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的存在,让你们两家觉得不自在,但是你也应该知道,我和她都不是看重权势的人。我们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只想能够好好地在一起,过平静的日子。她这段时间做的努力,也只是为了能与我并肩站在一起。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件事情能及得上两个人的幸福,就算是帝位,就算是江山,也是难及万分之一。”
“无论怎样都行,我只要她平安回来。”
苏政雅的眼神带着些祈求,这是司马嘉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以往的他桀骜而沉默,即使身处再艰难的环境,受再重的伤,眼神也依然坚定而毫不示弱。在人的心底,真的可以有另外一个人比自己还要重要?
司马嘉有些困惑,抬眸对视上苏政雅的目光,沉默在彼此间渐渐蔓延。他们二人也是曾经同甘共苦,并肩作战,一齐渡过最为艰苦的那段日子的好兄弟,好同伴。熟知彼此的习性,他这样主动示弱的目光,看得司马嘉有些不自在。
“司马……”
在他再次恳求地呼唤的时候,司马嘉冷着声音回答说:“已经太迟了,陛下。”
苏政雅呆了一呆,随即霍然起身,脱口责难道:“你刚才还说她没事的!”
司马嘉神情淡漠,波澜不兴地说道:“微臣割破她的喉咙,将她推入香江的时候,她确实还活着。之后的事,微臣不曾瞧见,自然不得而知。说不定,便有人救了她去,那自然就是没事了。”
“你?!”苏政雅的声音有些发颤,脸色一阵阵发青,扶着御案颤巍巍地走出来,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算你,狠!”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皇上!”
“谁也不要跟来!”苏政雅喝止紧随过来的大内侍卫,纵身上墙,飞速出宫。出了刚刚开启的城门,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香江之畔。看着滔滔的江水,茫然地高呼了几声“温婉”,随即想到或许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已然无法回应他,心中生出一段绝望。失魂落魄地临江站了,蓦然又想到,或许她正在附近的哪里等着他去救援。当即冲到江里没头没脑地一阵搜寻,然后趟着水,往下流寻去。
一直寻到正午时分,已然离京十几里,依然不见踪影。“真的被人救走了?”苏政雅不敢过于欢喜,怕会防止这一设想成为事实。停下脚步,回过头,却见司马嘉站在几步开外。见苏政雅回过身,他便缓步上前,若无其事地施礼道:“朝中大臣都在寻找陛下,还请陛下尽快回宫。”
苏政雅并不理睬,问道:“温婉到底在哪,你是在哪里推她下去的?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面对苏政雅的责问,司马嘉依然面不改色,缓声说道:“如若没有被人救走,那么就必在此江之中。沉尸三日,必会浮出水面,陛下想见也不难。”
苏政雅的神情隐约恻重,双手紧握成拳,冷声说道:“这里水浅有乱石,我就等在这里,等到她出现为止。”
司马嘉恭敬地施礼道:“微臣受左右相之命,即刻请陛下回宫,请陛下不要为难微臣。”
苏政雅忍无可忍,厉声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无论如何,朝政不可废,陛下这个皇帝还是要当下去的。”司马嘉取下佩剑递到苏政雅面前,平声说道。“陛下若是执意不愿回宫,就请用这把剑杀了我。今后陛下便想做什么,即可做什么,再没有人干涉你一分一毫。”
“你?!”苏政雅一把抽过剑,恨声说道。“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说罢,扬起手,剑身往前一送。司马嘉却也没有躲闪,任凭着寒光闪闪的长剑深深地扎进肩膀。两人对峙着,谁也没动,谁也没有说话。
苏政雅明白自己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杀死这个曾经几次三番救自己于水火的伙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所以出剑的时候,终还是移开了几分,避开了要害的位置。松开手,退后几步,冷声说道:“你武功本不如我,现在又受了伤,奈何不了我。我是不会回去了,你要怎样随你。我们的恩怨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司马嘉不紧不慢地封住伤口附近的**道,拔出剑丢在地上,并从怀中取出金创药为自己敷好。其间动作一直不急不徐,像是一切尽在意料中,他也提前都有所准备了一般。“陛下真的无论如何都不回宫了?”
