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神二郎不会赞成这个部分的推论吧!”望月感到遗憾。
“对野坂公子而言,丑闻应该是件令人不堪的事!”我边思考边说,“不限定是客观上的难堪,对当事人而言,也许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实。或者,对我们这种一般人而言根本没什么,但是就他们的宗教情感来说,却是了不得的事件……”
望月则接着说:
“所谓的宗教情感,就是从他们独特的理论中产生的一种特殊情感:至于何谓独特的理论,不外乎是基于好心的外星人会从宇宙彼端来到地球导引人类的期待;又或者是与邪恶的外星人有关。”
“他们要我们等到明天的期限不是吗?结果到底会是什么?”
织田说话时,里面的木门嘎拉嘎拉地打开了,我们瞬间全都屏息默声。
是金石先生回来了,应该是他没错。希望他的皮肤不要全变绿了,牙齿也别变成出牙才好。
4
待人和蔼而又是虔诚信徒的稻越草介竟会如此愚痴,实在让人感到意外。毕竟他也是人子,从早到晚都在深山里的〈城堡〉中过着信仰生活,因此累积了许多不满而有一肚子的牢骚。他似乎对于干部们的经营方针,尤其是臼井财务长的领导有诸多意见。
“那个人最在意的就是钱,把金钱当游戏,希望可以像老鼠一样不断繁殖。他把协会充裕的资金当种子,沾沾自喜地大玩金钱游戏。我是这么认为。例如这里由熊井誓设计的总本部,像不像大阪世博里的住友童话馆?也许只是看起来像,但我想说的不是外观,而是内在。各位不认为这里盖得很像企业研习所吗?因为这都是臼井先生把自己的想法强硬要熊井先生接受,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每次只要协会一有退步现象,他就会把这里当作研习所或饭店使用,无意中泄漏了他心底的真心话。或许也有人因为他如此彻底运用总本部而给予赞赏,但我总认为这样就变得不单纯了。”
一口气唠叨了好一会儿,停下来喝口黑咖啡。江神和我都让他继续说下去,话题一打开,就很期待会出现有趣的情报。但他似乎也发觉自己说过了头,关于臼井的批判就此停住。
“不过,擅长增加钱财也不是坏事。毕竟他对协会的发展也有重大的贡献,如果认为他不单纯,也许反而显得我卑鄙——我该走了!如你们所愿,我去向臼井局长与吹雪局长转达。为了保持现场完整,在通往后院的出入口上锁,通往塔上的电梯也停止使用,所以这一点请勿担心。”
“时间应该还够,多休息一下再走吧!”我假装很热情地说,“但臼井先生的信仰也很坚定,应该没有人因为他的理财能力而想挖角他吧?”
“嗯,他是会祖的丈夫远房亲戚,从天命开示会起,就协助野坂御影会祖负责管理实务面的工作,非常尽心尽力。对于会祖的遗教也确实遵从恪守,只是在八〇年代中期起,出现了前所未见的泡沫经济繁荣,他就以理财能力一举获得惊人结果,于是个人的成就感凌驾了信仰心。他在深山里召来各银行家,一通电话就可左右上亿为单位的金额,这的确很有快感。”
“会祖过世后,对于未能登上协会代表之座一事,是否会感到不满?”
“这很难猜测,我在想协会代表一职对臼井先生而言,他更期待的是像现在这样处理财务,一定是这样。也许他自己也觉得,他并不属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类型。并非嘲讽,他是因为信仰而获得了幸福。由于深知这一点,所以如果离开协会,他理财的专业也将无用武之地。”
“原来如此——稻越先生是在何种机缘下入会的?”
“说了可别笑我。”稻越一脸的认真,“那天晚上梦见了一个奇妙的梦,我被一团模糊的光包围,梦境里在眺望一颗蓝色的星球,也就是从卫星轨道上看地球。心情格外安详,早上起床时,总感觉自己身上似乎起了特殊变化,这是发生在一九七八年十月一日的事情,也就是会祖与培利帕利碰面的那一天。后来得知这件事,我吓了一跳,并将此事向会祖据实以告,会祖说那是培利帕利的威光映现在我梦境之中,于是便加入了天命开示会,那是我十九岁时的冬天。”
接着,又顺便问了丸尾的情况。
“他是在天命开示会改为人类协会时加入的,寄宿协会时,还通车到木曾福岛的高中上课,当时他目睹了美丽的〈天之舟〉,在那之前,他还被认为是沉迷于幽浮、外星人的傻子,为此受到极大的打击。后来听说他会怀疑因为自己是神仓出身,所以才会对此有这么离谱的误会,而这也成了他入会的机缘。藉着阅读会祖的教示学习:心中的疑惑因此逐渐转为确信。”
“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入会背景,那么吹雪局长与由良督察呢?”
