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狼狈逃回巴蜀的李建成庆幸当日没有沿汉水而上。因为探子传回的最新战况说,李唐沿汉水而上的船队在途中遭遇大江联和飞马牧场的秘密船队围剿,逃出的大半船队在长江上又受到猛烈攻击,攻击来自伪装成渔船的宋阀舰队。
这不由得教他想起当日那些被李唐船队吓得逃到岸上的渔民们:大多数战船与民用货船在船体结构上并没有大差别,无论楫、棹、篙、橹、帆、席、索或沉石,都是同样的东西。只要将民用货船加上防卫设施与武器装备就可转为军用。再配以精于水战的将领士卒,便规模具备。
尚未来得及痛骂敌人时,接下来的情报却教他瞠目结舌:就在至尊决战当日,宋阀的另一部水师以压倒性优势兵不血刃的进占泸川郡,把解晖的人全体逐出。泸川位于成都之南,处于大江和绵水交处,从那处逆江发兵,两天可开至成都,紧扼成都咽喉。泸川失陷,解晖立刻被压至动弹不得。看似简单的行动,其中实包含长年的部署和计划,攻其不备,令泸川郡解晖方面的人马全无顽抗的机会。
同一日内,洛阳与虎牢同时爆发大战。
洛阳方面,李世民与手下几股大军同时发动最大规模的一次战役,结果没能突破洛阳外围的任何一个城池。不但如此,枕军洛口北岸的上谷公王君廓更是在南渡大河时,于河阳桥上遭“御剑仙子”傅君瑜刺杀身亡,害得李世民慌忙派跟在身边的李世绩北上稳定军心,同时催黄君汉与张夜叉从河阳南下,驻守洛口北岸。
虎牢方面,窦建德雄兵二十万冲击独孤峰把守的虎牢,数战下来,依旧没有成功,他藏匿本领虽然高明,终被傅君婥找了个正着,若非有人山人海的军队护阵,他定已死在傅君婥剑下。随后寇仲率领的少帅军连夜奔袭,将夏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大军损失过半,自己身受重伤,窦建德颓唐失意,无奈下撤回河北。
种种结果都在预示着洛阳军、少帅军、宋家军联合起来的强大。
元越泽漫不经心地跟着那好似生下来从未笑过一次的尼姑踏在通往帝踏峰,有若直登青天白云处的蜿蜓山路上,左右环顾。
七月十四一战后,石之轩再没出现。魔门正式一统,婠婠添为新一代的圣后。她与祝玉妍对元越泽答应到静斋一行很不理解。元越泽解释说不能再让宗教与政治扯上半点关系,所以此行,他既要为道统之争该要划上句号,也想见见师妃暄是否真如石之轩所说的被困。祝玉妍师徒和石青璇对此行没半分兴趣,石青璇去陪李秀宁和宋玉华,婠婠公务繁忙,祝玉妍则要去实行“斩首行动”元越泽倒不再看好“斩首行动”只因对方早会有这方面的准备。
回过神来,他发觉眼前出现了两根石柱,上面各挂有雕着“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石牌匾,一座高耸的尖顶,在山峰尽处的丛林里,冒了出来。
穿过两根柱子的瞬间,他清晰地把感觉到师妃暄宁静平和的强大精神力。
山路迂回,清幽宁恬,林木夹道中,风景不住变化,美不胜收。拐了一个弯后,景物豁然开朗,远方耸拔群山之上的雄伟巨寒处,在翠云舒卷里,慈航静斋临岩角山,巧妙深藏地溶入了这令人大叹观止的美景中。
往上穿过了一个美丽的幽谷后,才抵达静斋所在的主峰山腰。山路愈行愈险,危岩削立,上有山鹰盘旋,下临百丈深渊,山风拂过,有若万人啸叫,似正离开人世,渡往彼岸。静斋随着山路迂回的角度时现时隐,说不出的诡秘美丽,如仙如幻。
险道尽处,山路转为平坦易行,林荫盈峰,清幽宁逸,夕阳下透出林木之上的静斋翘角凌空,殿宇重重,闪闪生辉,自有一股实无华的动人情景和出尘仙姿。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没在地平线处。
二人来到慈航静斋的大门前,两个挂在大门上的灯笼,闪耀着颤震的金黄|色烛光。
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尼正守在门外,淡淡瞥了一眼元越泽,对那中年尼姑恭身施礼,木无表情地道了句“斋主已在恭候邪皇”后拉起枣红色的正门上铸着的莲花纹饰门环。
