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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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将-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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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为什么?

——难道就为了沈虎禅那几下毫无意义的舞刀?

这时候,沈虎禅已娌刀合抱,默然稽首为揖。

他这些动作,却又不是冲看李商一的。

李商一却竖起一根指头。

左手食指。

他用这只手指,找了一块苍古的石头,竟磨砌了起来楚杏儿奇%^書*(网!&*收集整理叫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将军祸笆凝重:“他们已打起来了。”

楚杏儿和舒映虹都诧道:“打起来了?!”

楚杏儿补问了一句:“怎么打?”

燕赵道:“好厉害的李商一!”

将军觉得是遇上了知音:“他用的是‘道剑’。”

燕赵羡然的说:“他的剑已达到了:‘道即为空,空即为道’的境界。”

将军道:“所以他已不必持剑。”

燕赵道:“他的手指就是他的剑。”

将军道:“他和剑虽分了开来,但实际上那剑仍为他心志所纵控,人在剑在,人不在剑也在。这比‘剑在心中’的‘心剑’还要再进一步。”

燕赵道:“可是沈虎禅也不简单。”

将军道:“他是想以‘儒刀’以破之。”

燕赵也有气奋说:“所以他刀未出手,招已先露,正大光明,磊落逼人,‘天地君亲师’五记招路,先亮了出来。”

“好个‘道剑儒刀’!”将军叹道:“唉,这真是一场绝世难逢之比斗。”

王龙溪瞪大了虎目,几乎是一把手要把蔡可饥揪了起来:“结果如何?!”

——还没有结果。

沈虎禅以刀敬天、敬地、敬君、敬亲、敬师,然后面对敌人。

李商一却在竹节上以手指刻字。

刻了八个娟秀的小字。

“弦年蝶鹃泪烟忆然”刻完了,他拍了拍手,一张脸突然又被痛苦所布满。

沈虎禅大喝一声,举刀、提步、上前。

蔡可饥忽然觉得几乎不能呼吸。

——那一刀如未出手,那一刀若未命中,彷佛谁都呼不出一口气、吸不进一口气!

李商一盯住沈虎禅。

不看他的刀。

不看他的眼。

只看他的眉心。沈虎禅大喝一声,攻势的刀忽成守势。

他以刀锷护看肩心,印堂上只觉一阵烧灼。

他喝道:“好剑!”

李商一痛苦地嘴角牵动,算是笑了一笑。

沈虎禅叱道:“出剑吧!”

李商一淡淡地道:“你已了我一剑。”

沈虎禅握刀的手青筋像怒树一般贲突:“你的见就是你的剑?”

李商一傲然道:“我看见你、你便了剑。”

沈虎禅厉声笑道:“谁是我?”

李商一叱道:“你就是你!”

沈虎禅狂笑道:“我本楚狂人,狂歌笑孔丘。谁是我?我是谁?”

他的眉心发赤,他的刀带檀香味,像一道彩虹,直划向李商一:“谁都是我!我不是谁!”

李商一没有闪,没有躲。

突然间,那嵌在竹内的红剑,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动看,飞射而出,直钉沈虎禅,这刹间,沈虎禅眼前的大敌变成两个:

——一是李商一?

——一是红剑!

第十一章红剑之剑

那一抹红,像美人吐的一口飞血。

快、而凄艳。

并且带看一阵清响,绝美如一梦。

沈虎禅大喝一声,终于拔刀。

拔刀、出刀。

出刀、收刀。

刀还是刀。

刀仍在鞘中。

他拔了刀,但人人都看不见他的刀。

再见时刀仍是在木鞘里的刀。

不过在刹那的永恒里,“叮”的一声星火四溅。

剑刀相击。

红剑嗖地飞回李商一手里,就像一只温驯的蜻蜒。

李商一手里执着剑,他的脸忽然红了。

剑色的烈红,似乎有点淡褪。

沈虎禅仍持看刀,盯看李商一。

他和李商一的视线犹似在空中互震起一串刀花剑火。

沈虎禅执刀的右手,自袖口到腕沿,流下了一抹血痕,就像一条红色的小蛇,正在探索着蜿蜒而下。

沈虎禅受伤了。

交手只不过一招。

沈虎禅已负伤。

李商一马上发动了攻势。

他一口气攻出了五十剑,每一剑之力,如庙堂巨柱,而每一剑运使之巧,如丝织锦锈。

他的剑势时而伤怀,时而逼回,到了后来,全交织成一片惘然,像一场繁华终成幻灭,这些剑之梦影,只是为之招魂,为之太息。

沈虎禅人在剑网之中。

剑影如花瓣。

艳得自是伤情,红得莫辨人意。

沈虎禅的冲天豪气,仿似被这软韧的剑意绞成碎片。

这就是李商一和他的剑。

红剑之剑。

将军听得眉飞色舞:“好剑法!”

