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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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将-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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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里交杂荣幸地道:“我适合当这角色。”

“你是一个时时在外面被我时时苛责,”将军用一种奇特的口吻接道,“其实却常常予我意见的人。”

“要不是将军知遇,”王龙溪道,“我的意见只是意见,无人见用,便不会实行。”

“能看到别人采纳我的意见,”王龙溪的语气里洋溢着奋悦,“那是一件最快乐的事。



将军含笑,望着他:“江湖上有谁晓得:我的脑子已交了给王龙溪,而我却在人前大骂他没长脑袋。”

“太聪明的人着不见太多的东西,因为人们不信任他,不给他看;”王龙溪笑道:“我这个笨人,倒是占了便宜。”

“既然如此,我倒要问你:“将军正色道,”你对沈虎禅,有什么看法?”

“就算你现在要杀他,恐怕杏儿也舍不得;”王龙溪说话一反他在大堂时的声宏气盛,而今出语轻而清晰:“沈虎禅这人是武林中一大战将。万人敌手上还有李商一的一天,我们便不能没有沈虎禅。”

“不过,李商一会为万人敌所用,沈虎禅却非池中物,普天之下,只怕除了将军你,就没有什么人能用得起他了;”王龙溪意犹未尽的道,“这种人,留着太可怕了,始终是祸患,最好的方法:是要他去杀敌,或是给敌人杀了,这样才一了百了。”

将军微笑道:“你的意思恐怕是连我都用不了他,不过怕伤了我的面子,只好把我剔除。我听得懂。”他这样一说,倒把杀不杀沈虎禅一事略过不提。

王龙溪也不迫问。

——一个人,身为别人的智囊,就只能他被人问时竭尽所能的献计,而不是反过来,探问别人的决策。

这是绝不能反客为主的事。

王龙溪这种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人自然深明这个道理。

“你对梁四又有什么意见?”将军问。

“我对这个年轻人了解不多。钟诗牛在这么重大的关头派他北上,独战武林,自必有他非寻常处。”王龙溪谨慎地答,“不过,此人太好造作,这要不是他强处,就一定是他心中弊病的根源。”

“你认为‘南天王’会不会跟‘万人敌’结盟?”

“这问题在于钟诗牛敢不敢违抗蔡京的意旨。”

“你说呢?”

“以‘南天王’一脉的作风,自是不屑与蔡京一伙为伍,但形势比人强,只要再加上一些因素,就殊为难说。”

“譬如‘”

“譬如高唐镜已落入万人敌手里,万人敌以此要胁……”

“还有?”

“又如‘五泽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行加入了蔡京一党……”

“这样的话,‘南天王’就只有对抗或屈服这两条路了?”

“现在的局势,我们跟‘五泽盟’、‘南天王’、‘万人敌’都处于最微妙的形势中,牵一发动全身。设若钟诗牛与万人敌联成一气,蔡般若则与我们结成一伙也不一定;同理,如果万人敌能同时拉拢到南天王和五泽盟,我们则必一败涂地无疑。”

“可是,我们却不似万人敌,有招揽这两大势力的能力。”

“所以,咱们是处于完全被动、全面捱打的状态;”王龙溪坚定地道:“要赢这一场仗,除非咱们能转化被动为主动。”

“例如夺得高唐镜?”

“这还是事小。”

“何事为大?”

“对万人敌主动出击;”王龙溪坚决地道,“并且杀了他。”

“只有万人敌死了,万人敌的势力冰消瓦解,我们才不必耽心,南天王和五泽盟的势力才不会投向他;”王龙溪全身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斗志∶一种令人震惊的不死不休的斗志战意“杀了他。”

“杀了他?”将军沉吟:“杀了万人敌?”

“杀了万人敌。”王龙溪沉声道。“你知道在那里及可能在什么时候和用什么方法或可取他的性命。”

“杀万人敌是件危险的事,”将军忽然奇诡的笑了起来,“但也是件足以快意平生的事。”

“危险?”王龙溪道:“天下问的大事有那件不危险的?世间的小事在你我眼里却又没意思得很。”

“杀万人敌这种事,就算在我们这些人里,也只有几个人能进行,”将军盘算:“譬如:我和你……”

“将军,”王龙溪忽然跪了下来,鲁直的脸上恢复了那一种深挚的热诚,“让我去,为您战死,还是在您麾下立功,全在这一役。”

将军扶起了他。

第一次,这百战沙场、铁衣不碎的大将军,感到手在颤抖。

心也在颤抖。

“杀万人敌。”

这是件没有人做过的事。

没有人敢做的事。

也许有人想做,但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











将军想到这个意念的时候,彷佛见到自己手起剑落、万人敌倒下地去。

可是万人敌仍只是一个模糊的形像。

谁才是万人敌呢?

