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非探了一下小乞丐的鼻息,心下略有些犹豫,但还是伸手抱起他,向大道走去。
途中,路上纷纷侧目。
待见到医馆,沈若非一喜,快步进去,边走边叫:“大夫,快来看一下,这孩子怎么了?”
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见状说道:“怎么把乞丐丁跬我这里了?快出去快出去,不要影响我开门做生意。”
沈若非一听此言,怒斥道:“医者父母心,何来嫌弃之意?只要如数付你诊金便罢,哪里来得这么罗唆!”
此时,怀中小乞丐发生一声呻吟。
中年男人倒是被沈若非的话堵得不敢吱声,脸上讪讪的颇为不自在。
他走上前去为小乞丐诊脉。
小乞丐在沈若非怀中,已醒了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
“到底怎么回事?他刚才为什么会晕倒?”
中年男人老老实实的回答:“无妨,只是饿的。”
沈若非放下心来。
“诊金多少?”她抬眼看向中年男人。
“不要了,不要了,既然无病就无需付诊金了。”中年男人慌不迭的说道,之后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只要你们赶快走就行了。”
声音虽小,沈若非还是听到了。想想不必再计较,起身要抱小乞丐走。
小乞丐翻身下地:“我自己能走。”
“哦?是吗?那太好了。”
她伸手拉小乞丐离开医馆。
待转到小巷,小乞丐突然甩开手。
“你要拉我去哪里?”
沈若非看看他,说:“回客栈,让你洗个澡吃饱饭。”
小乞丐探究的眼神盯着她。
沈若非无奈的说:“你都饿晕了,还逞什么能啊?你又抢不过他们。”
转念一想,又问:“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说:“他们是虞城本地的,说我抢他们的生意。只要有人给我吃的就抢。”
沈若非叹口气,又问:“那你的爹娘呢?”
小乞丐眼中戒备陡然加深,隐隐还蒙上一层水雾。
沈若非心下一凛,转移了话题:“那你跟我去吃饭如何?”
小乞丐紧闭双唇。
沈若非无可奈何的笑了,这孩子,还真顽固。
“你笑起来很好看。”沈若非呆住了,木木的看着小乞丐。小乞丐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只是,看起来象个女人。”
沈若非眼睛瞪得更大了,嘴角微微的抽搐着,“啪”的轻拍了一下小乞丐的脑袋:“那到底跟不跟我走啊?”
小乞丐点头。
沈若非这下倒好奇了,问:“为什么又决定跟我走了?”
小乞丐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楚地说:“你的眼睛很善良。”沈若非再次瞠目结舌。
“而且,你不嫌我脏。”
沈若非看看自己,看看小乞丐,啼笑皆非。
“不嫌,不嫌才怪!”
说罢,揪着小乞丐一路朝客栈走去。
街角,一锦衣男子和一黑衣人目送沈若非二人离去。
黑衣人俯身:“爷,要不要属下去——”
锦衣男子打断他,“不急。先查一下此人的身份。”
“是。”黑衣人迅速消失。
当沈若非看到洗浴过后的小乞丐穿着店小二刚买来的新衣,焕然一新的站在自己面前时,再次呆掉了。
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眉若远山;目似点漆……
只是,那眼神中,隐含着一种不属于孩童的戒备与持重……
沈若非心里隐隐有种不安。
“小乞丐”伸手在沈若非眼前晃了两下。
沈若非伸出双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手感果然不错。
小乞丐捂住脸,怒视沈若非。
沈若非一扬眉:“怎么,现在你嫌我了?”
小乞丐无语。
“我叫沈若非,你可以叫我若非哥哥,也可以叫我沈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沈若非问,“我总不能叫你小乞丐吧。”
小乞丐答道:“你可以叫我钰儿。”虽回答很快,眼神却闪躲着避开了沈若非的视线。
沈若非不语,那种不安感却再次浮上心头。
沈若非叫了饭菜,在房间里和钰儿一起用餐。
钰儿吃饭时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未发出声响,饭后,用布擦了嘴,起身漱口。
饭后,沈若非坐在桌前,盯着蜡烛若有所思。
钰儿进来时,正看到她出神的样子。
“若非哥哥,我晚上睡哪里?”
沈若非回过头,看着钰儿。
“钰儿,你可还有亲人?”
钰儿低头,“没有。”
“那你有什么打算?”
钰儿抬起头,看着沈若非。
“若非哥哥,我可以跟着你吗?”
看着钰儿期待的眼神,沈若非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但,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哪怕,仅仅是为了自保。
“钰儿,你看着我,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钰儿看着沈若非,眼神复杂。
“我喜欢你,也愿意带着你。但是,我们首先要做到相互信任,对吗?”
