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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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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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雨中勉强回头睁眼,但见天地漆黑一片,不断扯出一两道雪亮闪电撕裂天幕,在那一闪而过的明亮里,恍见群山仿佛瞬时活动起来,便如铁骑千军,万马奔腾,挟带万丈泥石洪流,向着他们居高临下扑至。楚岫身法虽快,可是比起大自然里山动地裂,这样的速度,似乎一下变得微不足道。

楚岫抱着她,另外一只手拉住程太后,狂风里程太后立足不定,哪里还能跑动半步,死死缠绕在他身上,尖声叫道:“救命!救命!不要丢下我!”楚岫欲待调整一下姿势,程太后哪里肯放,他只得由她。

他带了两个人,在平时或许还可以,可是这样的风雨之下,便是自己立足也需要一点力量,更何况程太后还在不停纠缠,受到影响极大,秋林两手抱起柳欢宴,速度却比他快得多了,领先向山下逃去。然而即便如此,泥石流速度惊人,转瞬千里,那声响隆隆,连得风雨之声也听不到半点了,泥石泻如瀑布,转眼间便要压到他们身上。倘若一味向前奔跑,就算再快也跑不过这等千钧齐发的泥石冲泻,楚岫拔身飞上树梢,竟然不往山下,改换了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087 生死路悠悠

楚岫不向下逃去,反而连纵连跃,奔上左面一侧的山峰,堪堪靠近那里,只听得泥石的呼啸擦鬓而过,风雨凛冽如碎石般向逃亡三人兜脸打来,转首之间,灰色洪流似奔腾喧嚣的发狂猛兽紧随于后,又似大海之上打起千层巨浪,人的速度无论如何赶不上大自然的速度,仿佛随时随地欲将三人吞噬而入。黑黝黝的洞口一晃而过,楚岫不暇细思,即向那洞口狂掠而上,前脚踏进山洞,身后洪流便轰然吞没了洞外的天地。

楚岫虽然功力深厚,可是一路生死之际,已然发挥出从无所有的惊人潜力,一俟危机稍缓,放下始终携带着的两个人,他也不由眼前昏黑,筋疲力尽地坐倒在地。

他尚如此,另外两人虽只受风雨摧折,却也禁受不起,云罗早已昏迷过去。程太后亦大口喘着粗气,然而外面洪流音嚣,彻底淹没了她的喘息。

半晌楚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云罗,见她犹自昏迷,便把她扶了起来,一手按在她背后,为她渡力。程太后喘息渐过,躲在一边脸色阴沉地瞧着这两个人。

翻天覆地的巨响终于渐渐低了下去,暴雨犹疾,云罗缓缓舒醒过来,但觉头痛欲裂,一时神色迷惘,不知所在何方,楚岫清澈的五官慢慢映入眼帘。

楚岫人在洞中,心急如焚,听得巨响稍止,便忙走到洞口看了下去,当即倒抽一口冷气,山底下那个山谷完全为泥石所填,他们停留过的石屋更是片瓦不存,回思方才险境当真是只争片刻,逃亡间匆匆一瞥,只见秋林带着柳欢宴往山下奔去,那个方向也正是泥石流冲泻的方向,秋林速度再快,又怎么可能快过泥石冲泻?柳欢宴是生是死,令他焦灼不已,眼见山上冲泻的规模逐渐减小,他再也无法静坐于洞内。

云罗看出他的心意,轻声道:“外面还很危 3ǔωω。cōm险,你要小心。”

楚岫微微一笑,道:“多谢。想必这时宫中也惊动了,我尽快把消息传出去,好让人早些找到你们,相信救援很快就到,请放心。”

这意思就是出了这个山洞,就不再回来了,云罗嘴角微牵,默不作声。楚岫看了看她,反而有些不放心,伸手摸到她额头滚烫,终究不曾再说什么。

程太后冷眼旁观,待楚岫走了,方道:“他对你很好呀。”

云罗本欲不理,但洞中只有她二人,再若冤家对头似的,往后一时一刻都太难捱,答道:“楚相公是君子,心地善良,别忘了他也救了你。”

“不过是顺手。”程太后得意洋洋道,“要不是我见机快,扯住他,哪里就顾得上我了,秋林那奴才更别提了。”

生死关头,不要说一个人同时携带两人,就是身上略微多一点负担,都是不胜负荷,程太后却轻描淡写仿佛人家不过是嫌扔掉她麻烦才带着她似的,云罗无心理会,只在鼻端微微哼了声,将身伏在洞中石块之上,似乎渐渐又朦胧过去。

程太后虽也疲累,可浑身上下都打得湿透,又冻又冷又打颤,哪里能够坐得定,更别提趴着睡觉了,见云罗如此,不由得有些奇怪,推推她道:“喂。”云罗沉沉睡着,恍若未闻,腮上飞起两朵绯云,原来是烧着了。

程太后站起来,手攀洞口向外望去,但见漫山遍野混沌一片,天空、山岭、谷地、树丛,都是同一种黑鸦鸦的颜色,放眼过去无边无际,更没一条通路可走,她颓然退了进来,只觉天煞地孤,老天爷也在断绝她的去路,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阵荒凉。

