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从窗落,我起身想要唤侍女将蜡烛点燃,才记起这并非是在我自个儿的寝宫。好在恬芝算得上是机灵,又向柳卿笛请了命住在这西偏殿的外屋。我去敲了许久的门,都未将恬芝叫起来。我想她大约是睡的熟了,轻手轻脚地想要到院子中去透一口气。未想,方一出门就惊动了恬芝,她利索地穿好衣裳,又给我拿了一件披风,道:“娘娘,走吧。”
这凤笛轩的景致在这样黑的夜里,月华点缀,也是别样的一份韵味。想要上去瞧一瞧那兰花,想起前些日子的那事情又是心有余悸,倒是也做了罢。我同恬芝在院子中转了许久,也是索然无趣。恬芝许是见我走的乏味了,便道:“娘娘,奴婢倒是知道这凤笛轩有一处美景。不知娘娘可是有兴许?”
我一听上了心,这大半夜的也是没有什么事情,便应了。
恬芝所谓的美景便是在凤笛轩的一处后山。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百花齐绽,姹紫嫣红。委实是仙境中的绝美之景。又是瞧见一处小木屋,催烟袅袅,看上去是有人住。我和恬芝心中同样一喜,走上前去,却被一股莫名其妙地力量给挡了回来。
“你们是何人,竟敢到这里来?”大约是那木屋的主人知晓来了生人,这才用灵术将我们挡了下来。
恬芝正欲说话,我将她拦了下来。后又清了清嗓子,道:“本宫乃是天帝侧妃画锦。此夜无眠,遂来此走一走。不想冲撞了仙子,还望仙子莫要怪罪。”
那女子一声浅笑,道:“这本非是我之地,何来怪罪之理?二位莫要费心思想要进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罢了。”
说着,又是无奈地叹息。这一声叹息,似是在祭奠她饱经了风霜。
我亦是好奇,这凤笛轩中何来的旁人?
那女子又道:“我知道你在好奇我是何人。这凤笛轩中除去卿儿和安雅,还会有何人。姑娘,你想要知道吗?”
她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魅惑,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正当我准备开口时,柳卿笛飞身前来,念了几个诀。不过片刻,那幻境渐渐消失。我隐约听见那女子痛苦的哀鸣。转过头,看着柳卿笛神采奕奕,并不像是才大病过的人。
柳卿笛解决完了那边的麻烦后,才走来,关切地问道:“画锦,你可是还好?”
我呆呆地看着她,道:“恩。”
柳卿笛看着我身边的恬芝,邪魅一笑,道:“你这法子可委实是好。若是今儿画锦天妃在本座这儿出了岔子,来时,这少不得你父王找我柳卿笛的麻烦。委实是好,好极了。你却是忘记了一点,本座的母亲,早就在数千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原来方才拿幻想幻化的乃是柳卿笛的母亲。这柳卿笛的美貌令天地惊叹,却是不及她母亲的十分之一。倒是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好奇之心。
恬芝惊慌失措地跪下去,慌张地说道:“婢…婢…子不晓得,阁主在说什么。”
“不晓得本座在说什么?”柳卿笛弯下腰去,挑起恬芝的下巴,“义彦教了怎样去害人,倒是没有教过你怎样保住自个儿。”她厌恶地将恬芝甩开。
看着柳卿笛指尖银光聚拢,我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恬芝,心下一惊。想不的许多,跪在地上,死死地拽住柳卿笛的衣角,道:“阁主,请饶了恬芝。她不过是一个丫头,怎么会帮义彦智者做事呢?阁主,请明察。”
柳卿笛冷冷一笑,道:“明察?本座倒也是想。前些日子,这恬芝便是在本座的饮食中下了药。若非小雅机警,本座怕是现在已经做了孤魂野鬼。这事,你可是认下了?”
恬芝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亦是含着冷笑,拭去唇角的血迹。她轻蔑地一笑,道:“阁主好生英明,没错,那药确实是我下的。真是后悔,没有要了你这个贱人的性命,为我家主子报仇。”
可是,我明明还是在这里的。
“哦?你说的可是前些日子那不识趣的东西?”
恬芝嘲弄地一笑,道:“我家主子怎会成了不识趣的东西?不过是在阁主这里瞧不上罢了。主子为了陛下废了多少心思,阁主可知道?那些日子,陛下下了令说要去宫中。主子是何其的欢喜,却偏偏是你这个贱人让安雅将陛下叫走。那一日,迎接新妃,你本不应当来的。主子瞧见你,又想起那时陛下竟然那般对她。回到宫中便饮鸩自尽。柳卿笛,你这个贱人,为主子偿命。”
我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恬芝还未靠近柳卿笛便被柳卿笛的灵气给震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就连地砖都被震的颤抖。
柳卿笛道:“这与本座有何干系?”
恬芝咳出一口血,道:“怎会无干系?陛下眼中只有你一人。怎会同你没有干系?”
