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已经去世十多年。至于风鸟院少夫人,根本就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目前正处于失踪状态。因此风鸟院家也将近十年未举行茶话会了,这次突然广发请帖,其实也还是为了更生和重阳这对本家嫡亲孙儿,一来算是昭告天下,二来也是想通过这次机会将两姐弟领进上流社交圈。没有女主人,主办茶话会的人物就落到了分家的一位有名望的夫人身上,人们叫她枝子夫人。
请帖发出去以后,整个风鸟院家就开始忙碌起来了,采办、布置、人员调度……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天早上,更生六点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梳洗、打扮、做头发、做面膜、试衣服……被人玩偶似的摆布了N久,期间只吃了三块梅花糕垫肚子,一向爱食的更生很委屈,一直到下午一两点钟,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她还是恹恹的,提不起兴致。
一般来说,这种贵妇间的茶话会是极其无聊的,更生陪着枝子夫人,起先还打着精神听那些女人它谈论时下流行的服装搭配,交流一下美容经验,推荐各自的裁缝,然后谈论到各自的子女,还不忘彼此吹捧一下,互道一下现在养儿的苦处,然后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更生无聊至极,同坐的几位小姐端庄高雅,是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唯恐失了礼去。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一路直奔茶水间。
茶水间里没人,桌上已备好了要送过去的糕点,装在一个个形状各异,花样别致的瓷碟中,看着令人食指大动。更生是从来不晓得委屈自己的,搬了把凳子坐下,一手梅子糕,一手清酒,也不倒在酒杯里,就那么就着酒壶,仰头喝一口。清冽香甜的米酒一路溜到胃底,口腔里微热,口齿留香,忍不住眯着眼睛很幸福地咂咂嘴,在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梅子糕——啧,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
“喂,你偷吃!”一巴掌突然重重地拍在更生的肩膀上。
更生正仰着头喝酒,一下子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对不起,你没事儿吧?”看更生咳得快去半条命的样子,来人愧疚起来,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焦急地看着她的脸色。
“没、没事!”更生好不容易缓过劲,回头看来人,“是你?”——这个圆脸女孩,不就是上次在茶水间碰到的那个吗?难为更生那烂到人神共愤的记忆居然还记得人家。
“真没事儿了?”女孩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更生摇摇头。
“我说——”女孩拉了把凳子坐到她旁边,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盛装的更生,“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原来以为你跟我一样是来勤工俭学的,现在想想,也不像嘛!”
更生已经把目光盯到了其他糕点上,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女孩的话,只是拈着一块椰蓉酥边吃边问女孩吃不吃。
女孩摇摇头,也劝更生,“你少吃点,这些东西待会儿还得送到那些太太小姐那里去呢!”
“我饿!”更生满不在乎地说,“我今天一大早起来到现在,就吃了几块糕点,再不补充点能量,估计就直接躺地儿挺尸了。”
“嗤。”女孩笑起来,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匆匆对更生说了句“你等着”就奔出了茶水间。
更生也没在意,发现一瓶清酒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见了底,左右看了看,找到了那只置放清酒的瓷罐,晃了晃,挺沉,说明里面的酒还很充足,于是很满足地笑了。将酒瓶满满地倒上,刚惬意地呷了一口,女孩就回来了——
“给!”递给她一根翠绿翠绿的黄瓜——青色外衣上布着有些扎人的刺,还有没干的水珠,显得尤其诱人可口。
更生的眼睛亮了亮,接过来,问道:“哪来的?”
“厨房拿的,刚摘下,特新鲜!”
“喀嘣!,更生一口咬下去,爽朗脆口,清清甜甜,真的很新鲜。
这黄瓜,也不管你烹饪得多美味,终还比不上这原汁原味原生态。
两个女孩一人举着一根黄瓜吃得挺欢畅。
“嗳,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更生一边吃一边问。
“桃叶,北川桃叶,你呢?”
“叫我阿暖好了。”
“嗯。——嗯?阿暖?”女孩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更生瞪大了眼睛。
“嗯。”更生点点头。
“阿暖?——”桃叶的声音高起来。带着一种不可置信,“你不会就是那个……”
“嗯。”更生坦诚地点点头,“我就是那个床单要印度棉,被套要缎面麻革人工缝的,吃食要清淡滋补的你嘴上那个娇贵得没边儿的主。”更生这时候的记忆倒是好得诡异,说完后还用一双大眼睛特纯真特无辜地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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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桃叶半天没说话,然后从凳子上站起来,绕着更生走了一圈,忽然食指唰一下指着更生的鼻子开骂:“行啊你,风鸟院大小姐,顶着一副纯真善良的小模样,原来到我们这下层劳动人民群里当间谍啊!这招玩得够阴啊!我说呢,瞧你这浑身上下的精贵样儿也不像个打工的,啧!”
