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缓缓迫近到距离光蛋十丈之内,衣裳上升起冉冉红色水雾,头顶隐有银白光华闪现,正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征兆。
光蛋的裂纹里嗡嗡嘶鸣,一束血红剑华轰向阿牛。
阿牛将沉金古剑横在胸前,身躯原地飞转,迅速化为一团光影。
那束剑华重重轰在光影之上,却没有发出预想中惊天动地的雷鸣,反无声无息的沿着光影表面扩散渗透进去。
墨晶愕然道:“盛师兄,这是怎么回事,阿牛他该不要紧吧?”
盛年微笑道:“这该是他新近参悟的星图招式,却在这里用上了。”话刚一落,光影里血光暴涨,砰然四射,周围一片混沌。
阿牛暗叫侥幸,这一手确是他自星图中参悟所得的“星移斗转诀”。
按理炼到高深之处,应能随心所欲将对手发出的气劲转嫁。奈何这束剑华浑厚绝伦,令他险些消受不起,惟有赶紧释放,免得引火焚身。
秦柔扬手祭起九雷动天引,数道雷电光火飞掠而去。
“叮叮”几声击在光蛋表面,雷霆以百年真元修炼的破仙神兵,居然像冰糖一般的融化开来,反被光蛋吸食去其中精气。秦柔心疼不已,剩下的几枚九雷动天引扣在指尖,却不敢再发。
阿牛深吸一口真元,稳住沉金古剑,鼓勇再进。
短短的八丈距离,接连接下光蛋射出的四道剑华,头顶青烟蒸腾,真气消耗之剧自不待言。
那边两头巨兽先后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嘶吼,双双殒命。
魂魄一散,它们庞大的身躯立时幻化成一蓬蓬血雾飘散,到处弥漫着刺鼻难忍的腥腐味道。
阿牛也终于走到光蛋近前,凌空悬浮的身子被剧烈波动的红雾吹得左右摇晃,衣袂猎猎响动。
他一声大喝,手起剑落,沉金古剑势如破竹劈开罡风流光,斩落到光蛋之上。
众人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就见剑锋落处,光蛋“轰”的剧颤,裂开的缝隙里迸射出绚烂妖艳的光芒,阿牛的身体猛的被撞飞出去,全身如坠冰窟,咽喉呛出一口热血。
光蛋碎裂开来,一片片血红光瓣如缤纷落英在狂风里激荡飞舞,隐约露出一团殷红光影。上方的八十一道光丝同时寂灭无踪。
姬雪雁娇躯飘飞,雪朱仙剑气贯长虹,直向光影掠去。可剑出一半,蓦地撤身而退,仙剑凝在空中停滞不动。
十二道目光均惊愕万分地盯着那团红色光影,光影中,一个身披红霞、粉雕玉琢、胖嘟嘟的初生婴儿,正悬浮着躺在半空中!
秦柔诧异道:“盛师兄,这个——这个婴儿,真的是万劫天君?”
盛年望着婴儿咿咿呀呀的舞动着雪白粉嫩的小胳膊和小腿,一双透着精神的大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竟像是在找寻自己的娘亲!
对于秦柔的问题,他也有些回答不上来。
眼前的这个婴儿,怎也不能和想像中曾经吸食天陆数万生灵魂魄,引动千秋浩劫的恶魔放在一起,然而,脑子中有一个声音在反覆告诉自己,万劫天君出世了!
姬雪雁手握雪朱仙剑,颓然道:“丁原,对不住,我下不了手!”
说这话的时候,眼前这个婴儿幻成了三年前自己未能尽母亲之责,未能保全住的腹中爱儿,更是手里发软。
阿牛道:“雪儿姑娘,别尽责怪自己,其实这儿没人能狠得下这个心。”
丁原沉吟道:“倘若他果真是万劫天君,却未必会对我们手下留情。”
他手中的雪原仙剑遥遥指向婴儿,却奇怪的发现,根本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丝毫的魔气,先前那双狰狞目光带来的极不舒服的感受,现在亦荡然无存。
光雨慢慢熄灭,众人耳朵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无限惋惜的说道:“可惜,可惜,功亏一篑。只差半步就能大功告成,却被你们这几个小鬼搅了。也罢,便用你们的精血先来略做补偿吧。”
秦柔大吃一惊,惊呼道:“是这婴儿在说话!”
更令她心惊的是,当她的目光注视这婴儿唇部的时候,竟发现婴儿一开一合红嘟嘟的小嘴中,分明已经长出了白白的牙齿。
丁原冷笑道:“万劫天君,你莫要大言不惭。咱们既敢下得潜龙渊,便绝不害怕阁下出言恐吓。
“想吸丁某的精血,你若能消受得起,便尽管放马过来,不要在那里咿咿呀呀只学鸟叫!”
婴儿矗立起来,粉嫩的小脸上扯出一缕与他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轻蔑笑容,嘿嘿说道:“多少万年了,从未有人敢死到临头,还在老夫面前尖牙利嘴。
“可惜天陆人才凋零至此,居然只送了这么几个小娃儿,来给老夫聊饱口福。年轻人,勇气固然可嘉,但不自量力的勇气,也不过是愚蠢得可笑而已。”
阿牛朗声道:“阁下自恃强横引动浩劫,涂炭生灵。咱们纵然力量微薄,也绝不容你再次为祸天陆!”