借着月光,我清楚地看见柳卿笛脸上的苦笑一闪而过,额角的那一朵花也失去了神采。她不再多言,用灵术保住恬芝,静静地说道:“你们随本座来吧。”
我从未想过,本是一件小事,竟然惊动了天帝。
看天帝那一幅睡眼惺忪的模样,大约是刚被人叫醒。他慌张地查看了柳卿笛的伤势,确定无碍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他坐在一旁,看着重伤的恬芝,道:“你是姜妃身边的人?”
恬芝点了点头,道:“是。”
“姜妃没了本帝也很是心痛。只是你不应当以此为由来刺杀阁主。”
恬芝不屑地笑,道:“若非陛下心心念念的只有阁主一人,若是陛下将心思分上一些给别人,怕是便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还望陛下仔细想一想,这些天妃进门,陛下何曾将她们放在心上,哪怕只有一刻。”
恬芝撞在殿中的一颗柱子上,了结了自己。亦是惹来天帝的沉思。
每一时每一刻都过了是那样的漫长。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照在恬芝的身上隐隐地有着一种悲凉。柳卿笛许是看不下去了,叫人将恬芝抬出去。她双眸沉静,看着我,道:“画锦,恬芝在你的宫中。希望下次归来之时,你会是这天宫唯一的宠妃。”
天帝猛然起身,道:“卿儿,你这是?”
柳卿笛静静地笑了笑,道:“自然是去本座该去的地方。来时,再会。”
一阵金光散去,那里还有柳卿笛的身影。
☆、【番外】解语花(7)
第七话
三个月后,我移居凤宁宫。
这曾是天后居住的宫殿。这里离天帝居住的乾宸殿最远。即便如此,天帝依旧每三日到我这里留宿一夜。只要天帝来,我们便是对弈一宿。天帝说的最多的便是和柳卿笛有关的事情。次日,天帝前脚一走,恬芝的抱怨便是后脚跟着来。面对恬芝的抱怨,我只能笑笑便作罢。柳卿笛的一句话让我宠冠后宫,惹来那些侧妃嫉妒羡慕的眼光,亦是可以一句话将我打入轮回。没有事情,我去招惹她作甚?
我看着凤宁宫院子中的那些开得正艳的花儿,大约有一日,我也会同这些花儿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
恬芝过来的时候,我正呆呆地,不知道看向何处。她为我加了一件衣裳,关切地说道:“娘娘,您且要惦念着身子才好。”
我笑笑,道:“为何要这样说?”
恬芝神秘兮兮地说道:“娘娘,您难道不知道嘛?最近啊,这上皇可是催的紧。巴不得明个儿就抱上孙子。只可惜,陛下一点都不着急。这不,各宫妃嫔都使出浑身解数,巴不得留上陛下过上一夜。您这般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我笑而不言。这天帝每一次到我这里来做甚,恬芝再清楚不过了。她出这样的计谋,委实是有些不大可靠了。我也只是当恬芝在说笑,便要回屋。
恬芝死死地拽住我,道:“娘娘,婢子还有东西没有让您看完呢!”
略微撒娇的语气便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了。只能应了这丫头,看着她在那边耍宝。她左找右掏,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她总算是掏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东西。恬芝将它宝贝兮兮地捧在手上,道:“这个就是婢子寻了好久才找到的宝贝。”
恬芝这幅模样,生怕别人见着了。她拉着我便往隐蔽的地方去了,道:“娘娘,这可是让陛下为您颠倒神魂的好东西。”
配着那样露骨的图画,我怎会不知晓这是做什么的?
我的脸瞬间烧的很,看着那边洋洋得意的恬芝。我的手就招呼上去了。我断然没有想到她会将这些东西拿来给我,委实是过分了些。嬉笑打闹半晌,恬芝气喘吁吁地抱着“宝贝”溜之大吉。我站在那里,倒是也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跑远了,恬芝还不忘回过头来给我做一个鬼脸,恼的我直跺脚。
“这是怎的,将本帝的锦妃气成这幅模样?”
我断然没有想过,天帝会在这个时候来凤宁宫。我猛然回身,看见笑意纷飞的他。我想,他大概从未意识到自己笑的时候是那样的俊俏,夺了女子的心魂。
半晌,我才意识到自己失礼,正欲俯身,天帝将我一把拉入怀中。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炽热。下一刻,他便将唇覆盖在我的唇上。我刚想要推开他,终是想起方才恬芝的话。若是有了孩子,他大约应当待我不同。而母亲也许再无后顾之忧。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他。此时此刻,他只是我的丈夫。
他的吻结束,仿佛过了千百年。天帝看着我的眼神依旧炽热,将我打横抱起去了我的寝殿。衣衫褪去的那一刻,我似乎听见门外宫女嬉笑玩耍的声音,又听见他们来来去去匆匆的脚步声。*欲盛,我知道,我逃不过了。
芙蓉帐暖春宵短,谁知其中人儿泪?
