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也陪笑道:“都是皇差,何来辛苦之说啊。”
王公公叹道:“早知这样,我若能晚走一日,就省了陈公公旅途奔波了。”
陈公公小声道:“咳,你前脚刚走,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又商议了一番,觉得还是这样更为妥当。我们做奴才的,只不过跑跑腿儿,算不了什么。”
王公公随声附和着,看了司马廑一眼。
司马廑微微颔首,脸色却愈加阴沉:“陈公公,先下去歇息,容本王安置一下。”
陈公公应声,由人引领着下去休息。
司马廑环视了一下众人:“唐兄,若非,可否到书房一议?”
唐衍脸色难看,沈若非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司马曜和钰儿对视一眼,紧紧跟上。
苏浅雪欲选豕,看看几个人远去的背影,咬了咬唇,转身回房。
沈若非在书房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唐衍和跟随而来的司马曜和钰儿,皱了皱眉,开口道:“我想和王爷单独谈谈,行吗?”
唐衍一言不发,深深看了沈若非一眼,转头离开。
司马曜和钰儿看了看,也冷着脸离开。
沈若非轻叹口气,进了书房,并随手掩上了房门。
看到司马廑那铁青的脸色,沈若非的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走上前,柔声劝道:“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我不能让你独自去面对这一切!”司马廑眸中闪着隐忍的怒意。虽说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仍是无法接受。
“可是,我们明明知道事情不可能如此一帆风顺,这只不过是其中横生的一点小枝节而已。”
“你到底明不明白,此时的宫中看似安宁,实则凶险。你独自一人,又顶着我司马廑的女人之名,岂不等于送羊入虎口!”司马廑努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
“关心则乱。你冷静的想一想,这道圣旨虽然来得突然,却真的说不上意外。若是你能顺顺利利进宫见到皇上,反而让人觉得异常。而且,我不相信在你和唐衍设定的预案中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你只是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沈若非语气很是平静。
司马廑表情颇为复杂,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沈若非冲他微微一笑:“其实,换个角度想,我自己去反而不是坏事。他们为何敢让我去,不正是觉得我不足以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吗?他们越是轻视我,越是对我们有利,相对来讲,我的安全也更容易受到保障——皇宫虽是凶险,但我若是已经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他们反而不能轻举妄动。我所做的,只是需要小心谨慎,随机应变而已,你说对吗?”
“皇宫的一切你并不熟悉,你的心思过于单纯,做不来那步步为营。一个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这样放你去,我真的做不到。”
“你以为这十日来我为何要做那么多准备工作?不就是为了避免独自面对一切时的手足无措。这个时候如果叫停,只会使局面更加混乱……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这个事情,就让我来应对吧。”沈若非用充满企盼的眼神看着他。
司马廑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尽管他不愿面对,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沈若非说的有道理——这样的局面,已没有退路。若是不让沈若非前去,仅抗旨这一个罪名就可将她直接置于死地。当初答应这个计策,真的是个错误……
看着司马廑痛苦的表情,沈若非的心猛的揪了一下,刺痛的感觉一点一点的加重——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让司马廑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却无力再扭转,这般理智真的正确吗?可是,转念想想,她还是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不禁暗暗对自己说道,切不可动摇……
