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笛只是还了礼,道:“大人怕是认错了人。”这事,怕是自己多想了。卿笛不禁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今时的草木皆兵,嘲笑自己时至今日还是这般的天真。
“您额角的花,乃是花羽族圣花,花羽花。”那男子起身,步至卿笛身前,挑开一直被卿笛小心翼翼用发髻遮着的花。方才怕是在舞鞭时,不慎发髻散了,让那人瞧了个正着。卿笛闪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只道:“或许是大人瞧错了。本宫乃是东程镇国公主,怎会是大人口中族长?”
族长,乃是花羽一族对花苑的尊称。花苑失踪,十二花羽星殒人间,族长一词,是有多久没有被花羽一族提过?卿笛看着那男子,月光下,那一双眼眸烨烨生辉。只可惜,心急,寻错了人。卿笛恭敬地欠身,道:“大人还是回去守着沁园阁,说不准那一日族长便回来了。若是没有耐心,怎能等得到?”
是啊,若是没有耐心,怎么等到?只是为何有了那样的耐心,却依旧是不如所愿?想来不是耐心之缘故,是缘分吧。卿笛看着月色,又是想起了那人。方才出来了太久,柳韵如今废人一个,着实是有些危险。
“今时,只怕是不能如公主殿下您的愿了。冒犯了,殿下。”
卿笛欲走,谁知无崖不知是施了什么灵术,竟将卿笛定在原处。
“你这是在做什么?”卿笛并未因无崖的无礼而愠怒,她并没有做什么反抗,而是顺了无崖之意,让无崖招来两个仙娥带回了沁园阁。一路上,那男子很是有礼数,处处替卿笛想得周到。只是仗着卿笛的灵术被不明的力量封了起来,在沁园阁加了封印。
望着那样湛蓝的天空,卿笛不禁想起了那年被幽禁之时,天似乎也是这样的蓝。
话说另一方面,柳谨同慕容夜玄回到宫中后就被诏去了揽华殿,宣墨就已经在揽华殿恭候二人,脸色不大好。此时的宣墨已经得到了密令,卿笛失踪,右相昏迷在家中。而崇炎王,长公主皆不在宫中。
“姑姑和舅舅今日好有雅兴。”说罢,宣墨铁青着脸,甩手进了大殿。
今日之宴会,一行人接连离席,季胤在宴会上优哉游哉,好不乐意。那一双丹凤眼总是时不时地瞟上一眼宣墨,弄的宣默好不尴尬。宴会结束时,若是蒲涯拦着,季胤就趁着醉意轻薄了一直在旁伺候的宫女。走时,无道歉之意。
果然如慕容夜玄所料,大殿内跪了一地的宫人,太监。宣墨是这东程的一国之君,虽然众人心中都明白,他只是一个傀儡。柳谨目光一转,笑意吟吟走上前去,为宣墨斟了杯茶,道:“墨儿这是何话?姑姑和舅舅今日本就是有要事相商,才提早离席。”她瞧着宣默赌气般的将茶全部喝了下去,心中暗道,这些年,卿笛还是谨慎了些。这宣默像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小孩,都已年及弱冠,事事离不开卿笛。怎奈,九殿下就快,没了。
“姑姑有何事?”宣墨借着茶灭了些许火气,这才记起正事,偏过头问柳谨。
“这?”柳谨向来不大擅于言辞,不禁将目光投给慕容夜玄。他从腰间拿出一块成色上等的玉佩,让徐长丰呈上给宣墨。宣墨瞧见玉佩,两眼立刻放光,不顾形象地从徐长丰手中夺过玉佩,立刻忘记了方才要问柳谨二人的问题。柳谨见宣墨此刻不可顾忌其他,暗中打了手势,让徐长丰带着宫女和太监离开了揽华殿。待宣墨回神时,大殿之内,仅有三人。
“姑姑,你们这是?”柳谨洋洋自得,看来这小皇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没了那狡猾得像只狐狸的柳卿笛,她的计划,要顺利的多。
“墨儿,如今袁青已死。但念在他是我丈夫的份上,能否下道旨意,封袁青个虚职?”柳谨说着说着,微微哽咽,看上去好不伤心。怎奈,宣墨叹息,道:“姑姑,并非墨儿不肯帮这忙。只是玉玺一直保存在镇国公主之处,就连朕,都未曾见过玉玺是何模样。”
“什么?”柳谨张大了双眼,她一时只当那是传言。先皇为了保住皇室才编出这样的谎言,未曾想过,这竟然是真。柳谨咬碎了一口的银牙,这柳卿笛真的是到死也不让人省心。
宣墨天真地问道:“姑姑难道不知?”
