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个儿带来的随从指使的人扬马翻。
眼瞅着已过了午,三阿哥还没回来,一院子的人不禁心里求了三阿哥能快点。
宁芳也累了,进了内寝床上想歪会。
那把倭赫做的竹摇椅儿就放在床边上,上面还铺着厚被子,乱散散的,像是今天儿还有人坐过。
内寝已起了炉子,宁芳在床上坐了,把脚儿裹在起了火的炕上。
“天这么冷怎么不把这竹椅子收起来?这坐着能不冷吗?”
“三阿哥不让,说是铺了被子就不冷了。”回话的是个婆子,比那孙奶嬷看着脸方,并其他几个院里的大婢子大太监立在进内门的凭风近上。
宁芳听了这奶嬷的话,很是不高兴:“你是三阿哥的奶嬷?”
“回娘娘,奴婢是三阿哥的奶嬷秦氏。”
在宁芳眼里,这奶嬷子长了双不踏实的眼睛,没事你笑什么?
“平日里你都负责什么?”
“奴婢……奴婢负责给三阿哥备衣服、理被子儿什么的。”
“理被子不是有婢子吗?”
“啊……奴婢有时也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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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理被子的婢子干什么吗?”
那秦嬷子不回话了,到是她边上的大婢子上瞥了宁芳一眼。
“你是做什么的?”
“回皇后娘娘,奴婢是照顾三阿哥的贴身婢女,平日里主要是负责收安三阿哥的衣帽并寝用。”
“这院子里现在有多少打杂的多少内顾三阿哥的?”
除了刚刚回话的婢子,其他人互相打量了一番,磨蹭了好大一回,那个看起来最长已有四、五十的老太监才行了礼回道:“回娘娘,这院里差不 多二十来人,打杂的六人,其他都是近身侍侯的。 ”
“你是近身侍侯的?”
“奴才是这院里的大太监。”
“那今日三阿哥早上穿的什么你可看见?”
那太监愣了愣,转着头看了身边的人两眼:“和昨日里是一样的。”
宁芳看向先前回话的秦奶嬷:“你来说。”
秦奶嬷边想边道着,上一件下一件的奏着。
宁芳点了点头,心里记下了,再指了那大婢子把她看到的讲一遍。
那婢子顿了顿,才规规矩矩地回了,从上到下、由里至外说了一遍,与秦嬷子有明显出处。
这方一说完,宁芳自是没漏掉秦氏瞪那婢子的眼色。
“去把教养司总管请来。”宁芳指了人去办,正想问那秦氏,玄烨已经挑了帘子进来,连着外面的棉风衣都没退了。
“皇额娘怎么来了?”
宁芳笑着让他过来,动手给他除了了风衣并外褂,李德全收着,素心去倒了热茶。
三阿哥院里当下跪着四人,那回话的婢子就那么跪着前来接了李德全手里的物什,并跪着先放于椅子上。
“去打热水来。”跟着宁芳来的佳儿也是素来在永寿宫里见惯了的,正打了水来。
几个下人侍侯着三阿哥换了内衫并理毕上了热茶。玄烨也见了跪在地上的几人,只两口喝干了茶水递了回去,就被宁芳拉上了床,下半身裹在被 子里。
“怎么这么冷的天出来!病还没好呢。”
“没事,不疼了。”
玄烨拉了拉她的手,觉得热着才放了心。
“那也不行,太医也说了,已是伤了脏器,今冬儿绝不能受冻的。”
宁芳乐呵着也不驳他,只拍着他的手:“知道了,三爷,呵呵。”
玄烨起身拉了里面的被子靠在床头给她依着,双摆什了半天才放了心。
“回去就找太医看看,别感冒了。”
“知道了,我坐车来的,围的左三层右三层的,不会有事的。你吃了吗?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你吃了吗?”
“没,不饿,”宁芳见这小子皱眉又要发言,忙先开了口,“我让人备了饭菜带来了,想着等你回来一起吃,真的,我才吃了早饭没两个时辰。 ”
玄烨瞪了他两眼,也不同她多说,便传了膳。
午饭都是永寿宫里备好的,在三阿哥的小院子里的厨房热着的,很快便能上了来。
“他们怎么了?惹了你了?”
玄烨一提醒,宁芳才想了起来,直扒着手拉开玄烨上衣的两颗扣子往里看。
玄烨也不阻她,见她看了两眼便又重新扣上:“先让他们出去吧。教养司的总管来了让他等会儿,等我们吃完。”
午饭并不多,五菜一汤,两浑三素,足够一大一小的伙食了。
宁芳伤了内脏,吃的仍是以流食为主。
母子俩坐在床上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都没觉得如何不行。
宁芳见小三吃的差不多了,鼓动着嘴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有事就说。”玄烨喝着汤。
“你——你那个秦奶嬷……”
“我现在长大了,不需要什么奶嬷了。秦氏如今在院里确实没什么事,遣了出去也好。”
宁芳打量了玄烨几眼:“真的——可以?”
