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难言之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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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沂蒙把陆菲菲的小手握得更紧,陆菲菲痛得直喊:“轻点、轻点!”
“有啥难言之隐?我和她结婚的时候,你在哪儿?”宋沂蒙几乎吼叫起来。陆菲菲充满了委屈,断断续续地说:“那么你生活不愉快?难道那个人不如我好?”
陆菲菲的话,是一个爱过的女人心里的倾诉,叫宋沂蒙很难回答,这十年的婚姻生活到底幸福还是不幸福?简单两句话说不明白。谁比谁好?这越发难以比评。
陆菲菲爱了自己二十多年,等了自己二十多年,至今独身一人,生活的磨难,虽然让她多了一分冷冰冰,然而她矢志不渝的爱,她温润如玉的肌肤,她柔和细腻的关心,这些勾起了多年前的感情,让一个已经有了稳定家庭的男人的心纷乱了。
她善于理解别人,远远胜过了理解自己。她的哭泣,她的细语,她的抚摸,仅仅三次重聚,就让他在精神的更深层次上,享受了女性的体贴和温柔,那是一般男人享受不到的幸福,那怕仅仅是片刻。她就像那树枝上熟透了的樱桃,让他欲摘取而又不能。她更像高山上的积雪,等到了春天,融化了,缓缓地流了下来,直到淹没了他。他很想把她捕捉住,放在心灵的牢笼里永不割舍。
陆菲菲也很激动,她的胸脯急促起伏,长长的睫毛湿润了,天气很冷,菲菲的眼眶上结了些白霜。宋沂蒙见菲菲这个样子,心里不免难受起来,可是他始终不能回答,他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菲菲终于明白,在宋沂蒙和妻子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好,她从前的宋沂蒙已经是属于人家的了。对于这些,陆菲菲显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她苦笑了一下,把苦水咽了下去。
想到这儿,她反而放松了,她想让爱糊里糊涂地存在,不要追究;让情感莫名其妙地展现,不必探求。只要它是真实的,只要他是爱我的,为什么要结果?为什么要回答?
陆菲菲更加放肆地靠着宋沂蒙的身子,前胸的一侧碰到了他的臂膀,隔着厚厚的衣服,她用女性肌体的抖动去挑逗他,企图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把他惹火。风把两人的影子吹得晃悠悠的,飘了老远,影子把地上的一两片残叶扫到角落里,然后在地上、墙上跳跃。
陆菲菲突然把手从宋沂蒙的手中抽了出来,低低地说:“你说,假若时光会倒流,只再来一次,我们会怎么样?”
宋沂蒙听了这话,心里阵阵刺痛,他当然知道陆菲菲希望的是什么答案,可他不知应当如何回答。机会失去了,不再重来,对时光的追挽往往是美妙圆满的幻想,可是这幻想所带来的会是更大的失望。
陆菲菲见宋沂蒙不作声,她的心里却异常平静,她此时根本不盼望时光倒流,因为她平时盼了太多了,在自己爱的人身边,她判断不清时光是不是已经倒流,有了他,哪怕一个小时,这比什么都重要。陆菲菲满足地依偎着他,嘴角上流露出冰冷凄凄的浅笑。
两人走出了老远,都有些疲惫,他们望了望天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说:
“啊,雪!”
风停了,天上飘下了一层层的雪花,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不一会儿就盖住了楼房和街道。茫茫大雪遮盖了两个相依相偎的人,他们渺小极了,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开,拖得很长、很长。
陆菲菲把军大衣还给了宋沂蒙,宋沂蒙抖抖身上和头上的雪,然后用军大衣把两个人都罩了起来,两个人的呼吸融化了严寒,他们互相拥抱着,两个可怜的中年人,在街头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直到精疲力竭。13
宋沂蒙回到北京后大病一场,发烧39℃以上,持续几天不退。胡炜真的着了急,别看她在门诊部也算是个业务骨干,可在家里给自己的丈夫看病,却显得手足无措。
她打公用电话让徐文帮着找了辆汽车,带宋沂蒙到门诊部做了各项检查,平茹英主任还亲自为宋沂蒙做了诊断,说是患了重感冒,问题不算大,输点儿液,回家吃药治疗就行了。胡炜请了三天假,在家守护病人,吃药、打针,简直就是他的专职医生。
宋沂蒙烧得迷迷糊糊,有时还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别人听都听不清楚。
第二天早晨,他清醒了些,他睁开眼一看,发觉什么都是白的,妻子的脸是白的,墙是白的,被子是白的,连窗外光秃秃的的杨树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周围的一切都是晕晕乎乎的。他又闭上了眼睛,觉得还是晕乎些好,因为在一个晕乎乎的世界里挺舒服,这样可以不受任何讨厌的干扰,可以无拘无束地胡思乱想。
