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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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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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了。”
  慧宁话没说完,小和尚已端上清茶。沈天涯深感意外,寺里也有处级干部,而且还是中层干部,想必这个慧宁主持至少是副处以上了。又不好多问,只得端了茶杯轻抿一口,觉得清醇香软,回味绵长,是山外没能喝得到的。
  慧宁在一旁淡然一笑,对二人说:“味道还正吧?”谷雨生点头道:“挺正的,一定是山间紫霞泉水泡出来的吧?”慧宁做了肯定,又望望谷雨生身上挂着的大水壶,说:“谷书记是要装壶紫霞水下山泡茶吧?”谷雨生说:“俗务缠身,哪有时间泡茶品茗?带回去当矿泉水喝呗。”
  沈天涯没怎么吱声,只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说了一阵,慧宁从身上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页交给谷雨生,说:“谷书记吩咐的报告已经写好,请指教。”谷雨生接过去,瞧瞧,说:“主持春秋笔法,俗子岂敢指教?我只能根据您的嘱托,早日将款子打到贵寺户头上。”慧宁立即合掌而谢,看着谷雨生把报告收进了提包。然后起身,要带谷雨生到后房去看一样东西,嘱沈天涯在外面稍等片刻。
  两人走后,沈天涯就抬头东张西望起来,只见两边。墙上都有对联。左边写着:色即空来空即色,心无我也我无心。沈天涯看出这是一幅回文联,每句从左往右和从右往左读都是一个样。再看右边,写着:无树非台何惹尘,慧根悟道;明心见性秘传法,能者得之。沈天涯知道这是一幅嵌字联,中间嵌着慧能两字,意思也取之慧能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从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谷雨生和慧宁很快又出来了。沈天涯就发现谷雨生手上的提包明显比刚才鼓了沉了,也不知慧宁给了他什么。
  谷雨生不再落座,跟沈天涯告别慧宁出来,到后山去取紫霞泉水。沈天涯想起刚才慧宁说的处级以上中层干部都配了手机的话,问慧宁主持是什么级别,谷雨生说:“过去是副处级,他多次到县里和市里要求,说紫霞寺是七十二佛地之一,别处都升格为正处了,有些甚至享受到了副局级待遇,也得给个正处,上个月市佛教协会下文,给了个正处。”沈天涯说:“想不到佛家圣地也讲究起级别来了,不知有没有实际意义。”谷雨生说:“有什么实际意义?还不是过过官瘾,对外面子上光彩些。”
  到了后山,只见一泉自山间倏然而出,远看像是小孩撒尿,近前那水又粗又急,挺有几分气势。泉边有竹勺扣在树权上,可供人取水。谷雨生拿过竹勺,接了水,让沈天涯先尝。沈天涯接住,仰脖而饮,顿觉颊齿生甘,五脏六腑都被滋润了。却怪竹勺小了些,一连喝了三勺仍不过瘾,还要再去迎接。谷雨生不干了,把勺子夺了过去,说:“泉水好喝,过量了,肚子也是受不了的。”
  喝够了泉水,谷雨生又装满水壶,两人还没有去意,坐到泉边石上,任凭泉雾在身上喷洒,一边聊些闲话,一边观起云蒸霞蔚的紫霞山来。沈天涯思忖,一定找个机会,把游长江易水寒请到这里来,就着活泉煮茶,那肯定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直到日上三杆,两人才离开紫霞泉,沿着来时路开始下山。回到武装部,沈天涯要回自己住处,谷雨生说:“到我那里去坐坐吧?”沈天涯知道谷雨生有话要说,进了他的房间。谷雨生关上房门,说:“今天慧宁主持送我一件东西,请你鉴赏鉴赏。”
  然后把手上的提包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方砚来,竟跟沈天涯见过的易水寒收藏的那白氏歙砚款式如出一辙。只是这不是歙砚,而是一方玉砚,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真是世上少见。
  谷雨生见沈天涯。眼睛发绿,笑道:“你信不信,这是一方唐代出品的和田玉砚。”又说:“你的朋友易水寒不是在紫霞寺里得到一方白氏歙砚么?那也是慧宁主持送给他的,易水寒就是凭了那方白氏歙砚名声鹊起,成了举足轻重的古砚收藏鉴赏大家。慧宁主持跟我说,易水寒拿走的那方歙砚和这方玉砚都是白氏当年所琢,只不过那方歙砚白氏是给自己磨墨用的,这方玉砚就是为了送给当朝一位大员,以保自己晋升的。你应该见过易水寒手上那方歙砚吧,玉砚和歙砚除了质地不同,款式和琢法那是别无二异的。”
  沈天涯对砚没有爱好,更没有研究,哪敢妄议?只随便附和了几句。谷雨生把玩了一会,把砚收好,嘱咐沈天涯道:“天涯你别跟外人说这玉砚,免生事端。”