柳谨紧咬嘴唇摇了摇头。
慕容夜玄瞧着,这柳谨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要出些什么破绽,随意寻了个借口将柳谨送回了焕春阁。宣墨看着那道缓缓关上的门,了无兴趣地将那块玉佩扔在桌子上。他们真当他是傀儡吗?他摸出不久前安雅秘密送来的玉佩,那玉上仿佛映出卿笛姣好的容颜。宣墨大呼糟。宣墨用信号唤来一名死士,交代下去,暗中寻找卿笛。
姑姑,姑姑,这一声,一声,在宣墨心中不停地回荡。
☆、第柒话 无怜之出逃
03
傍晚。
沁园阁。
这里当真是个极好的地方,明明是处在极北之处,而园中却是四季常青。加之,沁园阁中仙娥多是爱花之人,各种花朵在这里则是随处可见。这几日,卿笛闲来无趣,更是瞧见了许多往日未曾见过的娇艳花朵。这时,花本来的颜色上蒙上一层轻轻的金纱,美不胜收。
“族长,这花不可碰。”卿笛瞧见一朵开的正美的花,想要摸上一摸,跟在她身后的小仙娥紫嫣红着小脸轻声制止道。这紫嫣是那一日那名唤作无崖之人指给伺候她的仙娥。紫嫣约莫十五六岁,素日里爱极了粉衫子。卿笛惊奇地发现,这几日,这小丫头在她面前穿的是清一色的粉衫子,只可惜,那花色不曾有过重样。
“为何?”卿笛忍不住逗一逗她。紫嫣人看似天真无邪,在这沁园阁中别的仙娥见了她都恭敬地唤她声,姑娘好。还不是很清楚如今这小小沁园阁的局势,卿笛也得处处提防着这小丫头。
“这花乃是相思。这花的,根叶有毒。可最毒的却是种子。”紫嫣说完就看见卿笛已将花摘下。
卿笛看着这开的美艳至极的花,心中可是一阵酸涩。原来,相思也是一种过错;原来相思本就是一种无法化解的毒。若是如此,不如不相思。
“族长?”紫嫣调皮地将手拿在卿笛眼前不停地晃,一边声音略大的唤着卿笛。好不容易将卿笛的思绪拉了回来,卿笛淡然地收回了手,快步离开了院子。紫嫣无奈地摇头叹息,片刻不敢犹豫地追了上去。她一面扮着可爱的表情,一面小跑地跟着卿笛。卿笛都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而眼中沉寂如一汪没有波澜的清泉。紫嫣有些挫败地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兔子。
“怎么了?”卿笛不得不停下步子来,问上一句。
紫嫣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卿笛的动作,一头同卿笛撞得结实。紫嫣连忙查看卿笛的伤势,略带慌张,道:“族长,你有没有事啊?紫嫣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说着说着,小姑娘竟然要哭了出来。
卿笛淡淡地说了声:“无碍。”
紫嫣叹息,自那一日被幽禁在这沁园阁,这位主子就没有真心笑过。小姑娘灵机一动,拉着卿笛,风风火火地跑出了院子,一路上,不少仙娥惊险闪身,生怕撞了这两位主子。不知道被紫嫣拉着跑了多久,二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这里没有沁园阁那院子中姹紫嫣红,这里的花不怎么起眼,颜色则是单一的白。若是不仔细瞧,断然不会发现这一小片花。卿笛见多了那种娇艳华贵的花朵,猛然瞧见这样素雅的花,自己的眼前不禁一亮。她走进花海,翩然起舞,宛若一只蝶。
