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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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扫娥眉 上-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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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放弃?为什么不能再往前走一步?就这样放弃,意味着的是双重的背叛。没有什么再比这样半吊子的事让人无法忍受的了!陆子周都无法谅解的事,十一哥他更加难以谅解。十一哥他怎么能答应你的要求留下来?那样子你何止是双重的背叛,那将是三重的背叛。十一哥这个人一直就是个死心眼,他要的是纯粹的东西,便是再舍不得也要离去。”
  
  “双重的背叛……子周他真的是这样说的吗?”赵瑟开阖着嘴唇,像垂死的鱼儿一样问着。
  
  米饼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转而换了抚慰的笑容道:“好了,不要伤心了。事已至此何必徒劳哀伤。乖乖地做一个小新娘吧。你能忘了十一哥,快乐地活下去,就是十一哥最大的心愿。”
  
  “怎么可能忘得掉……”赵瑟无意识地说着。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当赵瑟从不知所谓的世界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米饼已经彻底从她目光所及的世界中消失。赵瑟有一种溺水而亡的感觉。这青庐,她再也呆不下去,抑郁憋得她胸口几乎要爆炸。赵瑟走出青庐透气,外面守着的侍奴完全不能和斋宫的女侍相比。赵瑟是要杀人的,他们怕死,女侍不怕。所以他们根本就无法阻拦赵瑟,只能引着赵瑟往后面相对比较僻静的花池去。新人不好好在青庐呆着,在婚礼之前跑出来勾引男人是非常丢人的事。
  
  赵瑟坐在牡丹花海里,身畔就是一株血红的牡丹。不怎为什么,赵瑟偏就觉得它像眼泪。盯着牡丹花瓣和其上嗡嗡采蜜的蜜蜂,赵瑟心里翻来覆去都是十一和陆子周的声音。
  
  “要求别人牺牲总是容易的啊,瑟儿!”
  
  “这是双重的背叛!我永远不能原谅……”
  
  赵瑟在霎那间豁然开朗了。是的,她理解了!的确是双重的背叛,的确是只能让别人去牺牲……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就是双重的背叛吗?赵瑟想。
  
  对十一,明明一开始心底里就知道不能实现,还是迷失在对他的爱里做出了那样的承诺。这是第一重的背叛。到最后,贪心地以为鱼与熊掌可以兼得,于是以爱的名义作了那样的要挟,这是第二重的背叛。
  
  对陆子周,放弃掉和十一的誓言也就算了,为什么,明知道希望渺茫还要坚持。因为十一的缘故,他们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是她对他的第一重背叛。既然失去了孩子,就应该换来坚守誓言的代价。然而明明按照她的要求牺牲掉孩子还是要取傅铁衣,孩子的死,陆子周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这是她对她的第二重背叛。在这件事情上,她毫无疑问同时背叛了陆子周和十一两个人。难怪陆子周无法谅解,就算她自己也无法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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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傅铁衣,或许,她对他的背叛已经像千层饼一样,数都数不过来……
  
  “爱情或者没有什么了不起……”赵瑟双手交叠着贴在小腹上,那里礼服上的金光闪闪的神鸟高傲的昂着头。她想:“然而,背叛则意味着失去……”
  
  “要求别人作出牺牲总是容易的,十一,你是这样说的吧……”赵瑟慢慢的开口,将以上的话语说出声来……
  
  女侍们很快找到赵瑟。当然,有侍奴领路,这一点儿难度都没有。她们半强迫地将赵瑟扶起来,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将赵瑟的妆容整理如新。之后,她们便架着赵瑟进入喜堂。吉时已到,上都所有的权贵都看着呢,绝不容赵瑟的任性搞出一点儿意外。赵瑟则乖乖地由着她们摆弄,像绣衣阁那些展示衣裙样式的玩偶。
  
  “做一个乖乖的小新娘……”她想,“如此重要的一场大戏,我可一定要好好表现……”
  
  有别于迎亲之时的奢华,喜堂布置得反而朴素起来。堂上以白鹿皮、青铜礼器和玉器为装饰,完全没有世俗婚礼的恶俗。男女傧相穿着墨绿色的礼服分列东西两边,从满堂的宾客中间隔出一条道路。道路上铺着三尺来宽的苇席。苇席一直延伸到喜堂的尽头。苇席的尽头是一张长长的几案,几案后并排摆放着两个坐垫。案上则竖着一对儿镶金龙凤,手臂粗细的红烛,红烛上的火焰猎猎起舞。这是喜堂陈设中唯一的一抹红色,士族的婚姻从不向庶民那样到处都充斥着热闹的红色。对于他们来说,婚姻是和祭祀一样庄重的事情。嘉礼正堂必须高贵肃穆,完全合乎古礼。
  
  因为皇帝特别派了燕王妃代表自己做证婚人,于是嘉礼便由燕王妃卢文谣主持。女侍们充当的执礼之宾全部换上肃穆高雅的深衣,以皮弁束发。为先导分别从东西两侧将赵瑟和傅铁衣引上喜堂。
  