更生极不反驳也不申辩,就笑眯眯地看着北川,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
“我说,你够奸诈的啊!”北川斜着眼睛继续骂。
“是,我奸诈。”
“你够卑鄙的啊!”
“是,我卑鄙。”
“你无耻!”
“是,我无耻。”
……
更生就这样好脾气地任由北川骂一句,她应承一句。完后北川桃叶口干舌燥,骂出的话像全打在棉花上,全不着力,郁闷至极,更生适时递上一杯清酒,同时奉上狗腿的笑。
北川桃叶一口饮尽,瞪着她道:“知道错没?”
“知道了。”
“我告诉你,我很伤感,我非常伤感,我特别特别伤感,我伤感极了,你——风鸟院大小姐,说吧,准备拿什么补偿我破碎的心?真诚点!别学那些假大空的。”
“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说你跳脱衣舞你干不干?”
“不干。”更生很干脆地摇摇头。
“啐,刚让你拿出点诚意来,你就给我漏气。你说我指望得上你吗?”
更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出去跳上游廊护栏,居高临下地看着跟出来的北川桃叶,用吃了一半的黄瓜做话筒,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首先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敝人风鸟院更生,因某些不便明说的原因,开罪北川桃叶小姐,在此特献上敝人最诚挚的歉意!”她顿了顿,似乎在酝酿什么,然后一开口就是——
“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灿灿暖胸怀……”
瞧她一身华丽至美的和服,却一脸正气凛然,热血澎湃的表情,捏着拳,挺着胸,踢着正步,旁若无人的红卫兵模样着实把北川桃叶给震撼到了。
一首雄赳赳气昂昂的《闪闪的红星》唱完,北川桃叶早已从一开始的呆若木鸡到现在的笑瘫了身子,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一直哎呦哎呦地叫。
许是酒兴有点上来了,更生更来劲了,很大牌地把手一挥,说:“这个只是暖场,在给你来个动真格的。”说着,一下跳下栏杆,从茶水间抱了那个装清酒的坛子,又爬上栏杆,仰头就着酒坛很豪爽地喝了一大口,然后一抹嘴巴,扯开嗓子吼起来:
“喝一杯竹叶青,长一声水花红
道什么古来今,沉醉嘛付东风……”
一曲豪迈沉郁的《渔樵问答》硬是给她唱成了慷慨激昂。抱着酒坛,眼眸亮得惊人。或许是酒醉的关系,她看着你,看着这个世界,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洒脱和豁达。
“烟波里一扁舟,人世恍如梦
老渔翁伴沙鸥,叹零丁万重波……”
唱到后来,还真有点疯癫了。跳下栏杆,在庭院里找了根竹竿,竟借着酒劲也学那李太白舞起剑来。真不是她吹牛,虽然这辈子是做不了行侠仗义的剑客了,不过她那一手剑舞得还真是颇有味道。虽然是重中不中用的花架子,可瞧着真有那么回事,时而大开大合,时而轻灵曼妙,兴之所至就仰头喝一口酒,“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间一场醉”,东方不败的味道倒是学了一分半。
最后一个结束式,更生是卯足了劲要做到完美。扭身,连续三个360°转体,左腿笔直地向后踢起,右手的剑平平刺出。以更生身体的柔韧度,做这个动作还不是太难,关键是最后的定格——
更生的剑刺出之后,□的静悄悄得诡异。更生眨了眨有些醉意的眼睛——竹竿顶端赫然指着一个少年的胸膛。更生微微抬起头,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很深,眼角带笑,但笑意未达眼底。再看,真是一张很美丽的脸——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呢!脑子混沌,不能思考任何问题,轻轻晃了晃脑袋,一阵晕眩,不妨一个踉跄,更生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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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劲有点上来了,浑身暖洋洋的,一种慵懒舒适的感觉包围了她,更生坐在地上闭了闭眼,几乎想睡过去。
“那个,风鸟院小姐……真……活泼!”明显带着戏谑的话。
更生仰起头,又是一张陌生少年的脸,大概是今天陪同家中女眷来参加茶话会的少年之一。再看过去,依次是幸村精市、柳生比吕士、重阳,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少年。更生又将目光转回了刚刚用“剑”指着的黑发黑眸的少年——总觉得很熟悉,唉,视线又模糊了——更生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脸,试图清醒一点。
“嗤,你在跳大神吗?”是重阳。也不管那群脸色各异的“贵宾”,径自在她面前蹲下,带着浓浓笑意的眸子只看着她。
“错,我在招魂!”一扬下巴,更生回答得神气。
重阳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也不理身后那一群人,就顾自抱了她往休息室走去。
呀呀,重阳小爷,您这举动相当没有礼貌啊!