“她们两人分别受到母亲与朋友的影响。吹雪局长是因为在会祖的谈话下化解了母亲些微的心病,因而对会祖非常感激:而对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等等末日论感到疑惑的督察,则是因为会祖的开示而见到光明。所以说,协会的入口不只有一处。”
两人入会年龄分别是吹雪二十九岁,由良十八岁。
“当然,她们入会的动机当然不只这些,因为协会里每一个人都希望这个世界是可以和平幸福生存下去的世界,而且也希望这样的环境得以永久持续下去。请求会祖指示方向,才是决定性的关键。”
静静在一旁聆听的江神,这时爽快说话了。
“人类协会不像某些新宗教那么封闭、黑暗、激进,反而是非常开放、清爽的印象,也许这是成功的因素,但绝非有纪律又好战之处。另外,协会内部也发现不到有那种浓烈的欲望气氛。”
“是的,没错。”
“然而,为何会发生这些杀人事件?而且可能还正在进行中。我想,你们同僚之间应该私底下已经有各种揣测讨论了吧!”
稻越毫不迟疑地否定了。
“不,连猜测都没有,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而害怕,那真的很恐怖。由于不清楚犯罪动机,所以接下来是否自己会遭到袭击也不知道。如果采取更严格的相互监视,杀人事件应该不会发生才对。虽然也有人说,弘冈的死只是揭开序幕……这说法我也不信,但思绪还是很混乱。”
“就先假设弘冈也是被害者好了,这死去的三个人有何共通点?”
“年龄、出身地、入会时期或动机,以及所属的部门全都不一样,这样会有共通点吗?”
“连你这个好朋友都不知道了,那圈外人应该也答不出来。那么,这三个人有无共同体验过什么?”
稻越手托下巴,“这个嘛……”一脸的思考模样,却又很遗憾,“这我就不知道了。土肥先生与子母泽先生是会祖指定的下一代干部候选人,而弘冈应该是没有入选。”
下一代干部候选人指的是野坂公子、子母泽尊人、由良比吕子、土肥宪作、丸尾拳。目前这黄金五人组缺了两个人,但青田先生说没有补上两名遗缺的打算。为此,江神部长提出质疑,稻越则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遗缺不补人啊?不会造成困扰吗?”
“虽然事态严重,但应该撵得过去,由其他优秀的人才辅佐剩下来的三位就行了。”
“对于未被会祖点到名的会员来说,这意味着还有两个空缺吧?若遗缺未补,接下来就是要以实力来争取这个宝座了。”
“要想晋升到那个位置,是必须将身心都奉献给协会的人;但这样的会员如果会杀人,那岂不是很矛盾?”
稻越此时对江神投以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怎么连这种情况都没搞懂。
“不过,空缺的存在是事实,问题只是由谁递补上来。目前负责在圣洞看守台任务的人之中,谁最有可能入选?”
“想要挑拨离间?江神先生?如果你是为了要深入了解,虽然年龄与会员资历都资浅的丸尾是候补干部,但未受会祖指名如我一般的会员,是否会因抱着极深的怨念而不惜犯下杀人罪行的话,那你可能找错方向了。真有可能为了达到目的而杀人?是否担任圣洞看守职务,并非干部候选人的条件。”
“我并非要对稻越先生含沙射影指涉什么。”
“是吗?”
也许是稻越太认真而把气氛弄僵了,看起来似乎又恢复了情绪的控制。江神则无视于他再次起身的动作。
“早上枪响时,稻越先生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现在是调查不在场证明?”稻越叹了一口气,“我要说了,仔细听好。当时我在房间睡觉。待命室的值勤时间到午夜零时,因为很累,所以睡得很沉,不过我对声音很敏感。但早上的声音没想到会是枪声,所以没立刻起床。后来之所以往东翼去,则是因为吵杂声吵醒的,恰巧也正好看到荒木先生闯入勤务室——”
荒木就是看到会务人员走出勤务室,所以正打算溜进去打电话时,结果却被稻越阻止。
假设枪声是以爆竹伪装,其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凶手有六点半时的不在场证明。稻越并不符合这个条件,因为没有人会明明有不在场证明却又伪造自己不在场。就凭这一点,即使无法断言他是无辜的,但至少涉案嫌疑非常低。
麻里亚他们三个人,在〈城堡〉外作殊死之战,就算〈街村〉遭到封锁,想必也是一场硬仗。虽然形同囚禁的我无法助一臂之力,但也许可以剥下真凶的假面貌。这一场战争,我们一定要赢。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没什么有利情报,对此我很抱歉。”
还不能让他走。
“等一等,稻越先生和我们在东侧公务门第一次相见时,会经说过因为在进行改装工程所以无法住宿吧?”