翌日。
我醒来时,天帝已然苏醒。我想起昨晚的事情脸上就不由得发烫。天帝手臂一伸便将我拉进他的怀中。贴着他冰凉的肌肤,我的脸愈加的烫。
“都已经是本帝的侧妃了,怎的还这般的害羞?”天帝低沉的笑意在耳边响起。我羞得将自己藏进被中,免得一会儿被天帝笑话。
可是,却没有了声音。等我鼓足勇气从被子中出来时,天帝已经离去许久。
恬芝端着盆子进来,笑意难忍。她引着凤宁宫的众宫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两个灵巧的宫人伺候我穿上衣衫,我冷冷地道:“何来喜?”
“自然是娘娘成为这天宫后妃中的第一人。”
我惊诧地看着恬芝,道:“此话怎讲?”
恬芝神秘一笑,道:“来时娘娘自会知晓,何须急于这一时?娘娘快些梳妆,前去见上皇和皇妃。”
我还在想着恬芝方才的那一句话,只是木讷着让他们为我梳妆。
据说因为天后美艳不减当年,在上皇退位后便不得再以天后称呼,便被世人称作皇妃。上皇和皇妃住在永宁宫。这永宁宫离凤笛轩倒是不远,两所宫殿却是大不一样。永宁宫的奢华比不过凤笛轩,可是,这里远要比凤笛轩热闹许多。
我进了大门后,一个嬷嬷装扮的宫人引着我前去。愈走就愈是幽静,走到一处亭子前,嬷嬷示意我自己进去。亭中坐着一位老人和一位同天帝有八分相似的年轻人。我施了施礼,道:“上皇万安,皇子万安。”
眼前这位年轻的男子便应当是天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慕容宣墨。他与上皇同住永宁宫,深居简出。嫌少有人知晓他的模样,看着他略微惊讶地脸庞,我便是知道我猜的没有错。
上皇将最后一颗子落下,看着我,道:“不愧是苏家的女儿,生的果然是水灵。难怪玄儿看着喜欢。”
宣墨贼兮兮地笑了,道:“父皇,你看这皇兄都已经有了宠妃。何时也该让儿臣娶亲了?”
上皇闻言一笑,道:“你倒是说说看上了那一家的姑娘?”
“是凤笛轩的那位。”
上皇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道:“你倒是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想要娶卿笛,就连你皇兄都不够分量。”
宣墨讪讪一笑,道:“是她身边一个叫花晏的女子。儿子看了很是喜欢。”
上皇含糊其辞地说道:“也罢,来时,我同卿儿去说上一说,给你讨来便是。”
宣墨嬉笑着找了个借口便走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对我挤眉弄眼的笑笑。
☆、【番外】解语花(8)
第八话
宣墨如此倒是让我很不适应。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上皇看着宣墨逐渐远去的身影,眼中有几分不舍,有几分无奈,亦有几分怜惜。他狠狠地叹息一声,转身回到那棋盘旁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棋盘。许久,许久也不曾同我说上一句话。我看着上皇,他神色投入,大约是忘记我还在这里吧。
我在那边站了许久。看着上皇将棋盘重摆了数次。走不得,动不得,只得对着地砖发呆。待我再注意到天边时,那一面已经被染上了大片的红色。我试着唤了声上皇,这才注意到上皇已经入眠。晚风吹过,丝丝凉意,我只怕这上皇冷着,到时,又少不得天帝忙活一番。恰巧以宫人经过,我便轻声唤来,命她前去取一件披风来。
“你倒是十分上心。”不知何时,宣墨归来。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万分不适应。此时,那宫人将东西取来,我便择了空子避开他的目光。
我万分未想到,上皇竟然在此刻醒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心都看穿。我下意识地避开。上皇笑了笑,道:“画锦,你真的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难怪玄儿会在那样多的侧妃中选中你。”
我牵强地笑了笑,若非那一日柳卿笛的那一句话,我又怎会成为这众人中的一个?
我福了福身子,道:“上皇过奖了。一切都还是阁主的恩典。”
上皇爽朗一笑,道:“过奖了?若是我这样说是过奖。那怎样才算是夸奖?卿儿,那孩子?”上皇说着也是叹息。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上皇。上皇又继续道:“竟然可以将卿儿*天宫,我怎能不说你是善解人意?”上皇桌子一拍,那一盘棋子散落在地。我亦是这时才意识到上皇今儿诏我前来,并非是想瞧一瞧天帝的宠妃长什么样子,而是问罪。问逼走柳卿笛的罪。
我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道:“上皇,阁主并非是妾逼走的。”
上皇笑声讥讽,道:“不是你?莫不成还会是旁人?卿儿的身子向来不好,若不是在天宫有灵术制约着,卿儿怕是早就没了。你此番煞费苦心的将卿儿逼会麒麟仙山,不是想要了她的命是什么?”
我苦笑,听上皇此话之意,怕是早就已经认定了我是逼走柳卿笛之人。多说无益,倒不如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宣判,兴许还来的快些。
我不言,宣墨不可能不语。他嬉笑着说道:“父皇,这卿笛的性子一向是古怪的很,兴许此刻走便是她自个儿的主意。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