燕赵脱口道:“万人敌有李商一,难怪可以强盛一至于斯!”

将军道:“那恐怕就是‘锦瑟’剑法了罢?可惜悭缘亲观!”

燕赵吟道:“难怪有人说李商一是李商隐的后裔,只不过前者写成诗,后者化成剑而已。”

“究竟由你来大谈考据。”王龙溪粗声粗气的对燕赵说:“还是由他们来说下去?”

“锦瑟剑固然厉害,但沈虎禅也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刀!”这次燕赵既没有反言相讥,也没有生气,“说下去,战果如何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五十剑”固然厉害,但沈虎禅以步步为营,执中西用之刀,一一应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李商一的剑法诗意,破不了这个自给自足、严密精确、浑然天成的架构。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

他收剑、回剑,扒开衣襟,一剑就往胸膛刺下去。

血溅飞。

红剑沾上了他的血。

血红。

红剑更红。

——听到这里,连王龙溪也忍不住失声喊道:“‘自残剑法’!‘先伤己,后杀人’!

剑一旦喝了主人的血,敌人便绝对逃不了!沈虎禅这次一定……”

他本来想说“完了”。

可是他说不出口。

因为沈虎禅是在这里。

就在他眼前。

——沈虎禅至少并没有“完”。

近百余年来,有一派剑法,十分诡秘,使这一派剑法的人,也十分神秘。

这是“自残剑法”。

这种剑法,非到万不得已时,绝不施用。

——因为它未伤人,先伤己。

——先使自己的剑喝了主人的血,再去杀敌。

——当手上的剑,喝了自己的血后,伤痛和饮血的剑都同时激发出一种斗志。

——一种使敌人“唯可死、不可生”的战志。

李商一扒开自己的衣襟。

他的胸膛瘦而青白,而且伤痕累累。

一共是十一道剑伤。

这些伤痕只透露出一件事∶

——自残剑法,李商一用以对敌,只用过十一次。

||能逼使李商一施用“自残剑法”的,一定是武林中高手中的高手。

但这十一人都死了。

李商一仍然活若。

——因为“自残剑法”。

——一种“伤己杀人”的剑法!

剑已饮血。

沾血的剑像突然注入了生命。

狂飙式的生命。

毁灭式的生命。

它以它狂烈的生存来结束其他人的生命。

沈虎禅的眉毛已被汗水湿透,交结在一起,但他的眼睛却发着亮。

在他眼裹看来,李商一手中的剑,已不是剑,而是好像一个爱好书法的人眼见有人在他面前,施展王右军的“兰亭神笔”,舒卷顾虎头的“点睛妙笔”之际的感觉。

沈虎禅的刀势本一向以快而凌厉见长。

而今他刀法倏然一变。

变得十分朴拙。

每一刀如蕴有大力、激起古风。

他的招式法度森严,可是他出手的方位十分荒诞。

第一刀攻向李商一的头发。

第二刀砍向李商一的尾指指尖。

第三刀劈向李商一衣领。

第四刀……

——在这生死关头,他每一刀救命招式,竟都是“无用之刀”?

这不但把蔡可饥看得呆住了,连李商一都动了容。

燕赵也大为动容:“好刀,好刀非刀。”

将军道:“好大胆的刀。”

楚杏儿因为听不懂,所以问:“怎么个大胆法?”

“他的刀专往不可能处攻击,而且他的刀更进一步把攻击化为不攻击、伤人转为不伤人、杀人转为不杀人,他的刀已不是杀人、伤人、攻人的刀,而是道,”将军肃容道,“沈虎禅的刀即是道,刚好对上李商一的以空为道,以道为空,悟寂为道,悟道返空,这一战已足成武林佳话、永垂不朽。”

“沈虎禅就像是大雕刻家,他的刀就是他的凿子,专从最不可能处下手;”燕赵赞羡的说,“李商一的剑却已经活了,像一个大画家画成的画,就算画师死了,画仍是活的,让每一个懂得看的人看一次便活上一次。”

他叹了一口气,遗憾的说:“这一刀一剑,本不该拼上的,该让寂寂人间、留有神兵。



将军忽道:“错了。”

将军一向敬重燕赵,他说的话将军大都赞同,而今却直斥燕赵说错了,倒是前所未有的事。

将军道:“既是神兵,就应该用来发挥它的神威;既是利器,更应施展它的锋芒。就算这只是刹那间的光芒,但别忘了许多刹那含在一起,便是永恒了。”

燕赵沉思,然后道:“你说的是。”

将军长吸二口气,道:。“也许,我们到了应该知道答案的时候了。”

他转首过去向蔡可饥:“到底谁赢谁输?”