未来会发生什么,沈若非不知道——宫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自己能不能顺利达成所愿?自己能不能安全回到司马廑的身边?……
沈若非内心不可避免的对未知产生惶恐——但这些,都没有想到“此次一别,可能就是永远”带给她的恐慌更为强烈。
她看着司马廑,心却剧烈的颤抖起来——也许只是生离,也许就是死别……
她用目光热切的描绘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这个时候,她前所未有的清醒认识到——这个男人,自己是爱着的。只有爱着,才会如此不舍;只有爱着,才会由爱生怖……
二人近在咫尺,炙热的目光在一起反复纠缠,却是谁都不愿开口说离别……
沈若非突然上前一步,带着一股决绝的伤感,出其不意的吻上了司马廑的唇。
司马廑先是一愣,却在转瞬间被那股强烈的忧伤所包围,不由自主的环住沈若非,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二人吻得贪婪,吻得热烈,吻的不顾一切,似乎所有堆积的情感都在这离别的瞬间爆发,似乎下一刻就是山崩地裂,玉石俱焚……
沈若非将头埋进司马廑的怀抱,满脸是泪。原来,自己做不到潇洒自如,做不到云淡风轻……
司马廑紧紧抱住那柔弱的身躯,感受到那一阵阵轻微的抽动,怀中的她,有着从未有过的柔软……
他不禁用手轻抚她的脊背,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她一些力量和安慰……
沈若非却慢慢挺直了脊背,司马廑的手顿了一下,随着怀中温暖的离开,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沈若非背转身子,不想让司马廑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她的声音还是微微带了一些鼻音:“我去了。”
司马廑看着她的背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若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头,缓步朝书房外走去。
“若非……”司马廑突然出声。
沈若非停住脚步。
“见父皇的时候,把那支簪子插上。”
沈若非愣了一下,虽不解,却知必有其用意,“嗯”了一声以示回应,心下已牢牢记住。
司马廑却突然从后边追上,站于她的身前。
沈若非被迫抬起头,与他面对面。
沈若非的脸上没有娇羞,没有尴尬,只有一抹苍白。
司马廑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深情和执着:“若非,我要你记着我一句话。”
沈若非静静的看着他。
“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不会放弃你。”
沈若非的心跳突然间狂乱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回应了这句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司马廑的注视下离开的书房,她只知道,离开书房后,她的脸后知后觉的红了——一想到自己竟然去主动吻了司马廑,脸上的热潮就禁不住一阵阵涌动——怎会如此冲动?不知他是否会觉得自己太过孟浪……
待看到书房苑外等候的三人时,沈若非却一下子回到了现实。对也罢,错也罢,既然做出这种选择,自己就不会后悔。不管前方有什么,都要打起精神去面对。
于是,她的神情不知不觉中又回复了平静与淡定,露出了让人安心的笑容。
唐衍看着她那再熟悉不过的阳光般的笑容,看着她眼神中的坚定,心中明白,她的执着,丝毫不亚于司马廑,即便是飞蛾扑火,她大概也不会再皱一下眉头。
可是,当他的视线触及沈若非那看起来微微肿胀的红唇时,心突然间被刺痛了……
“说完了?”掩起心中的波涛汹涌,唐衍平静的问,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笑意。
“说完了。”沈若非知道,唐衍一定会明白。
“可以走了吗?”唐衍又问。
“可以了。”沈若非微笑。
司马曜和钰儿吃惊的看着二人,难道,四王叔拦不住,唐衍也不拦吗?
沈若非看看二人,故作轻松的笑了:“我可不要你们愁眉苦脸的为我送行!我只是是去见皇上。”她及时的把“又不是见阎王”给咽了回去。
二人一脸不快。
沈若非轻轻捏捏钰儿的脸,钰儿并未反抗。
“傻孩子,等我回来再给你做蛋糕。”沈若非笑道。
钰儿并未应声,但是看看沈若非的笑容,又忍不住“嗯”了一声。
唐衍靠在树上,懒懒的问:“沈若非,你想不想早去早回啊?”
沈若非挑眉看他:“你说呢?”
“那还不快走,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粘粘糊糊?”唐衍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你以为你要坐的是什么交通工具?”
