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再响的时候,章晨猛地打开门,手里的哑铃高高举起,这时候,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秦大姐在家吗?
这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嘶哑,叫我秦大姐,看来不是单伟。单伟章晨也认识。哪又会是谁?
章晨堵在门口问,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说,我是秦三痒的同学,姓周,周小凡。
我一下子明白了,又是周小凡。我对章晨说,是三痒同学,这么晚干啥?让他进来。我穿好衣服,下床来到客厅,看见周小凡头发乱乱的,穿得很随便,坐在沙发的一个角上,木木的。
我问,小周,这么晚了,有事呀?
周小凡咕叽了半天,说,我想求你办一件事。
我说,你说,我能办的,一定帮忙,三痒的同学嘛,不是外人。
周小凡看看我,可怜巴巴地说,大姐,你能不能跟三痒说说,让我跟她见一面,我有话跟她说。
我说,你们是同学,打电话直接跟她说不就行了,她快毕业了,又不忙。
周小凡叹口气说,我打了好多次,都说她不在,我去学校找她,她不见我,我等了两天,我看见她了,她还躲着我。
我被周小凡的可怜打动了。我觉得三痒这样做有点过份了,不能谈恋爱,同学还是要处的。我说,你放心,明天我就打电话,我让她约你。
周小凡说,谢谢大姐,打扰了。
我送周小凡出门,周小凡在门口站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纸包,递给我说,听说你家添个孩子,这是给孩子买糖吃的。
周小凡这一招太突然,也太怪。我接不接他的红包都不自然,但周小凡很执着,硬往我手里塞,我一想,不管多少钱也是人家是一片心意,人情以后再还他,就收下了。
下楼的时候,周小凡说,我明天打电话给你吧。
我说,你知道我家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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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知道。
回到房间,关好门,我才想起来,周小凡说知道我们家的电话,他怎么知道的?
章晨说,到你们医院一问不就知道了。我一想也是。
周小凡的红包里有一百元钱。章晨说,这个人情早点还掉好,三痒不可能跟他谈恋爱的。这个人情担不起!
我问章晨,你觉得,这个周小凡人怎么样?
章晨说,说不好,有点怪怪的。
我说,好像是。
第二天,我给我妈打电话,没敢跟我妈说周小凡要见三痒,让我妈告诉三痒打个电话给我。快到中午的时候,周小凡打电话来了。我对周小凡说,电话还没打通,你晚上再打过来吧。
三痒的电话是晚饭前才打过来的,说她下午跟同学去打网球了,没来得及给我打电话。然后问我找她干什么,我把周小凡来的事跟她说了。三痒一听很生气,说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我跟他说了多少回了,他还没完没了的!
我说,他找你干什么?
三痒说,找我倾诉,倾诉他在家里多么痛苦在单位多么烦恼,白天多么苦闷夜里多么寂寞。你说这谁受得了!我真不明白,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有点明白了,怪不得我和章晨都觉得他怪怪的。我说,不管怎么说,你们同学,他要见你,就见吧。就当做一回好事,反正你马上就要出国了。
三痒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他再找你,让他下周二下午来学校见我吧。
三痒的电话刚挂,周小凡的电话就来了,我把三痒的话告诉他,周小凡很感激,我怕他稀里糊涂地记错了,又重复一遍,下个星期二下午。
周小凡兴奋地说,记住了,下个星期二,12月28日。
放下电话,我查了一下日历,下星期二就是1999年12月28日。看来周小凡对这件事太看重了!
激|情绑架
我和我姥爷、姥娘提前到省城的,章晨学校要搞千禧年的庆祝活动,作为分管学生处工作的副校长,他要安排好一些工作才能走。我说章晨对工作的热情越来越高,对我和笑笑的热情正在降温。章晨毫不脸红地说,谁让我是副校长呢。
省城人好像对千禧年很感兴趣,街上到处挂的都是千禧吉祥新世纪美好的广告标语。本来我对从西方传过来的节日没什么兴趣,比如情人节、圣诞节之类的,对千禧年更没什么感觉,看了这些满街的渲染,突然也觉得千禧年对我有着重要的意义,千年一遇,多少代人才能经历一个千禧,我们正好赶上,像是捡了大便宜,心里漫上憧憬的诗意。刚刚睡醒的笑笑,也马上兴奋起来,对那些大红大紫的宣传品,指手划脚,哇哇直叫。我想,如果她能听到街上的喧闹,对千禧年的到来体会一定更深,但愿这千年一遇的千禧给她带来好运。
三痒早早就回来了,想好好抱抱笑笑。女大十八变,那是古代的说法,现在的女孩子二十多岁照样变,也照样变得越来越好看。三痒又变了,变得像专门设计的一样。要什么长什么,长什么什么都恰到好处。关键是那一身的青春气息,更具磁力。三痒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是福,也不是福,难怪周小凡对她那么痴迷了!
