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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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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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梦姬只是出神,眼角掠见别的身影,低低叹道:“好琴儿,你为我的心,我都明白,只是你不要多言语,快回吧。”

这一天方梦姬始终心事重重,玉灵虽稳重,也对她道:“琴儿所说,不无道理,选秀的风声,奴婢也听说多日了,只是娘娘病体未痊,未敢禀告。皇上接连好几天不宿莳慧宫,听说是又闹僵了,况且皇后想尽办法在压云娘娘,依奴婢看,正是娘娘的机会到了。”

095 对面人心知不知

“娘娘,皇上往钟萃宫去了。”

云罗正在做女红,听得香吟如是之说,连针也未停一下,只哼了声。香吟忿忿不平道:“皇上昨儿说对你好,明儿说对你好,就是今儿做出的事不怎么好。”云罗道:“他是皇上。”香吟道:“皇上又如何?如果是韶王――”

云罗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住她,香吟心虚地低下头:“娘娘,奴婢失言。”

云罗道:“你不是头一天进宫来,难道有我护着,连如何自处都不懂了吗?”

她自入宫以来,性情愈发冷淡,一开始很是依赖香吟,到如今连香吟也不常听见她说一句半句温暖的话了,脸上笑容也愈发浅淡,眼神总是飘飘忽忽的,好象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心事,又好象每时每刻都心不在焉,香吟摸不到她半点真实心理。

停了会,云罗又道:“那琴儿甚是多口,我把她救在莳慧宫,已有多日,也不见她半点亲近意思,赶明儿还打发她去西场上罢。”

香吟倏然一惊,期期艾艾道:“娘娘,可是这番话是我们有意传给她的……”

“是我有意传给她,她如不说那是对我好,可是她毫无顾虑地全盘托出,那就是心里只有那位贤妃。既然如此,我凭着什么要为贤妃辛辛苦苦地养人?”

香吟不敢违拗,只得应了,心中却是异常沉重起来,半天不能作声。云罗瞅瞅她,叹口气道:“你这善心,还是收收。若是琴儿好端端留在莳慧宫,今后有什么风吹草动,方梦姬一定猜到是我故意放水,我的用意是什么?岂不一目了然?若叫贤妃心中有数,那么贤妃与皇后之争如何还争得起来?我只有发落琴儿,发落得越快、越狠,方梦姬便猜我越是恼怒,绝非我在居间行事。”

香吟这才(炫)恍(书)然(网),低声道:“原来如此,可惜了琴儿……”将牙一咬,振作精神道:“为娘娘,旁人怎样又如何能顾得?娘娘,原是奴婢错了。”云罗嗤的一笑:“那也不用雄纠纠象要去战场厮杀似的。”香吟感叹道:“奴婢在宫中,日复一日觉着,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比战场上也不遑多让。”云罗道:“你怕了?”香吟道:“不……我怕娘娘……如履薄冰,万一有何差池……”

“你又何需如此担惊?”云罗淡淡道,“怕我连累了你么?”

香吟一怔,半晌眼眶儿渐渐红了起来,哽咽道:“娘娘!”云罗一语既出,有点后悔的样子,却也不语。

近几天皇帝不到莳慧宫,云罗总是不停地绣着,那是一条长长的银色缎带子,所绣的花纹更是特别,或者说紊乱,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香吟问过一次,云罗只是冷冷望她一眼,不曾回答,其后香吟便不敢再问,可是云罗没日没夜地绣着,总是无止歇。

“在绣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云罗微微一惊,银针停滞不动,徐徐地抬起眼睛,迎着皇帝一双深不可测的目,那里面幽深苍黑的神色似直欲吞噬她外表的宁静,直刺内心。

“病好了么?”

冷冷的手覆于云罗额上,手指冰凉,云罗额上也是微凉,他轻声笑着:“看来是好了。”

云罗手指搅动着那条绣带,皇帝执了一半,细细地看着,那是用银色丝线所绣奇怪而复杂的图案,只用阴阳空凸两种手法,图案虽复杂,却是毫无意义,更加谈不上美观。

皇帝又问了一遍:“这绣的是什么?”

云罗手指搅得苍白,秀长美好的颈项呈优美姿势略倾,却是长久地一动不动。

皇帝轻声笑道:“一直以来,你就在宫里绣这劳什子?一直以来,你都有秋林通风报信,今儿他外出,未曾知会你一声,所以你仍然安安心心地绣这个,若是朕不看到,你一辈子也不让我看到吗?”

他看得出云罗不动的表情下面掩盖着十二万的紧张,越是这样,他越是生气,若是云罗肯说一声绣着打发时间,他就算不能解惑,也可找个台阶下来,可是云罗偏偏一个字也不说,偏偏那静止若水的容颜里掩藏着隐隐的害怕和紧张。他非常非常的生气,比云罗随便编造一个谎言来哄他更生气。

“你的心呢?”他看着她,容色间喜怒莫辨,眼底却有愈来愈盛的厉火烈烈燃烧,那妖冶的火光冲出来、冲出来,一旦冲出来,便无可遏止,“朕要看看你的心,你的心在哪里?你和他做了三月夫妻,和朕相近三年,你的心在哪里?”

