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雏森桃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男队员,他们将午餐放到矮桌上,我偷瞄了眼蓝染,见他一脸温雅的笑容,眼镜不知什么时候从我手上拿过去重新戴上了。放好午餐,雏森桃抬头看了眼和蓝染一起站在那横幅“天道”前的我,礼数齐全地退了出去。
雏森离开了,那两名男队员却只走到屋外去,便一人立到了一边。我想他俩应该是要等我和蓝染用完午饭,再负责把餐盘端送下去的。
因此,我本想冲口而出的哀嚎变成了喃喃碎语:“难道又是现世报?不就是恶趣味发作让人背了首诗么?至于这么快就砸回来?”我气呼呼地一屁股盘膝坐到软垫上,却听蓝染沉声笑了起来。
我转头看去,见他坐在主位的矮几后,喝着菊汤,歪着头懒懒地看我,眼里满是笑意。
“惣右介君,喝汤的时候不要笑,小心呛到。”我把美眸弯成月牙儿,冲着蓝染笑盈盈说了一句,便又将视线转向门外那两名“岗哨”,心下又生恶念。不如干脆去把他们两人点了算了。他俩站在那里,我哪能无所顾忌地和蓝染说话?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不必在乎他们。”蓝染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不是温和,而是慵懒的那种。
我回头间,眼角余光瞟到蓝染取下放在地上的斩魄刀,顿时明白了过来。对哦,以蓝染的个性,断不会允许这些队员每日都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而且瀞灵廷里的人都被他施了镜花水月了。我了然地笑了起来,镜花水月真是把好刀啊好刀!
却忽觉一道慑人目光再度逼来,我顿时抬眼望去,蓝染的眼神果然又深了起来。我不在乎地斜蔑他一眼,知道我看镜花水月的眼神引起了他的关注。心里却想,虽然蓝染的深沉不露很有魅力,但却藏了太多玄机。我还是喜欢他刚才那种澄澈的眼神,很纯粹。
我想,那一刻,也许蓝染就像那横幅上的笔墨,纯粹地只有神韵而没有落款,只有真实而没有假象。那一刻,我看到了最真实的蓝染。只可惜,这样的蓝染,不知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
我又想起了被破坏的好事。可恶!今天要是可以吃到蓝染,那将是多美好一个采花生涯的开门红啊?要知道也许吻到蓝染并非难事,但是吻到那么纯粹的蓝染就很难了!我那百年难得一回的机会啊啊啊啊!就这样被破坏了!老天真的在罚我?罚我为那天骗小桃像蓝染表白赔罪?难道坏事真的不能做?
蓝染又沉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吃饭的时候也走神,脸上表情那么 (炫)丰(书)富(网) ,想什么呢?”
我瞪他一眼,“自我检讨中,别打岔!”
“哦?”蓝染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些趣味,“不妨说来听听。”
想听我的自我批判?我笑得很可爱:“我是不介意对大叔大吐苦水的,只要大叔不介意做我那些糟糕情绪的垃圾桶。”话说,蓝染这种心高气傲的男人,被人说成垃圾桶会是啥反应?我得意地毫不避讳地注视着蓝染,不想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表情。
蓝染却但笑不语,眸中波澜不兴。
我一挑眉,不受挑衅?还是挑衅程度不够?都说他是垃圾桶了还程度不够?难道是没挑衅到点儿上?记忆中见过蓝染在虚夜宫用灵压压人的样子,但那好像与怒气无关。面对别人的仇恨和愤怒他也可以近乎冷淡地对待。也许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习惯了连自己的情绪都拿来作为处世的手段。
这样的男人不可谓不强悍,但却一点也不可爱!
不过,正是因为不可爱,也许才有挑战力!我看着蓝染,两眼开始放光。既然不能让他喜,那就让他怒吧!我喜欢纯粹真实的蓝染,也许那种纯粹的澄澈很难再见到,那么,就试试看能不能见到纯粹的浑浊!最好是怒不可遏,当场暴走,那一定很有趣!哼哼,哦呵呵呵呵!
我越想越觉得有趣,兀自YY笑眯了眼之时,却听蓝染放下碗筷低声笑了起来。
“没有人会想看到我动怒。”蓝染抬眼笑看我,慵懒中带些神采,“你这丫头的想法还真奇特。”
那是因为他们不想感受到你的灵压。
我一点也不惊讶蓝染看穿我的心思,只是白了他一眼,“我也不想看到你动怒。我只是想看到惣右介君你……郁闷生气的样子!”我故意加重“样子”二字。我不想感受你的灵压,只想看到你生气时的表情。纯粹的表情,不掺和其他目的的表情。
“哪!就像……这个!”我手拿着筷子往后指了指那“天道”二字,见蓝染神情莫测,知道他是听懂了,便一笑,捧起矮几上的菊汤,不顾形象地消灭得一滴不剩!
