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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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将-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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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徐无害就看到有五个人下了马。

他们就是:千蠢和尚八分道人侯小周杜园还有一个长相十分威严的人。

李商一果然拦不住他们。

——然而李商一呢?他仍在“落并竹”?还是被万人敌召回去了?

徐无害急急的竹筐里缝隙中转换视线的角度,又怕弄出声响。

他亟于要看一个人。

——只看一眼也无憾。

那人当然是狄丽君。

可是,她没有来。

姚八分、谭千蠢、杜园、侯小周还有那个威严的人,都走到院子里来。

他们脚踏着青石板上的药材。

这些晒着的药材,有的十分罕有、珍贵,但自这些人的行动看来,对这些药材却不屑一顾。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究竟是谁晒这些药材?

这五人已行近。

呼息调匀。

步伐沉稳。

甚至是步步为营。

——莫不是他们已发现了竹筐中有敌人;。

(该怎么办是好?)

(一切都应以沈大哥马首是瞻。)

(如果沈大哥揭盖而起,那就放手一拼!)

徐无害这样思忖着,他的伤口剧烈的痛给他的神经知道,他的心在狂跳给他胸臆知道。

这时候,他就听到那五人的对话。

姚八分:“他们决走不远的。”

谭千蠢:“沈虎禅是已受了伤的老虎,再跟‘黛绿嫣红一泼风’在*秋诗林*里一战,是他已没牙没爪的病猫,咱们决不能放虎归山。”

姚八分:“问题是:他们逃到那里去了?”

威严的人:“这儿是谁看的铺子?”

姚八分:“走投有路。”

威严的人:“*走投有路*?”

姚八分:“王先生看守这隘口。”

威严的人:“有他守着,我就放心了。侯公子。”

侯小周:“在。”

成严的人:“听说你有一种本领,你听过的声音、你看过的人、你闻过的气味,都不会忘记,就跟张炭一样。”

侯小周:“嗅觉我还行,若论视力与听觉,张炭比我高明。”

威严的人:“你能以持平之心评人论己,难得……不过,张炭近日已遭了毒手是罢?”

侯小周:“我曾听沈虎禅提起:张炭已失了踪,情形有点不大妙。”

威严的人:“沈虎禅的几个兄弟,不是死了就是失了踪迹,他的情形也不大好。”

侯小周:“他得罪了万大人,当然不可能会好过了。”

威严的人:“你跟他很熟?”

侯小周:“不算太熟,曾是朋友。”

威严的人:“现在他跟我们为敌,你会不会有些为难?”

侯小周:“我是万大人的部属,沈虎禅敢与万大人作对,他就是我的敌人!”

威严的人:“不是朋友?”

侯小周:“不是朋友。”

威严的人:“既然不是朋友,你又曾经见过沈虎禅,一定能辨别出他的气味了。”

侯小周:“大概还辨认得了。”

“那么,”威严的人好整以暇的道,“你认为他会往那儿逃?”

当那威严的人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徐无害就紧紧地握住了剑。

他知道:完了。

——侯小周一定会指认出沈虎禅匿藏之所在来。

——那个威严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连姚八分、谭千蠢、侯小周等对他都恭恭敬敬的?

——难道他是……?!

“我看……”侯小周沉吟了一会,才道:“他不会在这儿附近。”

“哦?”

“如果他在,我总会知道的,”侯小周居然还带点风趣的道,“我今天鼻子没塞着,也没伤风。”

“就算我信不过你,”威严的人道,“也信得过你的鼻子。你看他会不会往‘困雨沟’那儿跑?”

“不可能,”杜园抢着道:“谁不知道您老人家一出现,就风云色变,一出手,就风雨交加,在*秋诗林*里,算姓沈的溜得快,要不然……”

“就是您老人家一出现,人人都怕下雨,有雨就没命,见雨就流血,所以我认为沈虎禅反而会从‘困雨沟’突围,因为——”

威严的人点点头,道:“因为他以为咱们断然料不到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才反其道而行?”

侯小周道:“便是。”

威严的人道:“好,咱们立即去困雨沟!”

后面的骑士齐发一声同应,然后策马住西北方向,整队列住,只侍威严的人一声号令。

威严的人道:“杜青衣。”

杜园紧步向前:“在。”

成严的人却以商量的口吻:“不如你在这里打点打点,待‘走投有路’同来,让他警惕一下也好。”

杜园大声应道:“是。”

于是,这一队人马,忽然的来了,又忽然的退得像潮水一般,只剩下寂寞的沙滩。

这当然不是沙滩。

而是晒药场。

杜园和留下来的两人,已进入了屋子里。

过得了好一会,沈虎禅那儿,仍是没有动静。

太阳已渐西沉。

徐无害心裹不觉有些着急。

——沈大哥莫不是等到杜园他们离开了之后,才走出竹筐来?