云罗忽然微微地笑了,指间犹自拈着那根三寸来长的银针,反指向心口:“心?”她道,“你要看么?看到我的心?”

“你做什么?!”皇帝察觉不对,厉声怒喝,已是不及,云罗狠狠一针便刺在自己的心口,银针穿透衣裳,眉间微蹙,有疼痛的表情,皇帝明知这么长一根针,透过衣服即便自伤也伤不了多少,可是仿佛就看见她心口处一滴滴鲜血如泉涌出,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乎是吼道:“你做什么?自残么?这样伤害自己对你对我,都很高兴么?”

云罗咬着嘴唇,柔若无骨的手腕在他掌底挣扎:“放开我!”

皇帝不肯,反而将她整个人也拥入怀中,咬牙切齿地低嚷:“朕知道,你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怨朕,恨朕,哪怕朕以后再对你好一百倍,那些旧事你都无法忘记。可是不管,哪怕看不到你的心,哪怕你永远恨着朕,朕总是要锢着你,锁牢你,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云罗,朕一辈子都不能放手!你是我的!”

云罗一言不发,只在他怀里挣扎,两人死命地纠缠,不知不觉她的眼泪如珠而下,他的汗水也如雨浇落,打湿了他和她的衣裳。云罗早已没了力气,伏在他怀中,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除了装傻的时候,她绝少放开怀来大哭或大笑,这样的哭声,让皇帝惊呆,一时昏乱理不清思绪,听得她掩杂在痛哭中断断续续的语音:“我在这里,在这里……你说你看不到心……我……我……我不如把心剖开来你看。”

负气的话,透着多少伤心,皇帝却有微微的惊喜,这么说,他是猜错了?她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但是她怎样来解释所绣的这条带子?——最要命的是,她肯不肯解释?

“云儿?云儿?”他握着她的手,想说已懂得她的心就在这里,然而这话只在舌尖打滚。

刺在心里,梗梗如炬,怎能消除?

目光再度转移到那条异色花纹的绣带上,里面是撇不清的重重疑惑。

云罗看着他的眼色,忽然倦怠地微笑起来:“这花纹,我在已故圣母皇太后那儿见到过的。”

她不说,皇帝千方百计要她说,一旦开了口,皇帝却倏然害怕起来。

害怕不是他要的答案,他对云罗无端动起疑心,两人之间本有隔阂,又如何消除?更害怕就是他要的答案,云罗人在宫里,心中仍然未曾放下那个早就死去几年的男人,又该如何是好?

云罗叹气道:“皇上究竟怀疑什么?就是见过的花纹,拿来用了,你不喜欢,就剪了吧。”

皇帝按住她的手,道:“你用了这样多心思来绣,何必剪?只是……这个样式既无特色,又无美感,绣来作甚?”

云罗冷笑道:“你不必问我,皇上今日此来,必然早有准备,何不叫人上来呢?”

她说中皇帝心病,皇帝脸上微微一红,迟疑半晌道:“你说没甚么那就没甚么,不必了。”

倒底不放心,回勤政殿,便让守候已久的伎乐班子上来。

这是程太后当年借以传递消息的伎乐班子,除以弦乐通传消息,另外也还有些隐秘的方式,其中一种,就是用这些奇异花纹,组成暗中可以理解的文字。云罗自程太后死后不久,便于暗中绣这带子,非止一日,但是每次皇帝到莳慧宫,她都已早早地藏了起来,直到这一日皇帝有意打发了秋林,才让他亲眼看到,云罗做得如此隐秘,又给不出合理解释,怎能让他不起疑心?

然而他叫伎乐看了半天,甚至赵皇后也来亲自指认,研究了数日,得出结论这花纹是昔日程太后所用无疑,可是花纹的样式更为繁复,每每表达的某种意义换了另一种绣法,就变得毫无意思在其间了。

也就是说,云罗当真是从前无意中看到花样,无事便随便刺绣?云罗手工绣艺向来绝步天下,可是皇帝看不出她所绣带子凌乱繁复以外的半点美感。以她针法之精妙无双,就算打发时间,也不可能绣这种东西。

同时,皇帝也查不到云罗利用这种带子传递消息的任何证据。可这带子纤长薄透,若真传递了,随即焚去,那简直是留不下半点痕迹的,也并不能意味着绣这带子是出于无意。

疑惑在心里,非但未能就此解除,反而愈加浓厚。

096 檐动玉壶冰

夜里的梦,清冷而绵长。空旷的花园里,阴霾天气,秋凉凋零,金风剪梧桐,枯黄的叶子飞卷而下,总是一种悲伤滋味。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悲郁,说不出的愤懑,然而自小的教养令她把种种不满都藏在心里,不肯微露于形色,只是来来回回地走着,心口沉沉气难舒。