  傅铁云做为陪嫁的滕娣扶着傅铁衣,他头上的冕旒既遮蔽了他的容颜也挡住了他的视线。作为赵瑟的侧夫,陆子周扶持着赵瑟。他在临上场之前才被傧相引来,并没有机会和赵瑟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瑟一眼。这一眼,在赵瑟眼里就曲解成了期望。赵瑟也需要用团扇遮住脸盘,因此也看不见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兴起来的缺德规矩,好在陆子周还是靠得住的。
  
  他们走过那长而窄的苇席路,一并坐在桌案之后。带着鬼面具的神汉一手举干戈,一手执鼓,绕着他们跳了一阵大神之后,嘉礼正式开始。
  
  最先是沃盥礼,执礼之宾呈上铜瓶和铜盆,赵瑟和傅铁衣需要在这铜盆里洗干净手。傅铁云拿着一只铜瓶帮傅铁衣沃盥,陆子周则拿着另一只铜瓶帮赵瑟沃盥。他微微弓下腰,从铜瓶中倾出冷水,衣襟中散发出艾草的味道。赵瑟有一点迟疑,但陆子周坚定地将水浇上她的手背。于是赵瑟洗了。陆子周用白色的软巾帮赵瑟擦手,赵瑟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些提示,然而什么都没有,赵瑟微微有些失望。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同牢合卺之礼。所谓同牢便是夫妻合吃一碗豕肉,所谓合卺便是夫妻共饮交杯之酒。行过同牢合卺之礼,夫妻便算是作成了。经过洞房花烛之夜,还要将两人手上的戒子摘下来封存于匣,生下的女儿才能得到家族的祝福。
  
  同牢礼一点意外都没出,赵瑟喂了傅铁衣一口,傅铁衣喂了赵瑟一口。傅铁衣喂赵瑟时格外的温柔体贴,他已经完全将赵瑟视为自己的妻子来对待。赵瑟的心为之剧烈的摇动,几乎难以自持。她再也不敢去和傅铁衣对视。直到陆子周和傅铁云一起吃完碗里的豕肉,赵瑟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就是合卺。燕王妃卢文谣亲自给她们到了合卺酒。傅铁衣欣然饮下一半,停杯在手等待赵瑟。赵瑟接过酒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在满堂的肃穆中翻转手腕,将酒杯倒扣于桌面。在赵氏亲族与上都所有的目瞪口呆中,泛着浅碧色光泽的琼浆顺着案角缓缓流淌。
  
  即使是傅铁衣也措手不及。他举手将冕旒拢到一边,直视赵瑟,以目光询问。
  
  赵瑟低头笑了笑,站起身对傅铁衣郑重说道:“抱歉,傅侯,我不能和你成婚。我答应了别的男人,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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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文谣一时站立不稳,失手跌落了酒壶。她顾不上这些,立即攥住赵瑟的手说:“新娘怎能紧张若斯。”
  
  然而,这绝不是一句紧张就能蒙混过关的事。众目睽睽,大郑三百余年,从来没有一位士家女儿有胆量在婚礼上搞出这等变故。是以,卢文谣一句话之后,喜堂之上鸦雀无声,连苑国夫人夫妇都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傅铁衣扫视四周,偌大的厅堂立即笼罩上一种死一般威压。赵瑟向傅侯施礼,已不是夫妻之礼,而是贵族男女间一般的礼节。傅铁衣叹了口气,长身而起,慨然道:“赵小姐,你肯选择我一直都是我的荣幸。现在小姐既然不愿意给予这样的荣幸……”
  
  他停顿了一下,绝然说道:“在下理当从命!”
  
  之后,他越过赵瑟,迈着很大的步子向门口走去。卢文谣本能地伸臂去拦,却被傅铁衣一个毫无留情的过肩摔砸到地上。傅铁衣回头望了一眼堂上兀自站立于阴影中的赵瑟,一把扯了自己身上的冠冕衮服抛于堂上,大步跨出大门。那些跟随傅铁衣而来的傧相立即随傅铁衣而去。他们的皮靴轻蔑的践踏过那只有最高贵的士族才有资格穿着的衣冠……
  
  侍卫们牵了马来,默不作声。傅铁衣长舒一口气,翻身上马。
  
  “回河北!”他挥鞭打马,骏马昂首嘶鸣,疾驰而出。马队发出响雷一般的啼声。
  
  之后,这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响就成了大郑王朝彻底坍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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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之后,大凡谈起大郑帝国的衰亡史,那些在故纸堆中皓首穷经寻找历史真相的大牛们都要提起赵瑟和傅铁衣那场未曾完成的婚礼。他们不吝溢美之辞将其称之为“改变历史方向的舵标”,乐此不疲地讨论着“如果赵傅婚姻成立……”并不约而同地在他们严肃的论文之上冠以这样的题目——盛世终结与赵傅婚变。
  
  然而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在场的人们理所当然不能从如此宏大的尺度上看待这一变故。事情实在是太突然,即便围观者都是上都最资深的老狐狸,作为婚礼上的看客,他们也只好尴尬地看着眼见的一幕,任由情势滑向不可控制的深渊。
  