穿过慈航静斋名闻天下的“七重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以麻石铺成的大广场,周围庙宇楼阁高低有致,正前方就是慈航静斋的主殿“慈航殿”一大一小两个尼姑退去,元越泽独自走向庄严肃穆的慈航殿。
刚欲敲门时,一把平和的女声在耳鼓内响起道:“邪皇请进。”
元越泽道:“打扰了”推门而入。宽广的长方大殿延展眼前,殿尽处是个盘膝而坐,手作莲花法印,高达两丈的大石佛。
微一错愕后,他迈步前行。
香火缭绕的大厅内站有两名身穿灰袍的女尼,其中一个低垂眼帘,另一个容色平静的默默瞧着他。
表面看上去,两尼均在三十许间。左边那个瞧着他的女尼轮廓清丽,素淡的玉容却予人看尽世俗,再没有和不可能有任何事物令她动心的沧桑感觉,她的眼中更好象包含着一个广阔至无边无际神圣而莫可量度的天地般神秘。
这些还不足以令元越泽惊讶。
令他震惊的另外那名女尼,虽无法窥出全貌,他依旧可以肯定她的长相丝毫不较身边那位差,更始拥有着一种绝无方法具体形容出来的超凡气质,予人一种她经历了悠久岁月,好象天地初开时她就已存在的奇异感觉。
最令元越泽心寒的是,以他的敏锐灵觉,在进门前竟没察觉到这女尼的存在。
元越泽泛起深不可测的感觉,仔细搜索着从师妃暄元神处得来的信息。
师妃暄的元神中包含了她从小到大的每一个秘密,那瞧着他的女尼就是梵清惠,而那深不可测的女尼是师妃暄下山前才被告知,除了梵清惠和了空外,玄门两大圣地再无一人知晓她的存在的太师祖玄静。按照师妃暄的记忆,这玄静年近百五十岁,从未出过山门,四十岁时一夜忘尽所学的剑术心法,自困山崖下,一心向道。
梵清惠低喧一声佛号,自报姓名,却未介绍玄静,请元越泽入座。
或许师妃暄已把元神交流一事说给梵清惠听,可这种事太过玄异,不是亲身体验,怎都教人难以相信,所以梵清惠应该不会相信师妃暄的说法,哪怕她发下重誓。元越泽心忖玄静该是梵清惠拿出来镇他的人物,她怎么也料不到元越泽知晓玄静只有高明的精神力,而无半分动武能力,所以他根本不会把玄静当成一回事。
既然从未沾染过世情,她又能一夜忘掉所学,那该是对尘世没有半分留恋才对,怎会被梵清惠请动?看她的模样,应该很快就可凭自己的方式踏进天道之旅了吧!
脑中思绪不断,元越泽大马金刀坐下,呷了一口热茶,开门见山地道:“斋主叫我来有何要事?为何又肯定我一定会赴约?”
梵清惠不答反问,淡淡道:“敢问邪皇凤凰山一战的战果如何?”
元越泽坦言道:“邪王已经或者不久之后即可破空而去,圣门则归婠儿统领。”
他虽然习惯魔门的叫法,但在口口声声称他为“邪皇”表明立场的梵清惠面前,他自然以魔门中人自居。
梵清惠二人同时一震,从未抬过眼帘的玄静亦瞧了过来。
元越泽不禁一呆。
她的眼神与长相气质完全不协调,是仿佛自她出生后,世间就没有任何事能打动其分毫的空洞死寂那种。不过在听到元越泽的话后,她空洞的眼睛竟闪过无可比拟的炽烈神光,充盈着深边广袤的智能和灵气。
神光一闪即逝,玄静又垂下眼帘。
梵清惠玉容迅速恢复平静无波,道:“不知公子对邪王得正果一事有何看法?”
元越泽不理她为什么换了称呼,叹道:“任何事物,包括生命,总有云散烟消的一天。回首前尘,只是弹甲般刹那的光景。生命仿如一次短暂的旅程,即使如秦皇汉武般贵为帝主,还不是像其它人般不外其中一个过客?历尽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后,悄然而去,人世间所有名利斗争,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只是感官共创之幻象,眼前的一切,只是局限在生死之内的一场春梦罢了。”
梵清惠嘴角逸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道:“说得好,我们所生活的当下,不过只是一片幻境而已。”
元越泽心中冷笑,正容道:“愚见以为,所谓的真实和虚幻,根本没有明确的界限,我们活在的当下,和那个存在于破碎虚空后的空间,到底有何区别呢?人们如果因为那个空间就否定现实,岂不成了被命运愚弄的傻瓜?所谓的‘仙界’不过是传说而已,有谁能肯定那里不是修罗冥府?”
玄静露出倾听的神色。梵清惠微感愕然,不动声色地转换话题道:“不知邪皇对古往今来乱世治世规律有何感想?又有何切实可行的政治纲领?”