“好棒,好棒。小姐,你真的是太棒了。”一舞闭,卿笛神情淡漠的走回原处。紫嫣惊喜地抱着卿笛大叫大跳。弄得卿笛直皱眉头。好不容易让小姑娘安静了下来。卿笛观察了周围的地形,酝酿着逃离这里的计划。紫嫣似乎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卿笛心中所想。她默默地拉着卿笛到花海的另一头,指了指羊肠小道,她道:“姐姐,你从这里走吧。”一双美目,让卿笛瞧见无比的清澈,仿佛,从紫嫣的瞳孔中,她看到了那年的自己。
“你是谁?”沁园阁四周重兵把守,卿笛这几日暗中观察已是知晓无崖的身份。紫嫣同无崖看上去亲密无间,大约在沁园阁的品级也算不上低。
“独孤紫嫣。”紫嫣大大方方一笑,逐走卿笛心中阴霾。
原来是独孤家的小女儿,独孤紫嫣,难怪再沁园阁通行无阻。
“紫嫣小姐之恩,卿笛来日定报。就此别过,紫嫣小姐珍重。”
一阵阻力,将卿笛推到在地。独孤无崖站在不远处。独孤紫嫣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看哥哥一眼,悄悄地挪步到卿笛身后,把自己藏了起来。独孤无崖转身,对着卿笛单膝跪地,道:“无崖见过族长。”
“无崖,我本名卿笛,而非花苑。”卿笛护住独孤紫嫣,小丫头一阵子轻笑,探出小脑袋,对着独孤无崖做了个鬼脸。鉴于卿笛在场,独孤无崖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眼独孤紫嫣,不的发作。
“无崖自是明白。”
“那为何还要将我囚禁在此?”这几日,灵体恢复了不少,只是还是没有办法冲破慕容夜玄的封印之术。卿笛清楚的感觉到体内有一股不明的力量在流窜,让她心生恐惧。卿笛知道这里是花羽灵术之源,若是再继续呆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卿笛想到的,只有,逃离。
“上神,您乃是花羽一族后裔,莫要告诉无崖,您不知道。”
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虽做了花羽一族的暂代族长,也只是因为昔年,她可驾驭圣羽令罢了。慕容夜玄总是说,她身上有一种花羽独特的气息。原来,原来,原来不是孤儿,只是,弃儿。
“那花苑?”
“您本名卿笛,随您的母亲姓。而花苑族长是您胞姐,随父亲姓。只是您在过了周岁生辰后不久便遗失。花苑族长在消失前,都一直倾尽所有在寻您。”
卿笛唇角勾勒出一个淡漠的微笑,道:“无崖,这些话,你认为我会信吗?”独孤一家乃是花羽一族的守护者,只可惜早已断了正统的血脉,只遗了支血脉。独孤紫嫣这个名字卿笛听过,而无崖,卿笛也是再熟悉不过。卿笛继续道,“前世今生,记忆不灭。无崖,别来无恙啊。”
独孤无崖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卿笛。
“无崖。你难道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独孤一脉还有人吗?”卿笛叹息。她走上前去,扶起独孤无崖。这独孤无崖是独孤一脉的后裔没错,只可惜身份不可露。
独孤无崖垂着头,一缕头发挡住他的眼,凄凄一笑,道:“上神。无崖已别无他法。独孤一氏不能再这样了。”沉寂数百年,沁园阁的灵气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觊觎已久。他寻到卿笛转生之处,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本宫倒是可以帮你,不过,本宫要你为本宫做一件事。”敛去情绪,她又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卿笛。万事,之于她不过一场有一场的交易。
“何事?”
