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赚够了,是时候退出这个圈子了。”荣超喝了一空“水割”,酒液在舌头上滚动,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荣超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一张黄花梨木雕西番莲花纹的大案,那下面是个埋地的保险柜,里面藏着那件价值250万美金的东西。
一只班尼路的纸袋,里面是信封装的一份份宗卷。
那些宗卷的信封都没有封口,实在忍不住好奇心,荣超就拆看了一袋,让人失望至极,根本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公安局的宗卷,执行警官以很标准的文件体描述一些调查下来没有结论只好封存的案件。读着索然无味。好像吃一碗没有淋酱油的阳春面。
这东西得来也很不容易,派去执行任务的小兄弟本来准备用枪的,不过刚好赶上地震震塌了火车南站的玻璃顶,那两个家伙忙着躲碎玻璃的时候,勇敢地小兄弟冲上去拎了纸袋子就跑,整个过程的花费只是那个小弟来往的油钱。连搜集情报的过程都省了,雇主明确地告诉荣超对方两个人会在火车南站交换东西。
荣超有些庆幸自己的运气,这个任务挂了48个小时一直没人敢接,因为表面上看起来它实在是太容易了,毫无危险可言。
猎人网的“隐藏规则第二条”:
“看起来越简单的任务越危险。”
标价高达250万美金的任务,只是去抢一个纸袋,不能不令人警惕。如果不是荣超最近缺钱,他大概也绕着这任务走了。不过大概是走狗屎运,这个任务完成的轻而易举,现在,他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待雇主安排的快递上门来取走东西就好了,随后尾款就会流入他的账户,从来没有一次错过。
这是猎人网邮件转来的客户的最新一条信息:“19:00,快递上门。”
“什么快递公司那么努力?晚上七点还上门服务?”荣超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想,距离七点还有两个半小时,两个半小时之后,他将金盆洗手。
楚子航站在大厦的天台上,穿着一身联邦快递的工作服,太阳逐渐西沉,他的影子在落日下拉得很长,他戴着一副墨镜,墨镜里倒映出停车大厦正门前的,22寸巨型镀铬轮毂的凯雷德。
第四幕 尼伯龙根
1 什么都是错
“鸣泽啊,出国了可别着急找女朋友,爹娘不在你身边,你别只顾着玩了。”婶婶从前排车座上扭回头来,对着后座的路鸣泽淳淳教诲。
“知道啦知道啦,烦不烦啊。”路鸣泽坐在宝马后座上,发着短信,头也不抬。他在在短信里和学妹展望将来,根本没心思理老娘。
“长大了就是懂事。”婶婶很是欣慰,“瞅瞅路明非那个怂样,人家还拿着美国人给的奖学金呢,回国也不知道给我买点礼物……”
“他不是给你带了那个什么养颜的深海鱼油么?”叔叔觉得得为路明非分辨几句,毕竟是他老路家的。
“那才值几个钱?”婶婶鼻子里哼哼,“他每年拿美国人那么多钱!”
“他不是说了嘛,”叔叔打着哈哈,“第一年成绩不太好,奖学金没领全。”
“那是当然的啊!”婶婶觉得出了一口气,“明非从小就比不上我们鸣泽,论成绩论长相论听话,凭什么好事儿都给他占了去?他要拿着全额奖学金了,那才叫没天理!”
对于路明非的狗屎运,婶婶心里一直不爽,连着几晚上辗转反复,没想明白自己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路鸣泽怎么就比不上蔫巴的路明非了,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然后又痛定思痛,觉得自己这一代已经铁定不如路明非爹妈了,只有在路鸣泽身上下功夫,一年来起早摸黑,撵驴似地抓着路鸣泽用功,录取通知书越洋寄来的那天,婶婶觉得真是翻身农奴做主人,到了自己蹬鼻子上脸,啊不,扬眉吐气的一天了,恨不得立刻抓起电话打给路明非爹娘,这才发觉,原来他们根本没有过路明非爹妈的联系电话,这么些年,来往通信真的就只剩那些用钢笔写在白纸上的信了,而且没有一次写过寄信人的地址。
婶婶扭头看了一眼后座,除了留给路鸣泽的空隙,满满的都是被褥、衣服、高压锅、大小包装的酱菜……不禁有种送子从军的壮气,心里憧憬着路鸣泽在远隔大洋的一盏孤灯之下,左手拿着夹酱菜的面包,右手翻阅全英文的课本,刻苦攻读,成就一代学术达人的感人场面。婶婶读过不少描写老科学家早年在国外求学的书,大抵都是这样的派头。
“到了,今晚吃点什么?”叔叔停车入位。
