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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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将-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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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李商一淌的血,肯定不是胸前的伤口。

既不是胸膛上的伤口,那就必定是为沈虎禅所伤。

沈虎禅是在何时伤着他?!

莫非是沈虎禅向他自己影子攻出的那一刀?!

难道在那生死交替的刹那,李商一竟变成是沈虎禅的影子?!

徐无害看不懂。

他也不明白。

但他只知道:沈虎禅受伤了!

沈虎禅受伤了!

姚八分、谭千蠢照了一个面,两人一齐迅疾的向沈虎禅包抄过去。

两人的神色分明,他们决不会议沈虎禅活回去。

就连徐无害与蔡可饥也休想能活着离开。

徐无害的心又往下沉。

沉到底。

——一个人如果一直没有怀着希望,那么他也就不会失望主要是沈虎禅不出现,徐无害决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活下去,所以也就不会像现在一般:眼看有活命的机会,但又旋即面临死亡。

沈虎禅却伤得似连动都不能动。

他额上布满了苍苍的汗。

他闭着目,既似在运气调息,又似在强撑一口气不倒下去。

——这样的情形,沈虎禅如何能与这两大恶魔交手?!

徐无害只觉一阵热血,涌上心头。

——沈虎禅这次赶过来,不管是为了抢夺“高唐镜”还是为了救他,总之沈虎禅要是死了,自己也别想活了。

一股冲动,令他站了起来,要过去护住沈虎禅。

但蔡可饥已先一步冲了过去。

蔡可饥拦在沈虎禅身前,拔剑,震起一道惊雷似的道:“谁敢动他?”

姚八分的八字眉一分,“现在,”怪笑道:“有谁不敢动他?”

谭千蠢怪有趣的望着蔡可饥:“我岂止动他?我杀了他你又能如何?”

蔡可饥凛然无惧:“要杀他,先杀我!”

谭千蠢哈哈笑道:“杀你又有何难?”

说着便要动手,李商一忽道:“住,手。”

姚八分向谭千蠢示意地睐了睐眼,遂向李商一恭谨的道:“一哥要亲自动手,那自是最好不过了。”说着又同谭千蠢挤了半个古怪的笑容。

李商一脸无情,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口道:“你,的,脸在干什么?”

姚八分楞了一楞,才道:“刚才,有蚊子——”

李商一不听地说下去,截道:“放,了。”

姚八分又是。一怔,不敢置信地说:“什么?!”

谭千蠢忙道:“一哥,沈虎禅此人已为楚衣辞收买,决饶不得——”

李商一冷哼一声。

谭千蠢顿时不敢说下去,可是脸上尽是不服的神色。

姚八分沉吟了一阵,似鼓足绝大的勇气,道:“一哥,别的事我们可以都听你的,不过,沈虎禅是万大人志在必得的人物,可万万放不得——”

李商一道:“我,说,放,了。”

姚八分脸上出现一种恨色。

一种强烈的恨意。

杜威在旁问:“他是我们的敌人,杀了我们不少人,为何要放?”

李商一默然。

好一会,他才说:“他,胜,了,我。”

姚八分与谭千蠢骇然相顾。

谭千蠢抗声道:“明明是你胜了,还重创了这——”

李商一握剑的手突然紧了紧。

白哲的手更白哲。

手背上的青筋突现。

谭千蠢把下面想说的话全吞了回去。

姚八分却接了下去:“就算他是赢了又怎样?咱们合力把他干了,天下谁知此事?!依我看,一哥,不如——”

李商一吐字如剑:“放!”

姚八分也疾喝道:“好!”

他向谭千蠢猛一颔首,在这一瞬间,他和千蠢和尚,一连向沈虎禅骤下二十三道杀手!

每一道杀手,都是要沈虎禅的命。

要他立即死亡!

“我真的没有想到……”

徐无害喃喃地道,“他们一出手,李商一也出了手!”

王龙溪这时忍不住呸了一句:“卑鄙!”

燕赵反问:“什么卑鄙?”

王龙溪道:“争杀一个伤者,算得了什么英雄!”

燕赵道:“我看李商一不是向沈虎禅出手的。”

舒映虹在旁道:“李商一不是向沈虎禅出手,莫非竟向自己人出手不成?!”

徐无害有点懵懵然的道:“正是,李商一竟向谭千蠢和姚八分出手……”

那么无奈、凄落的剑光,交织成一张如烟似梦的剑网。

美丽得似场灾祸。

将军这时忽然正色的道:“无害。”

徐无害肃然道:“在。”彷佛将军一声叫唤,即使他连身上的痛楚都尽忘。

将军问:“你是亲眼看见李商一出手的了?”

徐无害答:“是。”在将军面前,他不敢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将军道:“他是向姚八分和谭千蠢出手?”

徐无害道:“是的。他一剑攻向两人。”

将军道:“他是怎么一剑攻向两人的!”

