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笛看着散落在桌子上的折子,清浅一笑,道:“这是怎的了?”
阮洪方才同宣墨争的面红耳赤。却是看着卿笛又说不出话来。他甩袖冷哼一声,道:“殿下自己看便是。”
卿笛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自己拿起那写折子来一一研究。
若是放在十年之前,阮洪怕是还会给她解释个一二来。十年流逝,这阮洪的脾气是愈发的像小孩子。在加上他是卿笛的舅父,许多话便也就没有那样多的忌讳。且这东程的天下还有一半是要仰仗阮洪,卿笛也就省下那些同他辩解的功夫来好生看看折子。
一盏茶的功夫,卿笛抬头,道:“这点小事,也能叫你们君臣争吵这样久。”
声音虽轻,却是掷地有声,叫在场之人心下一惊。
裴剑中毒,已是近两月不曾上朝。卿笛亦是下令将裴剑所管理的一切事物交由傅盛打理。傅盛入朝不久便得了卿笛如此重用,叫诸位老臣心中怎能服气。这不,一连数日上了数道折子叫宣墨罢黜傅盛之官位,叫百官心服口服。宣墨则是将折子给压了下来,今儿,阮洪才带着诸位重臣找宣墨讨一个说法。哪知这二人还没有说一两句就吵起来。
卿笛看着那些人脸上隐隐地担忧之色,继续道:“傅盛这些日子*的事情可是有不好之处?”
众臣齐齐地摇了摇头。
卿笛又道:“我东程如今正是缺乏人才之际,为人才是用,这才是本宫尽心尽力为朝廷挖掘人才之意所在。而诸位亦是本宫一手提拔起来的,怎的今日有了新同僚,怕人家抢了你的位置不成?”折子叫卿笛掷在地上,惹来众人跪地出口的惶恐。
傅盛依旧笔挺地站在原地,一双深邃的眼紧紧地锁住卿笛。
卿笛脸上随即出现笑颜,道:“诸位大人请起。本宫的话是重了些,只愿诸位大人能辅佐皇上治理好东程。本宫此生便无憾。”
“殿下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微臣的分内之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最后一句,诸位大臣附和,惹来卿笛浅笑。
卿笛道:“在南烈遇刺,那人下的毒本就无解。若非本宫得高人解救怕是早已命赴黄泉。如今能站在这里同诸位大人说上一言半语已是万幸,哪里敢奢求千岁。”
又是过了许久,卿笛看完了桌子上的半数折子。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卿笛煞是惊诧,道:“诸位大人为何还不起身?这样跪着,天寒地冻,若是哪位大人生了病,又是叫我东程损失一员大将。”
委实是一个足够狠劲儿的下马威。
宣墨这才吩咐着太监将诸位臣子扶起来,又是赐坐,赐了茶点才作罢。
茶水点心,意中人吃的那叫一个心神不安。
卿笛和宣墨在一旁小声的谈论着那些折子上的事情应当如何*。
傅盛在一旁,眼中深邃的目光一直都未离开卿笛。
数个时辰从眼前划过。傍晚时分,宣墨才将那些臣子放走。如获大赦,登时告辞纷纷离去。卿笛将桌案上的折子分类整理好,道:“方才为何这样的小事都*不好?”
宣墨垂首,道:“侄儿无能,请姑姑责罚。”
卿笛浅笑,道:“本宫为何罚你。敢同老臣争辩,墨儿你已经是进步了。这朝政之事纵然本宫前些年教了你许多,这十年来怕是你也已经忘记许多。一点一点来便是了。”
“是。姑姑教训的是。”
卿笛的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株枯花上,道:“墨儿,你要知道,宁可抓住人的心一点一点的捏碎,都不要给他任何反抗你的机会。如此这般争吵,只会失了你的帝王风度。”
☆、第肆拾叁章 痴缠斗之真假(1)
02
反手一指,暗器出。枯花顿时变作烟尘,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宣墨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看了许久,倒是一个字都未看进去。偷偷用眼去偷瞄卿笛,后者正是万分认真在折子上做好批注。最后一个折子批完,卿笛将折子丢给宣墨,道:“看一看,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每一言每一句都是恰到好处。不得不说,那般棘手的事情到了卿笛这里,都用了极好的法子解决。看着眼前的女子,二十余年来,宣墨第一次心中萌生了退位的念头。掩饰好颓丧,宣墨将折子放回原处摇了摇头。
眼看着已经到了晚膳十分,宣墨便是邀请卿笛一同用膳。卿笛找了借口推辞。宣墨自是再想其他的由头,再度抬眼,卿笛已是不知所踪。宣墨苦笑,在她眼中,他兴许只是一个交付重担的路人罢了。
宫人推开门,本是想告诉宣墨晚膳已经做好。
那样微弱的烛光已然不能够点亮他逐渐暗去的内心。索性吹灭了烛光将自己丢弃在黑暗之中。听到门开,声音微弱地说道:“你走。”