——其实又何必浪费时间呢?单凭杜青衣和两个手下,只要沈大哥一出手,必能轻易解决。

——争取时间逃走,方为上策。

徐无害已有些憋不住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忽然在他竹筐外出现,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人一现身便贴住了竹筐,以致徐无害只能看见他下半个身子。

那人低叱道:“出来!”

徐无害知道自己被发现。

他正要出剑——一剑自竹筐里刺出去。

那人却似已感觉到杀机,飞退七尺。

徐无害终于看清楚那人的脸孔:沈虎禅!

——沈大哥不是还在井边的那一只竹筐里吗?

——他是在什么时侯走出来的?!

徐无害揭盖而起,他又看见了一个人。

他绝对不会想到他会看到这个人的。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除了在水边和镜里,他一生都不会看到这个人的。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现在,徐无害不仅看到了他自己,还有沈虎禅,以及蔡可饥。

除此之外,两个箩筐正慢慢掀开。

沈虎禅站了起来。

蔡可饥也冒了上来。

——看蔡可饥的样子,可比自己更惊讶。

自箩筐里出现的沈虎禅沈声道:“是你。”

那“突然出现”的沈虎禅道:“我这也是不得已,请原谅。”

徐无害这才发现:这“沈虎禅”要比沈大哥矮了许多、文秀许多,而且背上挂的木鞘刀,也有点怪样儿,并且没有那种特有的檀香味。

沈虎禅道:“我原躲在竹筐里,侯小周一定闻得出我阿难刀的气味,他是故意把*清明时节*余分分引走的罢?”

假沈虎禅道:“我猜他也是将军派来的人。”

徐无害现在听出来了。

他听出“假沈虎禅”的声音。

杜园的声音。

——杜园是戏子,他对易容乔装,自然精擅。

——只是,他为何要扮成沈虎禅,甚至还着人扮自己和蔡可饥?

——无论如何,乍看可假以乱真,但细看之下,沈虎禅的气势,不管怎样都一定扮不出来的。

——当然,扮成自己和蔡可饥的手法则更为艰难了。

只听杜园又道:“因为我也是将军派来的。”

沈虎禅道:“他是不是你同路人,我们两人自己也不知道的吗?”

杜园道:“将军不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沈虎禅道:“那你留在这儿要干什么?”

杜园道:“万人敌已派手下,倾巢而出,四处兜截你||”忽然,这时传来三声黑鸦的哑呜,极为难听,然后,又响起三下清越的锐响。

杜园陡然住口。

他恻耳听了一会,然后在眼神里闪过一丝喜色,道:“他回来了?”

沈虎禅双眉一轩:“他?”

这时,蓬的一声,一人自屋内冲茅顶而出,又飘若无物的落在茅屋顶上,一站在那儿,天高云闲,一副云停岳峙的气势。

那突然出现的人向下喝道:“是谁践污了我的药材?”

杜园仰首向上,叫道:“王兄,是我。”

上面的人是呆了一呆,道:“青衣?”说罢冉冉飘下,像只有一袭青袍,而没有身体,所以轻不着力。

那人一落地来,见到竟有两个沈虎禅,两个徐无害,两个蔡可饥,不由得又是怔了一怔。

徐无害也看见来人眉心一颗大灰痣,满脸胡碴子、满脸油光、满脸小疮子,觉得很是熟悉,忽然记起来了,几乎脱口呼道——在席上的王龙溪已脱口呼道。“不从!”然后一把掀起了徐无害,一口气都往徐无害脸上喷:“是不是我儿子?!”

徐无害给吓了一跳,一时失了重心,衣袂勒紧,几喘不过气来,那答得出话来?

蔡可饥忙道:“是。正是不从兄。”

“难怪了,难怪了,我刚才听到晒药材,已觉得……”王龙溪喜得手舞足蹈的说:“我就知道我儿子不会无声无息,不明不白的就死在别人手里的。”

他的儿子王不从已派去万人敌那里“卧底”多时,杳无音讯,很多人都以为王不从已被发现身死,就连王龙溪自己也几乎死了这条顾念之心了。

没想到,在这场转变里,王龙溪知道自己的孩子仍在活着。

——喜出望外。

——这绝对是件好事。

——对王龙溪而言,更是个大喜讯。

将军对王龙溪说:“恭喜你。”然后对徐无害道:“你说下去。”彷佛,他有很多忧虑和隐衷,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十九章这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时候

王不从的蓦然出现,徐无害终于还是忍住了,没叫出声来,但蔡可饥可真的叫了出来了。“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王不从横了他一眼,眼光便转而落在沈虎禅身上。

他先看见沈虎禅的刀。

——应该说是刀柄。

刀柄总是高沈虎禅一个头。

然后他再去看沈虎禅的眉。

之后他向杜园道:“他是沈虎禅?”

