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做善事,有几人会冒他人之名?”听客中又有人反驳。最后说来说去,便不再讨论是否是真的墨王了,众人均得出一个结论:此人心怀天下,救世济人,当为世间少有。
姜妘玥津津有味地听着。见别人如此崇拜她师父,心中甚是自豪。她双手端着茶盏,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然后微微抿了一口。再次侧耳倾听时,那老者已是说到了昨夜墨王以一敌百,将冒充山贼,强抢民女的腐败士兵打得片甲不留。要说那些士兵可都是罗相的侄子,去年的武状元,当今的罗加之大将军手下的得力将士。平素训练有素,武艺超群,虽是腐败了些,却着实是有些真本事的。
听到此处,姜妘玥不自觉地笑了笑。昨夜她一身夜行衣去王宫探听虚实,却恰好遇上了那些个士兵。一番缠斗后,那些士兵灰溜而逃。只边逃边大喝,骂她藏头缩尾,不敢露面。她心思一转,便顺口说了她便是墨王。后来,天色已明,那番打斗却是耽误了不少时辰,去王宫探听之事便只得再做计议了。
她放下一颗碎银,快步离开茶楼,返回他们落脚的客栈。她为了不让韩子墨阻挠她去王宫,便在他的饭菜里下了一些迷药。如今她一夜未回,未免韩子墨发现,还得趁早赶回去。
回到客栈,刚进入自己的房间便听到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那步子节奏,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于是,她迅疾到了床上,拉了被子将整个身子罩住。
少顷,有人推门而入。那脚步声到了屋中却是听不到了。姜妘玥皱了皱眉。韩子墨却是在她床前的桌边坐下,兀自倒了杯水。他手执茶盏,转悠了两圈,看向整个身子都缩进被子里的人,缓缓而道:“妘儿探了何消息?”
姜妘玥心下一震,果然他是知晓的。掀开被子,起了身,到韩子墨对面坐下,叹了口气,故意问道:“探听什么消息?”
“你昨晚一夜未回,不是打败了那些士兵,并要潜入王宫么?莫非未曾探听到什么?”韩子墨沉声问道。
姜妘玥见他冷了脸色,又知晓他应是未被她的迷药所迷,只得说了实情。末了还叹道:“那些士兵也着实难对付。与他们纠缠了许久后已是天色大亮了。哪有功夫潜入王宫去?”
韩子墨想起在赫家来袭的几千黑衣人,他们其中是有士兵的。想起那日他亦是经过一番缠斗才脱了身,面上脸色更是冷了几分:“你也知晓那些士兵难对付?还欲一人潜入王宫?那些王宫里的侍卫会比那些士兵好对付么?”
姜妘玥清楚,事情被他知晓后便免不了一番责骂。而她却只能笑道:“我不是好好的么?”
韩子墨冷眸看向她:“你若不是好好的,又当如何?”
“师父何时变得如此杞人忧天了?我做什么事情自然是知晓分寸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姜妘玥亦是有些气恼,她只想替他做些事情而已。末了还费力不讨好。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拿了茶盏。正欲倒水,她的手却被韩子墨突的捉住。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手背上因昨晚缠斗而起的一条深深的伤痕。心下暗叹自己竟又在他面前暴露了。
“这是什么?”韩子墨沉声问道。
姜妘玥欲将手抽回来,却如何也不及他的力气。只笑道:“这是意外。”
韩子墨放开她的手,转身出了房门。姜妘玥心下一叹,却无所谓的继续坐在那里。
转眼工夫,韩子墨便拿了一瓶药进来。他看向她不语,她乖乖将手伸出去。看着他肃然的面孔却是一脸的专注认真擦药表情,她不由得打趣道:“其实,受这点小伤还有一个好处。”
韩子墨抬首斜睨了她一眼,知她想说些什么,无奈摇头问道:“痛么?”
姜妘玥笑着摇头。
见他又不言语,她便说道:“你知道外面的人都很崇敬你么?”
韩子墨不语。
“说你心怀天下,济世救人,乃现世救世主。”她兀自笑道。
韩子墨见她明媚笑颜,缓和了脸色,问道:“人家那样说,你便如此开心?”
