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丹田真元流动凝铸,在背部借助“都天伏魔大光明符”铸成一层铜墙铁壁,莫有能开。
“轰——”的两声几乎同时爆响,直传出数十里远,让周遭百姓无不翘首相望,以为晴空打雷,必有天怒。
上方的大日如来阵被六道神剑一举冲散,四名棍僧口喷鲜血飞跌而出,手中法棍也不知被激飞到了何处。
但丁原背心也挨了三记重击,虽有“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护体,也禁不住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他身剑合一,从漫天飞舞的棍影中夺路杀出,周围奼紫嫣红的流光兀自飞溅激鸣不已,腾起滚滚云烟雾岚。
而丁原就如同一羽破云射日的雄健苍鹰,展翅高飞,直朝高空电射而去,将云林众僧远远的甩在了脚下。
无空大师提杵仰头,见丁原与雪原仙剑一溜飞光驰翔霄宇,自己已是追之不及,情不自禁的扼腕一叹。
他正打算吩咐收兵,救治受伤的弟子,却猛然察觉丁原远去的身形,不知为何轻轻颤动了几下。
这点细微的变化落在别人眼里,或许不算什么,却逃不过无空大师的双目。他低低咦了声,凝神继续观望,心中生出一丝希望与疑惑。
果然丁原身形的摇晃越来越明显,在空中蹒跚迤逦,跌跌撞撞,犹如醉汉迷离,摇摇欲坠,随时都会重重的摔落下来。
这情形连一众黄袍棍僧也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名弟子叫道:“他受伤了,咱们快追上去!”
无空大师心中奇怪,适才他分明看见丁原以“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之力化解了背后的攻击,以他的修为,照理绝不该生出这等反应,否则也不可能兵行险招硬挨上一击,仗剑突围。
可丁原为何突然变成眼前的样子,任他百多年的学识阅历,一时也说不上来,白眉不由一蹙。
他见身旁一众弟子个个兴奋莫名,跃跃欲试,于是说道:“也好,我们赶上去看看,却要提防他又再使诈,有意作出受伤模样,好教旁人生出懈怠之意。”
可丁原这回却是实实在在的伤重难支,就在他聚起“都天伏魔大光明符”,接下背后重击的同时,体内蕴藏的火毒也因受到连日血行加速的刺激,再次发作。
更要命的是,这回除了如火如荼的火毒之外,更添加上了一股冰彻骨髓的寒气,一并冒升出来,存心要凑个热闹。
这股寒流自然是拜农冰衣的高明医术所赐,放在平时对丁原本也不算什么,可现在他已着实不堪在自己的伤情上,再加诸一草一羽。
一冷一热两股截然不同的毒气宛如泛滥决堤的洪涛,在他五脏六腑中翻江倒海,肆虐横行。丁原只觉得整个身躯都快炸裂了一般,眼前金星乱冒,天昏地暗,额头的冷汗热汗涔涔滴落,背心更早已湿透。
他的神志渐渐麻木,只凭借一缕“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力量苦苦守护住心脉,人昏昏沉沉的在风淡云轻的空中载浮载沉,随波逐流,若不是雪原仙剑深通灵性,发出一团光晕托住了主人身躯,他此刻早已从千丈高空摔落,坠得粉身碎骨。
迷迷糊糊里,隐约看见一众僧人围了上来,个个脸上露出惊异神情,似乎也不明白丁原怎么会变成这样。
四名黄袍棍僧小心翼翼的欺到近前,探出双手抓向丁原四肢。
丁原目中怒光一闪,低哼一声,身躯奋力挣扎弹起,惊得那四名僧人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出数丈。
但随之一股腥甜热血不可抑制的从嗓子眼里喷出,最后的意识里,丁原苦笑嘲道:“想不到,我丁原终究又被人像小鸡一般捉住。”
见手下弟子终于擒住丁原,无空大师大松一口气,吩咐道:“发出信号,已经捉到丁原了。”
他心里不存半点得意之情,端详着丁原昏迷的面庞,实在大惑不解。
而那四名僧人此刻已说不出话来,拿住丁原的双臂或如坠冰窟,或似熔岩灼烧,苦不堪言,只能拼命运起佛门真力抵抗。
第十章六道
一眨眼,丁原已在云林禅寺中被幽禁数日。
这些天,火毒又发作过两次,每回的强度也都在增加,直令丁原吐血昏厥方才作罢。可蹊跷的是,五日大限已过,他居然还活着。
依照九真师太的说法,此时的丁原,怎么也该毒火焚身,形销神散了才对。
然而尽管火毒来得越发猛烈,但丁原还是一次次的苏醒过来,仿佛像他这样的人,就连掌管幽冥鬼界的阎王爷收下也嫌麻烦。