徐无害道:。“他的剑像一层层的塔,在出手的时候像突然间成了花,他只剌出一剑,却似有五十朵剑瓣,分别向千蠢和尚利八分道人……”说着不由神往。

将军仔细的听说:“说一说你对李商一剑法的感觉。”

这次徐无害没有立时听懂。

将军补充道:“我是指:他这次出剑同时攻向谭、姚二人,你在外边着了,有什么感触?”

“那一剑,”徐无害神驰的道,“那一剑……真是惊丽,而且令人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无端。”

无端的剑。

无端的剑法。

无从捉摸的人和剑。

“你呢?”将军咀嚼了一下“无端”两个字,同头向蔡可饥,“你人在剑网里面,站得最靠近,你又感觉到什么?”

蔡可饥想。

一想,彷佛就见到那一剑。

那一剑,比谎言美丽。

那一剑比理想更美。

那一剑,就似憧憬里的梦景。

——美丽得令人原谅一切。

——可是,却又怎么会使人在想起的时候,生起一种微微的伤感、淡淡的感伤?

“惘然;”蔡可饥答,“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惘然。”

惘然,惘然得茫然的惘然。

恍似,恍如一梦的惘然。

惘然的人在梦中不知梦,身在客中不是客。

“无端。惘然。”将军沉吟着:“好一个李商一,不愧为万人敌的情敌,多年来,他虽没赢得那女子,毕竟,却使他创出了‘锦瑟剑法’的菁粹。”

舒映虹却不明白,他觉得在这时快,应可向将军直接求教,“可是,李商一却为何要救沈虎禅?”

“他不是在救沈虎禅,”将军微笑道,“他是在还情。”

“还情?”舒映虹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沈虎禅一刀砍向他自己的影子。”将军忽然返首过去向徐无害,“他的影子投影在那里。”

徐无害没料将军忽然有此一问。

“……投在地上呀,”忽想起什么似的接道:“有一半投影在那匹马上。”

“马?”

“紫骝马。”

——那匹马一直都在那儿。

沈虎禅与李商一在空中刀剑交手,有一半的影子投映在马背上。

“沈虎禅发出了那一刀,”将军眼睛亮了,有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自豪,紧接着问:“那马怎么了?”

蔡可饥这回抢先答了:“一刀过处,马鞍裂了。”

正要说下去,将军已胸有成竹地一笑,向燕赵道:“果然是他来了。”

燕赵眼里流露着钦佩之色:“开始时我还没觉察到,你一问起马来,我才省起。”

将军踌躇满志的道:“既然是他来了,李商一这下当然算是欠了沈兄的情。”

燕赵脸上的神情,就似同时遇上了一个平生重大敌手和生平知交一般,带着傲然又带点奋然的说:“他跟他师父一样,总是在有不可能的时候和最不可能的情形下出现。”

燕赵一向已没有敌手。

他的敌手只剩下了将军。

燕赵也一向没有故交。

他的故交只剩下了将军。

他的将军的敌人,也是将军的故交。

——谁才是敌手的敌手?谁是这故交的故交,——难道这不是人?

而是,一匹马?!

马是马。

人是人。

——人和马怎么能成为知交?

事实上,有些人爱马,尤胜于爱人;有的人跟马接近,尤甚于和人亲近;有的人情愿跟鸡犬猪猫在一起,亦不愿与人在一起。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人会处心积虑的害人伤人利用人,而其他的动物都没有这种德性。

将军转头问徐无害:“我猜的对不对?”

徐无害答:“服。”他本来要答“对”字,但将军只听他们片面叙述,已对场中的事了如指掌,且尽皆推测料中,徐无害心中震服之余,心里口里脑里都是一个“服”字,所以脱口说了出来。

王龙溪几乎要大叫:“怎么回事?”

徐无害徵询的望同将军。

将军点头。

徐无害遂向蔡可饥徵求道:“我们一起说好不好?”

因为接下去的局面变化迭起。

他怕自己说不清楚。

何况,当时他受了伤,现在伤仍在作痛。

他必需要蔡可饥作补充。

蔡可饥道:“是。”徐无害的身份在“将军府”里一向比他为高,所以,徐无害吩咐的话,其实就是命令。

就算他救过徐无害也一样。

将军麾下,本就分际严整,合作紧密。

这就是蔡可饥和徐无害夹叙的情形。

第十三章敌手的敌手

李商一的无端之剑和惘然之剑,逼退了谭千蠢,击退了姚八分。

看李商一的剑势,就算他要剑杀了姚八分和谭千蠢,也决难非事。

可是他只击退他们。

他只是制止两人向沈虎禅下手。

这一剑的用意,显然是志不在此。

而在彼。

“彼”就是那匹马!