“那是自然的。师父是位英雄。”
“那英雄有何好处?”韩子墨好笑地问道。他做这些事情只是让他声望有所提高,便可顺利回宫。
姜妘玥凝眉一思,道:“美人爱英雄。做英雄自然很好。”
韩子墨看向她,轻声一笑:“这倒是个好处。”
萧洛翻看了几本奏折,均是提到墨王如何如何的。心中原本的一些顾虑愈来愈深。他将折子放下,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最后,出了殿,一路行至凤熙宫。他一脚踏入殿内,有所踌躇,却仍是将另外一只脚也迈了进来。
凤熙宫为王后寝宫,威仪尚存,只殿中伺候的人有些少。整个凤熙宫便是只有威,少了一些人气。在外殿候着的宫人正欲通报“王上驾到”,却被萧洛阻止。
萧洛轻步进了内殿。莫萦萦正捧着一本兵书看得入神。萧洛皱了皱眉,行至她跟前,她仍未发觉有人。萧洛一时有些尴尬,只得轻咳了几声。
莫萦萦抬首,连忙放下书籍,躬身一礼。
萧洛拿起那本书,随意翻了几页,笑道:“王后果真聪慧,竟连这种书也能看得懂!”
与他相处多年,莫萦萦自然知晓他不喜后宫妃子看这些书,因此,亦能听出萧洛话语之中的那番嘲弄,以及丝丝怒意。
她也不作辩解,只垂首听他下面的话。
萧洛见她如平常那般冷淡,心中更是不悦。将书放下,看了她一眼,道:“你那日为何说将墨王接回来?莫不是真如菱儿所说那般,王后与墨王有何扯不清的瓜葛?”
夜探王宫
莫萦萦闻言,又是缓缓下拜,轻言出声:“王上明鉴,臣妾与墨王从不曾有何瓜葛。望王上莫要轻信传言。”
她姿态优雅,一举一动莫不是端庄稳重,话语之间亦毫无漏洞。萧洛想起十五年前,当时的丞相乃莫耀华,莫萦萦还是丞相家二小姐,正值十五岁年华。多少富家子弟欲与之结亲。他却听闻她在上元节偶遇萧墨后,便再不肯见上门提亲之人。后萧墨出征御敌,归途失踪。丞相莫耀华亦是突染恶疾去逝。他念在莫相一生为朝,殚精竭力,便将莫萦萦接进宫中。并在一年后封其为王后。
多年来,他一直想问当时上元节时她与萧墨发生了何事,却是一直未得时机问出口。她的言行举止,无从挑剔。他却最恼她的一副淡然稳重,十全完美。并这么多年来竟未有所出。
萧洛不再去想,又是沉声问道:“那么,你为何有将墨王迎进宫中之言?”
莫萦萦垂首,缓缓道:“如今世上盛传墨王尚存人世,并替百姓、官员做了许多好事,大获人心。想必是墨王暗中有所作为。臣妾听闻王上曾派人去寻墨王,本欲将其劝回宫中,墨王却未应允。这其中之因恐怕有二。其一,他果真淡泊名利,不愿回朝;其二,他认为时机未到,并不急着回来。如今他的所为,怕是应了第二点。由此可见,墨王当是胸有成竹。胸有成竹又准备充足者当无往不利。王上本有令其回宫之心,若有正在此时将其迎回宫中,便显王上胸怀宽广,仁义爱兄。以王上身份,比之墨王所为,将更令世人称道。”
萧洛若有所思,她所说之言,他何尝未想过?更何况,萧墨是他亲弟。萧洛再次回到御书房,随手拿了本折子,乃罗相所奏。其上称墨王此时回宫定有不轨图谋,万不可太过仁心引狼入室。萧洛看后,猛地将奏折合上,重重地摔在地上。暗叹:“菱儿啊菱儿……”
时夜无风无月,姜妘玥一身黑衣装束,看那天色,心中暗喜。平常人从客栈到王宫,快马加鞭,至少得行半个时辰。她未曾骑马,一路轻功快行,竟不到一刻钟便到了那巍峨王宫。
她绕着围墙转悠了两圈,发现在正西之处,竟是守卫最薄弱之所。她拾了一颗小石子,朝宫墙内扔去。霎时便听得一阵骚乱异动。她面上微笑,轻而易举跃了进去。须臾,那一阵骚乱的士兵已然停了下来,暗骂一声:“原来是风吹落了一块石头下来!”
姜妘玥未作停留,又是一跃,上了一宫殿房梁。揭开琉璃青瓦,探进脑袋,殿中只有一端庄嫔妃装扮之人静卧榻上,手里捧了一本书,专注地看着。姜妘玥盖好瓦,又朝前面宫殿而行。她曾问过韩子墨王宫布局,知晓刚才那处宫殿正是王后所处的凤熙宫。而她要找的是萧洛。也不知这萧洛现在哪处嫔妃的殿内。
她转悠了几圈,也不曾瞧见萧洛的影子。心道:莫非他还在御书房中?思及此,她立刻掉转方向,不再去寻各宫嫔妃之所,快步到了御书房房顶。她揭开青瓦一看,果然见到萧洛尚立于其中。且,那房中还有一人正躬身向萧洛禀告事情。她不禁一叹,这萧洛也算得上勤政的。
姜妘玥凝神一听,便听那人对萧洛恭敬道:“微臣甚觉此时让墨王进宫,会让其风头更盛。还望王上三思。”
又听得萧洛厉声喝道:“你们一个个都认为墨王会有所不轨?你们才是居心纯良?”萧洛大笑一声,又道:“朝中竟无人有不同意见?真是为君分忧的好臣子!”