杜园点头。

王不从道:“万人敌正要这个人的命。”

杜园叹了口不带声息的气:“今晨我接到密令,将军也正要保存这个人。”

王不从这回是打量杜园:“所以你就扮成沈虎禅?”

“若非必要,将军绝不轻易向我们下令”杜园似乎叹工口气,“你知道的,将军叫我做的事,我一定全力去做。”

王不从加上一句:“而且从来不问为什么。”

杜园又叹了一口无声的气。

王不从道:“他们已快逃入将军的地头了。”

杜园道:“只还差那末一点。”

王不从道:“所以我们要完成这一点。”

“你也没有选择,”杜园道,“这两人已认出你来了,要是他们给逮着了,难保不会把你在这儿卧底的事供出来,那你就……”

蔡可饥怒道:“我们才不会作这种出卖兄弟的事!”

杜园偏着头反问他;“生死当前,你也不会?”

蔡可饥道:“死就死,出卖兄弟的人,还活来干什么?!”

杜园道:“可是你还有荣华富贵、父母妻子,没有兄弟,一样可活。”

徐无害插口道:“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决不能弃义于不顾;有史以来,不论帝玉将相、市井走卒,无人敢藐视于义。无义之人,父母耻以为子,妻妾耻以为夫,儿女耻以为亲,是故将军门下,无人敢不重义气。”

杜园哂然道:“你现在嘴硬,可是到了生死关头,骨头只怕只跟舌头一样硬了。”

蔡可饥光火了:“你那么喜欢出卖兄弟,你干吗不纠众来把我们出卖掉算了!”

杜园冷笑道:“你值几个钱?要卖,我卖沈虎禅。”

王不从也道:“我也只有两条路。”

杜园道:“一条是跟我一样?”

玉不从道:“设法让他们安全逃掉。”

杜园问:“另一条呢?”

王不从道:“就是在孟顶顶等人逮着他们之前,先杀了他们。”

沈虎禅怒道:“路不应由你们来选。”

王不从笑道:“难道由路来选我们?”

“都一样。我们选刀,其实就是刀选我们。你在众多的刀里选择了这一把,其实也是刀选择了你。你选一条路来走,换一个说法,也是这条路选择了你的脚步。”

杜园道:“有趣,有趣。”

王不从沉住气说:“你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沈虎禅道:“很简单。你们要是选择杀人灭口,间题是在杀不杀得了我们?如果要出卖将军,你们早已做了,用不着在这儿废话一箩筐。”

他下结论地道:“所以,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由杜园三人化装成我们,引开追兵,王不从则带我们往最可能逃走的地方逃走。”

“你说的对;”杜园苦着脸道:“要不是这样打算,我也不必打扮成这个样子了。”

“我要杀你,只怕不易,”王不从沉吟一阵,道:“不过我也不能带你们一道走,至多只能告诉你应该从那里走;徐望望和张看看也快兜截过来了,单是青衣一人,未必能应付得了。”

于是,他们分头。

沈虎禅等三人直扑海棠溪。

——过了海棠溪,就是将军的地盘。

将军在那儿屯下重兵,布下陷阱,万人敌若无充份准备,也决不敢贸然轻犯。

将军的部下,早已接到命令,在“边界”上守候沈虎禅。

——只要沈虎禅一过“边界”,他们就会全力匡护!

可是他们也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他们一旦越界,万人敌部属的埋伏也会发动,这不但是难有全身而退之机,而且必定会触发一场大战。

没有必要,没有必胜的把握,谁也不想开战——万人敌和将军都是同一个想法。

杜园则反掠往困雨沟。

他的目的志在引走追兵。

王不从去协助他。

大家分道扬镳之际,蔡可饥还是忍不住间了一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连王总堂主都以为你——”

王不从返首,澹澹然的道:“如果‘天命难违’不死,今天在万人敌手上,又怎会有个‘走投有路’?”

杜园接道:“因为在这儿有个‘走投有路’,你们才能真的走投有路。”

海棠溪。

日已夕。

晚风送爽,寒鸦急掠,在这暮未暮日落未落的时候,两峰的灯光都点起各自的灯笼,悠悠游游长袍古神而时正中秋……

——这像不像是个壮丽的朝代?

渡过河,彼岸就是将军的地盘。

沈虎禅、蔡可饥、徐无害走到这里,都已近筋疲力倦。

日西沉,他们正要以快速渡河。

可是他们反而停了下来。

因为河中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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