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留步。”
刘老庄主挥开家人,扑一样上来,扯住宁风胳膊,小声地问:“上仙,可有门路能接引小老儿入仙门?”
“还没死心?”舒百灵眼睛都瞪大了,这刘老庄主求仙之心,真不是普通的坚定。
宁风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仙门自有,只是……”
“上仙但讲无妨。”
“一入仙门,红尘永隔,你可考虑清楚了?”
“啊~”刘老庄主迟疑一下,回头正看到小孙儿吮吸着大拇指,眼巴巴地看过来,心中不由得一软。
再看左右,妻妾儿孙目光中充满担忧,怕的是他这老骨头,受不到风雨寒。
“那啥,上仙当小老儿没说过吧。”
“今天天气,哈哈,天气真好啊~”
刘老庄主打着哈哈,舒百灵抬头望天,风雨如晦,暗暗佩服这老儿脸皮厚实。
“哈哈哈~~”
“后会有期。”
宁风也笑了,笑得畅快,拱手间与舒百灵一起步入了风雨中。
远远地,雨幕遮掩下,没人看到有一只小狐狸,额上月牙痕,蹲伏在一株树上,人立而起,冲着宁风二人远去方向,两只小爪子搭在一起,作揖为礼。
风雨,愈疾。
第七十章 肩有担,湖为镜
雨一直下,三日不绝。
三日间,宁风与舒百灵跋山涉水,向着太阳神宫方向去。
“我们这是要去太阳神宫吗?”
舒百灵第一百零一次问这个问题。
得到的是与之前一百次相同回答:“或许吧。”
宁风神情宁静,一身一日三变法袍所化书生袍纵然穿行雨林,依旧片尘不染。
舒百灵看着他的神情,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不敢抽科打诨,不敢撒泼打滚,那种感觉无法言述。
三日前,离开刘家庄那一刻,他隐约就感觉到宁风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又形容不出来。
舒百灵把话跟疑问一起憋回了肚子里,闷闷地跟着宁风的背影往前走。
他心里面在嘀咕着:“这宁公子身上的变化,怎么有点像是……”
舒百灵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情景是一个男子,成为了父亲,有了自己的孩子,那种一夕之间的成熟与变化。
若要有一比的话,宁风身上的变化,近似于此。
那是一种成熟,一种肩上背负上了什么,于是不再跳脱的沉静。
又往前走了大半天功夫,前方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山林之边缘,恰在宁风他们两人登高望远的时候,淋漓不尽地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
云消雨歇,雨后初晴,有一道长虹横跨在天际,朦胧又绚烂。
宁风凝望着彩虹,久久不语。
“公子?”
舒百灵小意地问着,声音都不敢抬高。
“没什么。”宁风摇头,从高处跃下,道:“我只是想起了我师兄。”
“嗯?”
“我若有师兄那份神通道法,又如何会救不得那些神魂被摄入镜中的孩童?”
宁风掉头就走,惟有一个个声音从背影处传来。
似乎是三天里,沉默得太久,他特别地想要说话,一句接着一句。
“已经三天了。被摄走了神魂,那些孩童不知道有几人饥寒而死,有几人被庸医害死,又有几人亲眷误信神棍害了性命?几人缺少照顾奄奄一息?”
“这才三天,要是十天呢,半月呢?”
“还有那个闹猫妖,我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镇子,镇上有多少人染了猫瘟?有几人生,几人死?可有延医,可是神医,可有同道援手?”
“这些因我而起,我却无能为力……”
突然——
走得好好地,说得好好的宁风蓦然止步,回头问道:“老舒,你想知道我们是不是要回太阳神宫?”
“啊?”
舒百灵之前是真想知道来着,太阳神宫,天下七宗,何等赫赫威名啊,平素里是他一个散修想去就能去的?跟着宁风,不就能进去溜达溜达,长长见识了?
再说,他还有到这会儿还不敢往外吐露的野心呢。
只是,这个当口,看着宁风沉静的神情,他怎么都吐不出一个“想”字来。
同时,舒百灵终于知道,宁风的肩膀上担着的是什么了?