“到了那时再说不迟。一切都如你最初那般,便好。”
“是。”
☆、第柒话 无怜之寻找
04
皇宫。
揽华殿,西偏殿。
宣墨已经是连着三夜未曾合眼。徐长丰送来奏折时,宣墨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您?”宣墨昏昏欲睡,徐长丰用拂尘敲了几下桌子,宣墨才勉强将头抬起来。他看见是徐长丰,二话不说就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徐长丰嘲讽一笑。他还记得柳渊在做太子之时也是这样一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做了皇帝后权利也是被柳卿笛捏在手中,如今宣墨登基十年还是无所作为。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徐长丰对着睡着了的宣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退出了屋子。
屋子中,仅靠着蜡烛那微弱的光照亮。宣墨看了几本奏折,又将奏折放回原处。其中的内容他已经全部记在脑中。他又瞧了瞧窗外的天,寻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那人应该已经等候多事了。
“进来吧。”宣墨从桌子上支起脑袋。方才徐长丰的没一个动作都被他瞧在眼中。果然都如同那个时候,卿笛所说一样。在这样一个皇宫中,处处蛇蝎。若不小心,死无全尸。
“皇上。”来的人,是昔日醉芷阁死士中的一人,唤作秦唯。后来为了保护宣墨安全,卿笛挑了名机灵的人,暗中封了个将军。尔后,这人便成了宣墨的密使。这些时日,宣墨全靠秦唯了解东程的各种消息。之后,二人召集重臣商讨决策,宣墨再命秦唯暗中下旨,让各地官员暗中执行。
“可有九殿下的消息?”那一日,宣墨本是要同卿笛商量怎样给那三国一个交代之事,就去了醉芷阁。安雅见来人就挡在了大门外,只是说,殿下乏了,休息了。问了几句,安雅没有破绽地将话圆了去。许岑从内屋念叨着出来,漏了馅。宣墨细细盘问之下才知道,卿笛三日前离宫,至今已有七日,未有任何消息。有人来访,安雅就以卿笛身体不适打发了去。时至今日,又是七天。
秦唯警惕地确定四下无人,才走到宣墨案前,附耳相言。将那时卿笛是如何去的右相府,如何被柳谨二人绑架走,说得一清二楚。只是后来,秦唯就尾随柳谨和慕容夜玄回了宫中,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
“可有寻到九殿下?”
“臣无能。未寻到九殿下踪迹。”第二日,秦唯有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前去寻找卿笛,却只在一处废弃的旧宅中找到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柳韵。至于卿笛的踪迹,柳韵也说不清楚。
“那右相现在可好?”裴剑乃是卿笛门生,若是卿笛都已经糟了柳谨那毒妇的手。裴剑恐怕命不久矣。宣墨急切地看着秦唯。秦唯只道:“右相仅是被长公主和崇炎王软禁了起来。目前生命应当无忧。”
宣墨明显地松了口气。
“你可带朕今夜去一趟右相府?”纵使这秦唯整件事看得再怎么仔细,都不如裴剑知道的细。秦唯再三思考后,拿出夜行衣,又为宣墨装扮了一番。他带着宣墨就出了门。宣墨十岁继位,卿笛对他的武术训练一日未断。若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宣墨自保不是大的问题。
出了皇城,又快步行了约一刻钟,秦唯带着宣墨拐进一条巷子。破败的匾额上清晰地写着右相府。这相府曾住过三位宰相,是有些年岁了。宣墨看了眼秦唯,又看了看大门。他引着秦唯寻到后门,纵身一跃进了府中。王府同平日无异,只是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就连园子中的花都垂着脑袋。宣墨随手摘了朵花,嗅了嗅,立刻明白其中猫腻。
“随朕来。”宣墨轻车熟路地找到裴剑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