眼光触及伏石而睡的云罗,按说在这个时候更应和衷共济,可是她只管装病装睡,哪有半点和自己共经患难的意思。这次出宫,对于自己来说,本是冒了极大的危 3ǔωω。cōm险,料想皇帝不会放弃这绝佳机会来取她性命,然而报仇意念熊熊,加上云罗表示一同出宫来保她,终于战胜畏怯心理,哪料得出得宫来,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天地剧变,两人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方,慢说宫中救援未必很快找来,就算找到了,在这样一个时机下面,泥石吞没了山谷,任是谁死在天灾里都是正常的,皇帝或者其他人不必要为此背负半点恶名,那皇帝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而云罗先前说保她,如今看来也是情薄,不过也是为了怕负恶名之故,云罗和从前判若两人,对于穆潇都似乎已看不出有所感情,更别提对自己这个曾经想杀过她的太后了,有此良机,她还不顺水推舟?

太后越想越是凶险,目中神色变幻不定,也似乎凶恶起来。

冷雨片片随风飘入,太后衣裳本已打湿,不禁冷得牙齿格格作响,她缓缓地向云罗方向走了两步,在头上摸索了半天,拔下仅存的一枝簪子来。

天时地利与人和,三者全无,她已上了绝路,报仇的希望甚是渺茫,而且如云罗所言,就算报了仇,她还能有什么?富贵,权势,儿子?哪一样可以失而复得?不可能,不可能,她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能够把握的倒是面前这个昏睡不醒的人,她任由自己处置。太后从未喜欢过她,从云罗还是梁家千金之始,就不曾喜欢过她,因为云罗并不会甜言蜜语讨她欢心,云罗相貌太美,虽然和二十年前的妖孽颜妃并无相似之处,但是一样艳光四射的绝美容颜,一样把她身边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种种都令太后深为忌讳,就算是云罗那清贵无比的大家身世,在太后眼里,清流之辈也是不值一提。

而今天翻地覆的剧变之后,自己贵为太后,却躲在深宫不敢出头不敢发声,而这个女子,改换了一个丈夫,仍然得到了全部的宠爱,无上的荣华,在她心里,何尝还有旧时感情,一女侍二夫,何尝曾有半点羞愧?这女子寡廉鲜耻,贪慕荣华,实在是有必死之理,既然自己报仇无望,那么,杀了这个对儿子不贞的女人,也算是报了一点仇了。

想到这里,不再犹豫,双手握着那根长簪,用力直刺下去。

云罗模模糊糊的,身体里面灼热不已,可是肌肤之外,却冰冷之极,冷热相煎,叫又叫不出,发又发不出,昏睡之际浑身难受,不由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蜷在石上的身子动了一动。

程太后使足力气往下刺,见她猛然一动,吓了一跳,登时手一歪,力道也闪了,一簪戳在云罗肩膀上,云罗穿了好几件外裳,这一刺并未刺破肌肤,可是肩头剧痛而醒,迷茫中只见程太后面色凶恶,手中一点寒星犹自闪光,她大惊之下再往左边一躲,身下落了空,滚到地上,太后第二刺竭尽全力,未料扑了个空,全身都扑在石子,那簪子刺破手心,鲜血涌出。

云罗叫道:“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程太后骂道:“你这贱人,一女二夫,廉耻丧尽,哀家今日要取你的性命!”

说着再度扑来,云罗急切之间爬不起来,只有在地下翻滚,堪堪地躲了过去,程太后往右一斜,压在了她身上。云罗撑住她的一只手,叫道:“你不想报仇了么?”

“哼,报仇?”程太后冷笑,“你贪慕荣华才是真的,这等不贞不节的下贱女人,留在世上何用,看我取你性命!”

云罗气极,可她性情虽变了很多,说话还是一样语气缓慢,急迫之间更加来不及说什么,只死命架住太后握着簪子的那只手,渐渐没了力气,簪子一分分往下落,若论力气她是断绝拚不过这个半百妇人,牙齿咬住嘴唇,手上募然一松,程太后那簪子闪电般刺落下来,云罗猛然抬身,拚尽全身之力,把程太后一撞,那簪子沿着颈线直刺而入,有割裂的痛楚,可是经她一撞,程太后的手腕也由此一歪,不由松开了握着那簪子的五指。云罗顾不得疼痛,再次挺身而撞,终于从太后身底下逃了出来,躲到石壁边上,颤声道:“疯子、疯子!当初、当初也是你……”

当初差一点便置她于死地,是程太后自己想着报仇,才有意放她一条生路,等于是亲手将她送到了皇帝枕边,想不到主意一改,顿起杀心,且骂得这么难听,她却说不出更难听的话,只说了几个字,眼泪随之流了下来。

程太后冷笑道:“疯了又怎么样呢?到这个地步,你能指望有人救你,哀家已经死定了!既然如此,今天你无论如何要给哀家陪葬!哀家贵为太后,只要一个人陪葬,不为过罢!”

