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恭维得晕头转向。半夜发生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提,反倒让小福儿拿他一点没办法。呵呵,总算成功稳住吉祥这位“不得了”的表弟。如此这般他草草拟定脱逃计划,瞅准机会,胡乱编个瞎话,他终于成功脱身。慌里慌张出门,他急如星火赶到宿舍找哥儿们陈炜,他要和他进一步商量对策,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职业保安人员。
料不到,大清早的,这家伙偏偏没在“窝”里老老实实呆着。唉哟,他人上哪儿去啦?他这人怎么不爱睡懒觉,奇怪。哎呀,陈炜啊陈炜,我的好哥儿们,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陈炜先生手捧买来的早点,一步跨进宿舍大门。老战友帮忙安排的这份工作,薪水虽然不高,但是公司提供免费住宿,尽管没有厨房,仍然让他满意,毕竟周边房子的租金高居不下,他几乎是个“月光族”。今儿早上,他可是起晚啦,肚子“叽里咕噜”叫唤,仿佛小鸟歌唱,催促他出门找东西吃。他整晚做噩梦,他在梦中抓坏人,忙活得一塌糊涂,想想真是够呛。他满面倦容,低着头,兴冲冲直往楼上走,压根儿没瞧见角落里低头发呆的老同学。
眼角的余光,发现一个高大威猛的熟悉身影,忽地闯进门洞,径直一晃而过。啊哟,那不是陈炜吗?光标心里一闪念,敏捷地蹦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赶紧追上楼梯。从老同学背后匆忙下手,他动作粗野,一把揪住人家蓝色的粗布牛仔外套,万分激动地使劲儿摇晃,扯开嗓门尖声大叫:“好哇,你可回来啦,呵呵。”睡眼惺忪的陈炜,遭到他这么冷不防的“袭击”,可真吓一跳,手中的早点打落一地。“撞鬼啦?”他有些生气,忍不住嚷嚷,他轻轻推开光标。
陈炜满脸狐疑,瞅瞅举指莽撞的老同学,粗声粗气地追问:“又有人剖腹了?”闻听此言,光标忽闪眼睛,当场愣住,他没敢搭腔。
陈炜瞧了瞧水泥台阶上,两只刚刚从摊儿上买来的荷包蛋,它们香喷喷的,还在冒热气呢。一块钱一个蛋,他可是真心疼啊,懊恼地又嘟囔一句,说:“蛋,蛋,完蛋啦。”
“完蛋?”他没好气地反问他。不容哥们陈炜罗嗦,他恶狠狠地扑上去,拽住人家就往楼下拖,心急慌忙地嚷道:“啊呀,是完蛋啦,完蛋。夜半三更,活活撞见吸血鬼。陈炜啊,我的好哥哥,您可得替我做主,好好劝说吉祥。开导他,教育他,修理他,挽救他,让他哦,无论如何,也要远离他那个可怕的表弟。让他赶紧回家,赶紧回上海,赶紧回他上海的家。”他就这样一路上大呼小叫,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激动得喘不过气。暗中,他也是叫苦不迭,连声哀叹。他心想,怎么?陈炜这个东西,拖也拖不动,他真死沉如牛。
死沉如牛的哥们,一路上被他连哄带骗,软硬兼施,他们好歹准时赶到椰林海滩。光标在这儿精心设下“温柔罗网”,他预备巧言利口,诱降“傻瓜蛋”吉祥。晨光中,一场好戏,伴随大海的涛声,鸣锣开场。
“我们相约去蜃城。是的,没错,就在今天下午。我的表弟小福儿,他已经为我打点好了。”望着一头雾水的好哥们陈炜,吉祥的语气斩钉截铁,丝毫不容置疑。
“蜃城……在哪儿?”他态度诚恳,认真询问吉祥。
“蜃城,在南中国海上。”吉祥认真回答他。