也就是我们到达省城的第二天,是星期二,三痒和周小凡见面。
我想像,周小凡坐在开往省城的火车上,笑得嘴大概都合不上了。三痒和周小凡见面的事,只有我和三痒知道,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如果我爸我妈知道经过我的搭桥,三痒和周小凡约会,不揍我一顿才怪呢。
中午吃过饭,我和三痒躲在房间里说到周小凡,我劝三痒就见他最后一次算了,最后尽一次同学的情意,自己良心上也说得过去。
三痒说,是这样,要不然,我才不见他呢。
看来女人都是一样的,心太软!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三痒走的时候,是三点半。当时,我在看省有线台的一台晚会。三痒走的时候,还在笑笑的脸上亲了一口。三痒怕自己到时候不好脱身,让我配合她一下,到六点钟左右打她的手机,她好借故脱身。我答应了,同时,为三痒有这种对付男人的心计而高兴。
三痒走了以后,我带着笑笑睡了一觉,抱着孩子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有点累,一下子睡得很沉,后来还做了一个梦,梦里说,三痒和周小凡谈得很好,三痒改变了对周小凡的看法,周小凡也表示以后要争气并出国。后来梦里还出现了章晨,章晨与陈红梅也在谈什么,谈得很好,谈的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一个梦里面,内容乱七八糟的。
我醒的时候,发现已经六点半了。我赶紧打三痒的手机,电话里的语音提示说,电话已关机。我又试了两次还是说关机。我想大概三痒的手机没电了,想等一会儿,她就会回来的。
我妈做好饭,我爸问三痒回不回来吃饭,我说回来。我爸说那就等一会吧。我姥爷说,等三痒回来一起吃,三痒在中国也吃不了多少饭了,马上要去吃洋鬼子的饭了。我姥娘说,不是你说让她出国,学到本事再回来的吗?我姥爷说,是啊,但是到那时候,她学到本事就不听我这个老头子的了!说完,哈哈大笑。
等到七点半,三痒还没回来,我爸让我妈打三痒的手机催她快一点。我不敢说三痒去干什么去了,也不能说我和三痒约好的六点打她的机,手机现在已经关机。
我妈打了三痒的手机以后,说,手机关机了。
我爸说,这妮子,关机了。为啥关机?
我说,可能没电了。
我爸说,可能。我们不等了,先吃,边吃边等。
于是我们就边吃边等,等到吃完饭了,三痒还是没回来。我预感到情况不好了。我又打了三痒的手机,还是关机。
我害怕了。因为我想到,周小凡那天晚上到我家敲门,鬼鬼的样子,陡然有些不安,觉得可能要出事。我想我要跟我爸妈说明真相了,要不然,三痒真出啥事,我可要后悔一辈子。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说,我爸和我妈就变了脸色。
我妈说,大痒呀大痒,三痒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我把头低下,尽管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但结果可能会很糟。如果这时候,我爸给我两巴掌,我都会甘心承受,只要他们觉得于事有补。
我姥爷说,都不要急,三痒是大人了,还是研究生,不是小孩子,处理问题有把握的。也许有别的啥事,耽误了。
我姥娘说,有事,也会把个电话回来啊!
我又想起来,我姥娘曾对三痒的神秘提醒:不要跟了解你的人相处!
周小凡算不算了解三痒的人?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学,且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到现在还在千方百计地与三痒联系,甚至找到我家里。看来,周小凡应该是了解三痒的人。
我越来越觉得事情严重了。
到了十二点,三痒也没回来。我爸我妈坐不住了,他们一起开车去找,三点多钟,我爸回来了,说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找到。
我说,报案,到公安局报案。
我爸瞪着我吼道,报案?还嫌不够丢人的!
三痒一夜未归。我们一家一夜没有合眼。
天亮的时候,我家的电话响了。我抢先抓起电话,电话里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一下子听出来了。我大叫道,姓周的,我妹妹在哪儿?
果然是周小凡。周小凡阴阳怪气地说,她现在在我这里,很好,没事的,你是秦大姐,什么时候也到省城来了,我正打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还见不到三痒呢!