他被囚禁在一座圆形的石室中,透过四壁的窗户,每日都能感受到晨昏变化,日月迭替。
石室顶部高达十余丈,构成高耸的穹顶,好似一个锥形的塔尖。
里面很是宽敞,五、六丈方圆里桌椅、床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挂着十多幅以佛门经书故事为题材的书画。
只是,这座石室里,不见有门供人出入。
在石室中央凸起一圈离地三寸高的圆形平台,上面镂刻着密密麻麻的佛门梵文,却是一扇法阵入口。
每次云林禅寺的僧人为丁原送来清水素斋,都是通过这座法阵。看上去,倒与丁原故居里暗藏的那道密室入口颇为类似。
但丁原不用试也晓得,这座用来囚禁自己的佛门法阵,与娘亲当年为珍藏天殇琴所设下的阵势,威力不可同日而语,着实有云泥之别。
就算这样,云林禅寺也对他放心不下,以云林九大绝技之一的截经手封了丁原奇经八脉,使他空有一身绝世修为无从施展,更将雪原仙剑也收了去。
除此之外,众僧对他还算客气,每每病发都会请来无怨大师为他诊治。
虽然这老和尚医术高超,在云林禅寺中无出其右,但遇上丁原体内的绝症,也只能频频摇头。
见着丁原毒发时痛苦万状,他仿佛也感同身受,好不难过,毕竟自己一条性命在幽明山庄里,全靠着眼前的年轻人才捡了回来。
假如不是丁原犯下了弥天大罪,杀害了一愚大师,无怨大师早就要挺身请命,为丁原求情。可惜,今朝即使是无涯方丈有意开脱,也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来二去,丁原却和无怨大师交上了朋友,两人闲暇时海阔天空无所不聊。
说起来,丁原的年纪不及对方一个零头,可无怨大师这么多年少有踏出云林半步,于世事所知反倒不如丁原。
丁原情知难以脱困,左右无事便将一些奇闻逸事选捡出来说与无怨大师,也好消遣去一些光阴。
老和尚平日吃斋念佛,只道天地之大不过云林尔尔;宇宙之奇,尽在经文之内,何曾听人说起过那些光怪陆离、不可思议的故事?常常听得不觉时光飞逝,摇头拊掌,惊叹不已。
但两人之间绝口不提丁原囚禁一事,丁原更不会问云林禅寺打算如何发落自己,整日里悠然自得、谈笑风生,瞧得无怨大师心中暗自痛惜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怎会入魔至深?
事实上,丁原内心也异常焦灼,也绝对没有就此认命,听凭云林禅寺的宰割。
只可惜截经手不愧是云林九大绝学之一,丁原数日的探索努力,却迟迟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反会一不小心牵动不堪重负的经脉,疼得冷汗直流。
这日午后,毒伤三度发作,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才平静下来。待丁原醒来时,窗外月上梢头,清风徐拂,已过了掌灯时分。
他见无怨大师还一个人独自守在床前,不由心生一丝感动,心想这老和尚待我果真不错,与那些动辄满口佛门正义、道貌岸然的所谓高僧相比,实在可爱太多。
丁原朝他微微一笑,道:“大师,你还没走?”
无怨大师同样微笑道:“丁施主未曾苏醒,贫僧又怎能放心离开?
“说来惭愧,我虽已为施主用尽所能想到的各种办法,来减轻施主毒发时的痛苦,但现在看来效果并不如贫僧预料得那样好。唉,或许只有农医仙才能有此神通手段吧!”
丁原谢道:“大师已经尽力,更不用自责。事实上,在下对大师连日的照料,甚是感激。可惜,在下也许活不过多久,也无以为报了。”
无怨大师急忙道:“丁施主切不可这么想。你幽居此地,尚有所不知。连日来,天陆正道许多门派都有耆宿上门,为丁施主向方丈师兄求情。
“而且更有传言说,南荒与漠北的魔门高手也在四处云集,扬言要将丁施主救出云林。这些日子,方丈师兄也为此事着实头疼不已。”
丁原一怔,南荒群雄自然是因着年旃要前来搭救自己,可漠北一脉自己与之并无深交,又是从何说起?
他猛然想起在幽明山庄中,漠北枭雄古大先生感恩之语,当时自己全不在意。没想这些人果然是铁血汉子,明知云林禅寺乃藏龙卧虎之地,竟也要为着自己扬戈硬撼,一时心中涌动暖意。
无怨大师继续道:“说来也不奇怪,当日丁施主在幽明山庄中赴汤蹈火,甘冒奇险,救下了七大剑派那么多高手,众人心中自是感激。
“而今丁施主被囚,那些人得到消息,哪有不赶来求情的道理?尤其是越秀与燕山两派,竟然是掌门人亲自登门,教方丈师兄也好生为难。”
丁原眼前浮现起萧浣尘、屈痕、屈箭南等人的身影,淡淡一笑,应道:“哦!”
