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样?”更生歪着脑袋望他,她倒是想看看他能想出什么歪理来辩解。
“怎么说呢,太美好了……我在商场外见到你们第一眼,就觉得,你们,很相配——就是,你们的气场,”他不停地做手势,急得满头大汗,“气场,很融洽,别人,都融不进去,太默契了,我实在忍不住,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喜欢摄影,这照片我也不会传出去,纯粹作为私人收藏,真的,要不我把证件给你们看,我还有学生证。”
男孩解释了半天,更生和重阳也没有反应,终于丧气地低下头,“你们想怎么样,我接受就是。”
更生忽然露齿一笑,“算了,重阳,我们走吧。”说着,将相机还给他,率先向前走去。
重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跟上更生,走了四五步,忽然又回来,在男孩紧张的目光中拿过他的单反,几下就取出了里面的卡,手掌一翻就落到他的裤兜里面,然后将相机扔还给他。
男孩欲哭无泪——那张卡上,可还有他从奈良一路过来的风景照和人物照呢,还有那张储存卡可是他在旅行前刚刚配置的!
没有料到的事
小樽是个适合慢慢逛的地方。她小,但小得精致而艺术,她仿佛是一个懂得享受悠闲生活又懂得包装和装扮的上层贵妇。
浅草桥、小樽运河、岩永时计店、天狗山——她们的美是日本传统的细腻,就像摇曳的无心之火,又像风雪中飘逝的宿命,这是日本建筑的风骨,可——
曾经的“欧洲贸易中心”的历史又赋予她别种风情:洁白的雪,从界町色内通一直延伸到界町本通尽头,以明治时期的风格建筑揭开序幕,中段是玻璃艺术品的北一硝子,最后,是漂亮到不可一世的LeTao洋果子铺和蒸汽钟。
当刹那的绚烂和永恒的寂灭,同时在你面前出现,必须要拥有一颗足够自在的心。
更生和重阳这两个小魔物当然拥有足够自在的心,要了解一个城市,必须深入她的每一条巷陌,每一堵灰墙,读懂她每一粒带有历史沧桑的尘埃粒子。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每天六点起床,在所住的老式旅店楼下吃完当地的早餐,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走,遇到别的旅客不停地拿相机卡擦卡擦,露出善意的笑,坐在干净的咖啡店,喝一杯咖啡,画下一页涂鸦,有时是一些夸张变形的胡思乱想,有时是一些记忆深刻的景物的素描,用干净的线条,描绘注定会过去的美好。
这边两个小魔星小日子过得贼滋润,风鸟院家那边可是快翻了天——你说,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你是什么感受?急!怒!痛!都有,可,最大的还是心疼哇,两娃娃在家过得都什么日子,谈不上贾宝玉似的仆从如云,前呼后拥,但,真真正正的锦衣玉食,更别说吃什么苦了,这一走,可生生把一大家子的心都给带走了。可,能怎么办?
找,还是得找!风鸟院家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可再大的动静也得在暗地里,倒不是他们怕失了什么面子,还是为着这俩小祖宗着想。他们这一走倒是可以将什么都丢下不管了,可,家里人想着走得再远总还是要回来的。把事情闹大了,谁都不好看,到时候这俩任性的小祖宗可怎么办哟,只能藏着掖着呗,于是这找人的成效自然也要打折扣。
“重阳,你说人们怎么对‘不伦’这个主题的热情那样经久不衰呢?”更生盘腿坐在地上,歪着头问刚进来的重阳。
她刚看完朱丽叶?比诺什演的《烈火情人》,才有此发问。父亲爱上儿子的未婚妻,爱得癫狂,暗度陈仓,抵死缠绵,最后被儿子窥破,儿子不慎跌下楼而死,可——依然改变不了父亲绝望而疯狂的爱!