“不回了。”苏政雅转身坐到河边,看着湍急的江水,想着或许下一秒,温婉的尸体就会出现在这里,便是一阵心悸。
“那你不要后悔。”司马嘉说完,便提着剑转身走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协议】
苏政雅坐在江畔,一会儿懊悔那会若不是遣司马嘉去接温婉,是不是便不会出这样的事,一会儿又开始害怕,若是真的瞧见了温婉的尸身,自己该怎么办,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住冰冷的打击。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苏政雅越等,心中就越是害怕。站起来,沿着江畔重新往上流寻找。夜色中的香江一片风平浪静,苏政雅心情复杂得不知道究竟是失望,还是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只有万分之一种可能性,还是寄望着真有人碰巧经过,出手相救。
夜色朦胧,江畔浓稠的水气,沾衣欲湿,有时候又会恍惚得像在梦中,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深夜的风很冷,加上一天没有进食,饥肠辘辘,苏政雅走得累了,便在岸上坐下,看着湍急的江水,放声大喊了两声:“温婉,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
苏政雅惊了惊,蓦然回头,夜色中盈盈地立了一抹浅色的身影,恍惚间,仿佛正是温婉。苏政雅缓缓地站起身,怔怔地呆望着。忽然快步地冲上前去,像往常一样去拉她的手的时候,却隐约颤了一颤,怕触到的是一片非人的冰凉。瑟瑟地收回伸到一半的手,怆然道:“你是听到我的呼唤,所以回来看我了么?”
温婉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牵过他的手,将自己的掌心贴上他的。虽然一路行来,小手被风吹得有些冰凉,但手心的温暖,却是任何严寒都驱散不了的。这一刻,苏政雅的身体隐约颤抖了一下,双目中顿时浮起一片朦朦的水雾。温婉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说道:“我没死,我还活着。”
下一刻,她便被苏政雅紧紧地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在她耳际反复地说着三个字:“太好了,太好了。
温婉将脸深深地埋进苏政雅胸前,抓着他的衣襟,低低地说道:“他背着你带我出来的时候,我也以为他要杀我,很害怕。”
苏政雅喃喃地说道:“我也以为他杀了你,也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我后来想到了,他在这个时候杀我,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我死了,你也不会再做这个皇帝。毕竟你是他最重要的筹码,他是何等精明的人,不该在这个时候放弃。”
“那……”苏政雅有些不明白了。“那他为什么要让我误解他杀了你?”苏政雅随即想到了方才的事情,说道。“他说得那么真,我真以为……我还刺了他一剑,重伤了他……”
见他有些懊悔伤了司马嘉,温婉便拉着他的手,柔声说道:“他是借此试探你呢。”
“试探我什么?”苏政雅有些不解。
温婉淡然一笑:“试探你对他的情义呢,他可是个有大野心的人。”
苏政雅闻言,沉着脸说道:“我跟他已经恩断义绝了!”
温婉捉着他的衣角,听着他忿忿不平的言语,心中不觉粲然,原来一切都与儿时一样,什么都不曾变过。其实司马嘉根本就没有动过她一根寒毛,但转了一圈的苏政雅却还是觉得他动过了,对此十分气愤。或许也正是这份不变的纯挚,才让她如何也割舍不下吧。
这许多年来,两人之间的风风雨雨不断,却是从不曾有过轰轰烈烈。她几乎都分辨不清自己究竟爱不爱这个男人,但是却万分乐意地留在他的身边,看他时而阴沉时而又冲动的变化,听他时而深沉时而又天真的说话。牵着他的手,绞着他的衣角,嘴角一抿一笑间,或许便是幸福的踪迹。
“这我倒是可以理解他呢。”温婉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用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胸膛说道。“呐,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在你的心里,是不是我最重要?”
“呃。”苏政雅想了想,回答说道。“跟你一样。”
温婉便不明白了:“跟我一样是什么意思?”
苏政雅哼哼着说道:“你觉得我最重要的话,我也就觉得你最重要。”
“跟你说正事呢,你不想知道司马为什么要让你以为他杀了我么?”
苏政雅想了想,说道:“这跟是不是最重要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温婉说道。“他杀了你最重要的人,你都没有杀他,今后他再有什么犯上的事情,你自然也不会治他的罪。”
“犯上?”苏政雅迟疑了半晌,说道。“你是说,他想做皇帝?”
温婉点点头:“他所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为了司马家,而只是为了他自己。”
“那不是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做这个皇帝。”苏政雅如释重负,拉着温婉的手说道。“让尚书令拟个旨,我退位让贤不就好了。然后我们离开京城边关,找皇表哥他们,怎么样?”