“我让明非把萝卜切了,蒸点香肠,摘点葱,把米粉泡上,鸣泽不是喜欢吃过桥米线么?今晚萝卜炖排骨,吊排骨汤下米线,广东香肠,我还买了三文鱼,切生鱼片给儿子吃。”婶婶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
“你别老叫明非帮你打杂,明天他不是还要返校么?也得有点时间收拾收拾行李。”叔叔说。
“怎么了怎么了?上大学了就不能帮我做点事?”婶婶一翻白眼,“我养他那么多年不说。”
“你叫他做的他不都做了么?我看也做得蛮好的,小孩子嘛。”叔叔大度地说。
“我不管,今天要是没把马桶给我修好,别怪我没好脸色给他看。”婶婶哼哼。
一家三口肩挑背扛着大件小件走进电梯,有些年头的电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从地下车库升到一楼,刚开门,一个浑身汗味的家伙一头冲了进来,狂摁楼层键。
“没素质!”婶婶压低了声音哼哼,目光看着别处,又要让那家伙听见,又不能让他有话柄说自己在骂他。
那家伙猛地回头,愣了一下,立正站好。
“路明非?”婶婶认出这没素质的家伙来了,心里就有点儿上火,“你跑哪玩去了?叫你把香肠蒸上马桶坐圈买回来修好!就知道玩,跟你爹妈一个性子!马桶坐圈呢?没买?'。。'出去就知道跟同学玩?那么大了还一点不体谅大人的辛苦!”婶婶认定了路明非在外面贪玩刚回来,越说怒火越上涌,她出门逛了一整天,给路鸣泽买出国的东西,确实是够辛苦,本想着进门就躺在沙发上喘口气,那时候马桶圈势必已经换好了,香肠也蒸好了,葱花和萝卜整整齐齐地躺在案板上。
路明非一下子怂了,婶婶猜的确实没错,他刚刚才回来,楚子航把他放在距离小区不远的路口,他一路狂奔回来的,指望着比叔叔婶婶先进门,没料到进了电梯就狭路相逢。
“修好了修好了!马桶修好了!”路明非赶紧说。
他没机会进家门去验证一下了,不过只有赌了,信楚子航。楚子航说会派专业的人帮他解决这件事,现在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虽说以前跟这个师兄没打过什么交道,不过狮心会的老大不是普通人,在卡塞尔学院里也是一言九鼎的。路明非这种跟班的不能不信老大们的能量。
“那你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婶婶的气平了些,上下打量他。
“我我我……”路明非一个劲儿地擦汗。
他怂什么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委实说如今就算婶婶给他脸色看他也不用怕,大不了回学校去住,和芬格尔那条败狗混迹。
“鸣泽马上就要出国了,今天给他买东西,还买了瓶酒庆祝一下,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准备一下,到处乱跑什么?”婶婶皱着眉教训。
叔叔晃着手里的一瓶干红,意思是说今晚可以放开来大家喝一顿。
电梯门打开了,婶婶还在念叨路明非,而路明非心里七上八下的,祈祷着推开家门出现奇迹,楚子航这回千万得靠得住,看起来婶婶今天心情不太好,要是楚子航放他鸽子,他就真得难过了。其实今天本来一切都会很顺的,出门跟同学聚餐,回来参加“路鸣泽同学出国留学家庭庆祝会”,他甚至还记得给路鸣泽买了件礼物,一个多功能的变压器,这样路鸣泽在美国就能使用各种国内带去的电器,虽然是个小东西,不过很有用,路鸣非估计婶婶不会注意到美国电压和国内不一样这回事。他吃过这个苦,在芝加哥火车站候车大厅熬过的几个白天黑夜里,他连给MP3充个电都没辄,只能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觉得自己是一条流落外星球的败狗。
结果一切都给卡塞尔学院的“日常”毁了,其实他根本不是能去出任务的料,非要塞给他这么件活儿,早把楚子航这种精英推出去,没准资料也没事,B007还活蹦乱跳地跟Wendy吃晚饭呢。废柴害死人呐!
“你萝卜全切了么?”婶婶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忽然想起这个茬来。
路明非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确实跟楚子航说了自己还得回家切萝卜蒸香肠剁葱花什么的,但是声音小得好比蚊子哼哼,唯一着重强调的是换马桶坐圈。换了谁都一样,坐在一辆价值200万的豪车里,跟狮心会会长提要求,你好意思说切萝卜这种事儿?你个只配萝卜蒸香肠的家伙,跟人提这个都浪费人家的时间不是?
