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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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誓-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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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奇怪了。”鲁鹏用油腻腻的大手抹拭嘴角,回敬道:“是不是你没得吃,瞧着老子觉得眼红?没关系,过来坐,我请你!”

中年男子浓眉的眉毛微微一挑,看了眼正在静静享用午饭的主人,忍着没吭声。

“老鲁,注意点儿吃相。都快到长安了,可不像咱们定襄是个小地方。”厉虹如也看不惯鲁鹏恶形恶状的模样,提醒他说。

“原来四位是从定襄来的。”坐在隔壁桌上的人忽然回过头问道。他是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浓眉虎目,方形脸庞,虽然微微含笑却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听说定襄之战打得十分惨烈,连厉都尉都壮烈殉国,血染城楼。”

“那是!”高凡偷偷瞥了眼厉虹如,吹嘘说:“其实‘惨烈’二字远不足形容当日定襄大战的景象。若非有三位……嗯,是四位少年豪杰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只怕十几万定襄城军民就要被匈奴蛮子屠杀得一干二净。”

“这个我也有听闻。好像有位姓霍的少年勇士力擒拓寒世子,逼迫右贤王颜海签订城下之盟,才侥幸保全定襄城。”青年人微笑道:“不知几位是否见过他本人?”

“是否见过?嘿嘿……”鲁鹏得意道:“我告诉你,此人远在……”

“此人远在定襄,我们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霍去病打断鲁鹏。

“哦。”青年人略感遗憾地点点头,回转过身不再继续攀谈。

“你干嘛不让我说?”鲁鹏尽力压低嗓门,终于把话音成功控制在二楼范围之内。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厉虹如瞟过青年人,反问鲁鹏:“你清楚他是什么人?”

“不清楚,那又怎么样?咱们干的又不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丑事,为什么不让说?”鲁鹏嗓门又大起来,指了指背后斜插的一对裂魂鬼斧说:“就算碰见有不长眼的小贼,老子这玩意儿也不是吃素的!”

“是啊,今晚你想吃素都没门。”霍去病的话噎得鲁鹏半天说不出话,满嘴塞着驼峰肉喀吧喀吧一通猛嚼,把郁闷发泄到了食物上。

“今朝有酒今早醉,休管明天街上睡。”高凡很有点彻底看开的味道,高举酒杯说:“大不了咱们风餐露宿,向老天爷要温饱。”

“长安啊长安,如果通向你的官道都是用五芳斋的桂花糕铺筑,那该多好?”厉虹如感慨万千地东望汉都,又补充说:“当然,前提是能让我们免费享用。”

“最好路边的柳树上都挂满猪头肉,河塘里也装满了好酒。”鲁鹏接着憧憬说。

“四位是去长安?正巧我家主公也要到长安公干。”那名中年男子似乎得到青年人的指示,忽然问道:“不如我们一起上路,你们的食宿全由我家主公承担。”

“咦?无事献殷勤非……”在将后半句说出前,鲁鹏的油嘴已被高凡一巴掌堵住。

“萍水相逢,这么做不太好意思吧?”高凡像是在推辞,但谁都能听出他已动心。

“这个嘛……”中年男子笑着道:“其实是我家主公想聘请四位作一回临时保镖,和在下一起护送他安全抵达长安。”

“我说嘛,天上哪会白掉馅饼?”鲁鹏突然有了牧场主的精明,“雇主管吃管住天经地义,不另给酬金,傻瓜才会答应当你们的保镖。”

青年人不假思索地说:“每人一百两黄金,做不做?”

“什么?”高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急忙掰着手指开算四个人该得多少。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厉虹如反应奇快,好像害怕对方会反悔。

“就这么定了。公孙,结账!”青年人站起身,又道:“连他们那桌也算我的。”

“你凭什么肯定咱们能胜任保镖?”总算高凡在钜金面前没有完全丧失警觉。

“四位身佩刀剑,又是从定襄城远道而来。”青年人笑道:“敢和匈奴蛮子拼命的人,又岂会怕了打劫的小毛贼?我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他大笑下楼,公孙侍从在桌上放了块金锭,亦步亦趋地跟在青年人身后离开。

“我有预感,这事有点邪门。小霍,你怎么说?”高凡这才想起征询同伴意见。

“那个姓公孙的中年人,高手中的高手。”霍去病站起身,眼眸里又有了一丝戏谑,“也许比你们三个人加起来还要强上许多。”

“也就是说,事实上那位青年公子根本不需要请我们四个人当他的保镖?”有了从天上掉下来的四百两黄金,厉虹如似乎也恢复了定襄城第一智者的本色。

“放屁!”鲁鹏怒道:“为什么不算上你自己?老子倒很想试试他到底有多高?”

他大步流星追到公孙侍从身后,假装刹不住脚步合身往对方背上撞去。

“砰!”公孙侍从像是丝毫没有察觉鲁鹏的用意,被撞得一晃,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追上青年人。

“怎么样,他有多高?”高凡瞧着龇牙咧嘴的鲁鹏,答案不言自明。

“酸枣你个熊!”鲁鹏盯着下到一楼的公孙,揉着肩膀大骂,“高得都没谱了!”