他没有想到,刘家庄一役,宁风将镜公子造下的孽尽数背到了自己肩上;他更不知道,从那一天起,除魔卫道四个字对宁风而言,不再是仙家的浪漫与情怀诸如此类东西,更是沉甸甸的一种责任。
无数条生命,生与死,系于一人之身。
宁风也没有等舒百灵答案的意思,他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是在往神宫方向去,不过与其说是要回去,不如说是要逼镜公子出来。”
“一入神宫,遑论单枪匹马,就是天下七宗其余六大宗门倾力来战,也伤不到我分毫。”
“太阳神宫,岂可轻辱?”
“他只能出现,在我回到神宫之前。”
宁风一边说着,一边在东张西望,似在寻找什么。
“我们这三天,一直行走在林间,落叶吸水,林间无镜,他就是想冲我们下手,也无可能。”
“出了这片山林,就是我们与‘老朋友’再见的时候了。”
“到时,一并了结!”
舒百灵听得发愣,倒抽一口凉气,心里面在大叫:“我说呢,我就说嘛,干嘛好好的路不走,大雨天的还要穿山入林,原来根子在这里。”
“可是,三天后遭遇,跟这三天内遭遇,有什么区别?宁公子没有召唤那个什么师兄啊?”
舒百灵在那百思不得其解,宁风突然就动了。
他闪电一般窜了出去,探手入灌木,又飞速缩手回来,手上提着一只什么东西在吱吱吱地叫,不住地挣扎着。
“是一头小鹿?”
舒百灵看得傻了,继而开始摸身上,寻找那行走天下片刻不可离身的调料包。
之前翻找那片镜子时候,他身上零碎倒得太过干净,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
好不容易等舒百灵把东西给翻出来了,却见得宁风摇了摇头,似不满意,又将小鹿给放生了。
“哎呀,公子一定是嫌肉少,这就外道了不是,小鹿肉最是香嫩,怎么就给放了呢。”
舒百灵刚想跟宁风说道说道美食经,宁风又钻入林中。
舒百灵连忙跟了进去,只是片刻功夫,宁风又有收获,这回是大鹿。
“咦,是头母鹿,似乎还有孕在身。”
舒百灵开始摩拳擦掌了,心想着:“还没有落地的小鹿最是滋补不过了,正好这几天老寒腿放了,跟着公子果然有肉吃。”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呢,那头,宁风又在摇头。
看到这个动作,舒百灵心就是一跳,果不其然,一声“别呀”还没有出口呢,宁风一松手,又给放了。
“……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舒百灵郁闷了,他手上的调料包都给攥出孜然香味了。
宁风没理他,继续寻摸,盏差工夫后,又一头大鹿入手。
“这是端了鹿窝吗?还是一家子都轮流往他手上撞?”舒百灵这回不指望了,正胡思乱想呢,宁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语出声:“就是你了吧。”
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歉然的味道。
“总算可以吃了。”
舒百灵大喜,凑上前去,很是狗腿地问道:“公子,烤着吃还是闷着吃?”
他还想着详细说道说道二者之区别呢,宁风横了他一眼,摇头道:“吃干粮。”
话音落下,他将大鹿交到舒百灵手中,再三叮嘱不准打其主意,这才再次离开进入林中。
这一回,宁风一去就是大半天功夫,回来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把地干草,开始喂鹿。
连续三天的雨水,想在山林中找到干草,简直比找到灵芝还要难。
天知道宁风寻到了什么所在,竟是弄了不少,足以支撑他一路上牵着这头鹿,一边走一边喂食,一直走到了山林的边缘。
这,又是一天半的时间过去。
“四天半了……”
宁风脸上有掩盖不住地疲惫之色,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如天上星辰,令人不敢逼视。
至少舒百灵这一天多里就闪躲着他目光,连为什么牵着鹿,喂着干草,乐此不疲都没敢问出口来。
山林外,一马平川,遥遥地依稀能看到炊烟袅袅,渐有人烟。
宁风止步,一手牵着鹿,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干草,一边遥指前方,道:“再往前百多里,就进入天都山脉范围。”
“太阳神宫坐落于此,我生活了数年的朝阳镇,亦在山脚。”
舒百灵闻言眼睛一亮,这回倒不是为了太阳神宫,知道宁风真实目的的他已经不奢望能风波不起地抵达那儿了,他想的是:“既然这地界宁公子熟悉,那找个地方混个肚圆没问题吧?啃几天干粮嘴巴里都要淡出鸟儿来了。”
没等他问出口,宁风忽然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蹲伏下来,拍拍大鹿的头,然后一天半以来,第一次将它放开。
那头大鹿先是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继而大喜,放开蹄子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哎呀”一声,目送其背影,舒百灵口水直往肚子里咽,眼巴巴的看上去就只比那鹿好上一点。
“跑得真快……”
舒百灵遗憾地嘟囔着,却知道那鹿不飞奔逃离才有鬼了,被连喂了一天半干草,咽都要咽不下去了,不跑才有鬼呢。
“我们……”
他刚要开口问呢,宁风摆手止住,淡淡地道:“我们等一会儿,休息休息。”
舒百灵两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休息个彻底。
他完全弄不清楚情况了,腹诽道:“前面四天半骡马一样不休息,现在太阳那个晒,都要成人干了才要休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前面三天雨水,后面一天半的太阳暴晒,日头下舒百灵一阵阵地眼晕,这还是快到黄昏时候了,可想而知正午时候又该热成什么样?