李商一剑势回刺,极尽“无端”之意,但又似日升月落,移动虽是以扭转乾坤,但偏又在不经意中完成,一如韶光消逝,华年侵蚀,剑风卷起落英缤纷,还响起一阵悦耳的天籁妙韵。

这一剑之风情,也到了“凄美绝楚”的地步。

这样令人心碎欲绝的一剑,不是攻向人,而是攻向马。

其间还夹杂李商一二声大喝:“出,来!”他连喝声也分开两截!

剑光过处,马也分成两截!

没有血!

没有马鸣!

只有人。

这看来比真马还要像是一匹马的“马”,竟是假马。

“马”只是虚壳。

有“人”藏匿在其中。

任何人匿伏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必定都会有些狼狈、局促、甚或衣衫不整。

然而这人英朗如故,文秀如常,潇洒有致、怡然自得,就像他是在文士雅宴中起身敬酒一般儒雅清爽。

这是一个年轻人。

两道剑眉,一对星目,彷佛蕴籍了许多风流——到底风不风流还不晓得,但看他样子,至少很自命风流。

“自命风流”这四个字是蔡可饥说的。

燕赵叫他“不妨叙述得详细一些”,他便连人的样子也一并用话“描绘”了。

坦白说,他是有些看那斯不顺眼。

——在那种紧急情境下,那人居然还可以一派舒然、悠闲自得的样子,相形之下,自己和徐无害都变得更加狼狈尴尬起来。

谁知道“自命风流”四字一出手,燕赵就一拍大腿,喝道:“好好好,‘梁四风流蔡五狂’,‘人不风流枉少年,得风流时且风流;一时风流便风流,是真名士自风流’,不改青山不解恨,梁四还是老样子!”

“梁四?”蔡可饥可愕住了。

将军只微笑咐嘱:“说下去罢。”

这一剑,带着三分怅惘、三分无端、还带有一分儿不可拆解的谜,直取自马中裂现的青年梁四!

梁四却不闪躲。

他只笑嘻嘻的望着李商一。

还有李商一的剑。

他只说了两个字∶

“诺言。”

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像两把刀。

两把沈虎禅的刀!

——要不是沈虎禅这样有份量的刀,又怎能今李商一道几近无敌的剑遽然而止?!

剑在空中顿住,不得寸进。

梁四神奇潇洒依然,除了眼神。

他眼里像在看自己的生死存亡。

李商一却没有看他。

一眼也没有看他。

他像用了极大的坚忍和努力,才能稳得住这出手一剑倏然中止。

他的脸肌搐动着。

红剑漾出一片令人呻吟的艳丝。仔细看去,这把剑竟也起伏如波浪,似有什么事物要破剑飞血而出,李商一手里的剑,竟似是一个活着的长形的心脏一般!

李商一脸上忽然出现极其坚毅的神色,以致他双眼一直似铺着一层泪胶黯影,此际也明亮了起来。

他一剑同刺自己。

血飞溅。

血却流得不多。

这把红剑竟会吸血。

血注入剑里。

剑平伏。

红剑更红。

剑宁定、沉静、温驯如初。

美艳如故。

更苍白的是李商一。

他的脸皱纹更多,像一座苍老的海。

——究竟活着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剑?

——究竟他手中的剑是夺取敌人顽强的性命∶还是反在吸取主人生命的精华?

——究竟是他在用剑?还是剑在用人?

蔡可饥和徐无害不约而同,都生起这种想法。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

也没见过这样子的一把剑。

梁四见李商一御剑不住,回剑自刺,洒然的神色里也流露出尊敬之色。

他啧声道:“人说‘红剑’若落在他人手中,只有速其死,唯若在李商一手中,才可以驾御得住,这句话说得并没有夸大。”

沈虎禅却忽然发语了。

他的声音很有点虚弱。

“人说‘梁四风流蔡五狂’,梁四一向风流潇洒,没想到这次初会,却逢着你向正在决战的人施暗算。”

梁四一双明利的眼睛,盯住沈虎禅,张开纸扇,徐徐的扇了扇,眼珠一转,才问:“你就是沈虎禅?”

沈虎禅道:“是。”

梁四道:“也是闻名不如见面。”

沈虎禅道:“彼此彼此。”

梁四道:“听说你是义盗,官府虽视作为巨寇,但你为百姓人民所做的义举义事,恐怕武林中的似谓‘大侠’,一百一十五个加起来也莫如你一人多。”

沈虎禅道:“过奖。”

梁四道:“可是今同第一次见,你却成了将军手下的走狗。”

沈虎禅道:“你为‘南天王’,我为‘楚将军’,咱们河井不犯,各事其主。”

梁四道:“你为铁剑将军效命,楚铁剑介于正邪之间,这倒也罢了,可是,你却连万人敌也搭上了,可真教在下失望,对阁下另眼相看!”

沈虎禅道:“哦?”

梁四道:“你可知道万人敌的身份?”

沈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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