万劫天君咯咯一笑,不以为然道:“小娃儿,你太天真了。什么叫涂炭生灵?你可晓得,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本就是为天之道。
“狮子饿了要吃兔子,人饿了一样也会杀生。老夫为了壮大元神,吸食一点精血,却又算得了什么?这万物更迭,不死不生的道理,你们又懂得多少?”
他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朝上一指,接着说道:“这天,多少万年也不会变,如同一座最大的囚笼;这道,亘古不化,和束缚在囚徒身上的枷锁又有什么两样?老夫所为,不过是要砸破这座牢笼,挣碎这条锁链,不再甘心做个囚徒而已!”
盛年怒喝道:“一派胡言!天道为无,何来桎梏?你凶心不灭,只是为逞一己之私,数万年前竟将天陆万生荼毒殆尽,万里赤野,譬似洪荒。若说阁下不满天道,或是一说。却试问芸芸苍生何辜,天下黎庶何罪?”
万劫天君哈哈大笑,模样渐成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盘膝飘浮在空中道:“迂腐!难道阁下不吃肉么?那被你享用的那些牲畜,生前可曾又犯有什么罪过?
“在老夫眼中,天地万物本为刍狗,惟我独尊。你们几个小鬼,也不过同样是老夫盘中一顿美餐而已!”
阿牛摇头道:“我只晓得,天陆苍生即使不能成仙成佛,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你既将天地万物视为刍狗,我们就绝不能让你再危害人间,更不能看着无辜生灵被你夺去魂魄,毁去肉体。”
万劫天君冷笑道:“你认为你能做到么?有人的地方,便有私欲和争斗。惟有老夫把这些恶根全部清除了,天下才会真正太平。”
丁原再也无法忍受听这么一个貌似小童、心比恶灵更毒的魔鬼,在众人前指手画脚,大放厥词。
他当下道:“阿牛,你这是在对牛弹琴。大伙儿莫要上当,他故意和咱们争辩不休,不过是为了能争取时间恢复魔功罢了。”
万劫天君站起身来,此时已长到与六七岁的童子无异,傲笑一声道:“小娃儿,你以为你是谁,值得老夫需以计拖延时间恢复魔功,来对付你们么?老夫现下看你们,不过是几只笼中小鸟而已。收拾你们,何须费吹灰之力。”
万劫天君几句话娓娓说来轻描淡写,但语气里却满是狂傲自负。
丁原自出道以来屡遭强敌,类似的话本早听得耳朵磨出茧子,只是这些话从一个聪伶可爱的小孩子口中说出,巨大的感观反差,滑稽之中更让人有寒毛倒竖之感。
丁原心中反感陡增,回敬道:“空口白话谁都会说,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万劫天君的小手轻轻抬到胸口,“啵”的一声,掌心亮起一簇红色光焰,满脸的欣赏专注。
光焰缓缓凝聚,幻化成六根芒刺,喃喃自语道:“既然如此,就先让老夫瞧瞧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资格与我动手。”手腕微微一振,六缕精光分射盛年等人。
“叮叮”芒刺与仙剑发出相撞之音,万劫天君就如师父考教徒弟一般,背负双手观看六人的表现。
丁原、盛年等人剑招挥洒浑然天成,一击之下便将袭向自己的芒刺挑飞。而墨晶则要凭藉身法飘拂卸去劲力,才接得下来。至于秦柔,大雷怒剑在胸前连画数个光弧,方自化解,莲足向后退出两步。
万劫天君的目光停在丁原身上,轻轻颔首道:“小娃儿倒也有几分伎俩。”当然这话也就是出自万劫天君口中,换作别人只把丁原的一身修为评价成“几分伎俩”,早晚要被口水淹死。
评点完丁原,又瞧向阿牛问道:“小娃儿,你迫近光蛋之时,使出的那个招式也有三分味道,却是跟哪个老不死学的?”
面对一个数万年前几乎毁灭天陆的魔神,阿牛仍不失礼数的回答道:“那是晚辈从前人遗留的星图之中参悟所得。”
万劫天君“哦”了声,轻嗤道:“恐怕是那些老不死特意留下,准备专以对付老夫的破烂货吧?
