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车厢内满是一阵翳闷焗热,倒不如说是杀气腾腾好了。到底是谁,一头廉价发|乳的便宜货气味冲过来,还有那一撮长发,刚朝我的脸上扫。我浑身尽是不满的牢骚,心情都坏透了。一个胃胀胀的,不能够呼吸,恶心感觉涌上喉头。
我咽一咽口水。最近,偶尔会出现这种症状。也许是不吃早餐惹的祸吧,可是,早上的五分钟有多矜贵。还有三个站就抵达御茶之水,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我咬紧牙关。
回到公司,打过工卡,暍杯咖啡再开工。那种嗯心的感觉终於从喉头慢慢退下来了。原来想喝一杯日本茶的,可是,公司的茶水间是自助形式的,就只放着咖啡,这总比胃里空落落的要强。
我整理早上要用的文件和估价单,还要准备今天交给客户的资料等等。
接近中午,课长唤我。
「宫永,过来一下。」
听着他一把声音,後颈窝就要起鸡皮疙瘩。这个进藤课长明年都五十岁了,从大阪调来这里有三个月,暗地里我给他起了个绰号「癞蛤蟆」。还没有习惯他那一腔关西口音。我倒不是讨厌关西,但说到底,若不是那满嘴乡音,也许我可以跟他熟络一点。
我站起来,走近坐在窗旁的「癞蛤蟆」。
「是这个!」
放在桌子上的是一张计程车收据,我前天才交给总务部的女同事。
「有甚么问题呢?」
「才一点路,干嘛坐计程车?」
课长语带责难,就是明明白白地怪责我好浪费。我押住那_口气,正经八百地给他一个解释。
「我拿着足足有十二寸的货办,乘火车实在不方便,所以乘计程车了。」
「癞蛤蟆」用鼻子哼了一下,吊梢眼睛瞟着我。
现在的年青人劲辄就要坐计程车,当年我就背着这点东西,给客户送过去。」
我缄默不语。我可不觉得这种事情值得自豪。他是搞不清楚,在适当的时候坐计程车就是合情合理,老是以为劳动一身筋骨就是勤奋工作。
「嗯,算了。R公司那桩生意好像谈不拢了?」
「对手肯提供九折优惠,我们根本没有谈判筹码。」
大概三个月前,R公司原来就是我看上的目标,知道竞争对手肯割价,也跟「癞蛤蟆」商量倒不如提供优惠跟人家拼,到头来却得不到首肯。所以,这次「癞蛤蟆」可要负上部分责任。
「结果就是为了折扣赔掉生意?」
「就是这么_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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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营业员,不能够提供折扣优惠,就要动动脑筋,以服务态度出奇制胜。你干这行有多久了?就光剩一张嘴说推销,要拿个真心出来才行!是真心!」
好不容易按下的怒火又升上来厂。听到「癞蛤蟆」口中吐出甚么「真心」这些词汇,就觉得他玷污了这两个字。
「跑生意就要拿出诚意低声下气,谦恭低头不会损你甚么吧?跟部长低头,跟课长低头、就连那个接待的黄毛丫头也别放过,一律低头百般讨好,明白了没有?」
他一开腔就没完没了。「癞蛤蟆」最爱发表他那一套人情义理的伟论。每天都一样,谁给他逮个正着就要讲不停。我感到不耐烦了,马上说话堵住他的嘴巴。
「课长,虽然不能说是补偿,但我跟品O公司的临时合约已经敲定了。」
「哦?」
他愕了一愕。
「虽然他们订购的型号属於中价货色,可是,连终端装置都交由我们公司负责了。虽然跟R公司那桩大买卖不能相提并论,到底也算是一份有体面的合约。」
「嗯,是吗?就给我好好的干!」
「是,我失陪了。」
我跟他鞠躬,夹着一点得意返回座位。
哼!有什么了不起。就是这种心情。
「喂,後藤,过来一下!」
又轮到另一个同事了。他老是爱数落下属,满嘴吹毛求疵,这都是「癞蛤蟆」的癖好!
