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色的雨中穿行的时候,马尔科姆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飞速转到了每秒1000转。此刻他身边是一片湿漉漉的人海,中间混杂了多个种族和民族。他身上价值400美元的定做的西服已经湿透了,像|乳胶一样粘在身上,原本染成金黄的竖立着的头发现在都紧紧贴在头上。透过这风雨他其实看不清什么东西,所以只是凭着本能在移动,双脚沿着在酒店里就已经看好的方向前行。
他来到了一栋浸润在霓虹灯光中的三层建筑物前面,不过这里的霓虹不是他常看到的那种,门边的墙上也没有贴着半裸的日本女人的照片。门框上面只是钉着硕大的英文字母形状的木块,写着:樱花酒吧。
此时他心里充满了期待,内心有一股力量此时想要让他回头跟他母亲通话,请她到最近的教堂里为他即将产生的不当想法祷告和忏悔;还有一股力量则告诉他,这扇门后面是一个他再也无法逃避的世界。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躲不开里面那个人,那个把他带到这里的人;那个把他从无趣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就像他父亲一样的人;那个付给他薪水的人。
马尔科姆就这样站在樱花酒吧的门口,雨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三个小时以前他还在大阪的办公桌前,打算完成这天的文件工作,把四个月以来的交易情况编制成一份表格,然后交给那几个财会去进行比照。突然卡尼的声音通过通话盒传了过来,把他给吓得不轻。马尔科姆本以为那东西已经被关掉了,因为已经到了周末。他赶紧把表格拿开,然后准备好了听候卡尼的指令。但是这次卡尼又让他吃了一惊。
〃赶紧赶到机场,〃他命令道,〃你这个周末就在东京过。我会派人在机场接你。〃
说完他就关掉了通话盒,剩下马尔科姆坐在那里,呆呆盯着再没有声响的盒子。卡尼没有提航班时间,没提他在东京住哪儿,也没有解释这一切是为什么。不过即便如此,马尔科姆还是没有迟疑,过去的三个月里他已经对卡尼足够了解,知道他的老板不是在跟他说笑。
他把手里的表格放到一旁,随后直接回到公寓打起了一个简单的旅行包裹,然后就直接去了机场。他来不及告诉阿卡里他不能去〃里子小屋〃和大伙聚会,也来不及通知他前一天在洗衣店里认识的女孩,两人的午餐约会要取消了。不过他也没什么把握通过电话对话来取消跟那日本姑娘的约会,因为她的英语就跟他的日语一样糟。
刚一下飞机他就找到了等候他的车子,接待的人还说明了他要去的酒店的名字——东京柏悦酒店,以及他要和卡尼见面的地方:樱花酒吧。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安排——去一家酒吧跟卡尼见两年之后第一面。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在过去的三个月当中,他已经对日本商务文化有所了解,知道来这样的酒吧是日本人做生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宾馆安顿好了临出门的时候,马尔科姆跟酒店门房问了路,但是后来在六本木狭窄扭曲的街道穿行的途中,他还是三次迷失了方向。或许是因为倾盆大雨让他看不清方向,或许是现在正是周五晚上,而他所在的是世界上最热闹的街区。他不得不从喝醉了的日本商人、美国军人、还有来自亚洲各地的游客丛中挤出一条缝来。不过在酒店和酒吧之间这段短短的路程当中,他发现自己比刚刚独自一人来日本生活时自信了很多。过去的三个月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一样,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生改变。就像阿卡里戏谑的一样,现在他能找到自己的腿了。现在他开始看到自己可以适应怎样的地方,他已经在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交易人。
第二部分 第22节:璀璨的灯光
三个星期以前,他刚刚尝试着进行了他第一次自主交易——不过当然是在卡尼的监控下。在那以后,他三次利用自己的电脑发现套现的机会然后操作了交易。他自己执行这些交易,高价卖出然后低价买入。卡尼一直在鼓励他继续像一个职业交易员一样思考,尽管目前卡尼还不允许他像那样生活。马尔科姆工作了才三个月,但是他已经上路了。
而如果在华尔街,三个月之内他学会的应该是如何使用复印机,以及一门关于咖啡机的艺术——如何让它吐出适当比例的咖啡粉和水的混合物。
马尔科姆咬紧牙关忍着雨水来袭,腾出手来推门。一股诱人的香水的芬芳裹挟在电热过的空气中扑面而来,他连忙从雨水中脱逃出来,站到了铺着厚厚地毯的大厅里。一进屋他就注意到这里有铺着红色丝绒的墙壁和挂得很低的烛台。装修看上去既有一丝典雅,同时又显得有些陈旧。他身体左边有几面镜子,右边则是一台玻璃保湿器,正前方是一张不大的接待桌,安置在两扇不透明的黑玻璃旋转门前面。