“秦氏本就没孙奶嬷心善实寸,这二年更是过的轻闲。”玄烨放下汤碗想了想,既然要开始整顿了,就一次把这些人都理顺了,也省的你操心。 “
宁芳小心着儿,也是怕这小子心里不舒坦,毕竟是从小跟着他的人。
“那秦氏,我看着对你不怎么上心。明明不知道你今早儿穿了什么却由着嘴的胡说,人一点也不老实——”宁芳撇着嘴在那说,见玄烨像是笑着 直盯着她,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也不是 想管 你的事,只是……”
“皇额娘真的开始懂事了。”
宁芳皱着眉,下意识的想反驳,想想却只是笑了笑:“嗯,我也不能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原本儿我就一个人,也没想那么多 。哎,谁曾想——却要受累那么多人……我要的也 不多,永寿宫里的人平平安安的,”宁芳抓了玄烨的辫角玩着,“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呵呵,以 后等你发达了,到哪去玩都带着我就行了。”
午时的阳光打侧边的窗子里照进了,在床前印下一块世界,飞舞着的尘土火热地跳跃着。
玄烨有些困了,就着宁芳的大脚躺了,打了个哈欠:“爷没时间玩的。要学这么多东西……想怎么弄你就弄……反正还有我呢……”
想他也确是累了,平日里连午觉都不歇的,今天尽然倒下就睡了。
宁芳把被子往前拉了拉,素心并李德全进了来,一个无声的收着餐桌,一个小声回着教养司的总管来了半刻了。
小三睡得很沉,宁芳把他理到枕上也没醒,留了李德全看着,出了内寝。
教养司总管卢英年见皇后出了来,就上前行了大礼。宁芳也不阻他,等他把礼行全了,才准他立在一侧。
果然是有心思的,屋内直至院下并跪着十余人,看来都是三阿哥院里的。
“卢总管是吗?”
“不敢,奴才听娘娘吩咐。”
“三阿哥院里这些人这两年有无增减?”
“回娘娘,不曾。只奶嬷孙氏一人因产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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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三阿哥小,用的人也多些。只是如今,三阿哥也上了学堂了,也不需喝奶了,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看——”
卢英年当下重跪了下去,回道:“奴才是糊涂了,这两年没能全心儿照顾了三阿哥,这便来给娘娘请罪来了。奴才已使了二十来个宫女并小监在 院外侯着等着娘娘精选儿给三阿哥重配了可当的人 儿。”
宁芳此刻才觉得宫里的人都不简单。往日里自己的心不在这上面也就不在意,今次只浅浅听来便觉得水深。这卢英年能做教养司的总管管着宫里 所有新老奴仆的将来,这些奴仆们被分到哪里还不 是他一句话的事?至于这些奴才心在哪里又是谁的奴才他就算不是门清也断是心知五分的。对下对 上这都是个肥缺。只是,这卢英年本人——是哪宫的呢?太后的?皇上的?还是——
挨了打便记得,受了伤便痛过。宁芳本不笨,现在清醒了自然也是想了一想。只是她于这些还是小学生道行,知道自己一个人也想不明白,便丢 了这问题。
“得——李德全。”
“奴才在。”
“三阿哥现这里水需要这么多人,外院打扫的留两个结实的公公并勤快的小婢就行了。内院里除了你这近侍再各留两婢两奴管着这里里外外的物 食。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看看这原有人里哪些儿 该留哪些儿该走趁卢总管在都点明了。”
李德全是自己宫里出来的,宁芳一百个放心,也知道这小子鬼精着,不要些日子就能理清了人去,所以直到现在才来办这些人。再则也是当着这 些新老人的面抬了李德全的权威,让人记住了他去 。
李德全也不推迟,上来只那么两下就只选了三人,当然是不包括秦氏,那秦氏见了,上了两步正要说话,那卢英年一巴掌下了去就是一个耳光: “皇后娘娘面前也有你说话的地!”
宁芳确是吓了一跳。虽说他是替自己解了围,可心里就是不舒坦。
宁芳指了李德全并身边的容婆子去院外卢英年带来的人里选足了人数。
“三阿哥还小,又在读书,往日里有太半的时间不在这院里,院子里留的人也泰半年轻,我——本宫也不放心,总需要个年岁渐长的看护着。卢 总管,有上年岁的公公吗?”
“有的,娘娘,奴才带了两名来,都是在宫里呆了过三十年的老人了。您看看。”
那二人,大约在四十之间。宁芳仔细看了,见有一位细高个儿,很是恭谦虽没笑意儿却有股子老师味。
“这两人留下,你带了那些不用的人去,再选几个三十至五十间的公公来,本宫再选选。”
卢英年去了,李德全也领着留下来的三人各有接待。
“两位公公如何称呼?”