舒百灵苦中作乐地想着:“实在想解解馋的话,也不需要什么鹿,往地上一躺,再洒点孜然,就是一道好烤肉啊。”
在日头下,两人足足站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日渐西斜黄昏将至,宁风终于动了。
“老舒,走吧。”
宁风说着,当先举步,向着某个方向去。
那里,夕阳正如有无形的绳索牵引,万般无奈,终究西沉去。
一路无话,前行数里,宁风和舒百灵的面前,一个湖泊跃入视线。
夕阳半沉,余晖将湖水染成了血红颜色,刺眼,又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扑腾~扑腾~”
水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时而渐起水花,在湖畔更有一株株朽木漂浮着,倍增苍凉与静谧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
舒百灵心中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对劲,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浑浑噩噩地跟着宁风走到湖边。
湖面倒映出人影的一刹那,舒百灵明白了。
“镜子!”
“这个湖泊,不就是一个天然的大镜子吗?”
“山可为镜,没道理湖不行。”
“这里,就是……战场!”
舒百灵刚刚回过味来,宁风则一直面沉如水,凝视着湖面。
突然——
湖里面的宁风嘴角一弯,露出充满邪气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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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谁逮住了谁?(求月票)
“我来了!”
宁风神情平静,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邪气凛然之大魔头,而是寻常一个路人。
“像看个死人!”
这是舒百灵的腹诽,没有人在意。
“还真是不好逮住你。”
湖中“宁风”笑得越发地邪气,嘴角上翘,明明是宁风的脸,却有一种完全陌生,截然相反的感觉。
俨然是人照镜子,左右之别。
“这两个人,竟然就要在这里决出生死来,真是有些……可惜啊。”
舒百灵很莫名地,心中恐惧担忧什么的情绪暂时被压了下去,浮出来的是惋惜。
这样两个少年人,一个出身天下七宗之太阳神宫,俨然是新一代的骄阳;一个神神秘秘,却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来历的样子。
这样两个人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成长空间,又是截然相反的性情,怕是能成为一生之敌,棋逢对手,盖棺再论输赢。
在这过程中,不知道当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如何之精彩,惊艳了世人。
“可惜……”
舒百灵自己都摇头了。
他心中有数,他所想的情况,怕是永远没有可能出现了。
今天,湖畔,宁风,镜公子,只能离开一人!
这一点,隔着镜子般湖面对视着的两个人,心中亦如明镜。
“过去的四天半时间里,纵然大雨倾盆,跋涉数百里,宁兄你竟然连一片水洼旁都不会出现。让本公子无从下手。”
“这样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镜公子啧啧赞叹。邪魅笑容中有掩盖不住的得意,“不过。你还是被我逮住了。”
“是吗?”
宁风淡淡地应了一声,抬头望望天,再低头看看湖泊,微微一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湖泊吗?”
“咦?”
湖中“宁风”侧着脑袋,他当然不知道。
“此湖非湖,有名月潭。”
宁风在那侃侃而谈,旁边舒百灵看着隔湖对望的两个人,莫名地觉得怪异无比。眼看就要见得生死的两个人,一个在谈湖何名,一个竟然真的在听。
“潭中有泉,泉水应着四时变化,日升月落而出水量变化。盈时,一湖圆圆如满月;亏时,一湖弯弯似月牙。”
“潭水甘甜,盛产鱼雷,然少有人渔猎左近。你知道为什么吗?”
镜公子脸上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随着宁风如数家珍,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是他逮到了对方。是对方逮住了他。
这种感觉恰似做客他人家中,无论装饰如何,款待殷勤与否。总感觉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