坐在接待桌边的是一个中年日本女人,仔细修饰过的双手相互握着放在身前的桌面上,浓黑的头发梳得高高的。她穿的是一件蓝色的传统中式旗袍,在脖子附近扣得紧紧的。她的脸上精心上过粉,白色的脂粉覆盖在脸颊上,掩盖了她狭长眼睛下面的眼袋。
马尔科姆感觉到她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于是赶紧朝身旁的镜子里看看自己的模样。衣服和头发是没办法整理了,不过他还是用手把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然后他迈出步子,试着不去理会身上的雨水滴下来的声音,也不去管雨水把身后的地面浸湿。
〃打搅了。〃他先说了日语,然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女人微微一笑,示意他去旋转门那边。这时从两扇门中间的细缝里他已经可以听到里面小提琴的声音,此外还有说话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英语也有日语。
他谢过中年女子,然后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的房间铺着更多更厚的红丝绒壁毯和地毯。主厅是圆形的,直径大概有30英尺。沿着大厅的周围摆放着组合式的皮质长椅,每一段都用红色丝绒材料圈了起来。这里的光线比外面大厅里要暗一些,不过没有室外那么昏暗。马尔科姆很快把注意力放到更远的地方,于是很快就发现了卡尼所在的桌子。
他最先认出来的是卡尼,因为他是惟一站着的人。他站在桌首的位置,手里高举着装满香槟的高脚杯。比尔坐在他的右边,卷曲的黑发拧成了团,混乱地搭在前额上,看着就像带刺的铁丝网一样可怕。比尔身边坐着两个日本人,穿的是典型的公司职员的西装。再下一位是个西方人,高大英俊,一头飘逸的金发,脸形轮廓分明。他穿的跟卡尼和比尔差不多:剪裁得非常合适的白衬衫,宽宽的袖口前面敞开了一些,黑色的长裤配上一看就是贵得惊人的皮鞋。他这一身其实就是所谓的银行家制服。
坐在这男人堆里的是三个穿着同款黑色绸缎长裙的日本女人。离马尔科姆站的位置最近的一个看来大约25岁,体型苗条,一头乌黑的秀发,瓜子脸配上丰满红润的双唇。第二个女人体型要娇小一些,留着可爱的短发,脸形圆圆的透着年轻的活力,年纪肯定不超过19岁。第三个女人就要成熟得多,但是比前两个更漂亮:面容典雅高贵,体型如模特一般修长,纤细的双腿膝盖以下外露,丰满的胸部推挤着长裙的栓扣。
卡尼应该是正在祝酒,而这三个女人看来都对他深深着迷,桌上两个日本人也是带着同样的热情看着卡尼,桌子另一头的那个俊男也完全是一副崇拜他的样子,正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只有比尔好像是打破了卡尼的魔咒,他浓浓的眉毛并不能掩饰此刻他的眼睛正注视着对面女人丰满的胸部,他鼻梁处的褶皱中积聚着一滴滴的汗珠。
马尔科姆朝着卡尼的桌边走去,尽管屋子里满是其他顾客和陪侍女郎的声音,他还是试着想听听卡尼的祝酒词都说了什么。他经过的大部分桌上都挤满了日本商人,尽管他也看到了一伙欧洲人,还有一伙看来像是澳大利亚人。不过桌上的女人都是日本人,穿的都是类似的长裙,展示着程度不一的美艳。在这些女人当中,马尔科姆没有发现一个感觉轻佻低俗的。她们全都展现着一种传统的日本女性的美,从光滑的肌肤到秀发都是如此。
他走到桌前的时候卡尼正好差不多说完。〃为山本先生的这间旺铺干杯,〃卡尼一边说着,一边朝站在门边身着燕尾服的一位年长的日本人望去。这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朝他点点头,灰白的头发轻轻扬起。〃在这里进行的商务交易比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还要多,而且这里还有很美的景致。〃
说完卡尼和他那些全神贯注的听众们一饮而尽,身边的女人们则在小声嗤笑。这时比尔的注意力终于从女人的胸部转移开来,随即发现了马尔科姆。他冲着马尔科姆的方向打了个响指,然后对卡尼说:〃你在大阪的小伙子来了。叫他给姑娘们跳个舞吧。〃
卡尼转过头来,脸上展露出微笑。他抓住马尔科姆的肩膀,轻轻地捏了捏,然后转向桌子那边。
〃女士们,跟我的小伙子打个招呼吧。他现在已经是大阪市场上的传奇人物了。马尔科姆,你是真的和巴林公司那帮小子一块儿光着身子在露天市场里游行了么?〃
马尔科姆咧嘴笑了,脸颊随之红了起来。他并不知道卡尼都已经听说了他们上周的壮举。他和巴林公司那几个人一起和一帮日本人打了个没什么恶意的赌——牵涉到了很多酒局和一局台球。打赌的结局是马尔科姆他们没有想到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赌输之后的情景。六个笨拙的白人赤身裸体地跑步穿过人群熙熙攘攘的市场。不过更奇怪的是,当时身边的日本人几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多数人只是转过脸去,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卡尼把比尔推开,在长椅上给马尔科姆留出了位置。体型娇小的19岁女孩则给他倒上了一杯香槟,边倒还边跟他鞠躬。马尔科姆道谢的时候,她又鞠了一躬,退回去坐下中途还用她好看的手碰了碰马尔科姆。就在她经过比尔面前回到在卡尼身边的座位时,比尔伸手去抓她的大腿,她嘻笑着打开他的手。比尔这才靠回马尔科姆这边,边喷着酒气边说:〃这地方对我来说太高雅了。姑娘们都很好看,但是你又不能把手伸到衣服里,这简直就是高价的挑逗嘛。我倒是更喜欢花钱不多的膝上舞。〃