不知道谁是万人敌,如何谋杀万人敌?

第十六章太美丽绝对是场灾祸

大家都在宴席上。

能出席这个“将军宴”的人,向来在武林中被认为是一项“殊荣”。

将军轻易不请客。

请来的客人来得也不轻易。

来头更不简单。

自“将军宴”开的人,有的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成了晓叱风云的人物;有的在一段风霜岁月之后,渐露头角,也成了武林里举足轻重的角色。

故此,被将军“看得起”,列为座上“贵宾”,是一件大事。

一件在他日江湖途风波路值得记取和回忆的大事。

当然,将军请人,不一定只请“成材”的人,也不只请他“喜欢”的人。

有时候,他也请他不喜欢的人。

那些人往往很“有用”。

——连将军都觉得“有用”的人,当然这些人自有别人所爱莫能及之处。

另外还有一种人∶

“不得不请”的人。

凡是大宴,总少不免有这几种人∶有你喜欢的,有你厌恶的,有你非常识重的,也有你着不起但却不得不讲的。

就连将军的夜宴,也不例外。

将军当然是坐在主席。

他身边居左的是沈虎禅,居右的是燕赵。

这两位“贵宾”,却都是他的“敌人”。

——他们到底是不是将军的敌人?

其他的人有∶王龙溪、沐浪花、舒映虹、楚杏儿、徐无害、慕小虾、楚冲、楚撞、蔡可饥。总共十二人。

徐无害、蔡可饥、楚氏兄弟,都自死里逃生归来,因而受邀列席,将军设宴备酒,为他们“压惊”。

沐浪花自从生死边缘回来。

他只是喝着酒。

喝着闷酒。

谁都明白他的心情。

所以谁都不敢动他。

沈虎禅的伤似已痊愈了七七八八,他的话说得很少。

反而徐无害和蔡可饥说得很多。

——蔡可饥本身就很爱说话。

——徐无害则觉得在将军面前表现他的转世能力。

而且他们也不得不说。

因为将军表示∶把未说完的那部份,继续下去他们在休息的时候,早已搭配过了,本来是安排蔡可饥先说。

蔡可饥刚要开始,忽然,眼里劈入了一簇簇鲜亮亮、烈艳艳、火辣辣、红彤彤的颜色。

那么鲜丽的颜色!

——简直美得令人不惜溺毙其间。

令人不惜为它而死的美色。

而且死而无憾。

不是美人。

而是美景。

——如此美景良辰,就连在生死一发问的蔡可饥,而今回忆起来,也不禁为之神醉……

那么绝美的景致,带了点凄凉。满山遍地,只有四种颜色。黛绿的、嫩黄的、鲜红的,都是树叶,两地上也铺满树叶,是棕色的。除此以外,便是天色了。

蓝湛的天色,像浸透了一亿年的寂寞。

然而人间的碧绿茶红,仍正杀得灿烂。

纵是在逃之中,蔡可饥也不禁为之神怡。

——这满山枫叶,开得这么盛、这般璀灿,他不但见都没有见过,甚至连想也不曾想过:人间竟有此美景!

美得可以令人忘怀一切!

包括危机。

蔡可饥几乎就想留在这儿,不愿再逃亡了。

人生前路多风霜,不如栖息在这枫林的千种绝色万种风情里,从此不历人间风波恶!

正在这时侯,沈虎禅说话了。

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

自梁四消失在“落井竹”后,李商一只挥手道:“走。”

沈虎禅也没谢一句,只示意蔡可饥和徐无害先行,他则殿后。姚八分、谭千蠢等人眼瞪瞪的望着,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他们不但怕沈虎禅。

他们同时也惮忌李商一。

——李商一不许他们动手。

如果他们硬要向沈虎禅动手,就等于是同时向两个人动手∶沈虎禅与李商一!

——这两个人,无论是那一个,都是动不了的人,就算他们已受了伤,也还是惹不得的他们都清楚李商一的脾气。

至少,在李商一面前,他们还不敢妄动。

于是,沈虎禅带同蔡可饥、徐无害,直奔了十二、三里地。

如果一切无碍,只要再一个半时辰光景,大概就可以进入将军的势力范围了。

就在这时,他们来到了这遍山枫叶亮且丽的山坡上,幽林深处有泉鸣,美到了极点,也静到了极处。

就连空气,也清爽得似一场开朗的梦。

蔡可饥看得迷醉了。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其实是一个诗人。

只是他学书不成去学武,写诗无成去拔剑而已∶他一向都是很重感情的人。

他自己也曾反省过:他的剑法一直不能登峰造极,同时也做不好一个杀手,便是因为太重感情之故。

可是舒映虹却会告诉他: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性格也失去了,怎能当一个好杀手?

