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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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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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生这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说:“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啊,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哪里真要你报销的士票。”沈天涯说:“往往是领导无意之间说出来的话最能代表领导意图。”谷雨生说:“你是不是天天不工作,只琢磨领导的意图?”沈天涯说:“领导的意图就是我们的工作嘛,我们不按领导意图工作还按什么工作?”
  谷雨生真拿沈天涯没法,说:“反正你说的都有理。”沈天涯意犹未尽,说:“我常听人说。跟领导打交道,一定要做到三从四得。”谷雨生说:“现在关于领导的话题总是层出不穷,你这里又出了一套三从四得的理论。”沈人涯说:“我也是在商言商,在领导多的地方就说说领导,跑不了题。”
  说到这里又停下了。谷雨生问缘何又不说了,沈天涯说:“到了你这里,我就是客人,你怎么烟茶不语?”谷雨生说声对不起,赶紧给沈天涯倒了一杯水。沈天涯喝下一口,慢条斯理道:“三从嘛,就是领导出门要跟从,领导进屋要随从,领导的指挥要服从;四得则是领导的酒要喝得,领导的气要受得,领导的话要记得,领导的秘密要守得:”谷雨生说:“总结的还有些道理。”沈天涯说:“我别的地方做得不怎么样,至少领导说过的话我还是记得的:”谷雨生说:“你少领导领导的,你是处级我也是处级,谁也领导不了谁。”沈天涯说:“你这个处级跟我这个处级可不同,你是管官的官。见官大三级,所以今天你一定得给我一个向你表忠心献殷勤的机会。”
  谷雨生只得打开抽屉,说:“的士票都在这里,你报得了多少就拿多少吧。”沈天涯过去一瞧,见足有半抽屉的的士票,便一边动手清理,一边说道:“大概一两年的的士票了吧?看来绢织部还真没给你报销过。”谷雨生说:“哪像你们财政局,天旱三年,饿不着伙头军。”沈天涯说:“其实市财政安排给财政局机关的办公费什么的,跟组织部是一个标准,没多一分钱,只是省财政厅的对口处室经常有点业务费拨下来,我们可以用用。”
  谷雨生也上前帮着清理起来,说:“靠着大树好乘凉,有财政厅在后面撑着,你们的日子比我们好过多了。”沈天涯说:“是呀,要不怎么说靠山吃山呢?你们在组织部门进步起来快,我们在财政部门用两个小钱稍稍方便些。不过像你这么一大抽屉的的士票,我也没法放财政局机关财务室报销,只好另想别的办法。”谷雨生说:“另有什么办法?”沈天涯说:“我把这些票据粘在一处,上面贴好报销单,注明市委组织部领导乘车用,保证好多单位要抢着拿去报销。”谷雨生说:“像你这样,我早处理掉了,还用你来操闲心,算了算了,你别给我添乱了,免得全昌都市人民都知道组织部的谷雨生拿着的士票去外单位报销。”沈天涯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白在预算处混了。”
  第十章(7)
  粗粗清点了一下,大约有三百来张票据,五元的十元的都有,总共两千五百元左右。沈天涯当即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谷雨生,说:“你点一下吧,看跟你的的士票的数字相符不。”谷雨生懒得点数,把钱放进抽屉,顺手将沈天涯手上的钱包拿过来,打开看了看,见里面还有钱,说:“你别走,刚才出去的两位也有的士票,干脆也给他们报销一回。”说着出去找人去了。
  钱包被谷雨生拿着,沈天涯自然走不了,只好坐着不动。沈天涯知道这位谷雨生会做人,懂得关心部下的利益,这样的角色,今后会有出息的。
  很快谷雨生就把他们找回来了。让他们一人拿出一把的士票,谷雨生自作主张从沈天涯钱包里拿出现金,递到他们手上,喜得两位笑逐颜开,敢忙致谢。谷雨生说:“不要谢我,谢这位沈大哥吧,他今天是专门来组织部扶贫的。”两人于是感谢沈天涯,沈天涯说:“不谢不谢,只要以后你们批发帽子的时候,记得给我也批一顶就行了。”
  送沈天涯出门时,谷雨生说:“给财神爷办事划得来,以后到哪里去别忘了叫我一声。”沈天涯说:“那当然,有你在身旁,还有什么事情办不了的?”