然后他便看到霍去病若无其事地从一旁擦身而过往楼下走去。可鲁鹏怎么瞧都觉得,这家伙朝向自己的背影全是在幸灾乐祸,但想到自己刚刚大失颜面的表现,只好颓然低声咕哝了两句作罢。

“看来,从今晚开始,咱们几个睡觉时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厉虹如说。

“我们到底是在替他们防贼呢,还是已经把他们防成了贼?”霍去病悠悠地问。

听到这话的三个人,却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异口同声道:“防贼之心不可无!”

当夜,六个人借宿在一家大客栈中,除了青年男子和厉虹如住了单间外,其他四人合宿两间客房,鲁鹏被安排与公孙一间。

也许是觉得天太热,鲁鹏索性抱着铺盖睡到了屋外的过道上,却惊讶地看见厉虹如正独自坐在石阶上,双手支颐仰望着夜空明月怔怔出神。

“喂,在想什么呐,还不睡?”鲁鹏把铺盖摊到地上。

“老鲁啊,吓了我一跳。”厉虹如略微慌张地擦了擦面颊,回过头来指着公孙住的厢屋,问道:“你干嘛不睡屋里?”

“天太热,外面凉快。”鲁鹏拿着客房里的蒲扇,呼哧呼哧用力猛扇。

原来她刚哭过。瞥见厉虹如眼角未曾拭干的泪痕,鲁鹏心里一动。

这些天来,厉虹如和大家谈笑风生,好像渐渐忘却了丧父之痛。直到现在鲁鹏才醒悟到,她只是用开朗活泼的伪装将悲伤埋得更深。

其实,自己和小霍、高凡,以及每一个经历战乱失去了亲人的幸存者,又有谁能真的忘却了心中的创伤和痛楚?这一切,都需要用时间来沉淀,用友情来温暖。

厉虹如凑到跟前,享受着鲁鹏的风扇,“你是怕被人家半夜里黑吃黑吧?”

“熊!”鲁鹏好像完全没把厉虹如当作少女,习惯性地口吐脏字,“老子会怕他?”

厉虹如笑笑,问道:“听说定襄大战前,你和小霍还闹过不愉快,差点当街决斗?”

“小高说的吧,小霍是不可能多嘴的。”鲁鹏怅然一笑道:“其实我已经不恨小霍了。这家伙总让人琢磨不透,有时像个十足的混蛋,有时又让你佩服得不行。”

“你恨过小霍?”厉虹如惊讶地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他干了对不起你的事?”

“原来小高没告诉你我找小霍决斗的原因?”鲁鹏一愣,摇头说:“都是过去的事,再提也没啥意思。”

两人陷入沉默,片刻后厉虹如又问:“老鲁,你和小霍怎么认识的?”

鲁鹏回答说:“那是两年多前,有一回我和几个牧场上的朋友到得意居喝酒。正巧小霍送完柴禾从后堂出来,跟我一个喝醉的朋友撞了个满怀。”

“小霍修为很高,应该能躲过去才对。”厉虹如打断鲁鹏,异议道。

“他能深藏不露啊。不是匈奴蛮子打过来,有谁晓得小霍的刀法那么厉害?”鲁鹏继续说道:“我那朋友一身挺值钱的新袍子被酒打湿了,他抓着小霍要赔。”

“你这朋友要倒霉了。”厉虹如同情道:“惹上这个家伙的人,很难有好下场。”

“我那个朋友其实是在借题发挥。他早对小霍的做派看不过眼,便对小霍说衣服可以不赔,但必须把桌上的三碗酒全喝干了,算是赔罪。”鲁鹏摇摇头:“这个小霍,二话不说三碗酒一滴没剩全喝了下去。”

“那这事不就了结了吗?”厉虹如问。

“要这样了结啦,我的那位朋友倒也走运了。”鲁鹏笑道:“他当时也没想到小霍真能喝,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过门。于是提出跟小霍拼酒,谁输了就把他身上的那件湿袍子顶在头上到镇子里转一大圈,一边走一边还得吆喝‘我尿裤子啦’!”

厉虹如噗哧一笑,说:“你们这些大男人真是无聊。结果呢?”

“结果才拼到第三碗,我那朋友就吐了。”鲁鹏回忆道:“可他还不肯服输,觉着自己先前喝了半坛多,让小霍占了便宜。”

“我要是小霍,就一脚把这醉鬼踹到椅子底下去!”厉虹如怒道。

“小霍可没踹他。”鲁鹏摇着头说:“他一仰脖,连喝两坛。然后把空坛子往桌上一放,问那人还比不比?

“我这朋友早醉的认不得东南西北,趴在桌上直点脑袋。小霍拍拍他后背,说了句‘朋友,你要尿裤子了’。说来也怪,那家伙真个稀里哗啦屎尿齐流,搞得酒楼里臊气熏天。”

“这一定是小霍在暗中使坏。”厉虹如笑吟吟说:“这个恶棍什么坏事做不来?”