沈若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唐衍嘟囔了一句,司马曜和钰儿都听得一头雾水,只有沈若非听明白了——“无比怀念飞机……”
府门外,众人送行。
王公公和陈公公看看司马廑的脸色,不由自主对视一眼,叹口气,低下了头。
“二位公公,若非坐不惯马车,烦请一路上多多照应。”司马廑客气道。
二人忙躬□子:“王爷真真折煞奴才们了。这原本就是奴才们该做的。请王爷放心。”
一切准备就绪,沈若非和众人道别。
她未让晴儿搀扶,自己踩着长凳上了马车。待坐定,方掀开窗帘,看向诸人。
她认真的看过每一个人,似乎想把所有人的样貌都深深刻进脑海,最终,她对上了司马廑的视线,慢慢的,展开了一个绚烂的笑容……
多年之后,司马廑仍能清晰的记起,那一瞬间所绽放的绝美笑容——一如她那决绝而坚定的爱……
车队缓缓离开,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第五十章 入宫
长达半月的路途,对沈若非来讲,既漫长又短暂。
这一路异常平静。
二位公公倒是颇为照顾,因着司马廑说沈若非坐不惯马车,就没有一味的催促赶路。这宫中摸爬滚打多年,二人早已练成了人精,是非轻重,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女子,虽无名无份无来历,却是不能得罪。
唐衍和暗影一行全都按计划跟随,只是,有的在明处,有的在暗处——沈若非没有问,她相信司马廑和唐衍的计划,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
唐衍并未和沈若非同车——他不想在这时为沈若非增添任何的麻烦——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谨慎。
只是,沈若非只要掀帘向外看,总是可以看到他在马上稳坐的身影,让她觉得安心。
离京城越近,沈若非越是平静。既然做了决定,她就坦然的去面对即将到来一切。
记得刚上初中时,自己内向、自卑、孤僻,不知道如何跟人交往,很多事情都不敢去做。一次,学校话剧社招演员,要排演的是她最喜爱的人鱼公主。她很想试试,却迟迟不敢报名。爷爷知道后,就在纸上写了两个问题,让她自己写出答案。一个是“我到底害怕什么”;一个是“我应该怎么做”?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想了又想,第一个问题,她写的很快:她害怕自己演不好,害怕别人嘲笑自己。第二个问题她恕貅再三,写出了几个答案:一是可以不报名,这样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嘲笑自己;二是观察观察再说,如果报名的人实力很强,自己就不报;如果报名的人实力一般,自己可以去试试。这样,可以降低被嘲笑的机会;三是报名,努力去演,演不好了大不了以后继续努力,至少自己没有遗憾。
她考虑再三,决定选择第三个答案。爷爷听了之后,并未说什么,只是告诉她,想好了就去做吧。
她勇敢的去报了名,异常努力的投入到了排练之中——她顺利得到了人鱼公主的角色,而且演出格外成功。
演出结束后,爷爷问她;为什么没有选择第一种或者第二种做法?她告诉爷爷,她想明白了,事实上,自己并不止这件事害怕别人嘲笑,可是事事害怕,总不能事事躲开;至于观察目前的形势,对自己有利了再做决定的做法,她觉得太过保守,再说,自己的观察也未必准确,如果因此错失了机会,她会觉得遗憾。
爷爷当时呵呵的笑了,说:“这才是我沈天豪的孙女。记住,什么时候,只要想好了,就认真的去做,只要做了,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当时,沈若非似懂非懂,只是记得,自己投入去演的时候,真的是已经忘记了害怕。
也正是从那时起,她才渐渐开朗,渐渐阳光,渐渐自信……
想起爷爷,沈若非的眼湿润了——不知道自己的失踪,会带给爷爷怎样的打击……那十七年的相依为命……
沈若非微微抬起头,闭上眼睛——据说,这样,可以不让眼泪流出来。
晴儿静静的守在一旁。
她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换句话说,她一直都看不懂小姐的心。小姐这一路上都很安静,看不出喜也看不出忧,可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不安,除了做好自己的本份,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抵达京城时,日近正午。
沈若非听得车外热闹非凡,忍不住轻挑车帘——这京城,比起其他城市,到底是不同。街道宽阔平整,商贩如云,街头玩杂耍的、卖艺的,吸引了一群群的百姓围观,不时传出喝彩的声音……
眼前景象,突然让沈若非想起了老北京的天桥,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只是不知,这皇宫和故宫是否相像。
车外,王公公轻咳一声,沈若非愣了一下,微笑着放下了车帘。
街边酒楼的二楼窗口,一年轻男子盯着沈若非放下车帘,嘴边挂上一丝阴冷的笑容。
晴儿看着她脸上难得的笑容,满心欢喜:“小姐,你看到什么了?”
沈若非笑着摇摇头:“倒没看见什么稀罕物。只是这番热闹劲儿,让我想起了家乡。”
晴儿问道:“小姐的家乡和京城一样繁华吗?”
沈若非想了想,却不知道怎样和晴儿解释这不一样的“繁华”,于是笑笑,答道:“只是有些相似而已。”
晴儿“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车外,愈走愈是显得安静。
沈若非心知,这是快到了。
心下虽未感到紧张,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对不可预知的局势产生的一种忧虑。此行是否能够达到目的,她心中毫无把握,一切都要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马车突然停住了。
沈若非的心倏地跳了一下。
“沈姑娘,到了。您得下车换轿了。”王公公尖细的嗓音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