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万万想不到,她的小綦儿会让慕曦教导得这么坏,这么是非不分。她的綦儿一出世便被这两个人夺走了,更是在怀胎六月的时候让一钩毒侵蚀,双腿先天无力。
想到此,她的心如锥子在戳,疼得剧烈。比起綦儿,僢儿算是幸运的。至少这五年,她是看着僢儿长大,看着他一年一年的变化,奶声奶气叫她‘娘亲’。而綦儿……
她斜倚在榻上,用手捂着胸口那道刀伤,眉尖染上淡淡的忧伤。五年前她没有能力将綦儿带在身边,五年后的今日,她一定要保护这个孩子,让她健健康康的长大!
“白璧!”她对帘外轻唤,坐起身,“为我准备一套夜得衣,我出去一趟。”
一个时辰后,一身青色夜行衣的她出现在东京郊野的有凤山庄。月朗星稀,蒙着面纱,藏身在那片废弃的燕子鸠。
这片燕子鸠已经完全被毁,天然鸟巢和花海都没了,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小亭,而在那个亭子里,她曾经……凤眸微冷,她举止望向那矗立在高处的小亭,竟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那亭子里,眺望银月。
“慕曦?”等看清那个身影,她蓦的一惊,心湖的涟漪一圈圈荡开。
“王妃,夜深露重,奴婢扶您回去歇了吧。”一个小婢轻轻跑来,惊扰了对月沉思的红衣女子。
慕曦回头,身子的清减削去了一些她的绝代风华与霸气。不过,她依旧是美得惊人的,全身散发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
“王爷回来了吗?”她问那小婢,熟练的步步台阶。
“回来了,在书房。”小婢曲曲膝,过来掺扶她,两人静静往门洞处走,而后缓缓消失在暗处。
轻雪从暗处走出来 ,静静看了一眼慕曦的背影,纵身跃向就寝的厢房。对这个山庄,她还是有些熟悉的,要找到綦儿所在的房间不难。
她随着一个端水的丫鬟走到东厢房,轻身跃上屋顶,揭开瓦片,果然看到小綦儿光着小身子泡在一个大浴桶里。一个丫鬟在给他擦背,一个挽妇人髻的绿衣丫鬟坐在一边跟他说话。
只听得那绿衣丫鬟道:“綦儿,以后在你父王面前不要说你曾刺过那个女人一刀,知道吗?”
“嗯。”小凌綦乖乖点头,柔软的短发湿哒哒粘在小小的肩膀上,低着头玩水,“若父王问起,綦儿就说是他们要杀綦儿,綦反抗,结果他们自己伤了自己。”
“真乖!”绿衣丫鬟满意点头,取了一条大巾过来抱小家伙出浴桶,放到整理好的床铺上,“綦儿的漫天花雨练得怎么样了?让阿碧姑姑见识见识。”
“綦儿的漫天花雨能一刀杀死一个坏人!阿碧姑姑你瞧……”小家伙伸着小小的胳膊,突然’咻‘的一下朝正跪在地上收拾的丫鬟掷出一个小巧的飞刀,欢喜叫道:“碰到綦儿的飞刀,她必死无疑!”
“綦儿,住手!”藏在屋顶的轻雪被孩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跳下来,突听那绿衣丫鬟一身大叫,飞身过来打飞那柄朝丫鬟飞过去的飞刀,训斥道:“綦儿,阿碧姑姑说过多少遍了,你父王在的时候,不可以杀人!”
“阿碧姑姑不是说要看綦儿的飞刀吗?”小凌綦撇撇嘴,将光溜溜的小身子钻入被窝里,“以前阿碧姑姑都是这样教綦儿练漫天花雨的,为什么父王在的时候不能杀人?”
阿碧过来给他掖被子,拍拍他的小脸蛋:“啊碧教綦儿武功,是为了让綦儿保护母妃和哥哥,杀那些伤害王妃的坏人。而这个丫鬟没有伤害王妃,是王府里的人,若让你父王看到,他一定会生气。”
“那綦儿在父王面前乖一点。”小家伙又往被窝里钻了钻,小脸蛋带着刚刚被热水泡过的红晕,闪亮大眼噙着期待:“母妃说父王以后会永远待在綦儿身边,再也不分开,是真的吗?”
