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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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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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声中,不时响起娜娜的名字,这两个字就像唱歌一样响亮有力。男人们伫立在海报前,高声拼读着娜娜的名字;另一些人经过那里时也用询问的口气把那名字读一遍。而妇女们呢,个个心情焦急,脸上挂着微笑,用诧异的神态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读着娜娜的名字。可是谁也不认识娜娜。这个娜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于是,流言在人群中不胫而走,有些人还窃窃私语,开种种玩笑。这个名字,这个小名叫起来既亲切,又好听,每个人都爱叫它。只要一发出这两个音,人们就高兴,脾气也变得好起来。一种好奇的狂热驱使人们要知道娜娜,这是巴黎人的好奇心,其疯狂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像热病发作似的。谁都想看看娜娜。一位太太的袍子的边饰被挤掉了,一位先生被挤掉了帽子。
  “啊!你们问得太多了!”博尔德纳夫大声说道,有二十来个人围住他提问题,“你们马上就会看见她的……我走啦,人家有事等我呢。”
  他见观众的兴趣起来了,非常高兴,一溜烟地不见了。米尼翁耸耸肩膀,提醒斯泰内,说他的太太罗丝正在等他,叫他去看看她在第一幕里穿的服装。
  “瞧!吕西,她在那儿,她正在下车。”拉法卢瓦兹对福什利说道。
  那个人果然是吕西·斯图华,她个儿不高,长相丑陋,约摸四十来岁,脖子很长,面孔瘦削,两片厚嘴唇,但她性格活泼,态度和蔼可亲,倒给她增添了很大魅力。她带来了卡罗利娜·埃凯和她的母亲。卡罗利娜是个花容月貌、表情冷漠的女子;她的母亲态度庄重,行动迟缓。
  “你跟我们坐在一起吧,我给你留了一个座位。”吕西对福什利说。
  “啊!不!这里什么也看不清!”福什利回答道,“我有一张正厅前座票,我喜欢坐到正厅前排去。”
  吕西生气了,难道他不敢在公众面前与她一起露面吗?接着,她很快平静下来,转了一个话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识娜娜呢?”
  “娜娜,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这是真话?有人向我保证,说你同她睡过觉。”
  站在他们前面的米尼翁,把一个手指头放在嘴唇中间,示意他们别吵了。吕西问他为什么,他指着一个走过去的年轻人,低声说道:“那是娜娜的情人。”
  大伙都朝那个年轻人望去。他很和蔼可亲,福什利认出他来了,他叫达盖内,在女人身上挥霍掉三十万法郎,现在只能在交易所里做些小投机,赚点钱,不时给她们买些花束,或请她们吃吃晚饭。吕西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
  “啊!布朗瑟来了!”她嚷道,“就是她跟我说过,你同娜娜睡过觉。”
  布朗瑟·德·西弗里是一个胖胖的金发女郎,漂亮的脸蛋儿胖乎乎的,陪她来的是个瘦弱的男子,衣着很考究,露出一副高雅的神态。
  “他就是格扎维埃·德·旺德夫尔伯爵。”福什利对德·拉法卢瓦兹耳语道。
  伯爵与新闻记者握了握手。这时布朗瑟和吕西两人激烈地议论起来。她们镶边饰的裙子挡住了别人的去路,一个穿着蓝裙子,另一个穿着玫瑰红裙子;娜娜的名字又回到了她们的嘴边,她们把娜娜的名字叫得那么响,以至别人都竖起耳朵倾听她们的谈话。德·旺德夫尔伯爵带着布朗瑟走了。人们等得越久,想见娜娜的心情就越急切,到了这时,娜娜的名字就像回声一样,在前厅的每个角落里回荡,而且声音越来越高。怎么还不开始?男人们掏出表来看,迟到的观众还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来,观众三五成群地离开人行道,过路人漫不经心地穿过煤气灯光下的一片空荡荡路面,伸长脖子朝剧院里张望。一个顽童吹着口哨走过来,在剧院门口的一张海报前面用嘶哑粗俗的声音嚷道:“喂!娜娜!”说完就扭着腰,趿拉着旧拖鞋走了。大家见他那副样子,都笑起来。一些身份高贵的先生也跟着他叫起来:“娜娜!喂!娜娜!”观众拥挤不堪,检票处有人争吵起来,嗡嗡嘈杂声一阵高过一阵,有人叫着娜娜的名字,要求见娜娜,这是人群中突然产生的愚蠢想法,也是一时性欲冲动的表现。