弈棋
……》
“唉!队长的待遇就是好呀!”午饭过后,我斜蔑了一眼蓝染,酸溜溜地调侃。
用过餐后,矮几和餐盘被撤掉,两个队员又移了一张矮榻进屋,弧形的榻脚极矮,平视几乎看不到。那矮榻长七尺宽约三尺,两头儿布着松软的圆枕靠垫。此外,还置了一套榧木棋桌,一组沏好新茶的茶具,两张坐榻和两面绣着山水的织锦屏风,一面立在软榻后面,一面立在和室中间靠外的地方,将空间分隔了开,把竹帘给挡了去。最后,在榻榻米中间的小香炉内添了块焚香,这才退出了别院。
和室的空无境界我今日算是领教到了。这种席坐的房间果真用途广泛,随时都能变出另一番风格和样貌来。我盘膝坐在榻榻米上,凝视着雾白的香缈缈地从炉内逸出,淡雅幽逸,令人迷醉。
蓝染蜷在长软榻上,支起一只胳膊,下巴枕在手背上,另一只胳膊随意地在腿上搭着,听到我的调侃,慵懒地抬眼瞥我,唇边一丝浅笑,不答反问道:“这种待遇好么?”
“嗯。还不错啊,队长有午睡时间不说,还有这么处清雅的别院儿,比队舍好多了。”我稍稍活动了下身子,病了十几天,身子骨都快散了,这么清静的地方很适合打坐,想到此我眼神一亮,转头问蓝染,“这么说,三番队也应该有这种别院?”
“每个番队都有。是队长用餐和午间小憩之地,布置略有不同,要看队长的喜好而定。”
“喜好?”我白眼儿一翻,顿时没了兴致。狐狸的喜好布置出来的房间……一定不适合调息养气!我还是另选良址吧。瀞灵廷里,有一处无人知晓的好地方,正是浦原和夜一儿时挖来练功的洞穴,我的斩魄刀能力太特殊,在外修炼会很惹眼,正需要一处隐秘之所。只是那处洞穴不知建在何处,这几日要找找看。
“你若喜欢这里可以常来。”蓝染笑道。
“常来?”我笑了起来,“常来的话,那大叔的午睡可就要泡汤喽。”
“无妨。”蓝染淡笑,把眼镜摘下扔到一边,定定地看了我半饷,冷不丁地道,“过来。”
我怔了怔,看着蓝染,他懒洋洋地卧在软榻上,眉宇间慵懒的神色带些朦胧,身后的屏风衬着他俊朗的身形,自然散发着一股雍容矜贵的气度。我咋了咋舌,心里叹道,好一派与生俱来的帝王风采!
“怎么?”蓝染见到我咋舌的表情,笑着问道。
“惣右介君,你根本就是在引人犯罪嘛!有没有听过‘引狼入室’?你让我过去难道不怕我吃掉你?”我坐在原地,眼帘微挑,娇笑着问蓝染。
蓝染微微挑眉,语气暧昧地轻笑,“哦?吃掉我?颜儿觉得……我会被女子吃掉?”
“说不定哦!”我轻轻地点点头,脸儿一扬,娇媚地笑道,“如若方才未有人打搅,惣右介君就已经被我吃到了哦。当今的世道儿可是女狼横行,全然不似以往了。所以说,惣右介君这般在女子眼中堪称极品的男子,如今可要多点儿防备,午间深夜入睡之时,记得锁好门窗。”
蓝染闻言笑了起来,唇边浮起一丝趣味。
“唉!”我又微微娇叹,“早知道今天中午就不吃到撑了,害我静坐了这么久还不见好,白白浪费了吃甜品的机会。”
“呵呵,”蓝染嘴角噙着浅笑,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道,“那就陪我下盘棋吧。”
呵,下棋啊,终于切入正题了么。
今天我一看那棋盘就猜到蓝染会要我陪他下棋了。弈棋可观人之心思谋略、胆识决断,虽不能全然映射到生活中,但也可借之窥探一二。虽然方才聊得还算愉快,但蓝染终归是蓝染,要做的事始终都要做哪。
“如果我说我不会呢?”我笑着问蓝染,但我知道蓝染不会信的。
“躺得乏了,在下面坐着下好了。”蓝染一笑,慵懒地从软榻上起身,看也没看那眼镜,兀自走到前面,将榧木棋桌搬到小香炉不远处。
蓝染在一端坐了下来,身子往那小矮榻的软背上融了一下,眼中带着笑意。我摇了摇头,就知道抵抗是徒劳的,蓝染根本就不理会我。
我起身在他对面的矮榻上坐下,下就下吧,也没什么,只是我八岁以后就没再下过棋了,不为别的,只是碰不到对手,觉得无趣而已。说来琴棋书画,我对“棋”之一道反倒是最在行的。考我棋艺,蓝染一定不会失望的。与蓝染弈棋,我大概也不会失望。直觉告诉我,封棋多年,今天坐在我眼前的男人,一定可以与我演绎一场精彩的对局。
“不必抓子了吧,大叔?女士优先。”我笑着捧过黑子,其实我不说,蓝染也会让我先行,但是我不想被动地等他,主动出击在某些时候总是好的。而且,我想先行自然有所打算,有件事或许很好玩。
蓝染果然但笑不语。
我与蓝染对视一眼,浅笑,执子。
“啪!”子落。第一手,天元。呵,以前看棋魂时,就想试试这下法了。我抬眼看蓝染。
蓝染一怔,抬眼瞥我,见我笑得阳光灿烂,只一笑,不以我为忤,执子落在右上角小目。
哎呀,好规矩的下法啊,不受挑衅么?好吧。我一笑,执子。
“啪!”子落。第二手,五之五。呵呵,嚣张不?