“是真的。”阿碧为他放下张纱帐,拢好,“只要綦儿保护好哥哥,父王和母妃就永远不会不要綦儿。好了,睡觉吧,阿碧姑姑明早再过来。”
“嗯。”
阿碧吹灯,带着丫鬟离去,宽敞气派的寝居瞬间只留下那帐子里小小的身子。
轻雪跃下屋顶,从窗子轻轻进入小凌綦的房间。
她们要你怎样保护慕曦的孩子?她撩开孩子的帐子,难过看着孩子那双孱弱无力的红腿。原来这阿碧一直这样教育着綦儿,让他学功夫,给他灌输不正确的人生观,误导他。他还这么小,就学会了在父亲面前伪装,在敌人面前心狠手辣,以保护他母妃和哥哥的命为活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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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儿。”她抱起那睡过去的小身子,心疼抱在怀里。这双腿是有救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慕曦将她的孩子教坏,不能看着孩子误入歧途,她要将小宝贝带回去,给他和僢儿一样的爱。
点住綦儿的睡|穴,她给他穿上小衣裳,背在背上,跃出去。
而这个时候已临近下半夜了,山庄里很静,只闻夜风骚动树枝的沙沙声。她背着孩子熟练的穿梭同,打算从燕子鸠那边跃出去。不料却遇上了刚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高大男人。
男人刚刚打开门,突见一道黑影从院门前掠过,利眸中一惊,连忙追上,“站住!”大半夜的,竟然有贼敢入他山庄行窃!?
轻雪将背上的孩子抱到怀里,跑得更急。足音轻点地面跃到屋顶上,反手给身后紧追不放的男人掷了颗暗器,跃到另一屋顶上。
凌弈轩侧身避过那暗器,墨黑的冷眸猛的一沉,撩袍追上去,“放下孩子!”这才见得黑衣人怀里搂着是他儿子,心头一急,一掌朝轻雪击去,“本王让你放下孩子!”
轻雪抱着孩子吃力接掌,掌力击到身上,使得她胸口的伤口立即撕裂开,连着后退了几步。她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咬唇不语,搂着孩子继续朝前飞遁。该死的,怎么会遇到他!
凌弈轩紧追不放,飞到她面前,用他高大的体魄挡住她去路,冷冷站在圆月下。而后身随影动,一眨眼的功夫就窜到了她面前。
她看着他冰冷的眸,一边接他的掌,一边后退,而后胸口猛烈一痛,搂在怀里的孩子就那么脱手而出。她大吃一惊,眼见他要上前揭她脸上的面巾,忙从袖子里掷出几支银针,捂住剧痛的胸口往外面飞遁。
“轻雪?”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脚下微顿,没有回头,跃墙而出。
而后等逃出有凤山庄,她飞落地面,靠在一客栈的墙角扯开夜行衣,看到里面的白色里衣已经猩红一片。原来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开了,加上他那不客气的一掌,她全身都在剧痛。
“果然是你。”暗暗追上来的他一把抓住她的削肩,猛的将她转过来,墨眸紧紧盯着她胸前那片猩红,“你受伤了?”
她贝齿紧咬,挣开他的掌:“别明知故问!”足下运气,想再施展轻功。
他却将她一搂,扯入他怀里,而后抱着她跃入旁边的客栈宅院,要了一间客房。
这个时候的两人,冷眸对冷眸。
她冷,是因他早在扯她入怀那会就点了她的|穴,让他僵硬着身子坐在床上,冷冷瞪着他。
而他,隔着纱帐站在床边,健壮的体魄在灯下投下一道暗影笼罩着她,半晌不做声。他虽背对着光,可她感受得到他眸光的灼热。
她仰面看着,忽然觉得他们的见面很是可笑,冷笑道:“五年不见,你的行事作风还是一点没变。呵,你是不是很惊讶我没有死?”
他薄唇一抿,出声道:“如果你想要见綦儿,我可以带他去你那里,你不必这样冒险。有凤山庄虽是我的别院,却也有很多暗卫,他们对闯入者格杀勿论。”
她修长眉梢讥诮一挑:“那我在这里感谢王爷的不杀之恩。”
他眉心微皱,继续道:“我请长风为綦儿治腿伤时,他提到了你胸口的这道伤。这刀伤,果真是綦儿所为吗?”
她清亮的水眸中一阵闪烁,笑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前,王爷能帮我解开|穴道吗,用这样的姿势跟人说话,很累。”自己的儿子变成什么样,他这个做父亲的竟一点不知晓,足见这几年他对綦儿的不闻不问的。也是了,当年他能狠得下心拿綦儿去换慕曦母子的命,又怎么会将綦儿捧在手心里疼呢。
他袖子一挥,撩开两边的帐子,没有立即给她解|穴,而是将她放倒在床榻,给她左胸上方细心洒上白药粉,轻轻拉上衣裳。
“綦儿一直很乖巧,从不哭闹,也不从不惹事。这几年慕曦教了一些武功给他防身健体,他学得很快。”随即‘啪啪’两下,给他解开|穴道。
她即刻揽衣跳下床,走到客房门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将綦儿交给我抚养。”
他站在原地,墨眸幽深,默默望着她:“僢儿真的是你跟长风的孩子?”
她水眸一眯,笑道:“是与不是,王爷需要验验吗?”