  在这片喧嚣声中,开演的铃声响了。喧嚣声一直传到马路上:“铃响了,铃响了。”接着人群中你推我搡,每个人都想挤进去,检票处增加了维持秩序的人。米尼翁露出焦急的神态,最后拉着斯泰内走了,他没有去看罗丝的演出服装。铃刚响时,拉法卢瓦兹就拉着福什利,从人群中挤出来,生怕误了序曲。观众迫不急待的样子惹怒了吕西·斯图华。这些粗野的人,竟然对妇女们也推推撞撞!她和卡罗利娜·埃凯母女两人走在人群的最后边。前厅里的观众都进场了,大门外边马路上,仍然传来持续不断的隆隆声。
  “好像他们每出戏都精彩似的!”吕西一边上楼梯,一边嘀咕道。
  在演出厅里,福什利和拉法卢瓦兹站在他们的座位前面,双目又环顾四周。
  这时,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高高的煤气火头,发出黄|色和玫瑰色的光焰,把多枝水晶大吊灯照得雪亮,灯光从拱顶上成细雨状地反射到正厅里。座椅上的石榴红丝绒像漆一样闪闪发光,那些金色装饰闪烁着光芒,天花板上的色彩过分强烈,那些嫩绿色的装饰使耀眼夺目的光芒显得柔和了。舞台前的一排脚灯升高了,顿时发出一大片光亮,把幕布映得通红,沉沉的紫红色幕布像神话中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与舞台上的旧陋框架形成鲜明对照,金色框架上有一道道裂缝,露出了里面的泥灰。剧场内已经热起来了。乐师们对着乐谱架调整乐器的音色,笛子的轻快颤音,法国号的低沉呼鸣,小提琴的悦耳奏音交织在一起,在越来越高的嘈杂人声上空荡漾。每个观众都在讲话,互相推推搡搡,使尽全力找自己的位置,坐下来。过道里拥挤不堪,以至每个过道口好不容易才能放进来一股源源不断的人流,观众互相打招呼,衣服互相摩擦,在女人们的裙子和帽子中间夹杂着男人们的黑色礼服或燕尾服。一排排座位上渐渐坐满了人。一个穿着浅色服装的女人让人看得特别清楚,她的面颊俏丽,低着头,头上蓄着发髻,发髻上的首饰闪闪发亮。一个包厢里,一个女人裸露着一角肩膀,白皙得像白绸缎。其余妇女静静地坐着,无精打彩地摇着扇子,瞅着拥挤的人群。一些年轻先生们站在正厅前座里,背心敞开,钮扣洞里别着栀子花,用带着手套的手拿着望远镜观看。
  这时候,两个表兄弟寻找熟悉的面孔。米尼翁和斯泰内一起坐在楼下一个包厢内,手腕靠在栏杆的天鹅绒罩上,肩并肩地坐着。布朗瑟·德·西弗里好像一个人单独占了楼下的一个侧面包厢。拉法卢瓦兹特别注意达盖内,达盖内坐在他的前面,两人相隔两排座位,他坐在一个正厅前座内。达盖内的旁边,坐着一个小伙子,看上去只有十七岁,模样像是逃学的中学生,一双小天使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福什利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坐在楼厅里的那位太太是谁?”拉法卢瓦兹突然问道,“就是坐在穿蓝衣服姑娘旁边的那位太太。”
  他指着一个胖女人,她的胸衣裹得紧紧的,过去头发是金色的,后来变成了白色,现在又染成黄|色。圆圆的脸上涂了胭脂,额上留着小姑娘式的刘海,脸像肿了似的。
  “那是加加。”福什利简单地回答。
  表弟听了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惊讶,于是他又说道:
  “你不认识加加吗?……她在路易·菲力普在位初年,还是走红人物呢。现在,她不管到哪里都带着她的女儿。”
  拉法卢瓦兹对姑娘看也不看,却动情地把目光盯着加加;他觉得她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只是不敢说出口来。
  这时候,乐队指挥把指挥棒一举,乐师们便奏起序曲。观众还在不断地进场,骚乱和嘈杂声依然有增无减。特地来看首场演出的仍然是那些老观众,有的甚至关系还很密切,他们见了面,非常高兴。一些老观众由于彼此熟悉,态度很随便,有人不脱帽子就互相打招呼。
  这时,剧场成了巴黎的缩影,成了汇集巴黎文学界、金融界和寻欢作乐的人的场所,那里还有许多新闻记者,一些作家,交易所的投机家,也有一些轻佻的女人,她们比正经女人还要多。他们奇异地聚集到一起,其中各种人物都有,他们都染上了种种恶习,脸上都露出同样疲惫、同样兴奋的神态。福什利在他表弟的询问下,把报馆和俱乐部的包厢指给他看,并把那些戏剧批评家的名字一个个告诉他,其中一个人面孔瘦削,神情冷漠,长着两片险恶的薄嘴唇,他还特地指给他一个胖子,那人脸上显出一副和善的神情,懒洋洋地倚在身旁一个女人的肩上,用父爱的目光深情地注视着这个天真纯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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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拉法卢瓦兹与坐在对面包厢里的人打招呼,便不再说下去了。他似乎感到很诧异。
  “怎么!”他问道,“你认识缪法·德·伯维尔伯爵吗?”