  下午沈天涯就拿着给徐少林办好的手续让傅尚良过了目,又问清了徐少林住院的具体地方,出了财政局。先在街上买了水果,径直去了徐少林住的昌东区人民医院。别看这一大袋水果提着显得隆重,实际上也就三十五元钱。沈天涯就想起叶君山那番大礼要小,小礼要大的理论来,不由得自哂了。
  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徐少林的单人病房。门是虚掩着的,沈天涯轻轻敲了敲,里面没有动静。推门而人,只见徐少林正在病床上蒙头而睡。沈天涯也没惊动他,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拿过一旁的方凳坐下了。病房里虽然设施简陋,却还干净,地板和白色的墙都一尘不染。也没有一般病房里常有的那种难闻的气味,说明徐少林并没怎么用药。
  坐了一会儿,沈天涯就感觉出了病房里的冷清。忽想起马如龙的病房来,开始还有不少人提着补品和东西去看望他,后来见他再也不可能爬起来当预算处长了,除了局里工会和预算处的人,就再也没人有兴趣理他了,病房里也像徐少林这里一样冷清起来。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去年徐少林也因重感冒在医院里打了两天吊针。他虽然是预算处的副处长,而且当时还没将资金管理权弄到手上,但去看望他的人却络绎不绝。当然大部分是外单位财务处的,有的送补品水果,有的送鲜花,还有不少送钱的,让他小赚了一把。这次大概是徐少林隐瞒了住院的地方,或是大家已经知道他出院后不可能回预算处了,所以没人来凑热闹了。
  正这么猜想着,只见徐少林在床上动了动,闭着的眼睛启开了一条缝。慢慢徐少林的眼睛全张开了,警惕地看着沈天涯,说:“是沈处,来多久了?”手往身后一撑。坐了起来。沈天涯说:“你只管躺着吧,别起来别起来。”
  这一下沈天涯才发现徐少林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秋霜打焉的枯草一般。情绪低落,神色颓废,过去那张春风得意精神焕发的年轻帅气的脸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像涂了一层厚厚的黄蜡似的。那双曾经闪烁着自信和睿智的眼睛明显暗淡了下去,像一对电力微弱将熄未熄的灯泡,已经发不出迷人的神采了。
  本来徐少林的倒霉很让沈天涯得意,可见他这么一副落泊样,沈天涯心下不由得生出悲悯,同情起徐少林来。不就是一个权字么,到底犯不犯得着呢?沈天涯不免慨叹,权力原来是特效壮阳药,人如果对这种药产生了依赖,一旦停药,就会变得委靡不振,百无一用。
  沈天涯例行公事地问问徐少林的病情,徐少林敷衍了几句,惨然道:“沈处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我可是任何人都没告诉的。”沈天涯笑笑,说:“这任何人大概没包括傅局长吧?”徐少林很敏感,说:“傅局长带了什么话?”沈天涯也没转弯,拿出行政学院的人学手续,说:“这是傅局长做的安排,让你到行政学院学习两个月,充充电。”
  徐少林疑惑地看一眼沈天涯,这才接过手续。开始徐少林的脸色沉了沉,接着故作轻松地自嘲道:“冲什么电啰?傅局长这是给我一个台阶,领导也是用心良苦啊,好好,我听从安排,明天就出院,到行政学院去。”
  沈天涯于是把姓潘的那张名片给了徐少林,说:“到时你找这个潘科长就是,他会给你安排的。”徐少林没说什么,把名片跟入学手续夹在一起,放到了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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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徐少林理智地接受了傅尚良的安排,沈天涯心里就踏实了,站起身准备离去。徐少林送他到门口,握了握他的手,淡然道:“沈处,预算处就交给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沈天涯听得出徐少林好自为之四个字的深义。他知道徐少林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两人之间的恩怨并没就此了结。
  第十一章
  根据傅尚良的安排。沈天涯接手了徐少林那一摊子工作。沈天涯在预算处呆的时间不算短了。业务熟悉,不到半个月就把工作上的事情理得顺顺当当。处里人员的分工基本不变,自己主要负责徐少林管过的机动财力、周转金以及预算收支编制和调整等。这样丁是丁卯是卯,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既分工又合作,处里工作很快步入正轨。