我说,你让她接电话。
周小凡说,那不行,我要和你家里谈个条件。谈好了,就让她回家!
我问,啥条件?
周小凡说,你能做主吗?
我说,能。
周小凡说,那好,你们不要让她出国,不要去加拿大。
我说,行,你让她回来,我劝她。
周小凡说,那不行,你们要写个字据。保证!
我说,行,马上就写,你在哪,我送给你。
周小凡在电话里想了一会儿,说,中午我再打电话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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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就挂了电话。
现在我们可以稍松口气了,至少我们知道了三痒的下落。但是,我们不能理解的是,周小凡的条件竟然是不要三痒出国!
如果说周小凡是绑架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却不是钱财,这个大概也是世间少有的绑匪。
我们一家紧急商讨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结果。我姥爷说,从姓周的行为上看,是不舍得离开三痒,他的心理很脆弱。但他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不至于笨到相信我们的一个保证。我看,这事还是报案。
我赞成我姥爷的意见。我看电视上绑架案子都是报案以后人才得救的。我和我姥爷主张报案,我姥娘也拥护,接着我妈也拥护。我妈对我爸说,算了,别要啥脸面了,说丢脸,咱也丢不少了,咱也没脸了,报案吧!
我爸想了想,拿起电话打了110。很快来了几个警察,问清楚有关情况后,让我们放心,事情会处理好的。然后一个老警察说,你们家谁与这个人见过面,我说我见过。我妈说她也见过。老警察说,你们把这人的外貌特征和行为特征说一说,我和我妈把周小凡的情况一说。
老警察说,周小凡和你家三痒是什么时候建立恋爱关系的?
我爸我妈都摇头。
我说,上高中的时候。
我爸我妈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我。
老警察对我爸妈说,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年轻人的心是摸不透的,多了解一点情况我们好分析,然后想一个办法。
于是,我就把三痒和周小凡从高中时期的互相亲吻鼓励,到后来上大学后,二人产生分歧,到最后周小凡变得颓废怪异等等情况说了一遍。我爸我妈像听天方夜谭一样,眼睛都直了,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最后一块璞玉三痒也不是他们想像的那么纯洁了。
老警察想了一会儿,说,好!有办法了。
中午一点半,周小凡果然打电话来了。
老警察拿起电话,假装是我爸。
老警察说,你找谁?我是三痒爸爸,对对,开专科门诊的。你是周小凡,三痒的同学吧。三痒和你在一起,那好,在一起好,你们在一起好好玩玩吧,同学嘛。玩累了回家来吃饭。你喝酒咋样?咱俩搞两杯。不喝酒?不喝酒好,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喝酒的少,你是个好小伙子,怪不得三痒老在家说到你!
老警察话说得很得体,并不时地在他的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老警察说,小周呀,如果玩累了,就跟三痒一起回来吧。不回来?为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早上说的?噢,我出差刚回到家,我不知道,你说给我听听,噢,是这样,三痒出国,出啥国?哎呀,胡扯嘛,别听她胡说,你不知道,她研究生还毕不了业呢,我跟说,这三痒,太笨了,十几门课,有六门不及格!就她这样子还能出国,出国干啥,出国人家也不要她。以后干什么?以后让她回咱地区,找个单位就行了!哎,小周,你在哪个单位?噢,这个单位好,这个单位好,等到二痒毕业了,就让她分到你们单位去,你们老同学,再同事,那样我就放心了……
好好,你跟三痒一起来吧,我跟你好好叙叙,好,你们来吧!我给你写个条子,我保证,好,三十万!要是她出国了我给你三十万,好好,你们来吧我马上就写,回来吧,打的,不要挤公交车,天冷,好,再见!
老警察放下电话,笑笑说,放心吧,马上就回来,打的,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果然,有人敲门。我从猫眼里一看是三痒,马上打开了门,我妈一见是三痒,跑过去抱住三痒就不放了。
这时候,就见门口一个人影晃了一下。
老警察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说,小周吧,进来坐吧。
周小凡低着头就进来了,进来以后,往四周看看,问,那位是秦叔?
老警察继续扮演着我爸的样子说,我是,进来坐。
周小凡果然绕过去坐到老警察坐的沙发上。
周小凡对老警察说,秦叔,你把保证书给我吧。
老警察说,哎呀,刚才我上趟厕所把这事耽误了,好,你坐,我现在写。怎么写?
周小凡字斟句酌地说,这样写:保证,我保证秦三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