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度过三年,想来即是卿笛最为美好的三年,也是最为痛苦的三年。
想起,仍旧是觉着苦乐参半。卿笛自言自语,道:“今儿,我好似忽然明白何为高处不甚寒。”
☆、第肆拾玖章 相离恨之往生(1)
第肆拾玖章相离恨
01
独孤无崖看着卿笛失神良久,心中不自觉地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仿佛只在字面上,又仿佛蕴含了深层的意思,可是末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甫一回神就瞧见卿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那目光叫人毛骨悚然。独孤无崖下意识地往后坐了一点,道:“怎的了?”
卿笛收起那叫人毛骨悚然的笑,道:“王兄可是在想方才我说的那句话?”
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独孤无崖道:“你说你见到尊者时,偌大的王宫仅有尊者一人?”
卿笛想了想,点了点头。
独孤无崖好生回忆了早时看的那些史书,皆言那尊者素日的生活虽算不上奢华,却也并未贫困到无人伺候的地步。早年间,按照琉璃族的惯例,尊者之地位高崇,宫中应当是有一百侍女,一百侍从,一百护卫。
瞧着独孤无崖皱着的眉,卿笛浅笑,道:“怕是不过是幻境罢了。王兄也莫要再非神思。”
独孤无崖应了一声,仍旧坐在那里思考,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少时,上官清和慕容夜玄将药煎好了端进来,瞧见这两人相处的气氛带着几分诡异的味道。上官清自是好奇地问了独孤无崖。回应他的不过是无止境的沉默罢了。
卿笛轻笑,道:“莫要打扰了无崖公子的思考。他这般已是小半个时辰了。”
慕容夜玄哄骗着卿笛将药喝下。刚一口药入腹,卿笛倍感不适。手抓破了被褥,趁着理智尚在将上官清和慕容夜玄寻了个理由打发走了。独孤无崖平静地看着卿笛的痛苦。饶是焦急,却也是半分忙也帮不上。待卿笛一双眼变得赤红,独孤无崖封住卿笛的几处灵穴,又封住卿笛体内的灵气,卿笛的脸色才稍有缓和。独孤无崖又重新配了药叫卿笛生吞,卿笛的脸色才完全恢复了正常。
独孤无崖为卿笛顺气,道:“怎会是这样?”
卿笛笑的狼狈,道:“怕是等不及了。尊者,你到底要怎样?采集诸位王储的阳寿为你自己续命。你不觉着是有损阴德吗?若是你真想要本座的灵体,本座给你便是,何须这般折磨本座。”
白雾散去,一位娇艳的女子盈盈转身。纤细的腰身好似一折便成了两半,未施粉黛,那一双眼便足以勾去一众男子的魂魄。迈着莲步,纤纤玉指挑起卿笛的下巴。琉璃尊者看着卿笛,笑意明媚,道:“三万年,没想到你我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卿笛抬手打落琉璃尊者的手,倔强地将头别到一边,道:“若是可以,本座宁愿那一年便是没有见过你。”
琉璃尊者妩媚一笑,道:“柳璃昔年怀你的时候曾经路过旧时王宫。柳卿,你是这开天辟地以来少有的灵体,本座若是不借你的灵体复活,岂不有违天理?你应当感到荣幸才是。”
卿笛瞥了眼琉璃尊者,冷哼一声。
琉璃尊者不以为然,继续道:“若非昔年我给你的灵气苦苦支撑,怕是你的灵体早已灰飞烟灭。”
独孤无崖大惊,道:“怎会?”