  说实话,工作再多再繁杂,有章可循,有惯例可参考,都好办。不好办的还是跟上下左右关系的协调。财政局是政府的综合部门,一个地方的各项经济指标,什么投资规模,一二三产业结构,国内生产总值和人均匡内生产总值等等,说一千道一万,最终都要落脚到财政收支水平上来。也就是说,其他的数字再漂亮,增值比例再大,税收上不来,财政金库里没钱,都是一句空话。说白了,其他经济指标都好注水,而且注得越多越好,要向上级汇报,要在大会小会做报告。或要登报上电视,数字响亮,说的有面子,听的看的也不会深究。究也究不出名堂。惟独这个财政收支注起水来确实有些麻烦。并不是财政就不注水,比如公安部门的罚没收入,昨天交到财政,今天全额返回,用行话说叫做空转一番,财政数字大了,政府却没增加一分钱的可用财力。这实际就是一种注水方式。只是这种注水法,得体现在具体数字上,因为账上发生过这样的资金。必须向市委市政府说清楚,让领导们心中有数,同时还得接受人大常委会的审核,以体现人民当家作主,人民的事情人民办的民主精神。这就够财政应付的了,每一个数字你必须做得像模像样,市委看着舒服。市政府看着高兴,人大看着也要气顺。而真要做到这一点,光有业务水平还不够,还得有政治头脑,叫做数字就是政治。市委市政府领导就常常用这句话告诫财政局领导,财政局领导转而又告诫财政局的干部,沈天涯他们早就耳熟能详了。
  这还是面上的,还有背后的,鲜为人知的,那就是各路领导都想到财政来插一手,财政局或者说预算处的人必须玩得转摆得平。马如龙住进医院后,预算处长为什么空了这么久确定不下,就是有权威的领导都想安排自己的人,一时形成不了共识。领导各有自己的工作职责和权力范围,想要把自己的职责发挥得淋漓尽致,将自己的范围经营得有板有眼,说得好听些叫做办实事出政绩,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如今市场经济条件下。没有两个钱那是不行的,财政有自己的人当然就好办事。别说从本级财政弄好多钱出去,至少想方设法从上级有关部门或别的途径弄来的钱从财政经过时,财政有自己的人及时提供信息,早点把钱拨付到位,于公于私都是有好处的。
  所以财政局有人形象地说,一个地方就是一张密密的网,网是由人财物等一个又一个结扎成的,财政局算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结,受着各路领导和部门的牵制,你这个结必须扎得有艺术有弹性,该松时松,该紧时紧。如果不该松的时侯太松,一牵一扯会散掉;如果不该紧的时候太紧,你来拉我来拽终会成为死结。可见扎好这个结得有些水平。就说徐少林吧,掌管资金大权没多久就败下阵来,灰溜溜离开了预算处,就是没有把握好这个结的松紧度。这是沈天涯接手他分管的工作后才体会出来的。原来他败走麦城的真正原因并非仅仅是那幅字那篇文章的事。
  沈天涯因为要熟悉徐少林管过的工作的详细情况,把小宋做的台账和部分存档资料拿出来翻了翻。发现有几笔拨款领导签的字挺有意思。外行人对这些签字自然看不出什么道道,内行的人多少可以窥见徐少林当时的处境。
  第十一章(2)
  比如市财政拨给劳动局的那三百五十万,劳动局打的报告上既有贾志坚和傅尚良的签字,还有欧阳鸿的签字。欧阳鸿是不会在报告上签署具体意见,只签转某某或请某某阅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字眼。但昌都机关里懂内情的人知道,欧阳鸿在报告签的字不会有什么区别,但报告的处理方式却各有不同。如果是当事人拿着欧阳鸿签了字的报告送往有关部门的,有关部门完全不用理睬;如果是市委秘书处的人送达的,得酌情处理;如果是欧阳鸿的秘书郭清平送上门的,那就意味着非解决不可了。
  欧阳鸿签在劳动局这个报告上的字也跟过去一样,只有转尚良同志几个冷冰冰的字眼。但报告是郭清平特意送到傅尚良手上的,而且傅尚良也参加了研究劳动大厦的常委扩大会议,所以他的意见一点也不含糊:“根据欧阳书记意见和常委会议决议,同意拨付三百五十万元,请贾市长审批。”偏偏报告上贾志坚没有具体意见,他只在报告标题与正文中间空白处写着贾志坚三个字。三个人签字的日期,欧阳鸿最先,傅尚良次之,贾志坚最后。
  沈天涯知道,贾志坚是主管财政的常务副市长,财政局具体说预算处必须有他的签字才能开具拨款书到银行去拨款,因此他的意见一般是很具体的,比如“同意拨付多少”之类,预算处要据此作账,以后审计和纪检等部门来审查时都要以此为准。这里贾志坚只留下一个名字,没有任何意见,看得出他对这事是有异议的。沈天涯一问小宋,果然对这笔拨款,贾志坚和欧阳鸿意见不太统一。
  原来为了弄到北京那两千五百万元,贾志坚曾亲自陪那位唐老板去北京跑了两趟,后被欧阳鸿在市常委会上一句话把资金拿到了不是贾志坚分管的昌东开发区去了,贾志坚虽然要维护欧阳鸿的威信,不好在常委会上跟他顶撞,心里却有些不服。所以欧阳鸿通过常委会决定由市财政出三百五十万元,并要贾志坚当场表态,贾志坚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不得不表了态,但会后却以财政要保工资发放为由,一直拖着没让预算处把这笔款子拨走。
  事实是当时昌都市税收连续三个月下滑,财政连工资都没法保证,而省政府又向地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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