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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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宗罪-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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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眉将照片投影在教室黑板上,她坐在后面,摇着一架旧观片机的曲柄把手,一张张地播放缩微胶卷。
  黑板上闪过一张张恐怖的画面,梁教授喊停,他指着人皮草人的图像说道:这是战争中常见的恐吓手法。
  宣传干事问道:常见,剥皮是正常的?
  梁教授说:当然,现在已经不能将这个剥皮者称呼为凶手或者罪犯了,这对他来说是一场战争!
  宣传干事说:哦,他很可能当过兵。
  梁教授将咽喉处致命伤口的图像放大,他解释道:形成这种伤口的凶器,初步判断为一把军用匕首,凶器具有军用匕首的所有特点,一刀割断气管,下手凶狠,剥皮时冷静从容,从死者的后脖颈处下刀,顺脊背往下到尾椎割一道缝,然后像蝴蝶展翅一样往两侧剥开皮肤,最后装上稻草。该犯心理素质令人吃惊,他很可能经历过战争!
  包斩将现场勘查的结果做了汇报,两名死者,杨科长和开发商为同一人所杀害,开发商死在桃花山庄的豪华套房,那里也是剥皮和制作人皮稻草人的现场,房间里留下一具无头尸体,上身被剥皮。因为山庄刚刚落成,没有监控,安全措施也不够,窗户甚至没有安装护栏,现场获得的线索不多,房间里散落着一些青花瓷碎片,这个开发商有着收集古董的爱好,不过,瓷器碎片上没有发现案犯的指纹,案犯有可能带着手套……
  梁教授补充说:还有一种可能,案犯逼着开发商摔碎自己心爱的古董,然后将其杀害。
  包斩继续说:根据乡派出所的勘察,杨科长被害时,曾与案犯下过棋,现场照片显示,案犯的棋艺并不精通,毫无章法,但是他赢了杨科长。这说明,案犯想在精神上打击和摧残死者。
  梁教授说:让死者体会一下失去心爱东西的痛苦,这也是案犯的痛苦。
  包斩说:是的,案犯将杨科长在烂柯亭杀害,然后拖到桃源村小学,吊在树上,剥皮后制作成|人皮草人,放在路边的桃园里,这样做的目的是吓阻拆迁人员,案犯应该和桃源村的拆迁有关。
  宣传干事问道:后来,杨科长的尸体怎么会吊到村口的树上?
  梁教授说:这个问题,估计很快就能知道。
  画龙陪同梁教授去村里走访调查,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村民们杀鸡煮酒,争相邀请,在他们眼中,阻止拆迁的画龙如同英雄一样。梁教授不由自主的想起《桃花源记》中的那个武陵人,偶入桃花源,村民们也是这般热情,“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
  走访中,村民们对于村口树上的尸体一无所知,他们声称没有看到可疑人物进出村子。
  那个白发老太婆,抗日烈士的家属,在村里德高望重。她将一个猪头用松香褪毛,放进锅里用文火炖上,然后拿出存放了二十年之久的普洱茶砖,招待画龙和梁教授二人。普洱茶被誉为“可以喝的古董”,具有巨大的收藏价值和增值空间,存放了50年的普洱茶饼,身价甚至贵过一辆本田轿车。
  老太婆絮絮叨叨的说,那个香港开发商,出高价要买她的茶,她不卖,本来是要留着孙子娶媳妇的时候用,现在家里来了贵客,要拿出来好好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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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龙喝不出什么味道,梁教授品尝了一口茶,茶香浓郁,沁人心脾。
  梁教授对于松香的熬制过程比较感兴趣,不停的询问,老太婆说,松香是护林员送给她的,护林员常常来村里兜售中草药和野味。
  梁教授问道:护林员的个子是不是很高,外地人?