沈若非深吸一口气,从来没有这样字斟句酌的和一个孩子讲过话,还真是累。
“你不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从你举止、言谈、吃饭的样子、甚至眼神都可以看得出来。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变成乞丐模样,但是,你身后的秘密让我感觉到不安。至少,你应该告诉我你是谁吧!”
钰儿眼神瞬间变得犹豫,恕貅片刻,忽然问道:“哥哥是否会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钰儿?”
沈若非愣住。什么叫信任?信任就是说出彼此所有的秘密吗?自己会吗?自己敢吗?……
沈若非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自己竟不如一个孩童看的通透,不免有些汗然。
沈若非开心的笑了起来。
“谢谢钰儿!你倒点醒了我。信任并非交换彼此的秘密,以诚待人也不是知无不言。只要能够相信对方对自己的好,不存害人之心,就也是信任。”
沈若非想了想,又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弟弟。跟着我,你就叫做沈钰,可好?”
钰儿看着沈若非灿烂的笑容,默念着“沈钰”二字,如释重负的笑了。
第五章 快乐
钰儿实在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可是,沈若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想来想去,终于发现,钰儿太不象个孩子。他过于知书达理、过于聪慧理智、过于少年老成,他的衣衫永远是那么洁净,他的仪容永远那么整齐,甚至他的笑容都显得那么含蓄,如此完美,如此不真实。
沈若非暗叹,可怜的孩子,以前接受的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变态的教育!
于是,沈若非开始以打破钰儿的完美为己任,孜孜不倦。
第一步:沈若非改造钰儿的作息,目标——睡懒觉。
天刚亮,钰儿穿戴整齐,敲沈若非的门。
一遍,无声。
二遍,无声。
三遍,“啪”的一声,有东西打在门上。“自己玩去,别打扰我睡觉。”
钰儿满脸无奈。
出门?太早了吧。
那就回屋看书吧。
半个时辰后,隔壁仍无动静,钰儿低头看书。
一个时辰后,仍无动静,钰儿继续看书。
两个时辰后,钰儿歪倒在书上,进入梦乡。
日近正午,某个睡到自然醒的人走进钰儿房间,看到趴在书上睡觉的钰儿,露出得意的笑容。
“啪”“啪”~
钰儿睁开眼睛,揉揉头,看见沈若非绽放的笑容。
“若非哥哥,你醒了?”
“钰儿,多睡一会儿精神好吗?”
钰儿站起来,活动一□子。
沈若非开始发挥“念功”:“小孩子就是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你看看我,就是睡觉睡的多,所以才能长的这么高。”
钰儿抬眼看了一下沈若非“高大”的身材,很含蓄的低下头。
沈若非嘴角抽了一下,但决定视若不见,继续念叨:“你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会睡着?就是因为你睡眠不足。以后不要那么早起床,我们也正好省顿饭。”
钰儿道:“那还不如我们两个要一间房,省得岂不是更多。”
“那不一样,跟别人一个房间我睡不着。”沈若非瞥他一眼,“总之,多睡觉,身体好,知道了吗?哪有小孩子天不亮就起床的!”