“哈啊?!”他禁不住小声惊叫,吉祥的答案,让他听了心里真是害怕。他呆呆地望着他,神情越来越专注。沉默片刻,陈炜忍不住又追问一句,说:“那么,有没有门牌号?”光标忽闪眼睛,他那两颗眼珠子黑亮、黑亮的,透过眼镜的玻璃频频闪光。他望望陈炜,转而又看看吉祥,三缄其口,他故意装作欲说还休的尴尬模样,他是在暗暗地寻找时机突袭。一时间无言以对,三个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阿康?回家,阿康啊?”一阵凄楚的哭喊声,远远传来。他们寻声而望,看见一位渔家老妇孤零零的身影,沿着蜿蜒的椰林小道,缓缓向他们走来。她一路面向大海,哭天抢地,声嘶力竭地凄厉呼唤。远方的海天,海鸥展翅翱翔,苦苦追逐那些乘风破浪的白帆。
老渔妇来到他们近前。只见她满面泪痕,浑身颤抖,她用嘶哑的嗓音乞求一般问道:“年轻人,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儿子?请告诉我,我家阿康在哪里?”【﹕。。】
“阿康?”光标闻听不禁微微皱眉,他茫然地望着她,他不知如何回答。“阿康”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他仿佛在哪儿听过,他忽然想起从前有个朋友也叫“阿康”。
“日出以前,他赶海去了,再也没有回来。人们都在传说,大海里有鬼魅吃人,你相信吗?我的阿康啊,回来,快回来吧!”老渔妇神情呆滞,老泪纵横,喃喃自语,乱蓬蓬的银发在海风中轻轻飘动。她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茫茫然眺望波涛起伏的大海,湛蓝海水在朝阳照耀下猩红闪烁。
晨雾,在姿态婀娜的椰树林中悠悠飘荡,一张张羽翼般宽大的叶片已然浸湿,湿淋淋密布水珠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光滑的叶面纷纷滚落,仿佛母亲泪珠点点的面颊。三个年轻人默默驻足,目送那位失魂落魄的老渔妇,盲目走向远方。远方的海天,雾气缭绕,愁云惨淡。海的涛声和椰树林的“沙沙”悲鸣,汇合成了愤怒的吼声。
“小翠?”吉祥忽然想起一件特大新闻,正好化解眼下沉闷的气氛,他激动地嚷嚷:“对啦,朋友们,我姨妈的那只绿毛鹦鹉,昨天夜里,不晓得给什么畜生咬啦,看起来,它被活生生吸干了鲜血。摸上去,感觉身子骨儿硬邦邦、干巴巴的,活像一根‘鸡毛掸子’啦。”一听这话,光标感觉都要晕倒啦。他伸长脖子,傻乎乎瞪眼瞧着乐呵呵的吉祥,无话可说,束手无策,只得可怜巴巴地舔了舔苍白干裂的嘴唇。一贯灵牙利齿的家伙,这时候也不灵光。稍作停顿,他努力咽下一口口水,无奈地望着身旁“冲锋枪”一般勇猛有料的哥们陈炜,他一大清早辛苦请来的“救火队员”。
霎时热血沸腾,陈炜憋闷一肚子的火儿,他随之涨红了脸。他故意显得大惊失色,大惊小怪,他也同吉祥一样激动地高声嚷嚷:“哇啊,这个吸血的‘畜生’哪,就是您那位珍贵的表弟小福儿。”
小福儿?闻听此言,吉祥僵直地站在那儿,脑海深处一片空白,白得雪亮,他立时头昏眼花。海风吹拂,他感觉浑身发冷,体内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无助地望着要好同学光标。
“嗯,”光标十分为难地点点头,他一边回忆,一边试图劝说吉祥。他很是艰难,断断续续地小声告诉他,说:“是、是啊。半夜里,我听见,好像婴儿的哭声。当时呢,我是想着那只黑色的猫咪,它是不是又来欺负鹦鹉?唉,我真不该多管闲事。为了保护你姨妈的宠物鸟,我到底还是下楼,只是想看个究竟。吉祥啊,我说了,你可别不相信,真的是我亲眼所见!在亮堂堂的月光下,你家小福儿,好像在‘亲吻’鹦鹉,你明白吗?他的嘴巴鲜血淋淋,他把我活活吓倒。怪诞。还有呢,那个什么、什么‘宝珠大法’的,也很古怪。想想看吧,前两天,天涯海角的那个‘白大袍子’,嗯,我意思是想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对吧,吉祥?”