  当时,傅铁衣决然离去,变故的另一主角,该当千夫所指的新娘赵瑟握着承载了她的罪恶的合卺铜杯站立着。苑国公挟着勃然而发的怒意冲过来抓住赵瑟的,气得面颊不住地颤抖,几乎找不到言辞来责骂。芫国夫人则拉着自己的丈夫的另一只手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那些跟随傅铁衣的侍从以如此傲慢的方式离去留下了满堂的狼藉与噪音,傧相仆役们也跟着手忙脚乱,不得以凋零成一副乱糟糟的局面。然而赵瑟似乎就是自己一个人,和以上的这些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的双肩向后,将背夹得很直,看起来是决然而坚定的,并没有这样快就后悔。她的睫毛下垂,仿佛把一切心思都收敛起来。而唯有她唇角一丝若有如无的苦笑轻轻诉说着她的哀伤与无可奈何。
  
  斜次次插过来一个通身火红的瘦弱男子。他扬起手掌,仿佛用尽全身气力一样甩在赵瑟脸上,放出极为响亮的声响。厅堂中骤然安静下来,众人尴尬地盯着中间那个施暴的病弱男子和赵家嫡女左颊上极为清晰的红色掌印。他们心里深处开始有小小的骚动。的确,大热闹还没完。好戏一般都要买一赠一。
  
  一时间,赵瑟真的是被打懵了,而并非假装。如此高级别以至于让看热闹的人都热血沸腾的待遇赵瑟实实在在是第一次接受。她虽然也曾设想过自己当堂悔婚将有什么后果,却万万没有料想到当场就会有人给她献上这样的简单粗暴。赵瑟抬头去看眼见这个男人,是傅铁云。不知道什么原因,刚才他没有追上傅铁衣一起离去。或许傅铁衣被赵瑟气糊涂了,也忘记照顾自己的陪傢弟弟。实在是看不出来,他那样病弱的身体竟有如此大的力气,赵瑟的面颊火辣辣地疼。
  
  的确是有资格打我的人,赵瑟想。她尽力管住自己的手不去碰脸上被打过的地方,低声对傅铁云说:“阿云,别这样。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吧!”
  
  傅铁云扭住赵瑟的衣领怒骂:“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女人!无耻!无耻!你竟敢侮辱我的兄长!你毁掉了他的终身你知道吗?我必要你后悔!我必要你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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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越骂越是愤慨,复又提起手又在赵瑟的脸上左右打了几下。赵瑟痛得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然而现如今自己最没理,只好叫人家打来出气。苑国夫人夫妇虽然心里恨不得也一掌敲死了那不肖的家伙儿好省心,但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看着傅铁云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得不亦乐乎,只好出面阻拦。侍仆们一窝蜂的拥上来隔开赵瑟和傅铁云。傅铁云奋力推开面前的一个侍奴,“哇”的一声吐出大口的鲜血,之后便摇摇晃晃地向后仰去,晕倒在侍奴的怀里。
  
  “快扶进房去,叫大夫!”苑国公急急吩咐。本来就不知该如何向傅铁衣交代呢,怎么能再饶上他的病鬼弟弟?
  
  于是又是一场大乱,宾客们不管看没看够热闹,都不好再赖着不走,便就此陆续告辞。芫国夫人亲自送燕王妃卢文瑶离去,并请她在皇帝面前多加转圜。卢文瑶叹了口气道:“陛下那里倒还罢了,好在贵家小姐的婚事并不是圣旨赐婚。只是此番傅侯愤然离去,必不肯轻易作罢。文瑶昔年也算和傅侯有几分袍泽之情,或者可以追去转圜一二。只是如今上都恐怕已是满城风雨,大家都是要脸的人,您家小姐……少女心思,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啊!”卢文瑶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我年轻的时候好像也是如此,只是到底没您家小姐胆大罢了。”
  
  剩下的都是赵氏的至亲,众人拥着将傅铁云抬去大堂左厢的暖阁。赵瑟缀在最后,踌躇着不敢进门。陆子周回过头,喜怒难辨地对赵瑟道:“怎么,那么大的事都已经做了,现在却连门都不敢进了吗?”
  
  赵瑟还真是有点不敢进门,怯懦地说道:“不是,我是怕阿云他醒过来载被我气死了。”
  
  陆子周闻言倒是笑了,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瑟气的。他说:“恐怕没那么容易吧。阿云哪里是就这样莫名其妙便能气死的人?你要是害怕,我看还是赶紧溜吧。等他一会儿明白过来,绝对有你好瞧。”
  
  “不能吧?”赵瑟吓得一缩脖子,说道:“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傅铁衣都走了,便是让我难受也是日后的事啦!”
  
  陆子周“嗯”了一声点头道:“你总算还知道有日后,他的主意吗?”
  
  “不,不是”赵瑟双手乱摇,纠正道:“是我自己的意思。他早就走了。”
  
  陆子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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