  老太婆答道:是的,高高壮壮的,当过兵,消防兵,他爱喝酒,喝醉了还骂人。
  回去之后,梁教授调看了案发前一天电视台拍摄的画面,画面上那个熬制松香的人,带着帽子和口罩,他对着摄像机说“谁要是拆我的房子,我就把他的皮剥了”。苏眉去县武装部调取了当地护林员的退伍和转业证件资料,又经过林业局领导的辨认,最终确认摄像机画面上那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就是当地的护林员。
  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也符合特案组对罪犯的描述。
  护林员是山林的守护神,工作主要是防火防盗,例行巡山,还担任着一些测量工作,很多护林员都耐不住山上的寂寞和孤独,林业局每过几年就会调换护林员,最新换上的是一个退伍的消防兵。
  虽然天色已晚,但案情重大,事不宜迟。画龙和林业局的向导带领一队官兵上山搜捕护林员,山林中有很多护林员的作业点,护林员平时就在这里生活。桃源村小学后面不远的山坡上,就有一个石头和黄泥砌成的老房子作业点。很快,警方就包围了房子,从窗棂中可以看到墙旮旯堆着土豆,窗台上摆着油罐,没有电,一盏油灯亮着,旁边还有个空酒瓶,护林员正躺在土炕上呼呼大睡。
  画龙踹门而入,拘捕护林员的时候,这个睡眼惺忪的大汉看到面前的警察,破口大骂:就是老子干的,老子等你们很久了,你们这帮畜生。
  这句话使得在场的公安干警精神振奋,护林员不打自招,看来警方抓对人了。然而审讯结果却令人失望,护林员对于自己把尸体吊到村口树上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声称自己没有杀人,不过,他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杀人的想法,还对杀人者表达敬意。
  用他的话来说:做成稻草人,有创意,老子要是知道谁干的,就请他喝酒。
  特案组和县公安局先后审讯了两次,护林员的口供前后一致,看上去不像撒谎。
  根据护林员的说法,他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厌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在县城的亲戚家住了几天,早晨回到山上的作业点,进门发现地上放着一具无头尸体,他从衣服上认出这是旅游局的杨科长,出于一种泄愤的心理,他用绳子拽着尸体, 趁着早晨的浓雾未散,他把尸体吊在了桃源村村口的柳树上,然后回到作业点,喝酒睡觉。
  梁教授问道:为什么你会对电视台记者说,谁要拆你的房子,你就剥了谁的皮。
  画龙也问道:是啊,你一个外地人,拆迁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这么仇视?
  护林员的一只手铐在桌腿上,他用另一只手拍着胸膛说:我看不惯,打抱不平。
  护林员反问画龙:要是有人拆你家的房子,你不同意,他们非要拆,你怎么办?
  画龙无言以对,审讯结束后,已是晚上八点,乡长让秦老师买来很多酒菜,招待特案组和公安干警,乡长厚着脸皮劝画龙喝酒,秦老师也在一边作陪。然而,大家都郁郁寡欢,案情本来柳暗花明,但又陷入了僵局。
  包斩一直在怀疑秦老师,但是杨科长被害的当晚,秦老师在市火车站;开发商被害的那天,秦老师和特案组在桃源村小学。两起命案,秦老师都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包斩只好将秦老师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可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毫无头绪。
  包斩向画龙要了一根香烟,走到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思索。
  皓月当空,桂花飘香,一阵箫声从远处幽幽地传来,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也来到院子里。
  包斩听着箫声,突然说道: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
  苏眉说:吹得是《梁祝》。
  梁教授点点头说:没错,昨天夜里,秦老师也吹过这首曲子,听上去很伤感。
  三个人用眼神商量了一下,苏眉去车里拿出两个枕头——昨晚,梁教授和苏眉睡在车里,秦老师从自己房间拿了两个枕头给他们。苏眉想以还枕头为借口,到秦老师宿舍里悄悄检查一下。
  秦老师的房门没有锁,那是一扇打着补丁的木门,风吹雨淋很多年了。
  苏眉打开灯,静静地环顾着房间,过了一会,她的鼻子一酸,泪水涌了出来。
第十五章 死生契阔
  房间里的两张单人床合并在一起,床前放着两双拖鞋,柜上放着两个茶缸,茶缸里是两个牙刷,靠墙有两张同样破的书桌,两把椅子,墙角的铁丝上挂着两条毛巾,旁边有两个柜子……所有的东西都成双成对,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陈旧,一样的破烂。
  墙壁上挂着两个人当兵时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一个是秦老师,另一个是陶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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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于女性的直觉,一种对爱情的敏感,苏眉意识到有两个男人在这破房子里住了二十年。
  梁教授:陶老师在哪里,他没有走,是不是?
  包斩:你没有杀人,你也不要包庇他。
  画龙:告诉我们吧,现在不是审讯,只是和你谈谈。
  苏眉:你们是……同性恋吗?
  秦老师低着头,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忍住百感交集的泪水,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他看到一个小村子,村口的柳树下有几个孩子敲着铁桶,孩子问他:秦天哥,你去哪里?
  秦老师的名字叫做秦天,他的胸前戴着大红花,答道:当兵,保家卫国。
  那一年,他十八岁,参军入伍,正逢“对越自卫反击战”,他从陆军部队改编进空降兵师。84年至89年的两山轮战期间,秦天经历大小战役百余次,目睹无数战友将热血洒在了前线土地上。那片土地,如今想必开满了野花,慈悲的地母永远拥抱着自己的儿女。
  1986年,他在暴雨中吃包子。
  1987年,他在大风中啃馒头。
  1988年,一个人将仅剩的包子和馒头留给了他。
  每个空降兵都听说过一句话:伞兵生来就是被包围的!