方梦姬喘了口气,但那种沉闷愈发严重了,她难受地用手去推,手被捉住,而后嘴唇也被死死地堵住。

她在酒气熏天之中醒了,身体上压着一个人,抓住她的手,一只手用力地扳着她的头,舌头已经毫无忌惮地撬开了她的唇齿。他口里吐着浑浊的酒气,连发梢上都似乎漫出丝丝毫毫的浓冽酒意来。

她惊骇得睁大眼睛,暗夜里殿宇角落有昏昏的灯光,照着他一线侧面,脸部刚硬而冷冽,那是皇帝,她微微松了口气,然而突如其来的压迫由不得她不紧张,她身体僵硬笔直,不敢稍动。

皇帝似乎陷在醉酒后的迷乱之中,显得情急和粗暴,几乎不再象是在吻她,而是在咬她了。他的手一边探到了她颈下,手指是火热的,撩拨到贴身所穿的小衣,微带怒气地哼了一声,手指变抓,在她领口一撕,那件小衣顿时撕作两半,直飞出去。

她吓得不知所措,任由皇帝火热的身子贴到她胸脯,他似乎是在溶化着她、焚烧着她,撕毁着她,前无所有的痛楚席卷身体上每一寸地方,比最初一次时疼得还厉害,他的热情出乎意料,体温蒸腾着,节节升高,汗水渐渐由肌肤内部渗出来,把他俩的头发、脸面乃至灼热的呼吸都搅在一起。他的火把她卷入进去,她动不了,挣扎不了,甚至出不了声,她觉得自己即将焚毁而死,又或者她就是他的一部分,她随着他的高温而融化。酒意不断侵入她的嘴和鼻,那疼痛和灼热席卷狂野,她脑子里渐渐糊涂起来,意识离她很远很远……然而最后一刻却清晰地听见了两个字:“云罗。”

清醒时皮肤上一片灼热,呼吸中的空气清冷幽凉,她转过头来,静静瞧着枕边阖目安眠的男人,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身边的男人忽然动了,手臂挽过柔肢,将她拥入怀中。

他在她发间说:“给朕生个孩子。”

方梦姬忽睁大了眼睛,心跳急遽加剧,不知道是否自己听错了。他把她抱得更紧,然后呼吸渐渐平稳,似乎又睡着了。

但是方梦姬再也睡不着,黑暗中盯着皇帝的侧脸,遥遥的烛光在他眼皮上跳跃,使他平日刚硬的线条变得柔和,她总是很怕他,就算是亲热过后同床共枕,她也觉得他是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的,自己总在最下面仰视他……然而不知是刚才那句睡梦中说出的话,还是烛光柔化了他的脸部线条,突然让她感到,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天子,他是她的夫君。

“夫君。”

她从进宫的第一天起,便理智地清楚这两个字距离她很远很远,从未料到这个词有朝一日如此崭新地扎根于心中。

“夫君……”她无声地轻启唇齿,心里有一蓬火融融烈烈,似乎是他刚才带给自己的那蓬火,永远不再毁灭似的,那样明亮,那样温暖。

天色微明,小林子进来侍候皇帝起身上朝。方梦姬也随之起来。皇帝眼睛里弥漫着昨夜未曾消散的酒气,整个过程很冷静,动作有条不紊,但始终不曾开口说一句话,更不曾望上贤妃一眼。方梦姬侍驾时颇为紧张,也未在意,待他走后不禁怅然,皇帝依然象是远在天边的那人,随即安慰自己道:“他宿醉眠深,那时尚未醒呢。”

天明时分,有绿衣宫女冉冉而来,打开食篮,赫然是一碗浓汤,奉上给贤妃。

为皇帝侍寝的妃子,过后便要饮一碗茶,这在贤妃滑胎之后,已成习惯。然而皇帝深夜时分所说的话犹在耳旁,“给朕生个孩子。”方梦姬回味那句话,浑身倏然如同被冰水浇过一般。

她微微颤抖地望着那碗深褐色的“茶”,脑海深处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是皇帝亲口讲过的那句话,“给朕生个孩子……给朕生个孩子……”她曾因此有过那样美丽的希望,然而这种憧憬却象是遇见了初阳的冬雪般迅速消融。

绿衣绿衣容色清冷,稳健的手端出了那碗茶。方梦姬抬起视线,怔怔注视对方,若说以往对于喝下这碗茶也是有着满腔不平,却也习惯性地不反抗,只是懵然地等待着一个可能会出现的机会,然而经历昨夜,机会似乎出现了,又流逝了,她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宫女的脸映在她视线之中,有些面熟,方梦姬忽然惊悚地想到,这宫女,不是皇帝身边的人!

“你――”她道,“你是采蓝!”

采蓝眼波微瞬,万福道:“是,娘娘。”

“这是什么?”方梦姬咬牙问道。采蓝,是莳慧宫的大宫女,是她送药来,事情便大大的不妥。

采蓝安然答道:“娘娘对它必不陌生。”

方梦姬道:“这不该是你拿来吧。”

采蓝道:“皇上拿来,与皇贵妃拿来,是一样的吧。”

方梦姬生生一激,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若要她和一个宫婢说出皇帝已开金口的话,却是万万说不出来,好容易逼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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