  见谷雨生如此神秘,沈天涯觉得好笑,说:“你这玩意吊不起我的胃口,哪有兴致去外面说?”谷雨生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必要的时候恐怕还得托你请易水寒出出面,对这方玉砚做一下鉴别,现在他在收藏界一言九鼎,是真是假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沈天涯说:“我也听说他现在面子越来越大,轻易不肯去看人家的东西。”谷雨生说:“到时候总有办法请动他的。”
  撇开玉砚,两人又扯了些别的事情。沈天涯知道谷雨生一定惦记着那立项的事,不给他一个交代,总觉心里不踏实,于是说了初步想法。沈天涯觉得,昌永县今后应坚持以畜牧业为龙头,带动其他经济共同繁荣的发展思路,具体的提法就是建设昌永生态示范县,这样的提法和项目全省尚属首创,既符合当前生态环境保护的大趋势,又绕开了昌永退耕还林还草弱势,可另辟蹊径到上面争取开发资金,开创一条崭新的走出落后困境的阳光道。
  其实谷雨生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见沈天涯与自己不谋而合,自然十分高兴。只是他觉得昌永生态示范县这个提法还少了点什么,说:“天涯你出的这个点子很不错,我也在脑袋里酝酿了几个月了,只是一直没有明朗化,你这么一点,我算豁然开朗了。只是我认为仅仅是生态示范四个字,好像还不是特别完善,你再认真想想,把它弄周全些。现在上面不是提倡可持续发展吗?我们的项目既要符合昌永实际,又要能突出可持续发展这个重大主题,到了上面准能一炮打响。”
  第二十九章(5)
  沈天涯觉得谷雨生考虑问题比自己更加实在,非常赞同他的想法。晚上身子躺在床上,脑壳里却翻腾着“生态示范”四个字,转辗反侧,无法人眠。直到月上中天,月光水一般流到他酌床前,仍然不得要领。干脆披衣下床,出了门,在招待所前的草坪上徘徊起来,一边欣赏如银的夜色。
  不觉来到草坪边上,见一扇木门虚掩着。许是出于好奇,沈天涯推门而人,外面竟是一个不高的水塔。原来塔外是一面高崖,崖外是寂静的旷野。只见皎月高悬,夜空如洗,而昌江则泛着白光,在山前静静地流淌着,简直风情万种。沈天涯忽然记起小时背过的张若虚的诗句来,心里默念道: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眼前的昌江虽然不是长江,但昌江却是长江支流之一,终究是要流到长江去的。沈天涯不出声地叹道,是啊,昌江犹如长江,今人亦似古人,虽然人事有更替,往来成古今,可人的幽思和情感却像昌江和长江,今人和古人,都是息息相通的。沈天涯不免生出几分伤感,几分惆怅,眼眶似也有些潮潮的了。
  沈天涯意识到好久好久没有过这样的伤感和惆怅了。多年来,就为了两样东西:名和利,不停地奔波争斗,也就没有时间和心情去伤感去惆帐了。如果不是从昌都突围出来,如果不是有月光和昌江流波的映照,哪还有缘跟难得的伤感和惆怅相遭遇?久违的伤感和惆怅真是人生的过滤器,可以把心头积郁已久的尘埃和杂质点点滴滴都滤了去,让久陷红尘的人生获得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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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天涯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平静了,舒缓了。回到床上后,他一下子就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很香很甜,他好久没这样高质量的睡眠了。第二天醒来后,沈天涯变得精神抖擞,思路异常清晰,一个新点子已经在他脑子里形成。他走进谷雨生房里,拿过纸笔,写下一行字:
  昌永生态效益示范县。
  谷雨生抓过一瞧,眼睛顿时就鼓得牛眼一样大,拍案叫绝了。他激动地说:“我也想了一个晚上,就是想不出效益两个浅显的字眼,这两个字跟生态连在一起,真是太完美了。生态是吕永已有的青山绿水,森林草地,在此基础上争取资金投人,帮助农民养牛养羊,向生态要效益,以效益保生态,让昌永人民尽快实现小康目标,让昌永可持续发展,这就是我们的项目,我们的大项目。想想看,光有生态没有效益,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呀?而光有效益没有生态,不仅效益不能长久,也不符合环境保护大趋势,只有生态和效益两相结合,相得益彰,这路子才能走得远啊。”
  见谷雨生连发感慨,沈天涯在一旁笑起来。谷雨生说:“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沈天涯说:“你没说错,可你说了那么多,归纳起来,其实也就一句话。”谷雨生说:“一句什么话?”沈天涯说:“把生态和效益四个字放在一起,才有充分的借口到上面要得来政策,要得来票子。”谷雨生打沈天涯一拳,说:“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