  他很想跳到一大片油菜花地里,然而,第一次空降到敌军阵地上的时候,冬夜已经来临,他在2000米的高空,北风一刀一刀的吹,敌军阵地铁丝网的刺冒着寒光,一切尖而向上的东西都在迎接着他。
  那时,空中的雪花在身体周围飘舞!
  “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空军很少参战,只在战争后期为摸索军事经验进行过为数不多的几次空降兵实战。秦天是第一次进行夜间跳伞,临时混编的伞兵们穿过黑暗往下跳时会互相叫喊,他听到了一个名字:陶元亮。等到跳伞的指示灯亮起,他纵身一跃,呼啸着往黑暗中跳下,也许是一种天意,他和那个叫做陶元亮的伞兵缠绕在了一起。
  两伞相插缠绕,是跳伞中很危险的空中特情,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后果将不堪设想。
  陶元亮大喊:你插在我伞中,你先飞,别管我。
  秦天拉开飞伞手柄,主伞瞬间脱离,然后用力拉开胸前的备用伞。
  此时,高度已不足500米,秦天很担心陶元亮能否安全着陆,幸运的是陶元亮也在千钧一发之际飞掉主伞,打开了备份伞。
  然而一落地,他们两个人就被敌方包围了。当时的任务是破坏敌方交通枢纽和通讯设施,所以只配备了轻武器,秦天负伤,他们被敌军追进了一个村庄的废墟,在一个汽油桶里躲避了三天。
  秦天和陶元亮知道战争的残酷性,如果被敌方活捉,会被做成稻草人安插在边境线上。
  吃完仅有的食物,两个人只能靠自己头发里长出来的蘑菇生存下去。
  那生死与共的三天里,因为空间狭小,两个人不得不以互相拥抱的姿势渡过。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一场禁忌之爱。
  我们无法得知那三天里,他们两个人想过什么,说过什么,如果不算是亵渎爱情的话,应该说,他们爱上了对方,甚至自己都不知晓。
  三天后,陶元亮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火线,将因负伤而奄奄一息的秦天背回了己方医院。
  三年后,两个人已经退伍,秦天回到家乡当了一名义务教师,陶元亮开了一家摩托车维修店,他们天各一方,写了很多很多的信。
  两个男人之间,打开一扇门,到底需要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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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些信中,有过什么含蓄委婉的表达,有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内容?
  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需要多么大的勇气,需要穿透多少乌云?
  他乡有人吹箫,他乡菊花泛黄。
  两个人都没有结婚,有一天,学生们突然发现秦老师突然无缘无故的披麻戴孝,没有人知道原因——陶元亮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了。过了几天,学生们多了一个老师:陶老师。
  两个男人住进了悲风曾经居住的房间,修补裂缝和窟窿,从此,就是二十年的时光。
  秦老师和陶老师一起种桃子,一起除草,一起吃饭,一起在山间漫步,两个人从青年到中年,就这么一路走过,这个山村有多么美丽呢?
  这是桃花盛开的山村。
  这是细雨纷飞的山村。
  这是菊花怒放的山村。
  这是漫天飞雪的山村。
  这是他们的世外桃源。仿佛一夜之间,春风擦亮了满山的翠绿,两个人守着内心的宁静,他们的幸福如荒野的萤火虫聚集微弱的光芒,风雨飘摇,无人知晓。黄|色的花遍地摇曳,紫色的花漫山遍野,红色的花随着山岗连绵起伏,流水一样的人生,静静看花开花落。
  春天,桃花纷纷,岸边的小船上也堆着花瓣,他们载着一船花瓣,在湖水的中央钓鱼。
  夏天,湖水是一块颜色绿的令人安静的美玉,睡莲在湖面上行走,百步莲花,步步生香。
  秋天,野鸽子从菊花上空飞过,贴着蓝天,飞向彩云,他们一起去山下的集市贩卖桃子。
  冬天,他们和学生们一起堆雪人,一起牵着狗去山上的白桦林里捕捉野兔。
  多少年过去了,桃花年年盛开,拆迁逼迫他们在忍和残忍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没有悲伤,没有风,野花在安静的草丛中沉默。越战老兵比村民们更有抗争精神,陶老师无法容忍有人毁灭他们的家园。软弱的秦老师想到了自杀,他甚至准备了最后的晚餐,他的建议是:吃完后,一起上吊。
  陶老师选择了铤而走险的方式,两个人平生第一次争吵,最终,秦老师妥协。陶老师制定了杀人计划,他伪装成回家的假象,还想好了用笛子和箫声互通消息,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如何用简单的方式传递安全或危险的信息。
  秦老师说:我会天天吹笛子给你听,如果有一天没吹,那就是我被抓了。
  陶老师说:我要先杀了那个杨科长。
  秦老师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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