第二部分 第23节:恶棍资本家
〃马尔科姆,〃卡尼打断了比尔的话头,〃这几个漂亮姑娘是阿贞、洋子和美姬——顺序我是胡说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谁是谁。这两位是望佳先生和川木先生,他们都是基德公司的客户。最后这位是道格·温特斯。〃
那个美国人应声站起来伸出了手。他脸上带着夸张的微笑,这让马尔科姆不禁想起了去客场比赛时在球场上见过的那些德克萨斯人。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南方口音,使得马尔科姆更相信自己的猜测了。
〃卡尼告诉我的都是他在大阪的几个手下是多么地优秀。你们让他在这里过得扬眉吐气。他就是尼克·里森在东京的对手。〃
听到道格提起巴林公司在新加坡那位传奇交易人的时候,卡尼和比尔不约而同地做了个鬼脸。卡尼边摆手边说:〃新加坡根本就什么都不是。让尼克那小子到东京来,看看他在这儿活不活得下去。〃
马尔科姆此前还从没有听人这样贬低尼克·里森,因为据说他跟卡尼和比尔玩的也是一样的东西,但他每年可以为巴林公司挣到3000万美元。不过,从卡尼冰冷的蓝眼睛能看出来,他并不喜欢有人说什么跟他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他做任何事情都带着那么点儿无声的自负,从他坐在长椅的边缘,双腿交叉,下巴微抬的样子,到他像一个君王一样挥舞着手指来表达自己看法的那种姿态,其实都体现了这一点。他确实是一个人物,他的表情还是那样难以解读,和两年前马尔科姆打完比赛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我估计马尔科姆会在东京待很久,直到里森来了又走。〃
这时温特斯朝着马尔科姆举起了杯子,而当马尔科姆做着同样动作的时候,他尽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手颤抖。在雨中的大街上疾走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股自信,现在在这些人面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习惯于在大阪和他的同事们痛饮,包括阿卡里和剩下那些和他身份平等的人。但是在这里,他觉得有太多的事情他不理解,在他周围有很多信息无声地传递着,他却不能解读。
这时他看到瓜子脸的长发女人为温特斯斟满了酒,于是问道:〃你也在基德公司工作吗?〃
〃我看着像需要拼命养活自己的样儿吗?〃温特斯边摇头边笑答。他的头发梳得非常整齐,梳出的边缝都不随着摇头的动作移动。〃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恶棍资本家。〃
马尔科姆抬了抬眉毛,注意到比尔把个高的看着像模特的女人拉来坐在自己腿上。她作势抵抗,但到底还是坐了下来,并且从他开着的衬衫扣处伸手进去抚弄他毛茸茸的胸膛。她或许并不喜欢他下巴上卷卷的胡子和他粗厚的肩膀,但还是没有把厌恶流露出来。
〃道格曾经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比尔咕哝着说。他试图去舔怀中女人的颈部,但是她躲开了。〃现在他经营自己的对冲基金。最近一次算出来的是价值2亿美元的基金。〃
马尔科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假装知道对冲基金是什么玩意。不过卡尼认真地观察着他,看出了他的不解。
〃对冲基金是一种私人投资渠道,〃卡尼解释说,声音还是带着那种马尔科姆已经通过通话盒习惯了的说教口吻,〃它有点儿像共有基金,只不过它不受太多的管制,而且只对基金自己选择的私人投资者开放。〃
〃不受管制?〃马尔科姆问道。
〃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道格是怎样挣钱的。〃比尔回答。由于他正在吸吮女人手指上的香槟,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他只需要让大家看到投资的回报。他可以像我们一样做套现,或者是买卖通货、股票,妈的,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可以买下一排面包店然后把它们折现。他可以把歌舞伎町的菲律宾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