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十分漫长,更生一直到11点才被饿醒,歪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菊子替她布置碗筷——时蔬天妇罗、海鲜刺身、蛋羹、木鱼香炸豆腐、红豆饭——
更生接过筷子,双手合十表示感恩,说一句“我开动了”,便埋头津津有味地进餐,倒是一边的菊子却并没有依照往常的程序退出去,盯着更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更生微抬了头,用眼神询问。
“刚刚学校来电话,说是小少爷今天没有去学校上课,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菊子盯着更生,三分疑惑三分担忧。
更生手中夹菜的筷子顿住,竹筷沿着洁白厚实的碗沿轻轻滑动,半晌抬眼,“你是怎么说的?”
“小少爷病了。”
“嗯。”更生点点头,脸上的表情不变,“没事,你下去吧。”说完,继续埋头吃饭。
虽然依然心存疑惑,但是严格的等级制度还是让菊子闭了嘴,恭敬有礼地退出房间。所以,并没有看见更生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无限深意。
而我们被谈论的对象叶重阳叶小爷,其实并没有像一般的逃学少年一样到处的晃,或流连在游戏厅、柏青哥店,他只是坐在一家小的咖啡店,淡淡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坐了一个上午。
所有刚进这家咖啡店的都会先注意到窗边的那个少年——整洁的立海大夏季校服,包裹着挺拔修长的年轻躯体,漆黑柔软的短发被阳光打上一圈金色光环,凝神的侧脸,微抬的优美下巴,有少年人特有的柔和与青涩,这真是一个被神宠爱着的少年,以至于没有人去追究为什么上课时间他会出现在这里,却是什么也不干——人总是对美好的事物抱有极大的宽容。
重阳离开咖啡馆之后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凤涟城。
银灰色敞篷兰博基尼准确地停到他身边,车内飘出轻轻柔柔的爱尔兰民谣,驾驶座上的凤涟城,白色CK翻领T恤,敞开的领口可以看见黑色皮绳上的骷髅吊坠,红钻镶刻的眼睛,妖迷诡异,手腕上戴着西铁城限量款运动腕表,双手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抬头对着他似笑非笑,
“重阳君,好巧!”他说这个话时,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深长在里面。
对于完全迥异于在学校时资优生模样的凤涟城,叶重阳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惊讶,这让凤涟城的眼神更深了——
“怎么样,去哪里?我送你——”
叶重阳看了他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去。
凤涟城惊讶地愣了神——他根本没有想到叶重阳会这样干脆,所以看着他并没有马上开车,直到重阳的目光清清淡淡地回望过来,他才回了神——
“我以为你讨厌我。”他说得很认真,眼神直视重阳,寻求答案,但是叶重阳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将头转向车外,然后似乎累极而闭目养神。
凤涟城没有得到回答,并不气恼,启动引擎,高性能的兰博基尼平稳而安静地前行。
嗜血的快乐来临了,
请跟随魔鬼的脚步——
这是写在“红窟”门口一块小黑板上的标语,极具煽动性和诱惑性。
“红窟”是位于东京上东区的一家高级会所,只招待会员,而且入会极其困难,光是一年200万的年费就已经让一般的暴发户望而却步,况且钱还是一次,关键是资格,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上流社会的缩影,只招待家世渊源深厚的真正的贵族,而且还必须有白金会员的引荐。因此,“红窟”虽然名声不显,但在真正的上流社会顶尖交往圈里却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花园。
凤涟城没有问重阳要去哪儿,直接将他带到了“红窟”,然后朝着他暧昧地一笑,率先开了车门下去。重阳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抬头看看——
入门哥特式的教堂建筑相较于周围金碧辉煌的高级会所门面,丝毫没有扎眼的地方。
穿过不长的幽暗的洞窟隧道,里面的七十二个各不相同的洞窟才是真正妖魔众生的地狱天堂。
整个“红窟”别出心裁地设计成“蜂巢”形式,中空,壁上分四层,每层上挖洞窟若干,内有舞姬妖娆舞蹈,最原始的火把照明。大厅里音乐、吧台、桌球区、钢琴、酒池……所有自由元素齐备,真正惹眼的是舞台上舞姬——乌黑浓密的长发,体态妖娆,肌肤凝脂赛雪,碧色眼眸,温柔缱绻中又带着睥睨天下的不屑,让你在猝不及防中溺毙在这倾城眉眼中。
