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也不理会她,自顾自的道:“咱们凝碧崖上有好几千外门弟子,如今你既然拜我为师,必然也算是嫡门传人,自然要比他们高贵,难道平日起居之事还用你来伺候么!”
虽然裘芷仙也不知道什么是外门弟子和嫡门传人,不过听这话的意思也不难理解,就算是日后上山修行,她也一样可以过上使唤人的小姐日子,倒是不会太过清苦。
裘芷仙稍一思量,道:“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的事情,但芷仙却知侍奉师父乃是弟子的本分,且日后弟子常常左右相随,办起事来自会比别人用着贴心。”
徐清也不与她争辩,反正他也不指望这位娇滴滴的小姐这能打理他的生活。问道:“早上你哥哥回来了,没有细细盘问你么?”
裘芷仙也有些犯难,道:“哥哥昨天一夜奔波,正在休息,还没来得及多问。不过一会养足了精神,恐怕就……”说着还求救似的望向了徐清。
不过徐清这家伙竟还有点幸灾乐祸,笑道:“这就要你自己来应付,我可管不了你家里的事。”
见徐清那戏谑的眼色,裘芷仙忽然觉得她这个师父,好像并不像她心里想象的神仙。虽然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不过相处久了却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更不像是个经过了数百年岁月修行的人,不过她可不敢多问师父的年岁。
直到多日之后上了凝碧崖,师徒名分早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才从严人英那里知晓,这师父竟然比她还小了半岁!届时方始哀叹遇人不淑,也无可奈何的认命了。当然实际上徐清已经快三十了,比裘芷仙还大了十岁,不过在修真界里,十年和一年也没多大区别。
徐清又与裘芷仙闲聊了片刻,忽然从外边跑进来一个年岁不大的丫鬟,惊慌的连敲门也忘了,呼道:“小姐!小姐!少爷!少爷他……”
其实裘芷仙的父亲早就病故,家里就是裘友人当家,早就可以称老爷了。不过他却顾忌妹妹的感受,让合家上下皆称其位少爷,表明这家依然如故,裘芷仙也不是寄居兄嫂家里。
裘芷仙脸色一变,惊道:“我哥怎么了?!”
那丫鬟喘了口气,偷偷的看了徐清一眼,惊慌道:“少爷他病倒了,少夫人已经着人请大夫去了,小姐好事快过去看看吧!”
裘芷仙立时就慌了神,夺门向外奔去,旋即想起徐清还在,如此离去甚是无礼,回身又要请示。
徐清看着那报信的丫鬟,微微一笑,挥手道:“你且快去吧,也不要太着急,我料定你家兄长必无大碍。”
裘芷仙心神惊慌倒未觉如何,但是那传信的丫鬟对上徐清的眼神,却神色飘忽不敢迎视,仿佛脸上就写着‘我心虚’三个字。
第七十九回 非礼勿听
裘芷仙急匆匆的就往友人的房里奔去,一进屋就看见甄氏端着一个食盘,上面放着一碗小米粥和一小碟咸菜丝。而裘友人更是精神抖擞的趴在盆上洗脸呢,可哪里有点病重不起的样子!
芷仙一下楞住了,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疑惑道:“哥!嫂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甄氏满脸笑容,将食盘放在桌上,拉过她的手笑道:“我的傻妹子,看把你给急的,你哥他没事。”
裘友人拿起旁边的棉布擦干了脸,睡了两个时辰的囫囵觉,又刮了胡子,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不少。笑道:“芷仙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裘芷仙本就生了一颗玲珑心,都不用友人再说,就大体明白了此间的意味。心中虽然感动兄嫂的怜爱关心,同时又生出一种惶恐不安。她可是见过徐清的本事,难保那些能飞天遁地的神仙人物,不会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还有千里眼顺风耳的本事。更何况这里距离徐清的客房,也不过是十多丈远。
裘友人却还不知妹妹心中的担心,道:“妹啊!并非是哥哥有意骗你,刚才你嫂子都把你昨儿晚上的话说了,哥是担心你啊!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那位仙长才相处多长时间,就要与他上山修炼!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怎知他心中便无龌龊,若是日后再生出害人之心,那时你远在千里,又去何处哭诉啊?”
裘芷仙脸色微变,其实她心中又何尝没有担心呢!只不过这回乃是她求徐清收徒,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若是让徐清听到了,索性就不要她这个徒弟了,那又如何是好!赶紧摒弃了心中的动摇,寻了张椅子坐下,正经八百的说道:“兄长是多心了,虽然如今天道不彰,人心不古,不过我相信师父一定是个好人!否则人家与我非亲非故的,又何必要将我从妖人手中救出来!”
喘了口气又说道:“且听师父话里透出,那峨眉山上同门数千,想来其中也不乏仙女般的人物。芷仙自认还有几分姿色,不过我这般容颜,去了那仙家之地,也未必就能美艳过于人。若是抛了这些不提,咱们还有何值得人家图谋的东西?”