她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也不尽然,这俩小魔物自己就在搞不伦,别说什么年纪小不懂事,凭这俩的见识和主见,绝对已经超过一般成|人,叶女士对他们的教育真的是花费了很大的心血,他们自己不知道,他们接受的都是真正的一流的教育,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时尚,最奢侈的享受,可,正因为把他们教得太好了,这俩孩子太有主见了,才闹出这么一出私奔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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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生的门里的小道道绝对不少,可,她就是喜欢听她弟弟说——
重阳一见她坐在地上,眉头一皱,“叶更生,你怎么又坐地上了,感冒还没好呢!”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端的东西放到一边,几步走到她身边,弯腰抱起放到床上。
更生从早上起来就有点鼻塞,没注意,后来就开始流鼻涕咳嗽。更生觉得根本就没什么,可重阳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借了旅店的厨房,他亲手熬了青菜粥,这会儿搬了把椅子,坐在更生对面,吹凉了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一边还得解决更生的刁难——
“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从最先的神话史诗,就可以发现,不伦这种事其实一直都存在,比如说中国神话中的女娲和伏羲,兄妹结合,孕育众生;古希腊神话天神宙斯杀父娶母,又娶了自己和亲生母亲所生的女儿做老婆;古埃及神话孕妇瑞娣是大洪水后唯一幸存的人类,洪水退后,瑞娣生下儿子瑞诺,并和自己的儿子乱 伦婚配、繁衍后代……太多了。
那么为什么没有得到谴责,而觉得理所当然呢?当然很多人会说,这只是神话,并不是真的。可,要知道,神话的来源是人的思想,可见,乱 伦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或者说,乱 伦,在那个时候根本不算乱 伦。乱 伦是伴随着伦理出现的。人类创造了一系列伦理,创造了道德标准。可,真的禁得了乱 伦吗?看看中国历史上,南朝宋的皇帝刘义隆和其生母,汉惠帝和张皇后的甥舅乱 伦,通姐逼姑的刘子业,还需要一一列举吗?
人类的思想在陈旧腐败的伦理道德强制下,饱受压抑,表面衣冠楚楚,其实往往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心里构建自己的秘密天堂,比如,乱 伦!因为禁忌,所以带着罂粟般的美丽和激|情,这跟男人喜欢偷情的心理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些人只敢想,有些人却付诸了行动。说到底,人类的血液自始至终都存在着乱 伦的欲望。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文艺作品表现这个主题。
现实中的不伦之恋无论多么华丽凄楚,终究升华不了一种对美的抚爱感。而影片或小说就不一样了——云端上的虚幻,加上冰冷却勾魂的性感气质,让人流鼻血,真正抵死迷人。不伦之恋的背后,总有一种无法超越的罪恶感和自责感,这是不免让人绝望的,也最具审美价值。”
洋洋洒洒的一通话,她的重阳就这么信手拈来,更生心里涌起无上的自豪感。
一碗粥很快见底,“还要吗?”
更生摇摇头,眼睛亮亮地跟着重阳转,“重阳,你知道我最喜欢《烈火情人》里面的什么吗?”
重阳将空碗放到一边,拿了两颗感冒药,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喝完粥把药吃了,然后饱饱地睡一觉,感冒就好了。”
更生也不在意,乖乖地接过水和药,嘴巴还不停,“我最喜欢里面做 爱的场面——激狂、绝望,好像要杀死对方,世界末日般地来爱——”
余下的话全部被堵在重阳的唇间,两张红滟水润的唇辗转厮磨,像两个相依的孩子,绝美的脸,啧啧,纯洁,香艳,靡丽,一直吻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娇艳的模样,更生呵呵笑出声。
到了晚上,更生居然发起烧来,重阳不敢大意,连夜送她去医院。更生的身体自小就不太好,平日里都是想法设法地将养着,这精贵的程度简直跟林妹妹有的一拼。这段时间,心情大起大落的,又加上舟车劳顿,尽管重阳小心再小心,终究还没挡住流感的侵袭,感冒发展成高烧。更要命的是——更生来例假了。
更生烧得浑身发烫,可,捂着肚子,蜷缩起身体,痛得冷汗涔涔。
小樽的医院并不大,两层楼,很少的病人,半夜接受的急诊,重阳这边急死,值班医生却还慢斯条理的——量体温,打针,挂盐水。
凉的液体缓缓地进入更生的身体,身体忽冷忽热的,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更生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可,难受,痛,还是有感觉的,或者说全身的感官全集中到这方面去了。这小祖宗,何时有过这样的无法言说的委屈,想哭,想骂人,可没力气,只能在重阳怀里不停地哼哼,带着哭腔,脸都皱在一起,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想了,她就知道她难受,她痛,她快死了,眼泪从紧闭的眼里不停地流出来。
她不好过,重阳难道就好过吗?只怕心理的折磨更甚。更生体寒,每月一次的例假都不好过,可她自个儿不长记性,又粗心大意的,全靠身边的人给她记着,小心地养着。她每次来例假的日期,重阳倒是都用心地记着,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心思全在其他地方,一不小心就忘记了这茬——
重阳简直心疼死了,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更生差不多折腾了半夜,到了后半夜温度总算有点降下来,才疲倦地睡去。可,叶重阳却扎扎实实地守了一个晚上,就是到了后半夜,他也不敢大意,更生肚子上的热水袋一个小时换一次,一直到早上五点半。
看更生似乎睡熟了,他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身子都僵住了,他舒活了一下,亲了亲更生的额头——
这时候他想的是,更生醒来该饿了,她也肯定吃不惯医院的伙食,拜托了护士照看,他急匆匆地回他们居住的家庭旅馆,借了厨房熬粥,也趁机梳洗了一番。他怕更生醒来见不到他会着急,也不敢耽搁,又匆匆返回医院。
更生刚醒,脸上还一副蒙蒙的,打不起精神,看见重阳,软软地唤他,竟伸出双臂,一副要人抱的样子。
重阳的心一下子软得化不开,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她,抱住他整个世界。
两个人一起分食了皮蛋瘦肉粥,又挨着头说了会儿悄悄话,更生毕竟身子未痊愈,精神不济,又倦倦地睡去了。
可是到了晚上,更生又烧起来了,这一次,高烧持久不退,到了半夜转化成了肺炎。小医院设备简陋,更没有什么名医。重阳是真的吓坏了,眼睁睁地看着更生烧得浑身发红,终于眼里飞快地闪过什么,扭头走出病房,拿出那支在火车站买了之后就没有用过的手机——
医院走廊陈旧的灯光将他孤清的影子拖得老长,外面下起了雪,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有多痛!