凤涟城看了叶重阳一眼,却见他脸上依然不为所动,淡淡的,永远隔着一段距离,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坏。
“红窟”里面除了舞姬、服务员,其他人一概一人一张面具。
面具——这种极具神秘性和诱惑性的道具,一方面阻隔了平日里的文质彬彬,面具底下尽可展露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妖娆、邪恶、疯狂,一方面却给这场醉生梦死的盛宴增添三分情趣。
凤涟城递给叶重阳一个金色面具,自己也戴上一个银色面具,然后熟门熟路地朝里面走去。碧眼舞姬不知何时下了舞台,扭动着柔软的腰肢风情万种地游走在客人之间,涂着艳红蔻丹的纤指挑逗地划过年轻男子的胸膛,在其倾上来前却将人推开,欲拒还迎。甚至跳上桌子,金黄的酒液沿着雪白的大腿蛇行而下,流过绷直的脚尖,滴落——落到下面张口接着的男子口中——一派**之气。
叶重阳的神色不变,拒绝不断上来搭讪的男男女女,忽然室内的火把灭了三分之一,光线一下子暗下来,重阳诧异地抬头,就见各个洞窟中忽然荡出一个个攀着绳索,或画着怪异妆容或带着面具的男男女女,怪叫着,呼啸着——一时间,空中到处都是飞来荡去搞破坏的人,尖叫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仿佛磕了药一般兴奋得不能自已。
“狩猎时间到了。”温热暧昧的热气喷在重阳耳后,压抑了声音里的兴奋和掠夺。
重阳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银色的精致的面具——凤涟城。
“这是每星期‘红窟’的一个保留节目,在这里,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少爷小姐,没有冠冕堂皇,没有虚伪,没有是非道德,只有赤 裸裸的欲望,只要你有实力,你可以将你看中的任何东西收入囊内,当然,也包括——人。”
这是最原始的追逐,最原始的交 媾,最原始的掠夺。
凤涟城一边解释,一边观察重阳的脸色。
“红窟”的气氛已经到达了高 潮,莲花形的酒池中有两个女子在疯狂拥吻,隔着面具,金黄的酒液湿透了长发和衣衫,散发最艳最荡的味道,另一边的白色三角钢琴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五六个年轻男子压在上面,双手双脚都被狠狠地压制,另一个男子的舌头灵活地在他茱萸上打转,发出嘲讽**的声音,男孩歪着头,明亮的眼睛仿佛毫无知觉般,嘴角始终勾着笑。另有三三两两的人追逐一名女子,落了一路撕扯下来的衣服。那碧眼舞姬高坐在火炬边,散着头发,曲着一条腿,贝齿咬着食指关节,微笑地看着这一切……
“知道么?你的身上有一种非常禁忌的味道,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掠夺——”凤涟城挨近重阳的耳畔,说得非常非常的慢,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的唇就含住他的耳垂,细细啃咬,手指轻佻又熟练地溜进重阳的校服衬衫内——
重阳的身子一颤,似是无法承受这种陌生的刺激,惹来凤涟城的轻笑,湿吻一路从耳后蜿蜒到唇角,衬衫里面的手已经攀上他矫健的背,享受地来回用力抚摩,身子放低,将少年压向一边的沙发,两具身子紧紧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重阳的眼里有不知名的光闪过,伸手搂住凤涟城的脖子,在他忽现惊喜的目光中,一翻身,反将他压在身下。凤涟城有一丝恼怒,想要起来,却被重阳狠狠地压制住。
“你!”凤涟城的气恼如数被重阳堵在唇齿间。
重阳的睫毛低垂,子夜一般幽黑的眸子有妖孽横肆,离他最近的凤涟城心弦猛然一猝,被反将一军的气恼在对方技巧高超的舌吻中渐渐丢盔弃甲,眼神迷离,攀着他的肩无力的沉沦,在他最是情动时,重阳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怎么了?”凤涟城喘着气,明显被挑起情 欲的眸子水光潋滟,不解又不满地看着他。
重阳的眼里一片清明,哪有半分沉迷,只是直起身,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不带任何感情,然后抬起手背擦了擦嘴巴,这个举动将凤涟城的意乱情迷消退得干干净净,怒火“忽”一下窜上眼眸,杀气腾腾地盯着叶重阳。
重阳似乎丝毫无所觉,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已经荒唐到极点的“红窟”。
凤涟城靠在沙发上,俊美的脸上一片冷凝的肃穆,眼里跳着两簇火,写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完美双重奏