那人又道:“替君分忧乃臣子本分。”
“很好,很好!”萧洛略一仰头,突地大喝一声:“何人?”
姜妘玥暗叹一声“糟糕”,转身便走。然而,那萧洛岂是泛泛之辈?姜妘玥才将转身行了不远,萧洛已然追到了她身后。姜妘玥心中一急,又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才勉强将其甩掉。此时,她站在房顶,正欲顺口气,却突地被人从后面抱住。她正欲出声,便被那人点了穴。
大镐一处密林之中,韩子墨看着洛离质问:“不是派你们跟着她的么?”
洛离单脚下拜,道:“姜姑娘轻功太好,将跟随之人全数甩掉。属下……属下无用。”
韩子墨面上一沉,只说了声:“真是愈来愈大胆了!你们去王宫再探。有任何事情,立即上报!”
洛离应礼退下。
韩子墨轻身一飞,隐匿于黑暗之中。他知晓她定会再去王宫,便是早早派人跟随。哪知她本事倒是越来越大!只是此时,他尚有其他事情要办,否则,他便亲自去了。
姜妘玥身子不能动弹,不知是被谁人所劫。只觉那人身上的气息甚为熟悉。正寻思间,便被那人从背后拦腰抱起,进了一间小木屋,将她放在床上。她正抬眼看那人,便听得外面阵阵敲门声,然后便是被一张被子将整个身子罩住。随后,便是一个身子顺势躺了下来。
她苦不能言,亦无法动作,不知那人是何人,又有何意图。
门外的敲门声越来越急切。最后,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正在此时,她感觉那人的身子竟紧紧贴着她。最后,那人竟又是双手环上她的身子。
进到门中的侍卫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快快出来!”
环着姜妘玥的一只手松开了她。她觉察到身后的人坐起了身。然后她便听到外面的侍卫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说了声:“属下该死!属下告退!”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后,姜妘玥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在此时感到那人的身子又靠近了自己。她憋在被子中,本就出气不畅,此时更是心中恼怒。然,她立即静下心来,想想有何办法摆脱此人。却在那股熟悉的气息之下豁地一震,心中有一个答案亦是呼之欲出。
那人将被子掀开,让她重现光明。
当她看清那人满面春风笑意后,心叹:果不其然!
那人轻声一笑:“妘儿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可是想我多时了?”
姜妘玥怒瞪着他。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姜妘玥更是狠狠瞪着他,暗骂:你将我穴道点了不让我说话,竟然称我是默认了!你那无赖真是丝毫未减。
那人看她怒目相向,将她哑穴解开,却是只能说话,不能动弹。
姜妘玥怒喝一声:“萧清!”
萧清立即捂住她嘴,柔声笑道:“小点声。那些侍卫还没走远呢。”
姜妘玥放低了声音,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救你。”萧清单手撑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轻轻吐出这二字。
“哼!你那哪是救人?分明是……”她说着说着,便不由得又是提高了嗓音。
这时便又听得有人敲门,然后推门进来。萧清一把搂过她,低头在她脸上一吻。她正欲张口,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堵住。她丝毫不能挣扎。
那闯进门来的是两名持着长枪的侍卫,大喝一声:“何人?”
萧清转过头去,怒瞪着那几人:“滚!”
那两人看清面前的人,灰溜溜地关门离开。行了几步,还不满道:“二殿下怎么不呆在自己宫中,跑来这小地方?”另一位侍卫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道:“你就不知这其中缘由了!时常换换地方才有情趣!”
二人的话语全数落进屋中二人的耳朵。姜妘玥一脸怒气,萧清一脸笑意。萧清见她气得极了,竟连话也说不出,还火上浇油道:“你刚刚说分明是什么?”
姜妘玥咬了咬唇,却是没接他的话,只道:“你竟对我做出这种事!”
萧清见她气得双眼发红,心中微微一愣。想他萧清有多少女子为自己倾心。然,他也只在她心里竟无一丝影子。想起他查探了他们三年,追寻了他们三年踪迹,好不容易在邺城相遇后,她却又与他王叔玩失踪。他一直以为他是在替他父王分忧,却不知在潜意识的查探之中有多少是出自自己内心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