路明非支支吾吾中,门被推开了……
满屋子白萝卜片儿,码得整整齐齐的,每一片都是纵切,一厘米厚度,以日本厨子准备寿司的细致堆叠在各种容器里,上面洒着翠绿的葱花,摆在饭桌上、茶几上、甚至冰箱上,凡客厅里有平面的地方都摆满了葱花萝卜,所有的灯都打开,照得萝卜片二们晶莹剔透。路明非的眼睛几乎被灯光闪霞了,婶婶那么节约电费的人,从来不允许家里一间房开两盏灯。
厨房里传出整齐而迅捷的刀声,飘出诱人的香肠味,好似足有一个厨师训练班在厨房里演练刀工。
“什么情况?”路明非傻了。
这时候厕所里传来了强劲的冲击钻声,伴随着瓷砖破碎水泥开裂的噪音,整面墙壁都在颤抖。
路鸣泽一个没留神,正跟学妹你侬我侬的手机落在瓷砖地上,电池都摔了出来。
魁梧的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隐藏在墨镜后的目光凌厉如飞鹰,冷冷地扫视整个客厅,左手满满一桶萝卜片,右手提着美军制式的M9军刀,上面沾着几片缥缈的葱花。
婶婶从未在自家里看见这种身高190cm、肩宽50cm以上、体重足足超过200磅的凶徒,一口气接不上来,几乎要晕过去。
“书桌抽屉里有钱你们自己拿!”叔叔大声说。
另一个凶徒在厨房门口现身,只穿着跨栏背心,公然暴露出一身的贲突肌肉,戴着一顶黑色军帽,手里握着一柄美军制式安大略骑兵刀。
“路明非?”第二个凶徒摘下军帽,露出紧贴头皮修剪的一头淡金色头发,发型和美军海豹突击队类似,却清晰可见头皮上的骷髅纹身。
他居然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还带着点北京腔。
路明非没回答,除了捂脸,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认出这帮人了,这些人不是凶徒,即便他们原来隶属于海豹突击队的时候确实是些凶徒,但如今他们退役了,只是些在学校上班的工友而已……
一个提着冲击钻的壮汉从厕所里走了出来,拍了拍自己满身的石灰,军靴在婶婶每周末精心擦拭的实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他走向路明非,摘下嘴角叼着的一号雪茄,机械战警般方正的脸庞上露出那种男人间互相打招唿的微笑,伸出手来,“终于回来了?我们已经按照特派员楚子航的安排,给你家安好了马桶座圈。相当结实,用起来绝没问题。这项单独任务的评定人是你,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现在还来得及补救…,比如更换螺丝什么的。”
他竖起非常给劲儿的大拇指,“放心,没问题,维修,我们很专业。”
“果然是专业的人……”路明非捂脸。
这就是楚子航安排的“专业的人”么?满脸都写着“专业”二字啊!都是专业精英!只是这帮人是什么专业?是杀人专业吧?是把恐怖分子高举在空中一把折断的专业吧?是双手两把冲锋枪冲入枪林弹雨的专业吧?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卡塞尔学院校工部的海军陆战队员?
“趁着暑假校园里没什么事情就休了年假,来中国旅游,本来计划是明天去普陀山拜欢音,接到电话就立刻赶来了。”机械战警仿佛读懂了路明非的心。
“你一个施瓦辛格一样的男人你拜什么欢音你求子啊?”路明非在心里说。
“还满意么?”机械战警伸手向着厕所一比,好像是示意路明非去里面试坐一下,体验一下是否舒适。
“不必了,免了……”路明非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我们还蒸了香肠,切了萝卜和葱花。”机械战警补充说。
“可你们也不必把所有的萝卜都宰了吧?”路明非按着额头,“还有葱花,你们切那么多葱花是要做辣酱么?”
“任务上没有注明,进屋来搜索了一下发现阳台有大包的萝卜和成捆的葱,猜测是比较耗时的工作,需要多人协作完成,所以动用了学院校工部。我们花一点时间做了分工,一组四人负责厨房工序,一组三人负责卫生间工序,刀具用起来不顺手,好在随身都有携带,卫生间里的工序倒是比较简单,只等验收。”机械战警挑了挑眉毛,“我们还顺便疏浚了马桶。”
“我的家就这么给搞得乱七八糟!”婶婶终于回过神来了,怒吼声穿云裂石。
机械战警目光里透出了警觉,手里的冲击钻不由得扬起,仿佛那是一柄填满子弹的沙漠之鹰。
很快婶婶就哑了,因为围观的邻居们都从屋外把脑袋探了进来,瞪大眼睛看着满屋武装暴徒般的男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路明非彻底怂了。
其实他早该明白,卡塞尔学院根本不是个正常人呆的地方,干不出什么正常的事情来,从他踏入这个学校开始,他就已经和以前的生活绝缘了。诺诺很清楚地说过,卡塞尔学院,根本就是人生里面的另一条路。跟普通人的路,完全不同。你因为血管里流动的孤独和悲哀而去追寻同类……然后再也不用回到人类的地方。
“我看出来了啊,你就是看不起鸣泽嘛!因为鸣泽也被美国大学录取了,你就找一堆人来搅事情,算你狠,你有人,你们家一辈子都踩在我头上,我没有你妈妈知书达礼脾气好,鸣泽没有你那么有派头有场面,没美国教授撑腰……你气死我算了你!”婶婶把邻居们哄出去了转眼就变了脸,把着沙发扶手抹眼泪。
路鸣非垂着手在她面前站着,连带着校工部的人也一并垂头站着。
路明非精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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