“娃儿你的悟性不错,不过火候还差了一点。刚才那招要是再能多走半个周天,就能将老夫发出的剑华尽数反弹回来。呵呵,或许再多给你一两年,你便能做到。可惜,你没命活那么久了。”
第六章天解
荒谬,可尽管荒谬绝伦,六个人里谁也笑不出来,不知不觉里主动权已操在万劫天君手中。
他看似无心的随意点评,却削弱了众人的信心,更竖立起自己强大不可战胜的印象。丁原等人明明清楚,这是万劫天君有意进行的心理战术,可就是难以驳斥。
如果现在立时出招,也许可以不让万劫天君的算盘打得如此圆满,然而他已经开始建立的强大形象,却绝不会因此破灭,依旧深植于众人心底。
这点对于高手而言,简直是致命伤,对信心与气势的打击影响不言而喻。
惟今之计只能采取后发制人的策略,如果能抓住万劫天君言语里的破绽,攻其弱点,则双方的心态或许又能重新拉回到平等地位。
问题是,这招等若在纵容对方继续打击自己。要是找不到反击的缺口,情势无疑愈加凶险。
万劫天君的目光最后落到盛年身上,微笑道:“剑如其人,你挡下老夫”天择芒“的那剑毫无花巧,在这些人中,应以阁下最为沉稳持重。
“但收剑之时,你的右腕沉下了一指,藉以卸力。这本无可厚非,可你不作调整,便又回抬。老夫若趁此时机突施猛手,阁下只怕就此陷于被动,于电光石火间绝难有后招应付。”
盛年不卑不亢,从容说道:“天君指点,盛某谨记了。但阁下费心点拨我等不足,未必就存有善意。”
万劫天君笑道:“哼,那老夫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白点,告诉你们,你们这么几个小娃儿凭着几手不入流的功夫,就敢来冒犯老夫,结果不啻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盛年朗声道:“恐怕阁下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我等由此对天君心生(炫)畏(书)惧(网)吧!可惜天君尚不知此举实属弄巧成拙,试想若果真如天君所说,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等除去,又何必破费口舌搬弄学识?
“更加不必要在大功将成之时提前破关而出。由此可见,你现在的修为,未必能稳吃我等,才不得不用上心计!”
这话一出,墨晶、秦柔心中安定不少,反观万劫天君,笑容顿敛,点点头道:“好,老夫差点小看了你。凭你这句话,老夫第一个杀的便是你!”
盛年一笑,道:“天君还在用攻心之术么?莫非黔驴技穷,唯有恫吓一途?”
万劫天君道:“小娃儿,老夫素来言出不二,你稍后即知。念你等来之不易,老夫索性让你们先出手!”
丁原哼道:“万劫老魔,吹嘘了半天也不过让个先手,你也忒小气了点。不如丁某先让阁下三招,你看如何?”
姬雪雁“噗哧”一笑,晓得丁原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存心让万劫天君难堪,更压制住他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孰知迎面两道无形的刀锋般凌厉冷光迫到,仿佛能直穿到自己的灵台,令她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姬雪雁娇躯一颤,玉手引剑横架胸前,左手捏起剑诀,灵空庵小无相神功汩汩流转,护持住心脉不失。
万劫天君收回目光,容貌已如十岁少年,缓缓道:“女娃儿,你是钟秀颐的传人?”
钟秀颐三个字或许不怎么响亮,但提到灵空庵开山祖师,则是如雷贯耳,而这正是她出家之前的芳名。
姬雪雁凛然暗道:“这老魔并非只是搬弄学识,仅此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师门!”她调匀气息,回答道:“她老人家乃是弟子师门的开山鼻祖。”
万劫天君呵呵笑道:“原来都是故人之后。嘿嘿,老夫无奈蛰伏地底,也正是拜这些故人所赐。没有想到,数万年后,刚一复出就遇上他们的徒子徒孙!”
他的笑声起初还不觉得什么,可渐渐拔高,弥漫四周的清澄红光嗡嗡波动,众人耳朵里仿佛被刺入了一根冰锥,直彻心肺。
秦柔修为稍弱,首先支持不住,双颊红如朝霞,酥胸急剧起伏。
丁原见万劫天君先声夺人,也不甘示弱,手起琴现,默运“抱残心诀”,一缕悠扬铿锵的琴韵扶摇直上,与那高亢的笑声分庭抗礼,平分秋色。
众人耳中冰寒的锥刺感顿消,秦柔一阵的心急气喘,赶忙紧守灵台。
万劫天君见状,收住笑声,道:“小娃儿,古琴弹得不错。”
丁原随即收琴,面色不改,说道:“过奖了。”
心下自知是借着天殇琴,才与这老魔头打了一个平手,功力相较对方已在己之上。假如再容他慢慢恢复,则越往后拖延越是棘手。
万劫天君道:“那你们便再接老夫一招如何?”
他右手五指并拢,在胸前横着轻轻拂动,手指柔软舒展似乎轻抚湖水。指尖扫过处,殷红色的柔光像水波般流动起来,一道道半弧形的涟漪朝着六人涌来。
盛年跨前半步,石中剑呼啸劈出,一束剑风“砰”的撞在涟漪光波上。涟漪一颤,从剑风两侧中分,去势微缓。盛年低哼一声,手抱仙剑往后退了三步,剑刃表面蒙上一层淡淡血丝。
阿牛想也不想,施展出生生不息掌,“啵啵”罡风相撞的声响此起彼伏,敦实的身躯如同狂风中的烛焰摇曳不定,那光波消去一层却复又涌上第二层,硬接了四道光波后,阿牛脚下也已退出了四步。
姬雪雁低吟真言,祭起天心碧竹,碧绿通透的竹枝“哗啦”带响探入光波,涟漪一阵抖动扭曲,在距离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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