琉璃尊者给独孤无崖抛了一个媚眼,道:“你真当琉璃族与花羽族结合的灵体的灵术会怎样的强大。昔年,你的母亲不愿你做王储便是怕我将你的寿命夺去罢了。昔年,柳璃同我接下约定,若是将她女儿的灵体借我复活之用,我便从此不再找琉璃族的麻烦。所以,你当真以为你这妹妹做王储是因为她的灵术在你之上?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朱唇轻启,吐出地都是些剜人心的句子。
卿笛大声道:“够了。”
尊者哂笑,道:“够了?柳卿,怎会够?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若是你当真自我了结,来时本座便叫这天下为你陪葬。若是不信,你试试。”
卿笛的宛若青葱的十指抓破了棉被,留下一道道血痕。半晌,恨意从她的脸上褪去,笑的分外的恭谦,道:“一切依尊者所言。柳卿若是忤逆尊者的命令,上天入地,死不复生。”
琉璃尊者大笑,旋身消失在屋子里。
独孤无崖捏住卿笛的肩,不停地摇晃,道:“你疯了。莫不是你想永生永世都只做傀儡吗?卿儿,琉璃尊者不可做天下的主人,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当真是要助纣为虐?”
卿笛被独孤无崖晃得头晕。她拂开独孤无崖的手,道:“你可是知道麒麟山后面的往生海?”
往生,往生,不复来生。
不论你是哪一族中人,不论你的法术怎样的高强,不论你的地位在族中怎样的高。跳入往生海中,灰飞烟灭,从此上天入地再也寻不到踪迹。
独孤无崖的惊诧难以用言语形容。卿笛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道:“往生海便是我最终的归宿。王兄,我看过天册。我的命运如此,不可改写。”
独孤无崖跌坐在地上。自打卿笛出生之日起,他便是像一个弟弟,事事都有卿笛为他操劳。当年,琉璃族叛乱轰动各界。卿笛仍旧是在最后的危急关头安排好了每一个人的去处。之后,独孤无崖大抵是意识到自己身为兄长的无能,开始拼命地寻找卿笛。可是,那时上天入地再难寻王储的踪影。
男子抬头看着红了眼眶地少女,几万年地心绪在那一瞬间爆发,道:“王妹,王兄无能。”
卿笛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院子中开得正艳的花儿,道:“王兄,卿儿从不怪任何人。要怪便是怪卿儿没有一个安稳的命罢。”
☆、第肆拾玖章 相离恨之往生(2)
轻轻抬手,指尖银光流转。
卿笛终是苦笑着收回手。旋身,目光聚拢在独孤无崖的身上,将一串子钥匙丢给他,道:“这是琉璃族的一处别苑,风景极好。若是来时你同紫嫣来时结了良缘便去此地居住,想来,紫嫣也是喜欢这里的。”
独孤无崖不晓得自己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接过钥匙。放在袖袋中的几把钥匙宛若千斤重。吹进来的风又大了许多,独孤无崖上前去将窗子关上,扶着卿笛去歇息。待卿笛入眠,他才带上门离开。
却有一道俊逸的身影,在门前驻足良久。几度手抬起又放下。终是叹息一声,推门而入,看着卿笛宁静的睡颜良久。
卿笛苏醒之事不若三日便传的朝中是人皆知。几日之中,锦绣别苑门庭若市。秦唯得了消息派出数十精兵守在锦绣别苑。为卿笛挡去了不少的烦扰。几日后,来的人倒是少了不少,卿笛瞧着上官清一行人在那里挡着来访之客。自己也是落得一个清闲。日日养养花儿,种种草,倒是真有几分隐居的味道。这委实是叫那累惨了的几人咬牙切齿。偏偏每每打趣卿笛,都叫卿笛给堵的哑口无言。饶是不晓,卿笛这几日是彻夜看着江殊封地的地图。
今儿,过了晌午天气便凉爽了下来。偶尔吹过的风拂过人的心头宛若清澈的河水蜿蜒流过干涸的田地。卿笛委实是想不出好法子,便到院子里看着花儿,换换心情。
慕容夜玄端着方才熬好的药,这几日的煎药倒是娴熟了几分,不像前几日那般弄得全身脏兮兮。他瞧见卿笛那般悠闲,没好气地一笑。上前拿过卿笛手里的壶,道:“若是你当真是这般的闲,不如去前线瞧瞧。柳玄近来可是没有少费力气,却还是没能攻下城池。”
为这事,慕容夜玄的眼底都有了乌青,想来是好几日都未得好眠。卿笛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笑了笑,喝下药,道:“再给柳玄几日,定能将江裕生擒回来。那时便是给他设宴庆功便好。你若是得了闲工夫,还是帮宣墨*前朝之事才好。”
此话间,仿佛皆是同她无干系。慕容夜玄道:“那你这镇国公主,便是要隐退?”