秋意阑珊,即使被青春漫画宣扬得如何斗志昂扬朦胧情动的夏天,终于还是抵不过季节的转轮,在命运面前俯首称臣。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至少是对风鸟院家来说,因为今天是风鸟院家一对小主子更生和重阳的成|人礼——十六周岁生日。
更生和重阳倒并不是十分在意,他们自小过的就是中国农历九月九重阳,至于阳历的,那是给外人看的。因此,两个今天的主角都有志一同地淡定得让人眼红。
懒洋洋地站在穿衣镜前,微扬着下巴,挑剔地审视镜中的自己——这样重大的节日,她没有穿一贯的和服,而是一袭精致入理的旗袍。旗袍是老太太请了苏州著名的老裁缝特地定制的,全套手工,价值不菲。
桃红绣金,小巧的立领环绕纤细的颈项,凹凸有致的流畅线条贴着娇软的身躯,及膝,微微开叉的下摆伴着轻盈的步履款款摇曳,处处精致、典雅、温柔、飘逸。
蜻蜓形的密密盘扣,缀以粒粒浑圆的粉色珍珠,雕成含露微绽的羊脂古玉,用一条简单的细红绳穿着挂脖子,故意将发髻扎歪,些许碎发俏皮地游荡,在气韵生动中透出一股子天真烂漫。
所以,当更生乖巧地挽着风鸟院老太爷的臂从楼上下来时只觉得一股旧日精致之气扑面而来,楼下或坐或站的男士无一例外,眼里划过瞬间的惊艳和赞赏。
风鸟院家确实大手笔,不过是两个半大孩子的小生日,居然包下希尔顿大酒店,让原本还对这两突然出现的本家的孩子持观望态度的人咋舌不已。风鸟院家一向低调,几乎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这次为了一对孙儿,竟高调出镜,大办生日宴,甚至还邀请了 知名媒体。可见对这对双胞胎姐弟的重视。当然要近距离接触今天的小寿星是不可能的,但远远观望,拍几张无伤大雅的照片,足以满足岛民对豪门贵族的好奇心,不知明日报纸头版将写出怎样搞噱头的标题——奢华无惧,真正的奢华无惧啊!
“你就是叶更生?”她说的是叶更生,而不是风鸟院更生,这称呼有点奇怪,有点无礼,可是你若是见到这个声音的发出者,你就会原谅这一切,因为这个人有资本傲慢,有资本无礼而不招人厌,只觉得理所当然,比如说,美人,比如说色艺双绝的美人,何况这个美人还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迹部涯,迹部财阀的千金,跟风鸟院这样传承百年的“土贵族”不同,人家是真正的大资本家。两个孩子,迹部景吾,迹部涯,一个生在米兰,一个生在巴黎,养在美国纽约上东区,年纪虽小,见识却足以让成年人自愧弗如。这个迹部涯,是个不折不扣的个性女孩儿,十五岁的时候独自跑去撒哈拉修行,旅费被盗,她一个小女孩儿却从没有想过向家里求救,一路打工,做最脏最累的活,辗转一年,期间还完成一部叫《蚀》的纪录片,参加罗马风棕榈电影节,得了一个纪实类的新人奖,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得奖者。如今十八岁,已入哈佛修习最深奥的心理学。
不过当时的更生,对于眼前这个高傲美丽的女孩一无所知。听到那略带挑衅的声音,她的脑子还是糊糊的,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的钢琴很好?”她的眼睛在璀璨的灯光下呈现一种暗蓝,谜一样。
“很好谈不上,兴趣罢了。”既不是故作谦虚,也不引以为傲,就那么淡淡的。这就是更生,别说她什么宠辱不惊,她只是认真,有时候,她身上确有一种迂气儿,人家问她,她就认真地回答,没什么其他想法。
“可以请你弹一曲吗?”比起一开始,这会儿女孩儿礼貌而郑重,她像是第一次注意到更生,暗蓝的眸子诚恳地望着更生,是的,诚恳。
更生猜不透她的想法,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
女孩儿见她答应,也不见多大的欣喜,仿佛理所当然,走向酒店大厅西南角,那里是宴会请的乐队所在,她只是跟负责人交谈了几句,就见负责人的目光朝更生望过来,然后爽快地点点头。
女孩儿朝她走过来,肯定地点点头,在更生走过她身边时,忽然开口,“谢谢。”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更生愣了一下,坐到钢琴前——
更生其实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钢琴,叶老太太,她母亲的钢琴都是一绝,很显然,她遗传了这种好基因,于钢琴上的天赋极高,年仅十一岁,她就已经轻轻松松地拿下钢琴十级,但是显然飞扬跳脱的劣根性并没有在钢琴上湮灭,她讨厌那些条条框框的五线谱,喜欢随心所欲,喜欢创造,喜欢随意地游走在音符之间,因此钢琴老师那严厉的教鞭越来越多次地落在她稚嫩的手指上,生性任性的她于是一丢钢琴经年,没有理会钢琴老师惋惜心痛的目光……
华美流荡的乐声从跳跃的十指流泻,她弹的是动画片《X战记》的主题曲《Sadam》,这原本是一部交响乐,气势磅礴,有一种面对巨大宿命的挣扎、无奈、悲痛,以单纯的钢琴演奏,清冷、忧伤,如白月光,静照涓涓细流,如寂寞白雪。无声覆盖萧萧战场,掩盖殷殷如血,让你在渐欲渐迷中清醒地痛着……
钢琴弹到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