蓝染抬眼看我,眼中的笑意意味不明,执子,落子,照样下得规矩。
“哎?真是的……被看穿了啊。”我叹了口气。还想试试看如此寻衅滋事的下法有没有可能逼急他,让他动点肝火,生个气什么的,结果……呵,果然没那么容易哪。想要看蓝染生气,或许是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今天就点到为止,一开始不能动作太大,日后机会多得是。
我收回胡闹的心神,开始认真布局。前两手落得太过嚣张,让这棋面从一开始就复杂化了,虽然我是出于玩心,但是落棋不悔,封棋十年,生疏虽有,但也会全力以赴。到底这两颗意气用事的棋子,可兴我,还是可亡我?走着瞧!
初期布局刚过,我便不再周旋,开始进攻。那手五之五的子率先进入战局,我撒雾布网,迷惑蓝染,却被他识破,白子单断,直攻要害。呵,不受迷惑?无妨。以攻化攻,见招拆招呵,不到最后胜负之数绝不可料。我一子粘上蓝染,抬眼看他。这样展开,是你所希望的吧?不过你若大肆进攻,局势也未必会对我不利!
蓝染一怔,抬眼对上我,眸色渐深。
城池之战拉开序幕便再也止不了,蓝染的老谋深算实在让我尝尽苦头。数度深陷险境,几回死地求生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似有金戈铁马,尘扬沙场!烽火狼烟四起,刀光剑影肆虐!屏气惊心几个回合,局势步入复杂深浩之境。不止复杂,而且怪异,几乎每处阵地都似通未通,似死非死,形式诡异之极。
蓝染的讳莫高深如我所料,即便我规矩地与他对弈,子棋子落间的尔虞我诈恐怕也会令局势紧张万分,况且我前两手还下到那么特殊的地方去。天元与五之五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局棋要复杂到可怕的地步。是的,可怕!除了如此形容我再想不出其他。如今已过一百余手,盘面黑白棋子两百余,子如陷阱,危机四伏,互相绞杀牵制,郝然一场混战!棋逢对手实乃快事,莫不说“棋封一局十年泪,掷子如梦终不悔”呢?
我抬眼对上蓝染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视的瞬间,忽的有些晃神儿,隐约间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久远悠长。心中波澜荡漾,却又静如止水,明明是激动的,但却又很平静的感觉。我避开蓝染的目光,低下头去,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祈,你可知道,你给我的感觉,此时有人亦如此?只恨期违人事非,心锁情蚀魂,你叫我情何以堪?
“怎么?”蓝染深沉的声音在对面传来,我蓦然回神。
“……啊,没事。”我抬眼一笑,接着落子,引开蓝染的注意力,“今遇高人,感慨而已。”问世间情是何物,这情,真是我的死穴啊。在蓝染面前失神,不是好兆头。这睹“物”思人的毛病,我得改。
“多久未碰棋了?”也不知蓝染信了没,他也没追究,落子间换了个问题问我。
“算来有近十年了吧。”我就知道蓝染能看出前段的生疏下法,因此实话实说,瞒他反倒不好。
“原因?”蓝染抬头看我一眼。
“还能有什么原因?绝不会是‘伯牙绝弦’的。呵,我对棋可不似伯牙对琴,我没那么爱棋,下棋只是消遣,遇不到对手也就没了兴趣。对我来说,好玩的事情到处都是。”哎呀?又被蓝染给虚了一招,左上角已露弱势,真会算计啊,蓝染这只老狐狸!
“伯牙绝弦?”蓝染一怔。
“哦,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后来,世人就用‘伯牙绝弦’来比喻相识易得、知音难觅。”
“你这丫头知道的事总是别人没听过的。”蓝染一笑。
“所以说呢,我没伯牙那么高尚,也没他那种福气。”我笑。好险,又一回死里求生,表面上领地渐失,但冷静的分析一下,也不尽然,这时候不能够贪功冒进,还是絮实地取地比较合适。
但是踏实前进只是一时之计,局势复杂如此,蓝染的计算能力太卓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