裘友人夫妇也被噎的不知如何驳斥,只觉芷仙此言似乎有理,不过细想起来又似不通。想了片刻友人索性也不深究,强道:“反正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若是不能亲眼看见那仙长的过人之处,我是绝不会放你离家的!”
芷仙还待争辩,却被甄氏拦住,道:“妹啊!你也要体谅你家大兄的苦衷,今番离家虽然说是上山修行,但这一去便不知何年岁月才能再见。常听人说修真无岁月,动则上百年。你家兄长与我皆是肉体凡胎,即便长寿也不过数十年光景。此次一别方成千古,若不谨慎处置,如何能放心啊!”
裘芷仙秀口张阖还待反驳,但那言辞憋在嘴里,却怎也吐不出口!她也知兄嫂的关爱之心,无奈道:“若依兄嫂却又如何?”
裘友人道:“今日我已称病,你正有借口可以拖延几日,让那位仙长也在家中住上几日。如今你们已经有了师徒名分,让他教些仙术也是应该的吧!若是能亲眼看见你能修出神通,哥哥和你嫂子也就放心了。”
裘芷仙愕然的看着哥哥,心中更知用心良苦,否则依着友人坦荡荡的性子,又怎会想出如此机巧蒙人的计量呢!不过她却更不能答应,心中暗道:“若刚才哥哥嫂子见我来了也将此计瞒着,我倒是可以佯作不知拖延下去。但是现在已经和盘托出,若是让师父知道我携了家人一同骗他,必会大怒而去……”
见她还在犹豫,甄氏赶紧劝道:“小妹啊!你哥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姑娘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人都不敢多往下想了!”
“不行!”裘芷仙看着兄嫂殷切的目光,仿佛使出了浑身力气,艰难的吐出了这两个子。喘了一口气才颓然道:“兄嫂的心情我也理解,只是……如今我既然已经拜了师父,若是再以此等不实之言相欺,岂不就是欺师灭祖!纵使能瞒骗师父,我心里又于心何安呢!此事万万不行!”
见友人露出沮丧颜色,芷仙也一阵心疼,赶紧道:“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师父那里,将兄嫂担心直言诉说。师父宅心仁厚,必会给兄嫂一个满意的答复。”
裘芷仙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有人发笑,那声音不正是徐清!“吱呀”一声,徐清推门进来,看了友人夫妻一眼,微微点头算是见礼了。又看向了裘芷仙,笑道:“你这丫头应答的倒是周全,还趁机个师父带了高帽,宅心仁厚可不敢当,恐怕是知道我能听见此间之言吧!”
那友人夫妻一听,皆脸色一变,毕竟想要骗人,却被当面拆穿了计量,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裘友人本是个仁人君子,素来不齿那些鸡鸣狗盗行径,今日为了妹妹方出此下策。想要指责徐清‘非礼勿听’,无奈自己所言更是无理之事。
“啊!师父!我!”芷仙惊呼一声,虽然早知徐清本领非常,多半是能听到此间所言。但人心中都有侥幸想法,此刻见真被言重,也着实被吓了一跳。道:“弟子!弟子……”想要否认却又怕再被揭穿了。
裘友人见妹妹发窘,心下不快,上步抱拳,道:“这位仙长,现下裘友人,这边有礼了!刚才之言皆是我一厢情愿,与我家小妹无干,还请仙长勿要为难。”
徐清微笑着回礼,道:“裘兄友爱之心亦非有错,只是这手段……也罢!既然家中的兄长存有疑虑,我却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将芷仙带走了……”
裘芷仙一听此言脸色大变,骇然惊道:“师父!我心里……”
徐清一摆手将她止住,淡淡笑道:“你这丫头存的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么!只是你我今生夙缘不浅,想躲怕是躲不掉的。”
这下裘芷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只要徐清不变卦,她是怎么都好了。
徐清又望向了裘友人,道:“既然裘兄心有疑虑,索性我便在府上叨扰七日。若是七日之间不能教授芷仙过人能耐,自然无颜再谈什么收徒授艺。若是届时芷仙真有神通,就请裘兄放宽心,将妹妹交给我调教,不知裘兄以为如何?”