黑夜,成了最好伪装的时候。
卿笛悄然将自己伪装,去了坤和宫。
夜里的坤和宫没了永昕的闹腾显得是愈加的寂静。前门紧锁,谢绝了所有的到访之人。后门紧闭,只怕有居心叵测之人进入。不少的地方还有禁卫军在巡逻。都已是这个时辰,江萱儿已放了诸位宫人前去歇息。唯有自个儿的住房有微弱的烛光闪动。那里面有三人。江萱儿的贴身侍女是她在做宫女时最为要好的小宫女,跟了她数十年,不曾有过二心。
这样晚的时辰,竟在她的闺房之中有了第三人,委实是叫卿笛好奇。
宛若夜中敏捷的猫,卿笛蹿到屋顶,并未有半点声音。
屋内人的声音极小,卿笛听话也只能听一个大概。却是频繁出现一个人的名字,唤作盛宇。每每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江萱儿好似都分外紧张。断断续续,大致能拼凑出一个大概。卿笛想到昨个儿那彪壮的大汉。兴许,这一次,又可以同江萱儿讨回一块儿“失地”了。
那几人在屋内说话说了大抵有一两个时辰,江萱儿才放那人离去。
卿笛似是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十分兴奋。她尾随那人一路出了宫。那人走的路都是极为偏僻之处。到了城外又走了几里山路才到一处破败的屋子前。借着月光,依稀可辨那人容颜。长相阴柔,眸子中带着一份嗜血的狠戾。卿笛忽然想到那书中描写的长相俊美的郎中,用药物将患病之人一点一点折磨而死,且在一旁含笑看着人被病痛折磨而死。
“何人?”话一出口,那人的手紧紧的攥住药箱的带子,警惕地看着四周。
能够察觉她的存在,卿笛的心中陡然生出一份好奇。她从暗中走出。都是长相极美之人,卿笛淡笑,宛若误落凡尘的谪仙,衣袂飘飘,叫人生出几分美好的遐想。而那人,美的叫人侧目,也叫人心颤。
卿笛含笑,道:“你不知道本宫是何人?这位大夫,本宫可是跟了你一路了。”
那人的身上的仙气若隐若现,从他药箱中飘出的草药味怕是凡尘少见。那盗了天宫的药草之人,怕便是他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人不屑一笑道:“天族中人,莫不是都喜欢干这偷鸡摸狗之事?大半夜跟着别人一路,怕是没安什么好心。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若是我伤了你。怕是不会给天帝一个交代。”
竟又能看出卿笛是天族中人。卿笛灵体受损,若是法术低者只会当她是凡人。眼前之人,更是不可小觑。
“竟能看出本宫是天族中人,看来本宫不可将你小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那人不屑地冷笑。
卿笛又道:“裴相和冷氏的毒,是否皆是出自于你之手?”
“正是。”提到药,那人得意一笑。看来他的医术乃是他最骄傲之处,笑中也有几分狂傲自大。
卿笛冷笑,道:“不知那四岁的小娃娃哪里得罪你了,竟叫你煞费苦心配出这样的毒药。我若非是天族中人,怕是永昕现在已经去鬼族报道了。”
提到人命,那人笑的残忍,道:“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拿银子办事罢了。若是给我银子叫我去毒杀天帝,我都会去做。”
“是吗?为了银子。若是本宫给你一百万两,你可是会去毒杀尽反对本宫之人?”
那人笑容阴柔,道:“那是自然。”
“今儿,本宫要的是解药。若是你给本宫解药,本宫便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今日定是会丧命于此。”卿笛的笑意也是渐渐冷了下来。她鲜少遇见这般狂傲之人,竟是敢同她讲条件。委实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人无所谓地笑笑,道:“那便试试好了。殿下,怕是今日,丧命于此的会是你。”
卿笛还未看清那人的动作,他便悄然到了卿笛的身前。他手上沁满了毒药,若是沾染到卿笛的身上,会叫周身的肌肤腐烂。即便是独孤无崖都是回天乏术。卿笛凝神看着他的招式。此人医术虽是高明,法术却也就只会那样几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叫卿笛识破。卿笛避开他的双手,不若眨眼的功夫便将他钳制。用缠绕在手腕上的丝带绑住那人的双手。
卿笛轻蔑一笑,道:“不管你是谁,同本宫斗法,你怕还是嫩了些。”
那人一时间也是慌了神,道:“你是谁?为何会这些主人会的招式?”
“倒是不知,你的主人是何许人也。若是你肯为本宫所用,本宫今日便放了你。如若不然,本宫即便损失一个人才,也绝不对放你回江萱儿那里,同本宫做对。”
“我不过是一缕魂魄罢了。我不会害人。不,不,不,是有人要害主人。他们都要加害主人。主人才是真正的王储,你为何不信呢?主人,不,主人呢?”