马珊也带着综合处里的人来探望宋沂蒙,说了好些慰问的话。胡炜看见了马珊,久闻不如一见,原来是这么一个丑八怪,她不由得感到十分好笑。马大处坐了一会儿,就带着下属走了,临走还死死盯了胡炜两眼。
马大处刚离开家,胡炜把门关上,就放开嗓子,哈哈大笑:“宋沂蒙,你好有福气,哈哈!”笑声里含着嘲讽还有得意。
宋沂蒙知道妻子为什么得意,他在被子里躺着,浑身疲乏、酸痛,他只好勉强笑笑。
回到公司,马珊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生闷气,她把门关紧,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她平日最害怕照镜子,可这次让她被动地照了一回,她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丑陋。她忿忿不平,这个宋沂蒙哪里找来的漂亮妻子?那女人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却长着细长高挑的身材、白白嫩嫩的脸蛋,还有那股子高贵气质,都让她感到妒忌。
“妈的,真是蜜罐儿里长大的!”马珊暗暗在心里骂着。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了,她本不想接,可是那铃声响起没完,而且仿佛越来越急。
“哪一位?噢,对不起戴总,我刚进来,好,我现在就去!”马珊接过戴学荣总经理的电话,顿时,她心里的那些莫名烦躁都消失了,她“忽”的一下站起来,踏着异常轻盈的步子,像踏上云彩似的,一阵风似地走出了综合处。处里的人看见她那一反常态的样子,都吃了一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以然。
总经理戴学荣是普通农民出身,十五岁时参加革命,今年五十八了,最近部里明确了他的副部级待遇,按说,老爷子该是心满意足的时候了。这位戴总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和女下属开些莫名其妙、半明半暗的玩笑,不过这也谈不上“黄|色”,更不属于生活作风不良问题,顶多是个“精神会餐”。
他有个结发妻子,叫古新,也是十五岁参加革命,今年快六十了,在部里的《奋斗》杂志社当社长,也是个正局级。解放以后“调干”上的人民大学,正经读过两年研究生。人相当精明强干,为人也正派,就是脾气大,发起火来,连部长都敢骂。
戴学荣在单位是掌管着几十亿资产的大老板,属于呼风唤雨的人物,可是一回家就变成一只胆小的耗子。老古对他要求很严,除了有重要活动,每晚回家迟到十分钟都不行,为此,戴学荣还落下了一个不吃请的美名。
老古对丈夫管教有方,一般女同志都不敢往她家里打电话,要是让她发现了,少不了调查、了解、带训戒,有时一连几个小时,弄得老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起初,马珊给老戴当秘书,老古就是疑心重重,为此她还专门到老戴的公司里侦察一番,可是当她见了马珊一面之后,立刻就放心了,原来这个女秘书竟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大洋马,戴学荣一米六五的个子,根本不是对手。
没想到戴学荣自有一套想法。他觉得选择女秘书不能要求长相,否则领导和群众就会有看法,人言可畏嘛!他觉得女秘书比男秘书强得多,女秘书的功能,男秘书却不具备,主要是由于性别不同,他在办公室里,可以听着女秘书柔和的声音,利用某个机会,碰碰女秘书滑腻的皮肤,偶尔还可以开开出格的玩笑。
在他的眼里,马珊这女秘书既温柔又体贴,既耐心又周到,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她笑嘻嘻、尽心尽力地帮助首长处理工作上的问题,很顺从、甚至主动地参与“精神会餐”,她就像一只蜜蜂,若即若离地围着首长转。戴学荣对于这样一种微妙的关系,感到很舒坦,他追求的就是这个。他从马珊那里享受到了老婆所不能给予的许多东西,身边有这样一位女秘书,周围群众不会有反映,老婆也不怎么干涉,戴学荣自然十分满意。
戴学荣也不是一点顾虑没有,身边的女秘书干得时间太久了,上上下下也会产生议论,老婆那里也说不过去。另外还有个接班人的问题,五十八九岁的人了,不能不考虑这个,等他离休了,谁来管他?有的领导同志离退休以后,沦落到无人理的地步,连看病要个车子也得说尽了好话求人,惨不忍睹!他自然不甘心于类似下场。
于是女秘书马珊的安排,就排除上了戴总经理的日程。戴总精心地替马珊铺开仕途之路,一步步培养她做接班人,综合处只是第一个带“长”字的台阶,以后将会还有许多的“长”字写在马珊的履历表上。
“小马来了,坐!”戴总的个头儿小,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边,几乎让人看不见,那染过的漆黑头发,油光光的、十分惹眼。戴总见马珊不先敲门,就进得办公室来,不但不介意,反而很高兴地指指办公桌对面的皮椅子,请她坐下。
马珊却没有直接坐下,她晃动着身子走到戴总背后,慢声慢气地说:“戴总,你看这桌子上面多乱呀!来,我帮你收拾收拾!”