有决战便有胜负。

有比斗便分存亡。

问题是: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沈虎禅突振衣而起,如怒虎一头,变成一头怒虎。

李商一冲天而起,如白鹤一只,变成一只白鹤。

两人在空中交手∶

刀和剑,风和烟,千万人哀的一触。

鹫喜一场,各自分散,永不相忘。

少年只有一次……花只开一次最盛。

感情只有那么一阵。

许或只走那末一次深夜的长街。

未央。雾浓。独自行。

所有的期待不过是一盏灯。

梆声响起时楼头有人吹箫。

使你惊觉人生如梦……

(刀光剑影之后是什么?)

(掠起的是身姿,落下的叉是什么?)

(谁杀了人?谁伤了心?谁才是那个在天之涯、海之角十寂寞的汉子?)

(是刀佩着人?还是人佩着刀?)

(是剑负着人?还是人负着剑?)

(谁是那抚剑的燃灯者?)

(谁长那写诗的佩刀人?)

刀剑交加之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李商一的剑变了。

它的剑已不是剑。

而是花。

它的剑,竟然开了花!

——一把杀人的剑,怎会变成了一朵令人惊艳的花?!

燕赵失声呼道:“红剑之剑!”

红剑里,确还有剑。

那把红剑忽然一瓣瓣绽开,落下了红衣,就像花瓣一样。

然后,它就吐出了它的蕊。

它的蕊是另一把剑。

更美更艳更玲珑的一把剑。

一把小小小小小小的红剑。

红剑飞叮沈虎禅的咽喉。

沈虎禅却做一件事。

他出刀。

出刀并不奇。

遇上李商一,他已不能不出刀。

奇的是它的出刀。

他竟一刀砍落。

砍向自己的影子!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他竟砍这样的一刀!)

(——一刀砍向自己的影子!)

(难道他一直不是在跟敌入拼?而是跟自己的影子决战?难道他是一直是以刀光洗脸、与影子搏斗?!)

将军喝了一声:“‘禅刀’!”

——什么是禅刀∶

蔡可饥不知道。

他只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教他终生难忘的情境∶

沈虎禅的刀和李商一的剑正要定胜败之际,姚八分、谭千蠢两人倏然同时出手,攻向沈虎禅。

遇到李商一这样的强敌,谁都不能分心。

——就算沈虎禅也不能。

刀过处,剑止息。

两人都落了下来。

沈虎禅一阵抽搐。他的抽搐,是从脸肌,直至手背,然后延至脚踝,五脏六腑,似给一只铁箝一把夹住,紧紧地揉捏成一团。

——他已中剑。

他的刀已还鞘。

他的刀鞘支看身子。

李商一落同竹节内。

他静静的端坐看,没有表情。

姚八分和谭千蠢脸上都有狂喜之色。

他们都知道自己已得了手,他们的攻袭已命中了。

——也就是说,沈虎禅败了。

在那种情形之下,败了几乎就等于是死。

——而且还不止沈虎禅一个人死。

“沈大哥败了,”蔡可饥痛苦地说,“因为姚八分、谭千蠢不顾江湖道义,罔视武林规矩,竟施暗算,所以沈大哥败了,而且,还受了伤……”

他几经艰辛才吐出了两个字:“重伤。”

将军、燕赵、楚杏儿脸上都有惋惜、遗恨之色。

“不对!沈大哥没有败!”被折磨得已不成人形的徐无害忽然大喊道:“我看得清楚∶败的是李商一!”

徐无害虽历经折磨,但并没有疯。

他不是疯子。

所以谁都不明白他何以会这样说∶

——因为沈虎禅明明是输了,曾还受了重伤!

第十二章锦瑟

当时,徐无害是扒倒在地上的。

狄丽君的点穴手法特异,徐无害穴道虽已为李商一所解,但混身仍浑不看力。

所以他的角度诡异。

他当然看见沈虎禅以刀支地的样子。

——要这样一个猛虎般的人物几乎运站都站不住,除非是他身上的伤早已足以令一般高手命丧当堂。

徐无害一见这种情形,第一件事情就想到:要是沈虎禅死了,这些人还会不会放过他?

人一旦有了求生的希望,就不愿再死。

徐无害赶忙去看李商一。

因为李商一是答允放过他们的人。

李商一端坐在粗大的竹节里。

风动。

风过处,竹叶磨,自成天籁。

远处还有落花香。

就在这种情境里,徐无害蓦然发现了一件事。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竹节后端的裂缝渗出了鲜血。

竹子当然不会淌血。

竹子就会落泪,也不致会流血。

那么,血一定是从李商一身上流出来的。

——李商一受了伤!

——而且还伤得颇为不轻。

他的胸膛流着血,那是因为他曾自刺一剑——可是,胸上流的血并不算多,彷佛都给那把红剑吸去了。

此际李商一淌的血,肯定不是胸前的伤口。

既不是胸膛上的伤口,那就必定是为沈虎禅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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