那人开始语无伦次。
☆、第肆拾叁章 痴缠斗之真假(2)
夜空下,是女子的凝视,男子的癫狂。
卿笛用尽了办法想要制止住他用刀划手臂的动作。却始终都是徒劳。若非卿笛躲闪的快,他险些用刀伤了她。伤痕累累的手臂,叫男子闻到了血腥的味,他笑的癫狂。徒手对着周遭的东西一阵乱打,口中呢喃:“不可伤了主人,不可伤。”
卿笛怕他再伤着自己便拿不到解药,试图用灵术组织男子接下去的动作。却是一施法,男子笑的惊喜,跪在卿笛的面前,磕头,道:“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主人。”
“你是?”卿笛万分疑惑。她从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无崖,独孤无崖。主人,我是独孤无崖啊。”
甫一抬头,那一双眼撞入卿笛的心内。彼时,卿笛在沁园阁小住几日时总是可以瞧见一个冰冷的少年带着一队侍卫在院子里巡逻。后来,又是卿笛离开琉璃族回到沁园阁做了不受宠的王女时才同少年有了进一步的接触。知晓他乃是独孤世家的后裔。再后来,便是政变,待卿笛再次接触独孤无崖时,他恍若换了一个人一般。
独孤无崖只是说真正的独孤公子早在数千年前便已经过世。倒是未说过具体的时候。看他这般,不知是受了怎样的罪才弄得他这样神志不清。
卿笛将他扶起,言语安慰。随后,卿笛又试探着问他这些年都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时,他便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卿笛叹息,道:“起身吧。”
宛若一个人偶那般,听卿笛的话。跪在卿笛面前,是怎么都不肯离开卿笛半步。
“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独孤无崖。你便是唤作上官清。”
上官清磕头谢恩。起身后,宛若一个孩子般拉着卿笛前去他的茅草屋坐一坐。卿笛看着上官清,自然也是不好拒绝,便应了下来。
上官清的屋子委实是不可用一个“破”字来形容。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残缺不全。唯有那一个医药箱子完好,方才在打斗的过程中沾了不少灰尘。上官清用仅有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擦拭完箱子,又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看看里面的药材是否有损坏。瞧见药材都无大碍,抱着那些药材,他笑的像一个孩子。
“倒是给我看看可好?”卿笛伸手欲拿。
上官清将药材护在怀中,视那药材之重要胜过生命。
怕今儿也是拿不到解药,卿笛便是三言两语将上官清哄着睡着了。她拿起箱子里的几味药材,用灵术将它们混合在一起。金光过后便是一刻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掰开上官清的嘴,喂了下去。
若是他骗她,那便是死路一条。
璀璨的星空。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空中辗转。不过片刻便消失在天际。
回到宫中时,永昕已经睡下了。独孤紫嫣在一旁衣不解带地守着。
卿笛便也未去打扰。再过上个把时辰就要天亮,卿笛也是没有睡意。索性用灵术将独孤无崖召回宫中。
独孤无崖匆匆而来,显然是未睡醒。又是瞧见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打着哈欠怒瞪卿笛。
卿笛拿着剪子剪着烛心。过了好些时候,待独孤无崖又是昏昏欲睡时,她闹出动静叫他惊醒。看着独孤无崖那一幅张惶的表情,委实是滑稽。卿笛道:“你知道方才我去江萱儿的宫中,看到了谁?”
“谁啊?”独孤无崖显然对这卿笛的话中人毫无兴趣。他打着哈欠,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贵妃榻上准备着随时入睡。
“独孤无崖。”
独孤无崖显然一时还未反应的过来。像是看痴儿一样的眼神看着卿笛。枕着枕头正欲入睡。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便猛然从贵妃榻上跳起来蹿到卿笛的面前,道:“你说谁?”
卿笛仿佛是早已料到独孤无崖的这幅模样,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道:“你最好是给我说清楚。当年,独孤家的公子是怎么没的?”
独孤无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有说个明白。
卿笛怒意拍案,道:“王兄。”
此话一出,独孤无崖自然是知道这时的卿笛气的不轻,便也就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楚。换来地,是卿笛的一掌。
卿笛怒道:“你可知道,本宫今日找到他时,他宛若一个痴儿。成了旁人杀人的工具。独孤家的医术,都叫这样玷污了去。若是独孤长老在天有灵,怕是要被气死。”旋身落座,冷嗤一声,不再看独孤无崖。
“卿儿。”独孤无崖讨好地拽了拽卿笛的衣袖。
卿笛冷哼一声便将衣袖扯回。半晌,道:“你打算怎么办?你的骨子里本就是没有独孤家的血。如今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难保他不会回复记忆。若是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独孤无崖却是笑的自信。他道:“卿儿,这点你不用担心。当年给独孤公子下药的,是韵秀夫人。韵秀夫人本就不想你做王储。又要夺了王位。独孤公子对你忠心耿耿,她怎会留住他?若不是我,独孤家若是只靠紫嫣,怕是早已覆灭。即便怎样,这罪也不可能落在你的头上。”
独孤无崖所言不虚。这七年余年,独孤一族皆是靠独孤无崖一人支撑。若非他,怕是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