一个人要是连感情也没有,怎能对剑有感情?要不是对手上的剑没有感情,又怎能擅于用剑?

这几句话使蔡可饥大为省悟。

——与其把感情全然抹煞,不如把情感注入剑法中,这样才能练成自己的剑。

蔡可饥年纪虽轻,但总共失恋了十一次,共次都是感情受创,他无可宣泄,只有把这一腔凄伤,转注于剑理之中。

他的剑法就叫做“伤心”。

他的兵器便叫“伤心剑”。

——不过伤心归伤心,他的剑法仍无大成。

大成虽无,小功却是有的。

他成为“将军府”里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剑手。

然而他总觉得自己写诗之手去提剑,以创宇宙万化之手来杀死活着的生命,无论如何,却难以获得使自己感觉到美满的成绩。

——可是他已弃了笔,握住了剑。

——人只要一天握住了剑,就很难放得下来。

当你要放下剑的时候,剑不一定肯让你放手。

更要命的是,当你的手离开了你的剑,别人就可能拔了你的剑来杀了你。

故此,人一日一要役剑,很可能反而终生为剑所役。

蔡可饥只好安心去作一名剑手。

直至今天。

他看到了遍山枫红。

他为这情景感动莫已。

他知道这是一种诗的感动。

甚至还有写诗的冲动。

他这才明了,这些年来他说写诗,并不是代表他已忘怀了诗。

正如已多年没跟那女人在一起一样,不是他已忘记她了,而是把她藏在更深的心里。

一旦忆起,连根拔起牵枝攀藤的,更加痛苦。

他觉得很有点悲哀。

——多年来的拔剑,以为握住了依凭,原来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甚至抵不住一叶枫红的诱惑。

他根本没有拒抗的能力。

他觉得徐无害也是这样想。

——也许大家都累了,都想在江湖风霜险途上歇一歇。

可是他想错了。

徐无害也是想止歇在这里。

他却不是因为诗。

也不止是因为眼前的美景。

而是眼前枫红如胭脂泪、留人醉,使他想起了人。

——真正的美色。

——令他崩溃受辱的美丽女子。

——狄丽君。

就在他们的步伐都有些迟缓之际,沈虎禅便说了话。

他看着不远处飘来一朵白里翻铅、迟缓的云朵,低沉的说:“大美丽的都是场灾害。”

“美丽绝对是场灾祸。”

“我们一定要在那朵云未飘到我们头上之前,离开这座枫林。”

“一定要。”

沈虎禅这样说。

他的话,很低沈,但很有力。

如果徐无害的神思正坠入了故梦里,蔡可饥的心思正沈缅在美梦之中,那么,沈虎禅的话就是一场梦醒。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纵尚未暮,黄昏也快降临了罢!

他们在林中疾行。

叶落。

落叶。

叶落如雨。

——飘下来的,巴掌大小的枫叶,有的嫩黄、有的深绿、有的直比情人的血还红,无风,为何落叶?

——是因为秋已近晚、苍天无情?

——还是因为大地上隐伏着的肃杀之气?

枫林愈来愈幽黯,越走越幽深。

——如此说来,是那朵云已飘到树林之上了罢?

蔡可饥心中忐忑。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

——为啥会飘到枫林上就不可以?

但他信任沈虎禅。

他觉得沈虎禅说的话想必是对的。

林愈走愈深,林子里的色泽就愈来愈深丽;浓绿化不开,郁红露不住,像一团红的火绿的火自各人内心里燃烧了出来。

沈虎禅陡然止步。

他的手已扣住了刀柄。

徐无害和蔡可饥也连忙搭住了剑。

杯中除了泉韵,什么声息也无,连鸟鸣虫啡也没有——是不是太静了一些,静得有异常?

“剑也是有感情的。剑的感情和人的感情是对流的,不是单向的。你只对剑有情,轻则玩物丧志,重则为物所役,正如你对女人的感情一样,如果完全是单面的,那么徒招苦痛而已。”沈虎禅也不知是对蔡可饥还是徐无害说,但两人都听得心头一阵阵震荡,“如果你的剑轻若蜻蜓点水,那么蜻蜓是俏巧地挂在花瓣上,如果连着所有的感情,那就太沉重了,花会落,而且蜻蜓也飞不起了。如果以伤心为剑,人之决战气势尤先于剑法制人,一个伤心的人,就好像是一个负伤的人,未战已先落了下风,用什么来求胜?”

徐无害亮了眼神。

蔡可饥不住点头。

他们都希望沈虎禅多说一些。

沈虎禅却说:“如果我在此战死,你们记着我的话,发挥你们的剑术,或可杀出一条生路。”

——他这句话一说,就拔了刀。

动了手。

杀了人。

杀人的第一条件,就是先要有杀人的能力。

其次是要“有人”。

——“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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