钰儿若有所思。
……
从此,钰儿的起床时间推迟了半个时辰,却再也没有主动去叫醒沈若非,于是沈若非起床时间一如既往——的晚。
第二步:沈若非改造钰儿的克制,目标——吃零食。
闹市上,沈若非拉钰儿一起闲逛。
钰儿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却非常克制,从不提要求。
沈若非买来两串糖葫芦,递给钰儿一串。
钰儿犹豫着没有接,沈若非道:“你不吃我可自己吃完了。”
钰儿仍有点犹豫,这边走路边吃东西不合礼数……
沈若非转身就走,当真一个人吃完了两串——也不顾一个大男人在街上吃糖葫芦的不雅……
——后果是胃里翻腾了两天,一直冒酸。
……
从此以后,但凡沈若非买的东西,钰儿都没有犹豫就接了过来——只是,不知是因为真想吃,还是因为担心沈若非。
第三步:沈若非改造钰儿的严肃,目标——讲笑话。
沈若非定下规矩,叫“每日一笑”。意思是每天要互相讲一个笑话给对方。
钰儿刚开始不会讲,沈若非也不强求,只说记帐就行,欠的笑话将来要还。
于是沈若非就一个接一个的讲。
钰儿初时笑的收敛,可经不住沈若非的“功力深厚”,终于有一日笑倒在床上,前仰后合。
沈若非更加开心,讲得也更加卖力。
……
后来,钰儿很快学会从生活中发现笑料,并举一反三,这“每日一笑”就变成了“每日数笑”,倒常常是沈若非笑得满眼是泪,小肚子抽筋。
第四步:沈若非改造钰儿的观念,目标——四处闲逛。
沈若非看不惯钰儿死读书,就一再告诉钰儿,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
每日里,她拉着钰儿走遍城市的大大小小的角落。看民风、听民俗、观民情,不亦乐乎。
钰儿每次都极其认真,遇到不解之处常常追问到底。
沈若非见有效,开始扩大闲逛范围——出城。
……
结果是,晚上,钰儿扶着一瘸一拐的沈若非,从马车上下来——感情是马在走万里路。
第五步:沈若非改造钰儿的仪容。目标——零乱。
沈若非对钰儿无论何时何地都一丝不苟的仪容有意见,认为孩子就应该有个孩子的样子。
于是,她决定带钰儿去郊游野炊。
她要生火,让钰儿去河里逮鱼。心想,看你下河摸鱼还怎么保持仪容。
……
结果,当钰儿拿着用自制的鱼竿钓好的鱼回来时,看到的是满脸灰黑的沈若非和地上的一片狼藉——火依旧没有生起。
……
终有一日,沈若非看见一头发散乱,满身满脸污渍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她心跳加速,试探的喊道,声音在颤抖:“钰儿?”
钰儿冲她灿烂一笑:“若非哥哥,我刚才去把原来欺负我的小乞丐揍了一顿……”
后面的话被沈若非自动忽略了,她直接扑倒在床上,懊恼不已,心里边在呐喊:
天啊,我在作孽啊,还我那个粉雕玉琢的钰儿吧!
第六章 暗卫
深夜,客栈外,树林。
黑衣人单膝跪地:“爷,属下无能,竟然查不出那人的来历。”
锦衣男子皱眉:“怎么讲?”
黑衣人道:“属下仅能打探出那人名叫沈若非,于半月前自郸州城来此地。在郸州时,借住在礼部侍郎周文敬家中,与周文敬之子周子俊交好。沈若非在郸州城花魁大赛上因文采出众而独占花魁,次日一早即离开前来虞城。据查,匆忙离开的原因是沈若非无意中戏弄了毓贵妃的弟弟、郸州知府李威的儿子李琦。李琦派人要强押其回府为自己治病。”
锦衣男子神色莫测,低声自语:“周文敬?周子俊?毓贵妃?李琦?”
“周子俊那里可有打探?”锦衣男子问。
“有,属下着得力部下接近周子俊,却只能得知二人相识在茶馆中。沈若非荷包被窃,周子俊为他解围,一见如故,因此成为好友。沈若非自称江南人士,父母早亡,家道中落,兄长欠下赌债离家,其变卖家产还债,北上寻兄。但周子俊并未问清沈若非具体来自何地。属下遣人在江南一带打听,并做了画像秘密询问,均未有人听过或见过此人。”
“花魁那里呢?”锦衣男子问。
“这个属下也已经打探。那花魁烟玉称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此人,比赛当天确属以文采取胜。二人一夜之中,并未谈及其他。”
“继续打探。如有必要,边关哨卡也不要放过。”锦衣男子道,接着又问:“这半月来他二人情况如何?”
“这也正是属下急于向爷汇报的原因。”
“怎么?”锦衣男子厉声道。
“属下亲自监视二人情况,这半月来二人除了在客栈就是外出闲逛,看不出什么目的。表面上看起来,沈若非是个普通人,不会武功,对小公子也很好,二人相处也很好。属下不放心,欲趁夜接近,却发现有人在暗处保护。属下不敢贸然与其动手,怕有所暴露。但曾试图引出此人,未能成功。至今尚未看到此人真面目,更是试探不出出处来历。”
锦衣男子问:“据你观察,此人是保护何人?”
“属下虽未与其交手,但他既然能避过属下,武功可能在属下之上。小公子身边应该没有这样的人。”
“可会是那边的人?”锦衣男子追问。
黑衣人道:“不会。属下已经处理好了,那边以为小公子已经落水而亡。”
锦衣男子紧锁眉头,这沈若非,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连暗影都查不到的人?
他目光停留在远处的客栈,忽的冷冷一笑,眼中一抹戾色稍纵即逝。暗卫相护,腹有锦绣,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倒是要会上一会……
“这里你暂且不要管了。即刻动身回京见右相;完事后回来复命。”
“属下遵命。”
“捡到”钰儿半个月来,一切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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