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锋寒哈哈大笑,道:“若我所猜不错,突厥联军很快就会到来,我们要是走了,龙泉必被踏平,你们一族人依旧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粟末战士们心情已复杂到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的地步,哪还有心思来反对跋锋寒的说法。且金狼军的凶残是大草原出个名的,龙泉被踏平几乎已是无人可怀疑之事。
宗湘花冷冷地道:“三位为何助我族人?”
元越泽道:“为私,我与颉利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必须以血才能洗刷;为公,我则是为将来打算,中原一统,我必进军草原,所以提前收买点儿人心。当然,几位当务之急是先保住族人性命,异日我进攻草原时,与我为战友,又或是敌人,任由你们选择,今趟若龙泉可保,大家请忘记我们三人的作为。”
他这一番激昂的话说下来,已教人心生敬佩,这样直爽坦诚的人,粟末人几乎从未见过。客素别三人虽是刚刚听到宗湘花的解释,并没有太多惊讶,但想起他以未复原的实力都可干掉伏难陀,不禁更对他强大的信心生出恐惧感,开始思忖着将来的打算。
事实上元越泽是不得不这样,只因面对突厥悍勇凶暴的金狼军,哪容得人托大!没有人傻到会单纯地认为他多么崇高伟大,多么善良侠义,给他结合利益说出来,反是令人放心,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元越泽继续道:“我尚有一个后招,可令颉利轻则大败,重则战死龙泉,稍后可私下告诉三位,无论如何,请三位替龙泉的全城百姓多想想。”
宗湘花三人面色黯淡下去,士兵们亦受到这番说话的影响,不知是否想起家中的父母妻儿,拿兵器的手再非坚定有力,兵锋弓箭下垂。但仍有一部分人持弓握刀的手坚定如故,可见伏难陀在他们心中仍有强大的威情,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过来,更不是几句话能抹去。
革爰利目一扫,那些还在坚持的人一阵茫然,手上弓刀勉强垂下。
所有人的目光均集中到客素别三人身上,待他们下决定。
客素别三人对视一眼,前者沉吟道:“中土人大都狡猾,公子却是坦诚。大王受天竺妖僧骗术所惑,泥足深陷,把我族拖进万劫不复之地,又搭上自己性命,我们绝不能为继续低迷下去,这该是梦醒的时刻,为族人奋斗的时刻。”
宗湘花怀抱大祚荣,目光坚定地握拳高声娇呼道:“谁是我族朋友,谁是我族敌人,大家心里该再清楚不过!粟末的战士们听着,我们就是死,也要像英雄般死得壮烈,要死也要为保族人殉城战死!”
她身后的十数名亲兵听得头子之言,齐声附和道:“我们要死得像个英雄好汉!”
喝叫声回荡于广场宽敞的空间,令人热血沸腾。
一部分战士虽仍默不作声,更多的士兵却开始激昂地高喝回应起来。
元越泽与革爰欣然对视一眼,嘴角同时逸出一抹欢悦地笑意。
嘈杂地蹄声骤起,从宫门外自远而近。
战士纷纷让道,一名满头大汗的骑士摔下马来,高声叫道:“铁弗由前头部队越两千骑兵已奔至小龙泉外里许,请丞相,将军,侍卫长赐示!”
不待众人反应,革爰暴喝道:“来得好!就让我亲自带军会他一会,教他铁弗由后悔做了颉利的走狗!”
铁弗由是靺鞨与拜紫亭势如水火的黑水族候斤,粟末族的人本就对他怀有仇恨,这种仇恨在他甘心做了颉利的走狗后疯狂燃烧起来,革爰那透出一往无前的决心和自信的喊话就是最好的催化剂。众战士群起反应,士气高昂,再无刚刚低迷的半分模样。
一刻钟后,革爰、元越泽三人率领五百精骑到达海港西北方一处兵力在千人间的军营。元越泽也亲眼见到了小龙泉,小龙泉并非一座城,只是龙泉东渤海湾以码头和造船厂为重心的小镇,沿海设有七、八座望楼,海上交通往来亦不见繁盛,与中土像扬州那类重要海港,实有小巫大巫之别。
客素别与宗湘花分别还有要务,所以留在龙泉,一路上革爰询问了几句救出大祚荣的细节,元越泽告诉他跋锋寒趁宫内人少破开八宝琉璃井,救出任俊、越克蓬等车师国的人、大祚荣之事。闻听越克蓬的使节团被伏难陀害死数人,众人都是濒临饿死渴死边缘,革爰更加庆幸伏难陀终于因自大而丧命,否则不知还会害死多少龙泉人。
几人来到军营处,只见士兵们大都士气低落,望着元越泽的双眼好似可喷出怒火,革爰一番怒斥后,他们终于不敢再瞧向元越泽,但士气没有任何回升。
来到营地以北的一处小山头,四人注目远眺。
昏暗的夜色下,前方不见任何动静。
经单如茵帮忙回复体力的任俊道:“看来我们来早了。”
元越泽问革爰道:“革将军有何计划?我们三人都是外行。”
革爰双目闪闪瞧着远处那座若隐若现,象征着小龙泉安危和操控权的大石堡,道:“论兵力,我们只得一千出头,论气势,更是没法与对手比,或许可以放弃这里,退到石堡中,石堡主要的防守力量是上层的八座箭楼,敌人若想攻上,只有从楼道往堡内杀进,全力控制石堡出入的唯一大门,有了三位高手助阵,只要我们分上下守稳即可。”
元越泽沉吟半晌,摇头道:“长远来看,这样怕是不妥,龙泉军现在最重要的是挽回丧失的士气,何不拿这一仗来试试?”
