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输,而是惨败。对方凶残的没有给一点可以反击的余地。
卿笛收好黑子,道:“王爷,可是要再来几局?你我之间,可是胜负未分。”
江殊手颤抖着拭去汗珠,牵强地笑了笑,道:“为何不来?”
接下来的棋局无一例外。江殊皆已惨败而告终。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卿笛瞧着站在身后的战利品,笑容愈发的灿烂。含笑看着江殊,道:“王爷,您只剩下这一位将军。可是还要继续同本宫赌下去?”
许是输的不甘心,许是觉着没面子。江殊坐定,道:“为何不赌?”
“好,那么一局定胜负。若是王爷胜了,本宫将方才赢的全部还给王爷,且本宫的性命由王爷处置。若是王爷输了,本宫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
卿笛唇角又是轻扬,道:“王爷的将军,的性命。”
江殊大声应了下来。
傅书怡瞧着卿笛,焦急地要上前去看一个究竟。宣墨不做声地拉住她。傅书怡愤怒地看着宣墨,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宣墨附耳道:“这天下,怕是没有人能够同姑姑的棋艺抗衡。你放心便是。”
傅书怡的身子僵在宣墨的怀中。
成婚这样久,他待她温柔。却是第一次,这般同她温柔的讲话。抬头,看着他的眼落在人群忠心的那人身上,傅书怡的眼中多了一抹悲戚。
她权倾天下,她用什么来与之相较?
最后一落定,棋盘上依旧没有白子。
卿笛亲自送上长剑。她含笑看着将军,笑意未达眼底。她道:“将军,可是要本宫亲自送将军上路?”
绿豆眼一转,索性一次鱼死网破。长剑还未拔出,冰冷的剑锋已经刺入心脏。鲜红的血液流出,染红了冰冷的战袍。不可思议地看着卿笛,缓缓倒下。
江殊身子僵硬地站在那里。方才卿笛怎样出招他都未看的清楚,只觉着脸颊处有凌厉的风刮过,自己的心腹就已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顿时,大殿之中惊恐地吼声一片。宫人,妃嫔尖叫着四处乱窜。唯有宣墨用着傅书怡定定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那一道华丽的身上。
“都给本宫停下。”声音不是很大,却足以震慑住所有的人。
妃嫔怯怯地找了一处离卿笛较远的地方站着,颤抖身子,看着卿笛的目光中是丝毫未有褪去的恐惧。
卿笛起身,上前去打开大门。一缕阳光闯入大殿。瞧着模样,天空已是放晴。叫人好生惬意。若是没有那黑压压缓缓靠近的人,大抵这样的日子会更叫人舒服些。为首之人瞧见卿笛,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后复了寻常。
卿笛依旧云淡风轻,道:“程将军,好久不见。”
程将军,本名程桓,亦是昔年卿笛的心腹之一。江殊去了封地时,他也被卿笛派去。十多年过去了,倒是成了敌派。程桓看着卿笛,行了军中之礼,道:“殿下,多年不见。”
“怕也是有十五六年了吧。倒是将军是愈发的沉稳了。”这般熟络的语气,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
程桓哑然,道:“殿下……”二字一出,竟是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卿笛道:“倒是将军可是攻下了本宫的公主府,锦绣别苑?”
程桓默然退后。一个手势叫人将一干俘虏压了上来。其中赫然有软玉以及秦唯手下的数人。仔细点人,二百四十人,折损六十人。
卿笛掩面浅笑,道:“各为其主罢了。将军无需自责。只是,将军在这别苑中可是还找到了其他的东西?”
程桓一怔,摇了摇头。
卿笛大笑着走回屋子。手指印鉴,道:“将军,这皇宫本宫便是交给将军了。只愿将军能够保住在场之人的性命。本宫,本宫愿意跟将军走。一切听从将军发落。”
程桓大惊,跪身,道:“殿下。”
“姑姑,若是要带走也应当是朕。姑姑早已外嫁,与皇族毫无干系。”此时,宣墨忽然放开傅书怡,将她交给碧玉。一步一步走到卿笛的身边,将卿笛护在身后。转头看了眼卿笛,眼中带着点点笑意,以及叫卿笛有些无措的爱意。
傅书怡挣脱碧玉的钳制,发疯了一般地跑过去,护在宣墨的面前。她道:“将军若是要带走,便带走本宫。皇上,皇上不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抓住宣墨的衣袖的手愈发的用力。美人声泪俱下,怎会不叫人心生怜爱。