高个儿公公话少,只回了自己姓顾。另一位看着肥态的姓厉,是个会说话的。
宁芳打发他二人在廊下侯着,便进了内寝,见小三还睡着,便转身入了书房。
书房里显得拥挤儿,满桌满架子的书堆的堆、垛的垛,倒的倒,杂乱的很。
宁芳也不替玄烨收,只是观察了那书架子半天,想着回头画了样子让倭赫做了去也好给小三理了地方去。
宁芳在玄烨书桌上看了看,竟然还有德文书,拿来一看,都是些天文说词,便知道这是从Johnna汤若望那里讨来的。宁芳坐在椅上看了一页,突 然想起这椅子来,自己坐来只刚刚好的高度小三坐 着起不是难受?
“皇额娘你找什么?”
玄烨一进来就见宁芳围着椅子转悠。
“睡醒了?你坐这么不对高的椅子舒服吗?”
“没事,加个角凳子就行了。”
“那怎么行?回去我研究研究,看能不能让倭赫给你做把可以伸缩的椅子。”
玄烨走过来,翻了翻面前的书,头也不抬的说:“你很喜欢找倭赫。”
“那当然,他既有爱心又有手艺。”宁芳双手握在了一起,成少女祈祷状,“这年前,很少有男人会像他那样了。”
“哼。”宁芳听出了玄烨的不乐意,想想也是,她名义上毕竟是他老爹的女人,哪有当着儿子的面夸另一个成年男人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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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读起德语原版书来了?你会吗?”
玄烨一把夺了宁芳手里的德文书:“要你管。”
宁芳笑笑,也不同他计较:“多学点是好的,但也不用太拼命,慢慢来。”宁芳在椅子上坐下,“对了,那个卢英年,你怎么看?”
“他是老精儿,既是皇玛嬷的人,又听皇阿玛的,于其他后妃怕也能倒了巧去。”
“……那——这个人,我们能用吗?”
“没关系,这种人比死心眼儿更好用,只要有了利有了益让他向东他不会去西,小心点就是了。于我们没有坏处。”
“嗯,那……”
这两只还在话着,却已是满口你一个“我们”、我一个“我们”,顺口的都没一人在意。
很多时候,人与人的感情就是这么不经意间垒起来的,开始看着东一块西一块怎么看都像快散了架的积木,却不曾想,一日日的过去,这积木不 但没散,反而把空着隙的缝儿给不自不觉地砌实了 。不但如此,这一层合围了,外面又开始砌。如此一层层一重重,只把彼此裹严实了,却把他人隔 离了开来,连门都没给人留一个。这何常不是围城一座,是自己无意识而起的牢笼,围住的是生活, 圈住的是心神,苦在一起,乐也一起。当我们自 己发觉,才发觉一切都已来不及拯救。
第三十三章冷暖自知
去年此时,宁芳正忙的焦额,今次却坐在暖榻上的矮几前用鸭毛硬尖儿粘墨给玄烨画样子。
太后病着、皇后病着、皇贵妃病着。
宁悫妃也姓董鄂,虽身了福全却因着皇贵妃的原因不于太后所喜,因为人木那又岁高(不过二十几)于皇上不喜,故宫里的好事一向塌不到她。
恪妃是汉人,虽是宫里唯一受封的正妃汉人却因着身份不过是挂名闲人一只。
淑妃是皇后亲妹,太后不理、皇后不问的事她这个博尔济济特氏出来的也不好过问。
佟妃因着前次三阿哥永寿宫受牵事件数月来也是宫门紧闭,身安消声之道。
其他的皆是庶妃,挑不起梁子,故儿春节期间后宫大大小小的事便落在了蒙古出身的端顺妃并恭靖妃肩上。
忙了一上午,两妃并坐在承乾宫侧殿的正榻上喝着茶。
“妹妹要是喜欢这参茶,哪去就是,这宫虽然女人多,也就你我可以姐妹相称,哎,有时候想想,真怪寂寞的。”端顺妃穿着件浅粉儿的旗穿, 虽无白皙肤色却高骨艳色,傲放派的女色儿。在宫 中一向大手脚、嘴速快,得罪的人也不是一两,却不怎么在乎。
恭靖妃少她两月儿,就较为留个心眼儿,听她如此说也不同她客气,一并收了二两参茶。
“姐姐见到皇贵妃没?”恭靖妃着着艳桔色的旗装,小心问着。
“前个儿晨起见着了,清了毒的,只是身子弱,皇上护着不让下床。”
恭靖妃瞥了两眼四周:“早半个月前,妹妹我就见了皇后下地还出了永寿宫。这半个月来怎么又重的不能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