革爰惊讶地瞧着他,道:“元兄莫非是想主动出击?你们的身体……”
跋锋寒抬手打断他,大笑道:“我们都没事,元兄此战术甚合我意,哈哈,我们还是太野蛮啦!”
革爰眼中闪过感激的神色,叹道:“小弟今日终于得见真英雄的气概,佩服之至,元兄所言甚是,就让我们四人冲在最前头,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提升我方的士气吧!”
任俊愕然道:“可是大哥不会骑马,难道要他步行跟在我们马后?哪有这样上战场的?”
元越泽没好气地道:“你这臭小子怎么总爱揭人短!我乃自封的‘步兵总统领’,再说,会不会骑马与实力高低又有什么关系!”
任俊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四人再也忍不住,放声狂笑,引得不远处失魂落魄的龙泉兵士们驻足观望,不明白在这样山穷水尽的时刻为何四人还能笑得这样开心。
小龙泉以北半路处的密林中,元越泽一行人分成四团,如矩形的四个顶点一样埋伏在大路两旁的树林中。元越泽与任俊的位置是临近敌人的一方,跋锋寒与革爰则离他们百步开外,四人各领一百精锐战士,这批人都是革爰带来的多年心腹,直接效忠拜紫亭,闻听元越泽解释后,均明白元越泽并不是害死拜紫亭的人,自然再无敌意,且能与这名震天下的人共同作战,使得他们兴奋异常。
嘈杂却不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显示敌人部队的庞大和训练有素。
天色虽暗,却对元越泽这等高手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他的锐目凝视敌人队伍,只见为首三骑此时来至近处,马上骑士一身靺鞨族武士装束,年轻剽悍,长相虽不俗,却令人感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气。
足过千人的骑兵队伍驶过大半时,最前方突然传来杂乱的声音,显是守在另一边的跋、革二人已经动手伏击的讯号。
后方的敌军人马奔走列队,迅速转换兵阵,迅快而不乱,显示出确他们精锐劲旅的本色。
眼看着敌军队伍已“入瓮”元越泽一声令下,对面的百人同时放箭,漫天箭雨激射向敌军的尾部。
一轮箭雨后,大路对面的任俊一声暴喝,道:“粟末族的兄弟们,今晚谁有我杀得多,我送谁百两黄金!”
同时腾空而起,“长空”划过灰暗的夜空,留下一道优美的碧芒,直劈向队尾的一名强壮敌军,强猛气势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有若天神下凡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队尾敌军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就听一声惨叫,那体格精壮的士兵的左肩连臂竟被硬生生劈掉,鲜血狂洒中震飞两丈方栽倒地上,没有了气息。
元越泽无奈耸肩,任俊可能被伏难陀压得憋坏了,今天终于可爆发出来,于是呼应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众人群情激昂,一阵风般从林内卷出,全速夹击阵脚再次被打乱的敌军,支援队首处的跋、革军进袭。
战斗力瞬间损失已近四分之一,敌军亦是激起一阵混乱,战马昂立仰嘶,更使人心烦意乱。任他们如何猜,也想不到失去了两大精神支柱的粟末战士竟勇悍至此。他们今日才接到龙泉内细作的消息,于是第一时间出击,准备多干掉一些士气全失的龙泉军,也好多得一些战利品,岂知对手不但主动出击,更是以伏军将己方困死,眼下惟一能做的就是硬拼。
元越泽的招数潇洒自然,每一个动作皆是浑然天成,有若行云流水,敌军虽是勇猛,前仆后继而上,却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这就是实力差别过大的结果,身后的粟末战士直把他当成真神,杀意更狂。
跋锋寒本就杀人无数,此刻更没有丝毫的犹豫,手中长剑左挥右劈,见人便杀。他的招数看似随意,实际却令敌人心胆俱寒,比如他的出招很多时都如落在虚空处,但偏偏敌人就像自动献身送上来似的,总给他的“空招”击个正着,全无还手之力。
革爰是四人中修为最低的,不过他也是个好手,手中斩马刀暴起一团团的青芒,斩掉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敌军。