她一面说,一面疯狂冲了上来,云罗躲了两次,手足一软,摔倒在地,太后扼住她的喉咙。

云罗竭尽全力挣扎,太后手指愈收愈紧,云罗呼吸渐渐困难,模模糊糊地想道:“难道我就这样死了么?不,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双手乱挥之下,募然碰着了一根冰凉尖刺,是那根掉落在地的簪子,她不暇多想,握住长簪便向太后右颈中之刺去,垂死奋力,出乎意料的力大,太后已臻疯狂,压根儿不曾注意,等发觉时鲜血早就泉涌而出。太后扼住云罗的手登时松了,云罗趁机逃了出来。

她筋疲力尽地缩在洞角,喉咙里一阵火烧火燎,连吐也吐不出来,全身都在颤抖,然而等了多时,太后始终一动不动,鲜血汨汨流入,渗入洞中岩石地里。云罗好容易站起身来,一步挨一步走到太后身边,看她颈子里一个血洞,那一簪堪堪切断了大动脉,太后嗓子眼里犹有浑浊吐气之声,然而人已不动了。

危机方过,云罗这才感到害怕,听得那浑浊的吐气,太后死前双眼圆睁,目中流露无穷无尽的恶毒之意,她再度惊慌欲绝地颤抖起来,一步步向后退却。

088 回顾心复迷

喉咙口仍在剧痛,脑袋里更似有千百只手在无情撕裂,无法细思,却又不得不细思,想到后事烦恼之处。程太后逞凶杀她,可难在这事并无第二人瞧见,以两人身份,就算自己是错手杀人,一旦传了出去也必成为大大的丑闻,她在宫里原就迫不得已换姓改名,事情闹得越大,对己越是无利。

勉强站起身来,拉起太后僵硬的双足,费千辛万苦把她拖到洞口,用力一推,立即紧紧蒙住双眼,好半晌才听到空洞的一声堕响,也许是尸体落到实处。她急忙奔到洞口,天上地下昏濛一片,望不见任何景物,山谷仿佛在十分十分遥远的地方,应该是不可能听见尸体堕响,雨下得这么大,泥石砂土还在不停冲涮,她想那尸体也许很快被掩埋起来,再也没有任何人找到。心中百般安慰自己,可是一记记空落落的枯响仿佛时时响于耳畔,太后死不瞑目的表情不时闪回。她靠在石洞边缘,痛苦地捧住了脑袋。

山间白影蹁跹,如同飞鸟一般掠了上来,把云罗往内一拉,道:“你怎么了,站在那里好危 3ǔωω。cōm险的。”

云罗脸色苍白,似乎用了很多时间才认出眼前这个人来:“楚……楚相公?”

“是我。”楚岫发现她脖子上明显的红印以及血迹,吃了一惊,“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那个太后呢?”

云罗摸着伤口,低声道:“她死了。”

楚岫极其惊讶睁大眼睛:“死了?你杀了她?”

云罗冷然挣开他,退后一步,道:“是否我如此象凶手?”

楚岫怔了怔,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云罗淡淡地笑道:“在你眼里,我们这种人,都是冷血无情,不是你利用我、便是我利用你,等到再无利用价值,就杀了了事,对吧?”

楚岫为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他的表情说明一切,云罗一退再退,冷然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楚岫吞吞吐吐地回答:“情形很恶劣,我找不到师弟,我……”

“你已经救过我了,我们没什么大交情,你又何需再回来呢?”云罗挑起眉毛,“我明白了,大概是你一时找不到可以容身的地方罢?”

楚岫微笑,算是默认了这一点,其实他并不是为了找不到歇足之处才回来,却不想因此而和云罗争执,云罗精神很有点失常,争无谓闲气徒然使她气恼。摸到身上的暗袋,发现随带的伤药等都在前番奔忙的时候丢失了,他看着云罗的伤口,道:“你坐下,伤口虽不深,这天时不好,刚才又沾过雨水污泥,我想办法替你清洗一下。”

他小心地解开她的领子,观察伤口深浅,那伤口是搏击之中簪子划出来的,长长一道痕迹,好在并不深,先前挣扎用力时迸开流了一点血,这时早就不再流出,不过是看着鲜血淋漓可怕而已,楚岫这才放下心来,替她包扎妥当。

只见地下也有血迹,他道:“是不是太后害人不成反害己?”

且不论这种猜测是否更接近事实,但是他这样的猜测,总是对她一种信心,云罗微微露出一点温和笑意,可没作声。

两人无言相对,气氛陡然尴尬起来,楚岫轻声道:“天气很坏,我想上半天甚至这一天,都不一定有人能进得山来。你在发烧,不如先睡一会,我去打点野味来。”

云罗低着头,楚岫觉得这样说不妥当,好似说得孤男寡女两个要相处几天板上钉钉一般,他又道:“我出去,要是见着人,我立刻就带他们过来救你,放心,放心,也许要不了一天,禁军中应该有很多高手,也许他们已经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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