第八十回 罗鹭之变
裘友人没想到徐清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在他看来那些身怀过人本领之人,皆有些古怪脾气,为人也不好相处,今日见了徐清倒是有些改观。躬身施礼道:“多谢仙长大量!友人在此赔礼了,适才只想家妹处境,却辱了仙长的气节。”
徐清微笑道:“人常说‘父义母慈兄友弟恭’,今逢乱世,纲常沦丧,尚能见如此兄长,又怎会有怪罪之心。”
甄氏见徐清似无不愈之色,反倒是让裘友人心生愧疚,赶紧出来圆场,道:“前厅已经备好了酒菜,我等自愿罚酒谢罪。”
裘友人赶紧附和道:“对对对!还请仙长一定赏脸。”
说话间几人就往外走,迎面来了一个老妈子,领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孩,向这边走过来。只见那小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眼睛通明,唇红齿白,天庭饱满,灵气内蕴,竟也是个修真的好坯子!头上梳了两个丫髻,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貂毛小褂子,脚下踏着一双黄皮虎头鞋。颈子上还挂了一个黄金项圈,串着长命锁,仿佛天上的金童下凡一般。
“爹爹!”小孩一见众人出来,就朝友人奔去,一下扑到怀中。
徐清心道:“这小孩便是裘元?也怪不得他日后能入得矮叟朱梅的法眼,破例收为幼徒,果然是资质上佳。想不到这裘家不起眼,竟然两代就出了两个绝佳的人物!”
裘友人拉着那小孩,笑道:“仙长见笑了,犬子裘元。还不见过仙长!”
裘元本就看见来了生人,便以为是父亲的朋友赶紧上前施礼。裘家虽然隐居,但在蜀中学界颇有名望,平时也有不少学生士子前来走动,裘元见得多了早就应付自如。
徐清打量那灵气充盈的小孩,不住点头,笑道:“好!好!果然是一块通心灵秀的璞玉。”
友人夫妇脸色一变,这边芷仙的事才算告一段落,别是又看上他们家的儿子了!友人干笑道:“这……仙长莫非是看我家元儿也有仙缘不成?”
徐清一眼就看透夫妇心中所想,洒然笑道:“裘兄莫要着急,我观贵公子确实灵气充盈,正是修真练道的上佳材质。只不过缘分自有天定,更不可强求,此子虽好却并不在我,日后自有高人收他为徒。那人乃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修真,可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这话虽然说的好听,实际他只是嫌麻烦。
友人夫妇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倒是不关心徐清所言的那个高人是谁,反正现在是不用担心儿子被带走了。经过了昨天芷仙的事情,他们也深切的感觉到了修真者的厉害,要是也来了一阵妖风将儿子个卷走了,他们又上哪里找去。
徐清随着友人夫妇到了前厅,只不过裘家隐居于此,来客皆是些亲朋故旧,即便是待客之所,装修的也甚是随便。中堂挂着一副署名唐伯虎的‘百鸟朝凤图’,虽然画工精美,运笔娴熟,甚至还内含韵味。只可惜整幅构图脂粉气太浓,似出自女子的手笔,也不难看出是一副赝品。室内的家具装饰简介,装饰清淡,皆有明代的风骨。虽未曾言明心怀故国,却处处示人,此间主人乃是前朝遗臣,山居孤老。
见徐清多看了那画几眼,裘友人也有意考校,问道:“仙长觉得这‘百鸟朝凤图’如何?”
徐清微笑道:“虽是赝品,却假的甚有韵味,若不是那几个模仿唐伯虎的题字坏了气韵,倒称得上是一幅佳作,不知是哪位丹青巾帼所做?”
裘友人微露愕然之色,道:“仙长果然不同凡响,竟然一眼就看出此画乃是出自女子之手!”
徐清道:“于丹青水墨之道,我也只是个外行,不过我道家的‘望气之术’却能观察事物气数,自能窥知一些寻常难见的气韵。一个女子即便画功如何精巧,也绝画不出男子那般山河横绝,阳刚气壮的的气势。同样的男子也画不出女儿那般似水柔情,纤纤弱质。”
裘友人道:“仙长慧眼!此画乃是前朝末年,海宁著名的才女李因先生所做。盖因先生与家父昔年故友,交换相赠。挂在厅中多年了,来往宾客朋友不知凡几,能认出其为赝品的属实不多。”
就在这说话间,甄氏已经着人摆好了桌椅碗筷。倒也没有铺张,只做了六菜一汤,皆是素食山珍,鲜蘑木耳之类。尤其那一碟川南竹海的新荪和一碟川西藏区来的的松茸,在俗世间也算的珍惜难得的珍品了。
将徐清让入席间,友人笑道:“事来仓促并无准备,还请仙长莫怪。”
徐清笑道:“看这席间皆是素食,怕是将就我的吧!”说着又看了芷仙一眼,道:“在山上修行倒也不忌讳荤素,你们也不用担心。”
友人夫妇松了一口气,都听说修真清苦,生恐妹妹随着上山再受了委屈。如今一听此言倒是有点放心了,至少在吃喝上应该限制不多。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裘芷仙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哥……怎没见罗鹭表弟……”
裘友人脸色陡然一变,眼中愤恨之色溢于言表,踌躇半天才冷声道:“哼!莫要再提那没心肝的东西!”
芷仙微微一愣,平日哥哥跟罗鹭的感情不错,却不知怎的如此恼怒。再见甄氏竟也面露惊容,看来还不知其中的细情。
裘友人猛地灌了一口酒,片刻后却有些颓然道:“哎!我的小妹啊!也许今番你能跟着仙长上峨嵋山修行,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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