“可是僢儿长的一点不像长风。”他幽黑沉静的眸,悄无声息划过一抹痛苦。
她微偏螓首,笑看面前的高大男人:“僢儿是长的不像长风,但他确实是长风的骨肉,身子里流着长风的血。五年前,我与长风双双坠入浊河,逃过一劫后隐居在京城,结为夫妻。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样的男人是我该要的,该珍惜的。我很庆幸离开了凌府,并保住了一条命。”
他腮帮子一紧,身侧的大掌拽成拳。
她睨着他难看的脸色,唇角微勾,明澈水眸渐冷,“请将我的綦儿还给我。”
他抬眸,一双深邃的眸子愈发深不见底,如一个漩涡,不再尖锐骇人,而是内敛深沉,“这五年,你们过的好吗?”只一眼,他就知道他们一家三口过的很幸福。她很美,身段愈加玲珑妩媚,全身散发一股无法言明的魅力,牵着僢儿站在长风的身边时,一脸娇媚。
他看着,很痛苦,却又很欣慰。她不再是他的了,一身的娇美不再为他绽放,不再对他说‘慕曦给的,我也能给你,我会比她更珍惜你,爱你’,不会了,她成了长风的人。一身雪白的肌肤如玫瑰花瓣般粉嫩,冰肌莹彻;一张精致的小脸,不再苍白如纸,而是白里透红,幸福流溢。
初见,他的心脏不断缩紧,如被揉碎了般,疼得喘不过气,却又缓缓放开。他知道,她找到幸福了,在他给予她那么多伤害后,她笑得那么神采奕奕。他要的,不就是她能重生么?在被他狠狠利用,狠狠伤害后,她能过得好,比什么都好。
五年前,他的的确确是最无耻的人,为了慕曦,他可以毁灭她。只是五年后两人再见,他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好怕,一碰她就碎了。
好在,他终于找到了她,知道她过得很好。
她望着他渐渐深沉的眸,脑海划过在兰坳他的脸,她曾经多么希望那些都是真的呀,以为他们终于敞开心扉,可以开始他们的幸福生活,可是,一切都是谎言,没有一句是真的。他和慕曦给她的伤害,是她一辈子不能承受的,让她整整沉睡了一年,不愿再醒来。
他不能明白长风和孩子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如果当初没有僢儿和长风,她可能已经死了。
她望着那双眼睛,笑道:“正如你见到的那样,如果你能将綦儿还给我,我们会过的更幸福。”再冷冷扫一眼客房,看回站在床边的他,“日后还请睿宗王自重,别动不动就带睿王妃以外的陌生女子来这,影响不好。”
话落,跃身离去。
罪妾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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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这日闭馆,来了一个穿杏子黄长裙的女子。
女子一头齐腰的长发梳成一个斜斜的飞凤髻,罗衫榴裙,半姿绰约。她进门的时候戴了帽兜,只露眉眼,媚声道:“有人在么?轻雪?”
轻雪正在药房给长风准备治疗衰老症的泡澡药粉,一听丫鬟通报,便急急赶了来。只见得僢儿那家伙已拉了女子的手,在院子里好奇的问东问西,女子则摘了帽兜蹲在僢儿身边,摸着小僢儿粉嫩的脸蛋。
“翩若?”她朝这个女子走过来。
女子站起身,回首笑道:“轻雪,这个是长风的孩子么?你们现在过的挺幸福的。”并神采奕奕打量她,媚眼里笑意更浓,“做了母亲就是不一样,一身娇颜媚骨真是迷死了,呵呵。”
轻雪走过来,客气请她入内堂,让丫鬟备茶。
“我是打听而来的,花了我五两银子。”不等她问,翩若自己说道,将身上带帽的披风脱下,随意打量屋里,“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却始终打不到……”
“你找我做什么?”轻雪静静喝着茶。
“看你过的好不好呗。”翩若回头,裙摆一撩坐到她身边,也轻轻呷了口茶水,“五年前受够教训了吧,我早说过你那姐姐不是好人,你偏不信,落得今日的下场。”
“我现在过的很好。”轻雪脸色微微不悦起来。这翩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的幸福我看到了!”翩若媚眼如丝,斜斜睨她,笑得千种风情,“放下了就好,我很高兴你现在能接受凌长风,重新开始。不过,那个孩子应该是王爷的吧。”
轻雪眼帘一敛,又抬起,说道:“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的丈夫是长风,他接受这个孩子,愿意做他的爹爹,我们过的很好。翩若,我不希望你再提起以前的事。”
“王爷找过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翩若又道,描画精致的秀眉高高挑起,娇唇勾着,“他这五年一直暗中在寻你,将浊河上下游寻了遍,并将浊河附近的四城五县布满他的暗卫……”
“翩若!”轻雪找断她,清眸冷冷 的,如二月化掉的雪水,“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夺我孩子的狠绝,逼我至浊河的无情,那种羞辱,我一辈子记得。我现在能活着,是因为长风的不离不弃,僢儿带给我生的希望。所以,请翩若你回去告诉他,发断情绝,我们从此不会再有交集!”
“轻雪,我并不是王爷的说客。”翩若笑笑,捋捋袖子站起身,“我来找你,他并不知情。五年前我已不在他帐下做妓官,而是让祁阳王那老色鬼当成你掳了去……”
“翩若?”她暗暗吃一惊,看着翩若云淡风轻的脸蛋和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