  “哦!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埃克托尔回答,“缪法家有一块田地同我家的田地相距不远。我常到他们家里去……伯爵与妻子和岳父德·舒阿尔侯爵住在一起。”
  见表兄感到很惊奇,他心中暗暗高兴,出于虚荣心,他说得更详细了:侯爵是国务参事,伯爵刚刚被任命为皇后的侍从长官。福什利拿起望远镜,瞅着伯爵夫人,她满头棕发,皮肤白皙,肌肉丰腴,有一双美丽动人的黑眼睛。
  “幕间休息时你给我介绍一下,”福什利最后说道,“我已经见过伯爵,不过我希望每星期二到他们家里去。”
  从最高几层楼座里发出几声嘘声,叫人安静下来。序曲开始了,观众还在不停地进场,迟到者使得整排的观众站起来给他们让路,包厢的门发出吱吱的响声,走廊里有人拉开粗大的嗓门在争吵。谈话声还没有停下来,犹如傍晚时分的一大群麻雀在叽叽喳喳叫着。场内一片混乱,人头在攒动,胳膊在挥舞,一些人坐下去,想舒服一会,另一些人则执意站着,想向四下再瞧上最后一眼。“坐下!坐下!”震耳欲聋的喊声从光线昏暗的正厅后排发出来。
  每个人都感到身上颤抖着:他们终于要见到这位著名的娜娜了,巴黎已经为她忙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说话声渐渐停下来,但是偶尔还听到一些深沉不清的谈话声。在窃窃的低语声沉寂下来,叹息声正在消逝时,乐队以欢快的小音符倏地奏起了一段华尔兹乐曲,曲子的节奏粗俗,里面还夹杂着猥亵的笑声。大家听得心里乐滋滋的,都笑起来。坐在后座前几排的剧院雇来的捧场者,使劲地鼓起掌来。
  幕布升起了。
  “瞧!”一直不停说话的拉法卢瓦兹说道,“有一位先生与吕西坐在一起。”
  他瞅着楼厅右侧的包厢,卡罗利娜和吕西坐在包厢的前边。后面人们瞥见卡罗利娜母亲的端庄面孔和一个高个子年轻人的侧影,他长着一头美丽的金色头发,衣冠整齐,无可挑剔。
  “瞧呀!”拉法卢瓦兹又说道,“有一位先生跟吕西坐在一起。”
  福什利决定把望远镜转向侧边包厢。可是,立即又掉过头来。
  “哦!那是拉博德特。”福什利用毫不介意的语调嘟哝道,好像这位先生在场对观众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并且是无关紧要的。
  在他们后面,有人嚷道:“别说话喽!”他们不得不静下来。这时候,观众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从正厅前座到楼座,一层层脑袋伸得笔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金发爱神》的第一幕是发生在奥林匹斯山①,山是用硬纸板做的,山后乌云密布,右边是朱庇特②的宝座,首先出场是彩虹女神和司酒童③,他们在一群天上侍者的帮助下,一边唱着大合唱,一边为天上众神布置会场座位。发出阵阵喝彩声的只有剧院雇来的捧场者。观众感到迷惑不解,一直在等待着金发爱神的出场。然而,拉法卢瓦兹为克拉利瑟·贝尼鼓了一阵掌,她是博尔德纳夫的一个情妇,在剧中扮演彩虹女神,她身着浅蓝色衣服,腰上系着一条宽大的七色彩虹带子。
  ①古希腊神话中提及的一高峰,海拔二九八○米,位于帖萨利和马其顿之间;相传,希腊诸神即居于其云雾弥漫之巅。
  ②罗马神话中的天神,位列众神之首。
  ③希腊神话中达耳达尼亚国王特洛斯的儿子,因美貌非凡而被诸神掠至天上作为天神宙斯的司酒童子。
  “你知道,她为了系那条彩虹带,把衬衫都脱了,”拉法卢瓦兹向福什利大声说道,好让别人都听到,“今天早上我们已经试过……如果衬衫不脱掉,在胳膊下面和背上就露出来。”
  场内微微骚动起来。扮演月神的罗丝·米尼翁出场了。月神既黑又瘦,丑得像巴黎的可爱顽童,虽然她的身材和面孔都不适合扮演这个角色,但却显得很迷人,似乎是对剧中这个角色的嘲讽。她上场时唱的调子和歌词糟糕得简直要让人哭起来,唱词中,她埋怨战神玛尔斯,因为玛尔斯正要抛弃她去追求爱神。她唱时神态拘谨而腼腆,拘谨中是那样充满轻佻的暗示,以至全场观众都活跃起来。她的丈夫和斯泰内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得意地笑着。当深受观众喜爱的演员普律利埃尔扮演将军一登场,全场观众大笑起来,他演的玛尔斯是田舍花园①里的战神,头上插着一撮羽毛,腰间挂着一把军刀,军刀高得与肩齐平。他受尽了月神的气;月神对他大摆架子。月神发誓要监视他,并对他进行报复。他们的三重唱以一支滑稽逗乐的蒂罗尔山歌调结束,普律利埃尔唱得很出色,也很逗趣,他的声音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公猫的声音。他是一个走鸿运的演青年角色的演员,露出一副自鸣得意神态,转动着眼睛,像是一个好汉,逗得包厢里的妇女们发出尖锐的笑声。
  ①这里所说的田舍花园,与战神玛尔斯这一形象的起源有关,一说玛尔斯是司掌兽类之神,又说,他为地域性丰饶与植物之神,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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