温婉摇头说道:“他若是想得这么简单的话,早就逼你让位了,用得着转这么大一圈子么。有一句话,叫作水到渠成。他不过是司马家的庶出之子,又不是走的考取功名的正路,封个五品带刀侍卫都算是破格提拔了,你还退位让贤,到时候不天下大乱才怪!”
“呃。”苏政雅一想确实也有道理。“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温婉说道:“他与我作了协定,他可以为我洗清嫌疑,也可以想办法让我们顺利成婚,但是以三年为限,我们帮他水道渠成,他也助我们水道渠成,到时任凭我们去哪。”
“要相信他么?”
苏政雅点点头:“我方才与他说了,只要你没事,让我怎样都行。”他的话音刚落,身后便幽幽地插进一个声音来:“陛下也说了,再也不回宫了。”
温婉二人回过头,便见司马嘉沿着江畔缓步而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看来是回过城包扎过伤口了。惨淡的月光下,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或喜或悲的神情。
苏政雅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和刺他的那一剑,微微有些发窘。但一想还不是他自找的,便哼声说道:“若不是婉婉说要帮你水到渠成,我是巴不得现在就跟她一起离开京城的,你居然还有意见了?”
司马嘉说道:“这样也不错。背着‘通敌叛国’之名亡命天涯,也不是一般人可能享受得到的,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吧。”
“你……”苏政雅被他一句话堵得气不打一处出。
温婉晃晃他的手,说道:“跟你抬杠呢。回宫里快乱成一片了。”
苏政雅“嗯”了一声,与温婉相携着往回走。司马嘉独自一人落后三五步的距离,慢慢地跟着。苏政雅紧握着温婉软软暖暖的手,长长地吁了口气。失而复得的感觉,这一刻真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心满意足。随即又想到刺司马嘉的那一剑,自己下手还真不轻,心中还是颇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回头问道:“司马,我那一剑若不故意刺偏,你就……你真不怕死?”
司马嘉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说的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那你也再也见不着温小姐了。”
“你……”苏政雅忍不住回头跟温婉抱怨说道。“你说他这是不是损人不利己,用得着这样么?”
温婉挽着他的手,偎在他身侧莞尔地笑。他们二人之间维系着的,真的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情感。看起来是势不两立的立场,却又是最要好的兄弟。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制】
御书房与尚书院一对记录,那份多出来的奏折的来历很快就查清了。原来是年前司徒大人呈上来申请增设乡学的折子。当时皇帝批阅后,采纳了这个建议,便将折子送到尚书院执行并存档。如此一来,问题的关键点就从御书房转到了尚书院,而温婉也基本撇清了与这件事情的关系。不过至于是官复原职,还是调往他职,却不是一时能定,只能回到家中等待圣旨的到来。
温向东治水成效显著,回京述职,一到家便得知温婉又被停职在家的的消息。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心思缜密,处事沉稳,绝不是会主动惹事之辈。此番估计又是被有心之人陷害了,不免颇觉无奈,慨叹温婉这仕途走得真是坎坷。
更衣时候又想到,如今温婉也算是正式入过仕,而且也进过,将来史册上提及第一位女学士,也绝对是温婉无疑。如此说来,他当初培养温婉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那么既然有人见不得女子为官,那便不做官好了,为后为妃更好。苏政雅与温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这里了,这皇后之位难道还会旁落么?待温婉当了皇后,那他便又是国丈了。两个女儿,两朝皇后,这样的风光,可是舍他其谁了?
于是,温向东在述职之余,便探了探苏政雅的口风。听苏政雅的意思,似乎是要公开选妃,温向东心中不由起了嘀咕,回家后便与温婉说了。“你说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要立你为妃,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这样大张旗鼓地选妃,是要你与其他官家千金争么?”
温婉也是第一次听到苏政雅要选妃的消息,先是惊愕了下,随即转念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太上皇的意思。”毕竟新皇登基的时候,都是要册妃。苏政雅想方设法地拖了这么久,估计也拖不住了。
“爹爹也不是怕你会被其他千金小姐抢了风头,就是担心选妃的决口一打开,会出些意想不到的麻烦事情。”温向东叹着气,忧心忡忡,再三地向温婉确认苏政雅对她的心意可曾有过改变。
他治水艰辛,又连日赶路回京,温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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