  政府下面部门多,大部分人浮于事,没有太多非做不可的工作,现在要创建生态效益示范县,正好可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了。谷雨生当即让秦主任把计划经济财政和农林牧等相关部门主要负责人喊来,召开了政府专题办公会议,宣布由秦主任牵头,各部门具体负责,通力合作,尽快制走出《昌永生态效益示范县远程规划》,再交县委常委集体研究通过。
  规划出来了,但政策在“官”字上面,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沈天涯已经说白了的,到上面去争取政策了。沈天涯拿来那本《昌永县志》,指着《大事记》里李森林的名字,对谷雨生说:“我们就从这一条大事记来人题,做好这篇大文章。”谷雨生明白沈天涯的意思,就是要把省长李森林请到昌永来,让他认可昌永生态效益示范县这几个字。只是昌永一个默默无闻的偏远山区县,既没区位优势,也没经济实力,别说在全省,就是在昌都市也很不起眼,要想把日理万机的堂堂一省之长请到昌永来,除非昌永发生特大事故或重大灾情,否则无异于痴人说梦。
  当然谁也不愿出大事故和大灾情,真的出了大事故大灾情,地方官员还有好果子吃?自然得另想办法。就在两人正为此事感到为难之际,秦主任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原来这是一中的张校长,说是一中正在筹备建校五十周年校庆,请县委县政府在资金上给予支持。张校长说着,递了一纸报告给谷雨生。
  昌永县经济落后,干部教师基本工资都没法保证,哪里有多余的钱给学校搞校庆?谷雨生摇摇头,说:“多少支持一点吧,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张校长说:“至少得给八十万,钱少了搞不出名堂,还不如不搞。”谷雨生不愠不火说:“不搞也行,政府可从没强迫过你们搞什么校庆。”一句话把张校长噎住了。
  为免除尴尬,秦主任打圆场道:“校庆还是要搞,县委县政府也是会支持的,张校长你就先回去吧,这么一大笔钱,谷书记也不好现在就答复你,总得跟财政局商量商量。”张校长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准备离去。猛瞥见桌上沈天涯刚才翻开的《昌永县志》,上面正好记着李森林的名字,张校长就顺便说了一句:“一中的前身就是儒林中学,李省长也是我们的校友,我们还想把他也请来呢。”
  谷雨生本来背对着张校长,不想理他,听他这么一说,忙转过身来,说:“你别走,你说什么?”张校长不知谷雨生此话何意,怯怯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谷雨生说:“你们想请李省长?
  怎么请?请得动?“张校长说:”我们没想过,但我们会给他去函的。“谷雨生说:”去个函就能请动堂堂省长?“张校长说:”硬是请不来,我们也没办法。“
  张校长走后,谷雨生对沈天涯和秦主任说:“刚才张校长倒给了我一个启发,我们确实可以通过举办校庆,把李省长请过来。”
  然后给了秦主任一个任务,叫他去摸摸底,看一中还有没有曾教过李森林课的老师。
  当天夜里秦主任就把情况摸了回来,跑到武装部招待所来向谷雨生汇报,说是教过李森林课的老师大部分已经去世,少部分调离昌永,只有两位退休老师还在昌永,一位是数学老师,得了老年痴呆症,话都说不清楚了,另一位语文老师,姓袁,起码七十五六岁了。
  谷雨生嫌秦主任说话绕弯子,要他快汇报袁老师的情况。秦主任说:“据说袁老师身体还可以,平时还吟诗作赋,以自如自乐,又喜爱红学,说起《红楼梦》来津津乐道的。还有一点,李森林当年就是袁老师的得意门生,他至今提到李森林还引以为自豪呢。”谷雨生叫起好来,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巧。催秦主任继续往下说。秦主任语气一转,说:“只是这个袁老师生性有些孤傲,轻易不肯与外人接触,连张校长要去拜访他,他都不肯一见。”
  好不容易冒出一个欣赏李森林的袁老师,却是这么一副德性,也是无奈何的。沈天涯说:“昌永有没有懂诗词和红学的?不是说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么?以向他讨教诗词和红学的名义接近他,也许能见效。”秦主任说:“现在是个吃喝玩乐的时代,谁还肯坐在书斋里读古诗看《红楼梦》?大家都是我这样的粗俗之辈,袁老师曲高和寡,才有理由瞧不起我们这些俗不可耐之徒。”
  三个人一时都没辙了,只恨自己平时不用功读书,书到用时方恨少,碰上有学问的人竞没法跟人家沟通。沈天涯说:“过去我确实背过一些唐诗宋词,却浅尝则止,不求甚解,看来还应付不了袁老师。红学虽然高深,平时也接触过一些,什么假语真言,什么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什么世人都晓神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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