戴学荣一动不动,眨着一对眼,翘起一条腿在椅子上坐着。马珊白胖肥大的身体,时而冒着女性特有的气息,戴学荣品味着这股子气息,心想,这一身好肉,将来还不一定归哪个汉子所有哩!
马珊给戴老板仔细收拾办公桌上那些杂乱文件,有意无意地蹭他一下,对于这种接触,戴学荣也十分乐意,有时也蹭马珊一下,然而,脸上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老坏蛋真不是东西!“马珊心里连骂两遍,脸上却满面春风,她笑盈盈地做完事,回到自己应该坐的地方,与戴总面对面坐着。
“小马呀!听说你们那个宋沂蒙病了?让他上石家庄了解情况,了解到哪里去啦?那可是件大事情,人家省里的调查报告都送来了,咱们这儿还是一抹黑,像什么话?”马珊听戴老板说起宋沂蒙来一副不满的样子,知道宋沂蒙的前途完了,只要戴总在职一天,顶多也就是这么个副处长,这位一手遮天的大老板有个脾气,说谁好,谁就好一辈子,可要让他产生了某种不良印象,一般不会改变。
马珊还想为宋沂蒙说上几句好话:“小宋确实病得不轻,可是他还是把调查报告写了出来,我看写得不错。”马珊说完,稍稍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文稿递给戴学荣。
“你还真替他讲话,一个从部队下来的财务干部,锋芒毕露!”戴学荣边说边不经意地浏览了一遍文稿,然后不屑一顾地把它扔在一边。他接触这个新来的宋沂蒙并不多,甚至没有好好跟对方说上几句话。宋沂蒙的积极、主动、上进,反而被戴老板看成锋芒毕露,马珊感到宋沂蒙彻底完了,很是为他惋惜。
“小宋这个同志,还是挺能干的。”马珊说这话的时候,声调很低。
戴总仿佛没有听见,只管低着头、拉开抽屉,半天才找出一张请柬,他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把它交给马珊。“这个,我晚上有事去不了,你代表我去吧!”
马珊接过烫着金字的大请柬,见是日本大和世界银行成立北京办事处的招待酒会,心里一阵感动。原来这种外国大银行的晚宴,一般规格都不低,出席者大多是政府各部门的要员、大银行和大企业的负责人,出席这种规格的酒会,是一种殊荣,因为在酒会上,可以通过随意的交往认识许多重量级的人物,也能让这些人认识她。
“您不去啦!”马珊带着感激说着,迅速地把请柬放在衣袋里。
“回头,你给我家里打个电话,说我晚上回家吃饭!”马珊听戴老板这样吩咐,感到甚为不妥,犹豫着没有立即回应。戴学荣这才想起来,如今马珊已经不是自己的秘书,而是综合处的处长,便拍了下脑门儿,笑着说:“我老糊涂了,电话还是由我自己来打。好,就这样,你回吧,我还有其他事情!”
钓鱼台国宾馆二十号楼,大厅里灯火辉煌,高官众多,佳宾成群,乐曲轻渺,男士们西服革履、风度翩翩;女士们千娇百媚,风流旖旎。这场面让马珊昏昏然,如同赶赴瑶台之宴。
铺着洁白桌布的长台子上,放满了大大小小闪亮的银制器皿,里面盛着美味佳肴。台子的正中央有一个用许多朵玫瑰花衬托着的高大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庞大的龙虾,龙虾瞪着眼睛,拖着长长的须子,大厅吊灯把它的身子映照得红红的。
凭着那张烫金的请柬,英俊的男服务员在马珊的胸前别上了贵宾卡,系上了大红绢花,并引导她站在大厅正面的主宾序列之中。一曲音乐过后,来自日本国的大和世界银行西村三友会长首先致词,他那一头银发梳得油亮,高贵的西服闪着光,一副鲜艳的红领带格外夺目。
简短致辞结束,一群日本人簇拥着中国政府的部长和银行行长来到餐桌边前,一大瓶香槟酒“”的一声打开,倒在一个个高脚酒杯里,冒着泡沫儿。贵宾和佳宾们都散开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盘子、刀叉,各自选取喜好的食物或者饮料,大家互相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马珊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酒会,她兴奋得额头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心不住地在跳,手抖动得握不住酒杯。她身穿着灰色的纯毛华达呢西式制服,梳着国营企事业单位女干部式的短发,在人群中显得很土。她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她,她只好躲在角落里吃东西。
忽然,她远远地看到一位在电视里经常露面的公众人物史文婷,在她的身边,站着日本当红女影星小井林,闪光灯在她们身边“劈啪”响。
几位高级别干部模样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