程桓的目光流转在三人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傅书怡的手上。傅书怡甫一抬头便是卿笛的笑颜,绝世倾城。直到很多年后,傅书怡已是年老,再度想起时才知感叹,何为绝世,何为倾城,又何为权倾天下。
卿笛拉起宣墨和傅书怡的手,将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道:“东程,永顷需要的是你们。”
宣墨皱眉,道:“姑姑。”
卿笛展颜,方想开口。只听得大殿之外一阵嘈杂之声。卿笛宛若狐狸般狡猾的眼一转。剑出鞘,指着程桓。
☆、第肆拾柒章 覆手雨之落定(1)
05
秦唯带来的士兵已经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只带了三千士兵攻入皇宫。瞧见卿笛并无大碍,秦唯自己都松了一口气。他微微欠身,道:“殿下。”
卿笛展颜,道:“秦将军,好样的。本宫唯有一事相求。”
“何事,殿下说便是了。”
“放过皇上和德妃,本宫任由王爷差遣。”收了长剑。命人先将宣墨和傅书怡送回。宣墨谢绝了卿笛的好意,决心同她共进退。卿笛无奈便他留下,指了十名精兵护他左右。
江殊与卿笛对决,已是不战而败。他将卿笛引到御花园中,二人身后皆是自己的精兵强将。相比之下,江殊愈显狼狈之色。他身后的程桓早已不敢再有所动作。没有程桓的号令,十万士兵,宛若乌有。
卿笛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在东程杀无赦也。”
这一场战役,怎能免去。
史书一笔,不论谁之对错,有的只是事实。
江殊在程桓耳边低语。程桓目光闪烁地看了眼卿笛,一声号令。十万人交战。昔日华美的皇宫一点一点被毁了去。卿笛站在中央,凡是靠近之人皆无活命可言。那一边,宣墨被敌军围住,吃力招架。卿笛旋身,灵术出,周身方圆一尺之内再无可以喘息之人。她走上前,斩尽对他有威胁之人。
直到很多年后,宣墨依旧记得她来救他的容颜,她的那句话。
她说:“我不欠你的了。”
声音虽轻,但足以刻入他的心中。
夜幕遮去了这满园的尸体,血腥味道无法抹去。双方皆是伤亡惨重。唯有卿笛一身华服沾满了血迹,手持依旧在滴血的长剑站在月华之下,完好无损。她看着不远处早已身负重伤的江殊。踏着月色而去,白色染上了死亡的气息。剑起剑落,天人不相见。
秦唯的一只胳膊被刺伤,捂着伤口,跨过尸体,道:“殿下,这里?”
“来人。”眨眼的功夫,数十位身着蓝衣的男子悄然跪在卿笛的身边,“将这里给本宫收拾干净。明日晨曦初现之时,本宫要见到一个干干净净的皇宫。”
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又悄然离去。
卿笛继续道:“秦将军,好生歇着去吧。”
秦唯应了一声,抬首,瞧见同样狼狈的宣墨。宣墨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站在卿笛身后好一阵子,卿笛才察觉到他的存在。卿笛道:“厚葬软玉。至此,本宫别无所求。”
“姑姑。”宣墨的这一声包含了许多无奈与不安。
卿笛叹息,旋身定定地看着宣墨,道:“墨儿,你当真不识得姑姑是谁吗?”
宣墨蹙眉,摇了摇头。
卿笛嘲讽一笑,道:“也罢。你怎会想起?本宫不过是一个叛臣罢了。墨儿放心,今时所有的事皆是因本宫而起,与你无关。史书之记载的对错亦是与你无干系。好生照料东程,这是本宫一生的心血。该留下的本宫都为你留下了,接下来的所有,你无须再废多少心思。”
留下一抹华丽的转身,从此你我相诀别。
不是此生不想相见,而是此生无缘。
宣墨负手而立,眼中忽现的光芒,好似昔年的慕容宣墨回来了。
裴剑、阮洪和傅盛三人的禁令甫一解除便匆匆赶到皇宫。满目疮痍,满地惨尸。心下一惊,他们三人匆匆走到庆和殿的北书房。宣墨正若无其事地坐在里面批阅奏章。而身旁坐着的是默不作声的傅书怡。一双眼睛黯然无光,瞧见傅盛便是再也无法忍住,顾不得礼数,扑到傅盛的身上嘤嘤哭泣。宣墨终究也是坚持不了,丢下手里的毛笔,伏案低泣。裴剑和阮洪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皇上,娘娘。”碧玉将永顷抱进来时,脸上也尽是哀色。
阮洪和裴剑又是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殿下怎样?”
“锦绣别苑,生死不知。”
裴剑和阮洪将这里丢给傅盛便匆匆赶去别苑。亦是满地的尸体,分不清敌我。满院子娇艳的花朵孤零零地开着,上面沾染着鲜血。偶尔有鸟儿飞过,那声音好似哀鸣。二人穿过一个有一个寂静的院子,到了离兰苑。里面等照宛若白昼。
推门而入,卿笛静静地坐在贵妃榻上看着书。许是听见动静,她抬起头冲着二人一笑,道:“怎样?二位相爷,本宫这一战,如何?”