更生瞥见那群“贵客”脸上惊愕的表情,很坏心眼地笑了。
后来北川桃叶同学告诉她,其实她早就知道她就是风鸟院那个小姐。更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北川桃叶十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忘了上次静姨进来叫你什么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还——”更生不忿。
“嗯,我故意的。谁知道你宝气到那种地步?”完全理直气壮。
更生想撞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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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用装了。”休息室的门一关,重阳就斜着眼睛瞧着在自己怀里装乖的更生,凉凉地开口。
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睛睁开来,茫然无辜也跟着洇开来,琥珀色的眸子像雨后新晴,“重阳,我难受。”娇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小的脸上颓靡之色一览无余,这样的她,谁忍苛责?
可惜面对的是冷心冷肠的叶重阳叶小爷。重阳不过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叶更生,这没观众,少入戏了。”他的刻薄真是好久没出来见人了。
更生原本是装装样子,可听重阳这样刻薄冷酷的话,心里倒真有点委屈了,嘴巴一鳖,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真难受,不骗你——”说着,眼眶蓦的一红,就要掉下眼泪来。也是那酒精作祟,她是越想越觉得委屈。
本来嘛,她一个好好的高一新生,虽然成绩是抱歉了点,比起祸水级别的弟弟,长相是差强人意了点,可好在她也没什么大的志向,既没招谁也没惹谁,一直顺顺当当。她对这样的生活状态很满意。可谁知道一瞬间就天翻地覆,这风鸟院家大业大的,背后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这对忽然冒出来的姐弟。更生心里憋着一股劲,也是要强,不肯让别人瞧出她的胆小害怕,连最最亲近的重阳也不肯告知。这一种孤独,虽不至于将她摧毁,可有时确实带给她一种消极——她需要被抚慰。
“怎么啦?”看她好像真不舒服的样子,重阳皱起眉头。
看重阳不耐烦的样子,更生越发的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就扑朔朔地掉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重阳连忙抱着她坐下,伸手去抹她的眼泪。
“我难受……”瞧瞧,说得多委屈似的,更生有时候也鄙视自己,可是瞧着重阳一脸焦急一脸心疼的样子,她心里舒坦啊。这阴暗心理啊!
“哪里难受,啊?——不哭了,乖!”重阳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辈,一手擦着她的眼泪,一边还得好声好气地安慰。
这工作,他做得相当熟练。从小到大,只要更生一哭,他就得不问原因没有原则地放下所有一切重要不重要的事,抱着她,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哄着,那时候,什么高傲刻薄,什么毒舌冷酷,通通不见,让更生非常有成就感。
更生哭了一会儿,心里舒坦了,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不断地啜泣着。
“好了,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更生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抱着他的脖子不让他看——这都多大了,还说掉眼泪就掉眼泪的。
重阳就不说话了,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更生轻轻晃了晃他,“你不出去啦?”话是这样问,抱着他脖子的手却不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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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应了声。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只觉得这难得的静谧温馨时光谁都不想打破。红色的夕阳透过薄的拉门透进来,和室里有一种难言的美丽暧昧。
又过了一会儿,更生打破了沉默,“重阳,我跟你说件事儿。”
“嗯。”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更生的语气有点兴奋。
话音刚落,抚着她的背的那只手就顿住了,“不见。”冷漠的声音。
“诶——我还没说是谁呢?”更生放开抱着他脖子的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谁我也不见。”决绝的语气。重阳毫不留恋地起身,表情有点寒,又是那个冰冷难以接近的样子,看都不看更生一眼,“唰”的拉开拉门出去了。
更生呆住了,什么臭脾气,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更生坐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直到隔壁传来拉门被拉开的声音。
这原本就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