无怨大师苦笑道:“可惜丁施主所负之罪名,乃是害了本寺的一愚师叔。否则换作其它任何一桩,敝寺定可通融。”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贫僧也相信一愚师叔绝不是丁施主杀害的。想当初施主曾在剑下放过一执师叔,又在幽明山庄救了贫僧。而一愚师叔归隐已久,丁施主何必要去加害于他呢?
“奈何铁证如山,除非一愚师叔复生,不然——”
丁原笑道:“不然在下必定难逃一死,贵寺要为一愚大师向在下讨还公道?”
无怨大师连连摇头道:“敝寺尚无此先例,依贫僧想来,最坏也只不过是在敝寺中修身养性,终生参悟佛法而已。”
丁原哼道:“要真是这样,与死何异?”他心里早打定务求脱困的主意,此刻也不愿与无怨大师多说什么。
无怨大师低叹一声,沉默片刻说道:“敝寺今日已经决定,三日后于戒律院中举行公审,由方丈师兄亲自主持。届时,各派宿老也将多有列席。
“听说,翠霞派也会有人前来。”
丁原问道:“可是盛年盛师兄?”
无怨大师回答道:“这个贫僧就不知道了。丁施主,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贫僧刚才差点忘记告诉你。”
丁原道:“好消息,在下现在还会有什么好消息么?”
无怨大师道:“今晨贫僧得着消息,农医仙明日就会登临敝寺,为丁施主诊断医治。有他这位天陆第一神医出手,丁施主的毒伤或有转机也未尝可知。”
丁原笑了笑,问道:“大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周围的设置古怪得很?”
无怨大师回答道:“此处是敝寺的”承天坛“顶层,此坛早在六百年前便已修成,原本是敝寺高僧闭关修行,参悟禅机的地方。
“因敝寺是佛门净地,从不设牢狱,而丁施主的身分又颇特殊,故此方丈师兄才决定将施主安置在这里,也好避免闲杂人等的滋扰。”
丁原点点头,两人又聊了些其它话题,见夜色已深,无怨大师才起身告辞。
翌日上午,无怨大师果然引着农百草来到承天坛,为丁原诊治。
未见农百草之前,丁原想着这位号称天陆正道第一神医的医仙,又是十大高手之一,多半该是道骨仙风、儒雅飘逸的模样。
可乍见此老时,才明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古话诚不我欺。而孙女生得伶俐可爱,更不代表爷爷也会如此。
他的相貌打扮,活脱就是一个常年在田地里耕作的老农,满身的土气,一身青衣虽然干净,却是皱皱巴巴,仔细一看,黑靴上还沾着几点泥巴。背药箱,手中拄着根五尺多高的细长竹杖。
惟独一双细小的眼睛里暗蕴精华,却也是黑的少,白的多。唇上的一簇小胡子半是花白,只要一开口,便随着嘴巴上下颤动,颇为滑稽。
三人略一寒暄,立觉无话可说。
农百草道:“大师,老朽要为丁原诊治伤势,请你暂且回避如何?”
无怨大师久闻农百草行医有不喜人旁观的习惯,也不以为意,颔首合十道:“贫僧这就告退,却不知该何时再来接农施主离开?”
农百草道:“一个时辰。如果一个时辰之内老朽尚无把握治愈丁原,那么普天之下也没人能治好他了。”
这话说得十分自负,但从农百草口中而出,无怨大师也并不觉得狂妄,应道:“好,贫僧便在坛外守候,一个时辰后再上来接施主。”说罢启动法阵,一束金光从地上升起,无怨大师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这出去的方法丁原不知观察了多少回,但始终瞧不出什么蹊跷之处。
他也想过一旦能恢复修为,从窗口脱身也未尝不可,但转念间就明白即使是那小小的窗户,乃至整座承天坛,必然暗中都设有极为厉害的禁制,否则云林禅寺也不会这么放心把自己一个人放在顶层了。
农百草待无怨大师离开,道:“丁原,静坐莫动。”
他鼻子里低低一哼,两条细细的青气竟凝聚如小蛇样蜿蜒而出,钻入丁原鼻孔。而后顺着嗓子眼汩汩而下,迅速在他经脉中游走盘旋,通达周身,痒痒的颇是难受。
丁原依言静坐,任由农百草施为,问道:“农医仙,冰儿姑娘可好?”
农百草低哼道:“她好得很,如今正在翠霞山与令师兄盛年在一起。”
片刻丁原又问道:“农医仙,在下身中的火毒可还有救?”
农百草一翻两眼,毫不客气的道:“你啰嗦什么,没看老朽正在为你诊断么?”
丁原被他呛了句,颇是尴尬,看在农冰衣的面上好不容易气平,暗道:“他好坏也是来为我医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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