吉祥低下头,乖巧地听着,凝神思索,他皱眉不语。见他默不做声,光标凑近他,试探着又问:“要不,吉祥啊,咱们俩今天先搬回我的‘小窝窝’?横竖,安全第一。”吉祥仍旧不吭声。看他那样子,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好呀。他一向肯听我的。光标顿时感觉有信心,决定继续努力。眼前,最坏、最坏的打算,也得赶紧体体面面逃离“吸血鬼的巢穴”。
“再过两天,咱们就要到‘蝶恋花’公司上班啦。陈伯伯说的,待遇从优呢。咱们总得准备准备,好好工作。蜃城么,完全可以以后再去嘛。你说对吧,吉祥?”他偷偷瞟他一眼,发现他的反应不算太冷淡,乘热打铁,他连忙热乎乎地补充说:“比方‘蜃城’这种地方,我保证,下次一定陪你去。”
吉祥一直老老实实地听着,想着,自始至终他也不答话。他就这样默默走开,在一颗姿态扭曲的椰子树旁停下脚步,他背靠光洁溜溜的树干,眺望大海上翱翔的洁白海鸥,独自出神。这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呆着,恢复冷静,好好想一想。他心想,怎么会这样?自己身边这些人,他们究竟怎么啦?幻觉,妄想,还是走火入魔?莫非,表弟小福儿他生病啦?莫非,光标“傻孩子”梦游?莫非,“宝珠大法”闹鬼?
“蜃城在南中国海上”这句话,刚听表弟这么一说,也结结实实吓我一跳。怪哉,怎么会不害怕呢?事情明显超越常识,分明不同寻常,可是表弟他多么顶真。开玩笑?一定不是的。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到底是谁?他怎么突然变得陌生,他好像脱胎换骨,我简直不认识他了。
小福儿呀,他可是姨妈家的“独苗”,老俩口中年得子,爱若珍宝。想想刚才,那个泪流满面的悲伤母亲,她在痛失爱子以后,仍然日日夜夜痴情期待,然而她的亲人永远不会回来。回头,回头,金鹿回头。小福儿他,若是被什么坏人、坏事“装进”罗网,我这个当表哥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领回头。回头?哈,可是回头的路又在哪儿?
见吉祥久久沉默无语,愁眉深锁,他像是独自陷入沉思苦想。光标真想冲他大吼一声,“想也别想,你少管闲事。赶紧回头,滚蛋,回上海。”想到这儿,他咬紧牙关,忍气吞声。俄顷,他转念又一想。啊呀,吉祥这个孩子,痴情哪。他一旦陷到感情里头,到死也拔不出来的。眼下,瞧他那顶真的样子,便知不好了,他是对表弟动感情。亲戚彼此之间,三分礼,七分恩,动感情又何必呢?想我老爸爸“落泊”的时候,亲戚们“呼啦”一下统统隐蔽。世态炎凉,人心冷漠,多少人心中沉甸甸的,承载的仿佛不是热血而是金钱。
吉祥天生迟钝,真不懂事。怪不得,临来三亚城那天,他父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的。他们说,“我们家吉祥‘傻’,指望你光标领着,带着,提醒着,到三亚游玩,记得早早回家。”
回家?很对。可是吉祥昏头昏脑,活像深陷罗网的猎物。他不会是听了自家表弟的鬼话,那些花言巧语,就对“宝珠大法”动感情?他不会是“泡”不上妞儿,索性舍身“大法”?他不会是,也想修炼一个什么、什么“口吐宝珠”的,人前炫耀?我的老天爷,事已至此,必须当机立断。武力强攻?好主意。赶紧把“吉祥傻瓜蛋”装进铁皮箱子,打包,捆绑,敲钉子,贴封条,邮寄、托运或者快递也行,火速送回上海。免得他在“小福儿”这号人身上动用感情冒险,落得“完蛋”的可悲下场。至此,思绪总算整理清楚,他连忙扭头寻找老同学。