四点迅速合拢,受冲在最前方,强悍绝伦的四个首领影响,粟末战士们战意如焚,舍生忘死地投入战团中,一时间勇不可挡,敌人被围攻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喊杀声此起彼落,遥相对闻,敌军被彻底送入腹背受敌的噩梦中。
任俊率领那股百人战士是最威风的,他的刀势凌厉无匹,刚猛劲道运用自如,悠远绵长,一刀劈去,挡者不是应刀而亡,就是连人带兵器给他震得横飞直扑,无一人可阻他片刻。在他的带领下,那队百人战士如出闸怒蛟般迅速将敌军战阵撕开一个大口子,冲入战阵核心。
转眼间,地上躺了近千名死伤者,只有极少数是粟末战士,可见战况之惨烈。
三道黑影突然从不同方向疾射而出,正是为首的三人,显是见势不对,企图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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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电光闪过,一箭一剑以肉眼难察的高速,横过虚空,直贯其中两人厚背而入,劲力带得二人如断线风筝般飞退,“砰”的一声撞往路边的树林,最终硬生生被钉挂在数上,哼也不哼当场横死。粗壮的大树被余劲撼得枝叶剧摆,更显示出招者用劲之疾猛,且二任好似心有灵犀般瞬间选定对手,这份默契同样无懈可击。
粟末战士们立时停下动作,高声欢呼喝采。
发剑者正是元越泽,射箭者则是跋锋寒,二人对视而笑。
第三人刚逃出十丈远,任俊的鬼魅身影却已追至他的脑后,大喝一声,直砍刀化作一道倒绿芒,连劈十数次,刀风呼啸,当头攻至,那逃亡者心志早被夺,别说抵抗,只刀风就已将他吓得肝胆俱裂。
“砰!”
的一声,整个人被震飞老高,接着一头栽倒,没有了气息。
革爰探刀向前,指着战阵缩成一团的黑水族士兵,以突厥话喝道:“铁弗由背叛靺鞨,你们若投降还可得活命,否则下场只会与黑水三煞一样!”
元越泽这才明白原来为首那三人是他听过的臭名远播关外的“黑水三煞”这三人长得好眉好貌,手底却非常残暴狠辣,无恶不作,最为人不齿的是四处奸yin妇女,今日干掉他们也算是做了件大善事。
此刻敌军只余五百人不到,却已被团团包围,此刻他们才看清楚,对手原来只得四百人上下,竟将他们两千精兵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不禁心生颓然。再不敢抵抗,纷纷弃兵跪地求饶。
粟末战士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望着为首的四人,心中再无半丝惧意。这一场胜仗对他们来说太及时了。
…
第136章 血战城关
众人体力消耗得厉害,回到营地后,革爰命那些满脸不相信神色的士兵们去打扫战场。
一个时辰后,战场被处理完毕,这一战粟末方面损失三十二人,其他人大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歼灭对手一千六百零二人,俘虏三百多人,缴获战马一千多匹,兵器上千把,大获全胜。
火化掉同伴尸体,举行公祭后,元越泽四人在周围战士崇拜的目光中坐到中心篝火堆旁,立即有士兵送上烤肉。
革爰激动地道:“多亏三位的帮忙,否则我族士气绝不会回复得这样快。”
元越泽大笑道:“革将军勿要客气,我们还是尽快计划下一步为好!”
跋锋寒沉声道:“元兄今晚是否打算实行‘斩首行动’?”
革爰与任俊由于拼得过猛,斩首敌军过百人,都受了皮外伤,惟元越泽与跋锋寒就像完全没经历过打斗似的,大胜后即说出不骄不躁的话,更令人心生敬佩,革爰闻言与周围战士皆露出好奇的神色。
跋锋寒微笑道:“你们知否狮豹是怎样猎食的?”
战士们还在讶愕时,革爰露出深思的神色,稍一动脑已联想到跋锋寒下面的话,道:“狮和豹都是猎狩的高手,它们都是有了固定的目标,把猎物的习惯反应摸通摸透,才进行袭击增加成功的机会。”
跋锋寒点头道:“分别在狮子联群结队的出动,像草原上的无敌雄师和各族军队;豹子则是荒野的幽灵,独来独往,大有独行夜盗的风范。”
接着一手搭上元越泽的肩膀,道:“元兄就是一头天生的豹子,暗夜的幽灵。”
众人愕然,继而爆起高声欢呼声,那些反应稍慢的战士们也明白过来,斩首行动指的就是刺杀敌方首领的特别战术。
革爰心中一阵激荡,叹道:“这种事对别人来说恐怕只是做梦,对元兄来说却是小菜一碟,哈!”
元越泽苦笑道:“这都被逼出来的,实际上我若状态万全,甚至敢去尝试于十万金狼军中刺杀颉利,但颉利身边很可能有比伏难陀还要高明的人保护,以我目前的状态,也只敢在上千人中刺杀铁弗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