他回过身来,一脸疑惑的神情。
“你是想说并无任何地方在改装,对不对?没错,的确是说了谎。因为江神先生行径怪异,因此对他的访客入住一事就设了一些限制。”
“或许这也不是真话。莫非已经知道馆内会发生重大事件?”
“太离谱了!如果可以预知会发生杀人事件,早就提出预防了!各位最好不要想到什么就乱说——啊,很累了。”
我可以在他走出房间的背影上,感觉到一股哀愁,并非源自于落在干部候选人的名单之外。昨天,在冥想馆前遇到他时,我想起他说过的话。
——我今年三十一岁,单身,还没有可以共度未来的对象。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与其和地球上的人交往,倒宁愿爱上宇宙远方的人。
江神此时也开口了。
“刚才好像把他给惹火了,他这个人应该会好好把话带到臼井局长那儿。真的好想知道今天早上枪响时,每一个人都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但就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为何如此?有栖川?”
“没错,的确是很怪的现象。”
犹豫着该不该说这其实是太奇怪了。我脑海里,连续杀人与蕈菇栽培此刻连结了在一起。
5
只是看到金石先生的出现,并无法令人心安,直到发现他身后没有鬼鬼祟祟的蓝色制服影子跟随,才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目前是什么状况?”
边问边假装做出招待早餐的动作却什么也没有,觉得很不好意思。
“还没找到。真是的,也不知跑哪儿去了,还麻烦到了协会那边的人。”
就算千鹤没走失,协会人员也会在〈街村〉四处走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尽管如此,还是祈求能早些找到这个顶着河童娃娃头的女孩。
“千鹤对协会感兴趣吗?她好像把野坂公子代表的图片剪下来收集。”
织田似乎还是很在意那件事。
“小孩子嘛!协会到底是在做什么的她哪懂呀?她只是喜欢野坂公子个人,可能是误把她当成本地出身的歌手或艺人偶像吧!也许后来腻了,常嚷着要如何才能见到(女王),只要爷爷或妈妈加入会员,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了?常常烦得受不了。”
“她是说女王?”
“因为电视上这么说,她就跟着喊,而位于山麓的本部就称为〈城堡〉,因为也没带她到什么地方玩过,所以〈城堡〉对她来说就像外国一般梦里的遥远世界。因为会缠着问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会带她进去里面参观过一次。上到一处像观景台的地方,她兴奋得很,还说要去见女王,我就以女王太忙为藉口拒绝了她的要求。”
都到了如此执着的地步,别说会腻,根本就可能想要入会。
“千鹤的事就暂且不提,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气氛立刻凝结。金石先生把话打住,等待我们反应。会是我们逃亡的身分曝了光?
“什么意思?”织田代表装糊涂。
“是协会那边的人说的。说有一群年轻人在本部干了坏事逃走了,他们想问些话,要我见到的话就通知他们。所以,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你们。他们说:‘一直都找不到,很可能是躲到谁家庭院里去了,要加强注意!’——唉呀,头都低下来承认了,你们还真老实呀!”
这时,老先生的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意,顿时有一种获救的感觉,应该至少不会被扫地出门。
有些事必须说清楚,就交由望月负责吧!
“一开始,我们没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我们这三个从未某面的陌生人不请自来,也许会让老先生担负风险,但您却欢迎款待,实在是很感激。事实上,我们的确遇上了麻烦,接下来就请听我们说明真相。”
很不合常理的,先前我们并未自报姓名,所以眼下就从自我介绍开始,接着是来到这个村子的理由、虽然在人类协会平安见着了学长江神却遇上了杀人事件,以及协会不仅不通报警方还将我们软禁在本部、今天早上又发生了另一起会务人员离奇死亡的案件、最后只有三个人演了一出打闹剧而逃脱出来、结果村子遭到封锁而无去路等等细节,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金石先生中途都未提问打断,只是默默聆听。
“原来是这样啊!和我先前听到的不一样。不过,到底谁说的是真话,我也无法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