咦,陈炜人呢?好家伙。他倒是悠闲自在,正蹲在一棵椰树下,兴致勃勃地观察泥地上,一群四处觅食,追逐猎物,抢占地盘的黑色蚂蚁。光标差点儿被他活活气死,他冲上去狠狠踢他的屁股。老实巴交的陈炜也不反抗,乖乖地站起来。他低头皱眉,垂手而立,专注地望着老同学,任是一声没吭,那样子倒是“挺深沉、挺深沉”的。他的个头本来就比光标高出一截,再加上如此“深沉”的模样,兴许是被哥们吉祥感染、熏陶的吧,更加显得气势上压人。
光标心想,怎么着?今儿早上,这两个人,居然是一个样儿的。好啊、好啊,你们俩合伙欺负我,哼。这么想想,他便上火。他使劲儿拉扯老同学的衣服角,软硬兼施,软磨硬泡,恳求他,催促他,赶紧上去教训“傻孩子吉祥”。他自己躲在一旁,也好找机会插话,一言千金,力争一劳永逸彻底“搞定”吉祥,从而成功拯救他。
瞧啊,陈炜已经朝他走过去了,呵呵。光标看在眼里,喜上眉梢,暗自舒了口气。胜利在望。稳操胜券。他心想,吉祥这回可有救了。幸好,遇见热心坦诚的陈炜,他比吉祥还要“傻”。果然,陈炜干得还不坏。光标看见,他脱下牛仔外套,殷勤地替吉祥披上。他这是在套近乎,光标心里这样想。手扶树干,陈炜关切地低头打量吉祥,他这是预备要张嘴“开讲”啦。光标心里又想。他就这样眼巴巴瞅着他们,心里很满意。静悄悄地,他也慢吞吞凑上去,他故意站在两人中间的有利位置,为着方便插话。
“一个人,想什么呢,吉祥?”陈炜问。
“回头。”吉祥显得傻里傻气。
“回头?”陈炜的样子,比较吉祥也毫不逊色。
“是啊。小福儿,他是我亲表弟,他可是我姨妈的独生子,我不能不管他。可我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你也不必着急。吉祥,小福儿是你表弟,就是我陈炜的兄弟。有什么事儿,我们一起帮助他。”
“‘蜃城在南中国海上’,这是小福儿告诉我的话。陈炜哥哥,对此你怎么看?”话音刚落,陈炜马上认真回答:“坦率地说。吉祥,我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儿‘邪’。”
光标迟疑地看看吉祥,又扭脸看看陈炜,小心翼翼地,他插进一句问话,说:“我们是不是遭遇了……”
“邪教!”
三个人脱口而出,异口同声。一阵风骤然而起,吹得整片椰树林“哗啦啦”狂响。一瞬间,他们只觉得手脚冰凉,寒毛根根竖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吉祥小声惊问,脸色煞白。
“对此我的确好奇。以前,在学校,听老师们说起过。邪教,从来都不是宗教,而是犯罪团伙,它是人类共同的敌人。古往今来,古今中外,都不乏其例。‘宝珠大法’,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不过么,依我看,事情在弄清楚以前,还真没办法和你表弟理论。毕竟,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激情哪,纯真哪,糊里糊涂的‘小屁孩’。经过慎重考虑,我提议,咱们‘桃园三结义’,共赴大海上的蜃城,彻底解开谜团。”陈炜的声音坚实有力,他的话也说得在情在理。听这一席话,心中豁然开朗,吉祥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