“现在我是清楚了,但那时候还以为事有凑巧,该当我朋友喝醉了出丑。”鲁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就这么着,我和小霍算是认识了。”

厉虹如眼眸里闪烁着光,喃喃道:“唉,我要是能早一点儿认识你们该多有趣。”

第六章 梦入京华

两天后一行六人平安无事抵达霸上,巍峨雄伟的汉都长安遥遥在望。

“主公,酒菜都没有问题。”公孙先用银针试毒,又亲口尝过每一道菜后说。

青年人姓王,笑了笑说:“都快到长安城了,哪会有黑店,你也太谨小慎微了。”

“您是万金之体,不能有任何差错。请主公体谅下属的难处。”公孙躬身退下。

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旁边一桌那四人早已风卷残云,吃得碗翻碟空。

“王公子,这顿就算散伙饭了。”鲁鹏喝酒说话两不误:“可有件事不能不问。我怎么瞧,你身上都不像带着四百两黄金的样子,不会跟咱们赖帐吧?”

王公子夹了一小口菜放进嘴里,淡淡说:“放心,我会如数把钱付给你们。”

“如数是多少?可不许给我们打折扣。”厉虹如在商言商,毫不含糊。

公孙不悦地哼了声,“我家主公金口玉言,不会少四位半两金子!”

“公孙大哥别生气。”厉虹如笑吟吟道:“四百两金子对王公子也许不算什么,可对咱们却像雨露甘霖。我们还指望靠它在长安城安身立命呢。”

王公子道:“再多的钱财,坐吃山空总有用光时候,不知四位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暂时还没有。”霍去病咧嘴一笑:“等金子用完了再想也不迟。”

“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如今大汉正在向匈奴用兵,四位年轻有为,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从军呢?”王公子停箸不食,向众人建议说。

“我们上长安,本来就是要……”鲁鹏的嘴巴从来没有把门的,脱口而出说。

“就是要吃喝享乐一番。”霍去病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大嘴鲁一脚,然后懒散地笑了声,说:“人生在世,总不能太亏待自己。”

王公子摇摇头:“四位没说真话,我不信你们万里迢迢来长安,只是为了享乐。”

“各位,我们是淮南王座下的门客,有事要找一位朋友商量。请大家立即离开,这顿饭就算我请了!”

说话的,是站在门外一个三十多岁的高个男子,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正在角落里用餐的黑衣人。在他身后还有一胖一瘦两名同伴,同样的面色不善。

“淮南王是谁,手底下的一个门客就那么嚣张?”鲁鹏瞥了眼门外,明知故问。

“是当今天子的堂叔,倍受朝廷宠信,坐拥淮安膏腴之地,麾下甲兵数万、门客上千。人家当然有资本嚣张啦。”厉虹如回答说。

“听上去挺了不起啊!唉,我怎么没摊上那么一个好爸爸?”高凡羡慕不已。

“生在帝王家,未必是幸事。”王公子悠然道:“我们又何必理会三只疯狗狂吠?”

霍去病用奇怪的眼神瞥过王公子,却什么也没说。他自始至终都没向门口的三个不速之客打量上一眼,但嘴角的不屑和傲慢显然已是最好的反应。

“都出去!”随高个男人而来的胖子拔出背后的重剑,砰地劈开门边的水缸。

酒馆里的客人纷纷拔腿出门,躲到大街对面好奇地往里张望。

“主公,我们也走吧。犯不着和这班奴才见识。”看到王公子面如寒霜,公孙俯身在主人的耳边轻声劝告。

“笑话,难道我还不如他们吗?”王公子用摺扇一指端坐不动的四个年轻人。

“喂,你们几个聋了,为什么还不走?”胖子大步冲进酒馆,凶神恶煞似地大吼。

“老子吃多了,走不动,咋的?”鲁鹏嗓门明显比胖子高八度,像在和对方较劲。

“李尚,别管他们了。这几位并非常人,不怕被误伤。”高个男子制止住同伴,又向王公子和霍去病等人抱拳说:“在下苏飞,奉淮南王口谕捉拿叛逆雷被,若有惊扰几位的地方,请多包涵。”

厉虹如明白这家伙嘴里说的客气,其实是在警告他们不准插手生事,娇哼道:“我只管看热闹,不惹到咱们头上就行。”

“喂,雷先生!”鲁鹏多嘴问道:“你没事惹淮南王干嘛?”

“一言难尽!”雷被瞧了这群陌生人一眼。也许是郁闷久了,好不容易有一舒胸臆的机会,苦笑说道:“半个多月前,淮南王世子硬逼雷某和他比剑,我推辞不过只好答应。

“比剑时雷某一再相让,世子却步步进逼毫不手软。我一时不慎误伤世子左肩,自知大祸临头,只好连夜逃离。”

“原来是这样,”厉虹如摇头:“可惜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不过你也太不会拍马屁了,身为门客怎么能赢过自己的主子?今后应该多向高人请教,别再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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