怎么那么难
凌晨一点的小樽,漆黑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雪,宁静,空寂,但——这种氛围很快就被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破坏了。
飞机径自停在医院顶楼的空阔地,螺旋带起的巨大的风夹着雪。机舱门一打开,率先下来一名穿黑色大衣的中年男子,紧接着两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一名护士。如果稍微对医学界了解一点的话,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些人都是在国内大医院呼吸内科主任级的人物。
冷清的小医院响起噼噼啪啪急促而不凌乱的脚步声,昏黄的灯光摇曳,人影来往憧憧。值班医生、护士一个个慌张张,忙进忙出,诚惶诚恐!整个医院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雪,在东方出现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停了。酣睡一夜的人们又开始一天的劳作,小樽医院也迎来新一天的营业。值夜班的护士小美一边打着哈欠,捶着酸痛的后颈,一边走向更衣室,换衣服回家。
“哎,107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大牌!”给病人注射回来的实习护士小葵皱着眉不解地问资格较老的小美。
“谁知道是什么大人物,自配了医生护士,一律都不准我们插手,稀罕!”另一个胖胖的护士搭腔。
“啧,有钱人呐,你不知道昨晚上我值班,半夜里私人飞机就直接降落在咱们医院楼顶,那气派,那排场——跟拍电视连续剧似的,没过多久,院长、主任都来了,诚惶诚恐的,你真该看看六条主任那狐假虎威的老色狼昨晚那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啧,同人不同命喽!”小美笑嘻嘻地将昨晚的见闻当八卦分享给众人。
“可不是,人家那过得才叫生活,一个肺炎,瞧给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小葵的语气里半是羡慕半是失落,“你们是没看见那患者的弟弟,啧,站那儿就是一幅画,那脸,那气质,活脱脱就女孩子梦想中永远的小王子啊,你说上帝造人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权当工作间隙的娱乐。
而我们被谈论的对象叶重阳叶小爷此时就站在他姐病房外面,他的对面是同样一夜未睡,双目写满疲惫和心痛的风鸟院谦人——他们的父亲。
“重阳,”风鸟院谦人的声音还算温和,这是他下飞机后对重阳说的第一句话,“暖暖的病情已经稳定了,不用太担心。”
重阳点点头,没说话。
风鸟院谦人顿了顿,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严厉,“重阳,你和更生从小就没长在我身边,我也没有教过你们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们的母亲一定教过你,作为一个男子汉,可以犯错,但必须有面对这个错误、承担它带来的后果的勇气。”
重阳终于抬头看他的父亲,阗黑的眸子坚定地望着他,“我知道。”
“好。”风鸟院谦人的眼里划过一丝欣慰,“其实在一星期前,我们就收到了英国伊顿公学对你的邀请函及入学通知书——本来我和你爷爷都不准备接受这个提议,我们觉得你优秀,有强的自制力,可以很好很理智地处理自己的事。你知道像外国的寄宿制中学所代表的含义,尤其是伊顿公学这种贵族中的贵族学校——但是你这次的所作所为,事实上,的确让我们很失望。所以……”
“我明白。”重阳望着他的父亲,不退缩,不逃避,语气坚定,“我去。”
“那好,你也不必回去收拾东西了,所有的一切学校都会提供,秘书会替你打理好一切,你所需要的只是坚韧的意志和强大的内心,飞机就在楼顶等着。”
重阳一愣,“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