以我之体,伤敌之元气。虽是惨胜,亦是损失惨重。
卿笛那一双眼,没有了焦距,脸色亦是惨白。
裴剑眼中的哀伤愈加的浓,道:“殿下,完胜。”
“若是今日本宫不去,怕是这皇宫中便没有可以活下来的人,终究,还是本宫最了解他的性子。只要本宫去了,他便不会为难旁人。只是,本宫没有料到,江殊竟然会带来十万军队。呵,本宫怎会叫他胜,那岂不是毁了本宫的一世英名。”说话语无伦次。许是太过激动,卿笛起身,身子不稳险些倒在地上。她丢下手里的书,一步三晃,走到裴剑面前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阮洪的世界好似一下子坍塌,失声大叫:“卿儿。”昏倒在地上。
匆匆赶来的上官清瞧见这一幕,他将卿笛从裴剑的怀里抱过来,动作轻柔。将卿笛安置在贵妃榻上。为卿笛瞧病的动作一气呵成。半晌,他面色沉重地问道:“今儿,发生了什么事?”
裴剑便将自己所见着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上官清竟然笑了出来,他看着卿笛的目光愈加的柔和,道:“早就应该知道今儿他派我前去崇炎王府没有什么好事。果然,这一次,你当真是生死未卜了。”
裴剑蹙眉,道:“此话怎讲?”
“殿下脑补受创,虽是逃过死结,却是不知能否生还。前些年,她逃过一劫又一劫是驸马在身旁相伴。如今,这驸马怕是被她藏起来了吧。”
☆、第肆拾柒章 覆手雨之落定(2)
裴剑虽是不能完全懂得上官清的话,隐约猜到了其中缘由。他匆匆出去调遣来几千精兵将这锦绣别苑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找见慕容夜玄的影子。即便是焦急,却也是别无他法。
阮洪则是一直守在卿笛的床边看着上官清给卿笛诊治。偏偏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卿笛的病还未有一点起色。他用责备的模样看着上官清,许是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上官清索性丢下银针药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阮洪一下子急了,指着卿笛道:“你莫要这时候歇着,这殿下还生死未卜。”
上官清瞄了一眼卿笛,脸色惨白,方才他为她诊脉时并未感受到鲜活的灵体在她的体内。就连素日里的微弱的灵气都消失不见。他找不到原因,也找不到解决的法子。他的焦灼怎会亚于阮洪。不过是不想表露罢了。他垂下眼睑,叹息,道:“无能为力。”
阮洪怔住。
上官清无奈叹息,道:“一切听天由命吧。”
独孤世家虽是行医世家,能够诊治的病痛皆是古书上记载流传下来的罢了。若非记载,便是医术再怎样精湛的人都是束手无措。上官清看着卿笛,别过头去,眼中闪过一抹哀戚。
阮洪暴怒上前就要好生教训上官清一顿,幸得上官清动作快躲了过去。年过半百的老人站在那里,脸上竟是泪痕。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罢了。
阮洪跌坐在椅子上,道:“妹妹就这么一个女儿。本是想着来年到了岁数寻摸着一个好人家便将她嫁了,从此远离皇室纷扰。却是不想,终了,卿笛还是为了皇族赔上了自己。”说罢,便是叹息。许是不想再伤感,阮洪起身。离开前深深地看了眼卿笛。
上官清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凝视着卿笛睡颜,心中陡然生出一抹异样。
身后异动,猛然回头,是一女子,算不得是美艳,却也叫人看着极为舒服。她看了眼上官清,走到卿笛的床边,拨开卿笛额角的碎发。又是自言自语捣鼓了半晌才抬起头看着上官清,问道:“你可是给殿下用药了?”
上官清木讷地摇了摇头。
少女如释重负,上前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上官清的肩,道:“幸亏你没用药,不然殿下指不定现在已经去鬼族报到了。”转身,从袖袋里取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动作有几分粗鲁地给卿笛喂了下去。怎样看,她这都是带了几分报复的意味。少女起身拍去衣衫上的灰尘。
上官清许是这时才反应过来,长剑抵喉,道:“你是何人?”
少女甚是不悦,她便将上官清的长剑夺过来丢在地上。她的招式,上官清都未看清楚。
少女道:“你这是不礼貌的,知道吗?我是谁不用你知道。这几日,守着殿下便好。若是七日后殿下还未醒来,我会再来的。到时候再告诉你我是谁,可好?”
不待上官清回话,少女留下一个俏皮的笑从窗户一跃而出。
上官清追到窗边。院子中唯有吹过的阵阵晚风,花枝摇曳。漆黑的夜空宛若一片幕布,遮去所有的星辰璀璨。大抵是只为留下一片哀伤,最终,乌云遮去了唯一的月光。
这一个夜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是许多的人穿梭了已尘埃落定的时光。回味着过往,心中惊起一片又一片涟漪。
卿笛醒来时便已经在昔年琉璃族的王宫。她冲出闺房门,瞧见院子中的兰花随风而摆动。来来回回的宫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言笑晏晏,有的面无表情。瞧见卿笛却皆是笑着行了礼,有的胆大之人,甚至是偷看卿笛好几眼。
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抑制不住地眼中泪。
有人动作轻柔地为卿笛拭去眼角的泪珠。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叫卿笛的脑袋都停住。屏住呼吸,伸手抚上他的脸,登时泣不成声。
容恒祺将卿笛拥入怀中,柔声问道:“倒是怎的了?卿儿?哭得这般伤心。莫不是恒竣那家伙又欺负你了?”
拽住容恒祺的衣襟,卿笛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