卿笛俏皮地眨了下眼,道:“那是自然。本宫在前朝数十年,如今这身子骨儿都搭进去。若是再不歇息几日,怕是还未等皇兄收复失地,本宫便是要去见阎王了。”
慕容夜玄起身作揖,道:“小的仅供殿下差遣。殿下若是有事,吩咐便好。小的定是鞠躬尽瘁。”
这般恭敬的姿态惹得卿笛大笑。她起身,瞧着在初秋依旧开得这样好的兰花,心中不禁泛起感伤。想了许久,终还是难以释怀。转身,眼中是难以掩去的哀思。甫一迈步便撞进一个温热的怀中。卿笛道:“何时玩起这样的把戏了。”
“怕你在愁思中消散。”说罢,慕容夜玄将卿笛抱地愈加的紧。
卿笛身子一僵,抬头看着慕容夜玄,道:“怎是这样说?”
慕容夜玄笑的温柔一笑,道:“无事。”
抱着怀中佳人许久,许久。若非碧玉前来,还不知这二人何时会分开。
碧玉福了福身子,道:“殿下,裴相来了。在书房等候殿下。”一直盯着地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戚叫卿笛捕捉到。卿笛的身子一僵,慕容夜玄自然是有所察觉。他拥紧了卿笛,摆了摆手,道:“同裴相回话,说殿下喝完药便来。”
碧玉应承了一声,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慕容夜玄。
卿笛目光一凛,短剑出鞘抵在碧玉咽喉处。她冷笑,道:“可还记得你和软玉第一次到本宫的宫里来,本宫同你们二人说的是什么?”
“本分。”
怎会不记得?那一年,她们到卿笛的身边时也不过是六七岁的年纪。初见时,卿笛薄唇轻启,说的也只有这两个字罢了。本分,若是能守得住便可一世荣华;若是守不住,怕是只能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既然知晓,便是莫要觊觎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可是明白?”
碧玉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是”。
卿笛收回短剑,道:“裴相在书房里等了多久了?”
“估摸着是有半个多时辰了。说是同殿下有要事相商,今儿若是不见着殿下便是不走的。碧玉,碧玉不得不报。”
卿笛摆了摆手,碧玉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卿笛回想起方才碧玉的神情总是觉着哪里不对。便择了理由将慕容夜玄留在院子里,自己独身去了书房。与寻常无异,唯有那守在书房门前的侍从神色有些紧张。二人瞧着卿笛欲拦未拦。卿笛瞧出了几分端倪,将二人打昏一脚踹开门。里面的少年见着卿笛,漫不经心地笑了。
卿笛此刻却是放下了心,道:“倒是不知江少爷何时得了空来本宫这里叙旧?”
江裕笑笑,道:“许久不见殿下,不过今儿给殿下送上一份大礼以贺殿下新婚之喜。”
随后,卿笛唤来侍婢上茶。二人宛若多年不见的好友畅聊许久。一旁被江裕做“贺礼”的柳玄被遗忘。他不解地看着卿笛良久,自始至终,卿笛的目光都未落在他的身上。柳玄不禁皱眉,委实是有些猜不透卿笛的心思。正当他揣摩着卿笛的心思时,忽闻江裕道:“不知者贺礼,殿下可还是满意?”