元越泽对她又换回旧称也不以为忤,失笑道:“我只会说些空话,哪懂什么政治纲领,斋主请赐教。”
即便是立场不同,玄静亦暗赞一句这年轻人的至情至性和超凡气度。至于梵清惠会否暗骂他装样子,城府深,外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梵清惠双目亮起智慧的采芒,柔声道:“赢政和杨坚,均是把四分五裂的国土重归一统的帝皇,无独有偶,也均是历两代而终,可见他们虽有统一中土的‘天下之志’,却或欠‘天下之材’,又或欠‘天下之效’。天下之志指的是统一和治理天下的志向和实力,天下之材是有治理天下的才能,天下之效是大治天下的效果。秦皇有天下之志,可借统一六国后,不懂行仁求静,而以镇压的手段对付人民,以致适得其反。杨坚登位后,革故鼎新,开对付人民,以致适得其反。杨坚登位后,革故鼎新,开出开皇之治的盛世,且循序渐进的平定南方,雄材大略,当时天下能与之相抗者,唯宋缺一人,但以宋缺的自负,仍要避隐岭南,受他策封。杨隋本大有可为,可惜败于杨广之手,为之奈何?”
元越泽点了点头,明赞暗讽地道:“斋主高瞻远瞩,在下佩服!妃喧选取世民兄,是否正是他不但有天下之志、天下之材,更大有可能同得天下之效?”
梵清惠又怎会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含义?眼中闪过一丝令人难懂的神色,声音低沉地道:“施主的佛道禅学造诣不俗,当知佛之三德一说。”
佛之三德者,大定、大智、大悲也。佛心澄明,是为大定;以澄明之故,遍照一切法界,是为大智;以遍照法界之故,遂生救济众生之心,是为大悲。以大定可断除一切妄惑,故又称大定为断德,大智即智德,大悲即恩德。前二者为自利之德,后者为利他之德,故此三者圆具自他之万德。
梵清惠这这句话实际是在为己方辩解:慈航静斋自始祖地尼创斋以来,立下修练《慈航剑典》者必须入世修行三年的法规,入世者自然会被卷入尘世波谲云诡的人事中,难以自拔,所以有人难免误解她们意图操控国家兴替。
佛之三德一说更在表明静斋的立场:她们只是希望能为受苦的百姓作点贡献,以她们的力量加以支持和鼓励拥有天下之志、天下之材、天下之效的对象李世民。
元越泽被她换来换去的称呼搞得头昏脑胀,长吁了一口气,信心十足地道:“若我所料不差,中原最迟两年内即可完成一统,希望斋主法眼无错!”
梵清惠似是早已知晓他的心志坚如钢铁,也不动怒,平静地道:“听小徒妃暄说邪皇的心法与敝斋可堪破生死的《慈航剑典》异曲同工,不知是传自何人呢?”
头大如斗的元越泽心神倏地静了下来,瞬间明白到自打会面后梵清惠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似随意,实则深谙攻心之道,暗指他并没有治理天下的本事同时,又以《慈航剑典》来吸引他,否则她绝不会强行在《慈航剑典》前面加上“可堪破生死”这五个字。要知四大奇书均有一共通点,就是与破空而去有直接关系,代表着人们对成仙成圣,不老不死的憧憬和追求,在石之轩可破空而去的先例下,元越泽很难不被吸引。
这也正是梵清惠最毒的一招。
元越泽心中虽恼怒,表面却装模作样地试探道:“斋主果然高明,我的本事的确不是来自‘邪帝’向雨田,我只是崇慕他的洒脱而已,我的武功都是自悟得来。唉!不瞒两位,我曾多次思索过生命为何而存在,又有什么意义等问题,最终苦思无果,惟有寄情于武,又在颠倒迷醉的尘世中放纵自己,这样生活也容易许多。”
玄静闻得“向雨田”之名,微微色变,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伤感神色,旋又消去。梵清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瞧回元越泽,道:“公子若有兴趣,贫尼自当奉上剑典,供你观看。”
元越泽却在想着莫非这玄静与向老是旧识?否则以她那种心境,除了天道外,还有什么能打得动她?而且从年龄上看,这推测并非毫无依据。
梵清惠似是察觉到玄静对元越泽起不到半分镇压作用,在带元越泽去慈航静斋内最高建筑“藏典塔”的途中,玄静就已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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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越泽凝视着梵清惠清楚分明如灵秀山川起伏般的侧面轮廓,冷冷地道:“希望斋主不是害人,否则别怪元某人心狠手辣!”
……
第149章 慈航剑典
梵清惠露出微不可察的苦涩神色,一闪即逝,轻轻道:“公子是否想起宁道兄当年曾拜访敝斋,找贫尼论武,而贫尼任他观看《慈航剑典》道兄尚未看毕便吐血受伤之事?”
元越泽心中一阵恶寒:这尼姑当真称得上政客中的极品,为达目的,不计较任何手段。明明是要害死你,还微笑着安慰你,鼓励你。刚刚那微不可察的神情,表明她内心虽饱受“杀生”的煎熬,瞬间却决定继续按原思路前进。
他会直面斥责甚至大发雷霆吗?
当然不会!
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子就陪你玩到底!
他没有再答话,随梵清惠绕过那座十多层的藏典塔,沿迂回曲折的小路来到一处朴素幽静的两层小石楼前,梵清惠自顾自地介绍说这是供宾客休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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