看着那群卷着裤管、露出白皙小腿的年轻军妓。这些军妓女白天充当杂役,为军队保障后勤,晚上则陪酒侍寝,做将士床上的泄欲工具。这些,就是失去丈夫的女人。
身穿一身杏子黄的翩若从营帐中走出来,披了蓑衣,走到素衣女子面前:“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主子来找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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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
“进去再说,外面雨大。”
不大一会,两人坐在营帐里,善音站在轻雪身后。
翩若瞧了轻雪苍白的脸色一眼,笑道:“看样子你最近过的不大好,脸白的跟绢纱似的呢。”
轻雪粉唇轻抿,脸上淡若清风:“翩若,你打算永远留在军营?”
“有何不可!”翩若纤眉一挑,直爽出声:“我得不到那个男人,宁愿独身一辈子!怎么,你是来给我说亲事的了?”
善音笑道:“与其整日与一群臭烘烘的男人为伍,你还不如出家去!反正是得不到爷的,索性入寺剃度,眼不见心不烦。”
“闭嘴,这哪轮得到你插嘴!”翩若即刻柳眉倒竖。
“善音,退到门口去。”轻雪轻叱,从袖子里掏出一支梅花白玉钗搁在桌上,对翩若道:“我们从这支白玉钗说起。”
翩若微怔,一双蹙蹙弯弯的秀眉颤了下。
“半年前你并不是上山寻找,而是赶上山救你的主子。这支白玉钗是他交给你的,让你和白杨在我面前表演那场戏,对吗?”她轻轻淡淡看着翩若。
“不是!”翩若立即矢口否认,杏眸里闪烁不已,笑道:“我有那么无聊吗!”
她看着,唇角淡若无痕扯了下,站起身,“其实早在两年前,他便已探知我身份,却因我的心在白杨身上,神凤胎印无法现行。于是他命你接近白杨,故意在他来宣城视察那日,让白杨当场对我悔婚。因为他了解白杨,也了解我的性情。”
翩若安静不语,脸色微变。
“接下来,他有意让你消失三个月。”她淡淡的笑着,对翩若的表情视而不见,“这三个月,你将白杨的行踪全告知了他,并从白杨口中探得了一些三王爷的事。之后你能逃跑出来,是因你乃龙傲的赤练仙子,遁地之术无人能及。”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翩若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微微一笑,朝她看过来,“在地宫救我的那次,我便知是你了。你与我姐妹十二年,难道我连你的体香都闻不出来么?你常年以花香滋养,体香难散,纵使变了模样,那气味也是难变的。呵,翩若,你每次在我面前信心满满的宣誓对他的势在必得时,有没有觉得累?你风情中带着天真,宣战时带着狠劲的样子,几乎让我当真了。”
“你觉得我对他没有爱吗?”翩若俏脸一板,杏眸一眯,将她那烈火似的性情又暴露出来,“我只是不能爱!这段时日,我虽是奉他之命吸引他刺激你,却也亦真亦假,让自己狼狈不堪……只因为我是赤练仙子,不能爱上自己的主子,否则受极刑!所以,云轻雪你跟我比起来,算是幸运多了!”
“你可以跟漓落那样,选择离开。”直到此刻,她才明白漓落是最幸运的女子。漓落虽未得到过他的心,却曾经得到他不含杂质的怜爱,不被他利用,甚至在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牵挂。
“我现在还有任务在身,而且待在这里也挺好。”翩若凝重出声,眸底的火焰渐渐敛去,恢复平静:“我留下,是因我已投身龙傲,与龙傲共存亡。而你,才应该带着这个孩子离去,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慕曦已经死了。”她从来不知道,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会是这个卑微。她留着最后的希冀,祈盼他能回头。
“他在逼你打掉孩子!”翩若声线拔高起来,几乎是用骂的口吻对她说话,“你知道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要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这个孩子还未出世,只是块肉,又怎能比上他心爱女人的眼泪!云轻雪,你是我见过的最最笨的女人,以前我抢白杨时,你一点防备的意识也没有。现在,他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对他存着期盼,真是可笑至极啊!你知么?南极宫的慕主子还活着,三日前他已将她接入寝宫,日夜恩爱,两人寸步不离!”
“慕曦还活着?!”她惊得脸色惨白,一袖子挥倒桌子上的瓷碗,胸口突然绞痛起来。慕曦还活着,所以他为了慕曦,逼她打掉腹中四个多月大的胎儿?
“你不信么?”翩若冷笑起来,取出她的罗红衫和白玉鲛银鞭,“不信的话,我就带你去看看。”
一个时辰后,翩若给她换上一袭水红色的宫装,梳上南极宫宫女的发髻,托着放有华衣的托盘,走进那寝殿。
殿内依旧是原先的摆设,字画、兰花,一个高挑窈窕的红衣身影负手在窗边,赏着湖底的景色。
听到足音,回首过来。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内衬暗红束领里衣,长长的上挑的远黛眉,沉静若天山池水的凤眸,肌肤胜雪,风华绝代。
“慕……”轻雪惊得上前一步。
“慕主子,赤练送来干净的衣裳了。”翩若忙将她一栏,截住她下面的话语,“赤练伺候慕主子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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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红裳女子直直看着前方,沉静的凤眸一动不动,出声道:“搁下吧,你们先伺候奕轩更衣。”
轻雪这才透过那珠帘子看到红木床上躺了个人,而这个人,正是凌奕轩。他赤果着健硕精壮的上身,穿着一条玄色长裤,墨发飘散肩头,有棱有角的俊脸带着睡后的慵懒,模样看起来异常性感。
宫女为他撩起那遮住大床的珠帘子,盈身恭请他出来。
他随手披了一件雪白的里衣,缓步走出来,走到慕曦身后,当着轻雪和翩若的面圈住慕曦的腰身,“几时起来的?”
慕曦目视前方,后仰窝在他怀里:“刚起来不久。”
轻雪如遭雷击,忘了宫女该有的回避,指节隐隐捏得透白,手中的托盘就那么‘嘭’的一下摔落在地……
翩若忙挡在她身前,对那对俪影垂首道:“她可能是端的手软了,还请主上让她退下!”
“那就让她退下吧。”红衣女子道,唇边带着淡淡的笑痕,“赤练你准备好奕轩的衣物后,也退下吧,我来给他更衣。”
“是!”
翩若忙拾起那套华服,叠好放回盘,盈盈下拜:“赤练这就为慕主子再去准备一套。”袖子一挥,让殿里的所有宫女都随她退了出去。
而后带上厚重的殿门,将脸色惨白的轻雪带到一边:“你现在信了么?那尊石像成了活生生的人,少主与她尽释前嫌,误会消除,两人现在犹如神仙眷侣。”
轻雪静静倚在门上,听到里面的男人发出爽朗的笑声,低哑深沉,如古琴在拨动,透着从未有过的欢快。而那笑声如利刃一下一下戳着她的心窝,让她终于明白,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慕曦。
这一刻,她想哭,可是哭不出眼泪来,眼眶干涩,心如刀割。
几日后,她带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