卿笛淡然地看了一眼,道:“怎会不满意。小王爷委实是极会选的。倒是这样一员大将,本宫想了许久。不知今儿倒是小王爷给本宫送来了。本宫谢过王爷美意。”
慧眼如炬,江裕讪讪一笑,道:“殿下合心意便是。”
☆、第肆拾玖章 相离恨之前话(1)
02
两人各怀心事地聊了许久,待夜幕降临江裕才择了个理由告辞。他眼中不经意间露出的落荒而逃叫卿笛细细地品味。
坐定许久。
卿笛起身给柳玄松了绑,转身坐在椅子上。柳玄跪在地上,不待卿笛开口便是不敢起来。不时地偷瞄都足以叫他心惊胆战。估摸着过了半个多时辰卿笛才开口,道:“皇兄,委实是好样的。昔日的东程战神如今倒是做了他人的俘虏,若是这叫人传出去,我皇家颜面何存?”
柳玄磕了三个响头,道:“此并非我所愿。那一日,江裕递了降书,说是叫我前去谈归降之事。倒是也未多想,我便是带了三百精兵去了。哪知,这是鸿门宴。且,我那三百精兵皆无生还。”说来也是惋惜,不过是多日来的僵持,再加上往年多胜给柳玄增了信心。
卿笛轻叹,道:“起来吧。看来这一次,本宫是遇见了劲敌。倒是如今你做了‘贺礼’,还是少露面的好,在这别苑好生休养一番。”
已是别无他法。柳玄思来想去也唯有应了下来。
卿笛手一扬,藏匿在房梁上的死士一跃而下。蒙着面的年轻人锐利的目光宛若刚制好的利剑。跪在地上,道:“殿下。”
“给本宫看住刘将军,没本宫的手谕,断然不可放人。”
“是。”低沉地声音宛若地狱敲响钟声,他抬眼瞄了眼卿笛又迅速低下头。
卿笛冷冷地看了眼柳玄,甩袖离去。
离兰苑。
夜已经深了,锦绣别苑的一切都缓慢地步入了梦乡,唯有卿笛一人对空望月,眼中愁思不减。轻声叹息,翻动着桌上堆积已久的折子。不过都是些陈旧的事情罢了。想那时的东程要远比如今的棘手,一件事一件事解决起来远没有那般的顺利,可到了收尾的时候,却也没有这般的叫人焦头烂额。柳玄的失败无疑是给江裕一个极大的鼓舞。能够翻动的牌却不知还有哪一张。又是一声叹息消散在静谧的屋子里。
“想来你也是没有睡下。倒是刚刚醒来便这样不顾自己。”独孤无崖端着方才独孤紫嫣备下的宵夜,搁在桌子上,上前去看看是何物在卿笛的手中备受摧残。
卿笛索性丢了手里的折子,道:“江裕之事,想来你是要比我更加的清楚。如今,柳玄被俘,着实是想不出还有谁能担此重任。”
独孤无崖拾起地上的折子,浅笑,道:“昔年琉璃族是那样的岌岌可危,你不也是费尽了心思将其拉起。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江裕便叫你无可奈何,倒是叫我说你什么好。”
卿笛瞟了独孤无崖一眼,将那一日在妖族中所遇见的事不差一字地讲了一遍。这一次倒是换独孤无崖沉思。他摆弄着手里的折子,想了许久都未得到*。少顷,他抬首,道:“这妖皇的妖术在妖族应当是没有几人能够敌得过的,且在天地间也是难寻对手。你说竟是有人在不知不觉中下了毒?”
卿笛点了点头,将这几日一直未离身的荷包扔给独孤无崖,道:“这是花萱从不曾离身之物。倒是这些日子只顾着东程,忘记了正事。”
独孤无崖拿着荷包反反复复地瞧,道:“这正事可是寻找花羽护卫?”
卿笛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独孤无崖并未瞧出半点特殊,索性将荷包丢在桌子上。拿起冰了的茶水一口饮下。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