我把文件放进文件袋裏,再把它塞进公事包。还传来阵阵关西口音,令憋在肚子里的一口气换成一阵阵烦躁。干吗那种家伙会当上课长,我倒怀疑他的工作能力,既没有能耐驾驭下属,大清早又只净看那些刊载女人又闪双腿的黄|色小报;下属碰壁就推卸责任,功劳彩头就一把揽过去。这种男人哪儿来的能耐当上课长?这个时候,就总要教我摸不透公司的制度。
「宫永,你的电话。」
对坐的女同事说,我就拿起听筒。
「是,我是宫永。」
「呀,是我。」
是奈月。我压低声线。
「怎么了?」
「昨晚我跑回家去,对不起。」
「不要紧。」
我用下巴抵住听筒,一双手却忙个不停。跟O公司签好临时合约之後,下午还预定要上三家公司跑一趟,现在要先把资料准备好。
「昨晚我一口气哽住了,一声不响就回家去,我还是觉得要问个清楚明白。」
「甚么事?」
「其实呢,也许是我多疑吧!昨晚你讲电话的时候,我不是去结账吗?就是那个时候,嗯,其实也不要紧的,只是,那个时候,我在你的钱包里……」
「下次再跟你说吧。」
我现在没守跟奈月磨蹭。挟着对「癞蛤蟆」的不满,我下由得发晦气。条月默不出声。
「现在忙死了,再见。」
等不及她的反应,我就挂线。
我拿起公事包站起来。真的没心情跟奈月聊。我在报告板上写下自己的行程,就离开营业部。恨不得马上逃出来,巴不得跑去一个听不到「癞蛤蟆」声音的地方。
我等候升降机,冷不防行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转过头,原来是前辈大矢。
「别管课长就好了。」
「嗯,我明白」
我耸耸肩,轻轻点头。
「这种人大概是天生臭脾气吧?但不知道多少次,我气昏了头脑,就想狠狠揍他一顿。可是。我才新婚,不能够这么冲动呀。其实,老婆现在是这个样子。」
大矢双手捧开肚皮,装出大腹便便的模样。
「呀,有喜了?」
「就是呀!生活担子就落在我的肩上。沉不住气一时冲劲,搞不好给裁出来。家人的生活就没着落了。你还好,大不了辞职不干。反正单身,轻松多了。」
升降机打开了,我们进去。我按了一楼。
「才不敢轻言辞职呀!我没有这份勇气。」
「是吗?」
「现在经济不景气呀!」
大矢叹气。
「到头来,怎样捱尽人家闲气怎样憋气,都要一辈子当个上班奴?」
我跟大矢跑到附近一家定食屋去,提早吃个午饭,然後在车站剪票口道别。他要去千叶那一带,我去品川,刚好是相反方向。
也许是过了中午,火车空空落落,我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天空还是昏昏沉沉的,雨水来个小休止,却不知道甚么时候要再洒下来。
大矢的话让我耿耿於怀。
「到头来,怎样捱尽人家的闲气怎样憋气,都要一辈子当个上班奴。」
大学毕业,我满心期待。踏足社会,就是成熟的证据。跟那些和老爸差不多年纪的客户交涉,解释机种型号等问题,心里多少有点飘飘然。
现在却说不过去了。理想原则尽掉开,_切全凭公司的意旨,我没有任何决定权。合约谈拢签定,就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开心,有点成功感,然後就是零,不再有任何感觉。
净有这种想法,到头来就说明我还是孔臭未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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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川O公司都已经十次有多了,虽然说受到经济不景气牵累,日子难熬,他们还是打算把_些老旧的办公室电脑丢弃,换上_批轻便的、操作简单的。我收到消息,就马卜跟他们游说推销。我跟总务部的课长喝酒也有好几遍了,应酬交际的预算削减,我就自掏腰包。早阵子,他要搬家,我甚至跑去帮忙。
上_次,终於来到签定单约这个关口了。今天,我带来文件让他盖印,再商量送货日期,一张合约大致都算成了。
抵达品川,云缝里漏出一块蓝天,我早就预约了,接待的马上让我去会客室等候,总务部课长却连影都没有。我瞄着手表,已经等了一个小时。说到底,客人是神,总不成为了这点事情发怒。我耐着性子等侯。
他姗姗来迟。我慌忙收起愠色,堆起笑容站起来。
「谢谢你的关照。」
我九十度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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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等我才不好意思,因为突然有客人到访。」
「不,这点小事不要紧。今天我来请你们签定草约,麻烦了。」
总务部课长坐在沙发上。我也坐下来,旋即准备文件,递上合约。
「草约一式两份,都要请你盖印。後天我跟上司会亲临贵公司,正式签署落实,到时候……」
「事情是这样子的。」
「是。」
「很抱歉,我们决定跟另一家公司合作。」
「呀……」
我霎时也不明所以怔住了。他却提高嗓门。
「嗯,我也极力推荐你们公司,不过董事长却另有心头选择。我但觉得可惜,不过也是无能为力。」
「课长,你又来捉弄我了。」
「不,都是真的。」
我慢慢定过神来,简直不敢相信。前天还通过电话,不是跟我保证一切落实吗?一股怒气沸沸腾腾地涌上来。那么我铺排的工夫算甚么,连请客也是白己掏腰包的,假期就帮忙搬家,献尽殷勤百般讨好,到底是为了甚么。
「课长,总不能够这样子吧?」
我直起身子凑过去。
「甚么意思?」
课长一张睑绷紧了。我急忙拿出笑容。、
「不,其实,我以为跟贵公司都已经谈妥合约细节,甚么文件都准备好了。我有个提议,能不能够请贵公司再考虑一下呢?也许介绍董事长跟我碰个面,我亲口跟他解释,应该……」
「已经敲定了。」
课长说得斩钉截铁。
我没有话接下去了。
「那么,我们就谈到这里,希望你见谅。」
他说完就离开会客室了。我慌忙站起来,现在可是怒发冲冠。他一张嘴尽是甜言蜜语,到头来就只是尽情利用我。违背男人之间的承诺,就应该一死谢罪吧!
可是,我还是深深鞠躬低声下气。
「那么,希望下次能够有合作机会。我们公司不光靠电脑,还代理影印机相传真机等等的。如果有需要,请随时联络。」
「呀,我会考虑。」
他离开了。转身那一刻,那种斜眼瞟着我的眼神,夹着优越感大剌剌地飘过来,我浑身发烫。
我把文件收好放进公事包,离开O公司。已经乏力再到其他公司跑生意了,也没精神折返公司。周遭大小公司办公室林立,我就正在午後的商业区里。
湿漉漉的空气,随处可见的水洼。一双鞋子都湿透了,一双脚都给泡得发胀了。
一阵怒气冲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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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停下脚步。
「怎能够这样子!岂有此理!」
我把作废的合约狠狠地丢在地上。
路过的上班族也傻住了,就盯着我。不过,一下子就换上满睑苦笑。真是笨得可怜。大概任谁看见都会这么想吧?
我蹲下来拾起文件袋。一把丢掉,扬长而去,都只能够是电视剧集的情节罢了。
现实里的上班族,却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今天真的提不起劲跑生意厂。找到附近的咖啡室去,坐下来点了冰咖啡,一饮而尽。「再来一杯。」等候咖啡端来的空挡,我才感到一点点踏实。
我也是无可奈何。到了最後关头才泡汤不是司空见惯吗?任谁都总有三两次这种经验吧!
可是,一想到要跟「癞蛤蟆」交代,一颗心就直沉到底。又来那一套冷嘲热讽吧?用他那种特有的关西腔,声如洪钟配上轻蔑眼神瞎幺喝。
最近,为甚么老是这样倒霉?我的营业额一向遥遥领先,换来如此下场真是难以置信。
实在提不起精神返回公司,我还洋洋得意跟「癞蛤蟆」说敲定了。一想到要跟他报告就受不了。先给公司打个电话,留话说今天直接回家去好了。今夜我要想个藉口。
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流动电话。
「是,中央商事。」
铃声响了一会儿,就听到那把熟悉的女声。
「呀,是我,宫永。有没有留言?」
「嗯,没有。」
「对了,侍会儿我还要去拜访三两家公司,今天我直接回家,麻烦你给我在报告板上记下来。」
「知道了。」
「再见。」
我跑到付款台去买香烟。没有零钱,只好拿出一千日元的钞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有一张白纸。打开来看看是甚么,原来是小夜子那家酒吧的收据。
「这个……」
_张脸都不由得皱起来了。我想起奈月打来的电话。她昨夜一定看见收据了,上面还印有日期,我撒谎说加班给她识破了。
取过香烟收好零钱、我返回座位。
「这次糟了。」
不过,我还是提不起劲给她打电话。要想一筐藉口跟「癞蛤蟆」 解释就已经够烦人了。
跟侍应生扬手,再来一杯咖啡。
「一杯冰咖啡。」
说完才又改变主意。
「有没有啤酒?」
「有」
「那么,要一杯。」
侍应生拿着单据回来。听列他扬声「来一瓶啤酒」,心里也难免有点过意不去。毕竟现在才三时多。
环视四周,都是西装一族。不是望着天花板失神,就是迷头迷脑地看报纸。难道他们都是同道中人?都是无处可归的上班族?
後来,我离开咖啡店,看了一出电影。与其在那些光亮明晃的地方闲着,倒不如躲进黑暗里,犯罪感要少_些。近郊_家电影院正在上映一出有一点点Se情味道的电影。最近,这类电影就只看录影带的。满有趣。耗了两个小时,肚子饿了,到附近的小华餐馆去吃一客炒面,也喝了啤酒。醉意在体内七回八转了。
大旋地转,好想见一个人。
不是奈月,是小夜子。
结果,我在品川乘火车,在有乐町下车。慢悠悠地溜到日比谷,都已经过了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