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愣了愣,小姐的话她不是很理解,但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按照小姐平时的喜好,淡淡的为她化了妆,束了发。
沈若非看着晴儿为她选的服饰,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到底是怕别人看轻了自己,选得服饰极尽华丽。可是她不明白的是,此时的女子,最眩目的不是服饰和珠宝,而是显赫的家世——自己穿的再华丽,在他们眼中,仍是一介草民。与皇室之间隔的,又岂止是一条鸿沟……
一如那个世界的自己,“沈天豪的孙女”就象一层金光闪闪的外衣,不知不觉中,隔开了许多人……
沈若非径自选了一件对襟的玉色长裙,梅花盘扣从领口一直到底,显得整个人格外修长;小巧的腰身,柔软服帖的裙摆,随着步伐;摇曳生姿。大方亮丽而不招摇,简单舒适却不失礼节。
沈若非看了看晴儿:“这样不就挺好?”
晴儿撅撅嘴,她终是觉得这件衣服的质地过于普通了——好在,小姐穿什么都漂亮。
小德子低声禀道:“沈姑娘,皇后娘娘派人来请了。”
沈若非微微笑道:“这就好了。”
她想了想,打开首饰盒——那支碧玉簪子静静的躺在盒中,晶莹剔透。
——“见父皇的时候,把那支簪子插上。”司马廑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她拿起来,犹豫了一下——他到底是何用意?这该戴还是不该戴?
晴儿看看她,插话道:“小姐,这簪子很配您这件衣服——若是什么都不戴,是不是有些失礼呢?”
沈若非笑着瞥她一眼,这丫头,该聪明的时候倒是不含糊。
她对着镜子,轻轻将之簪于发间,流苏摇曳,碰撞时发出微弱的声音,极低,却很是清脆悦耳。
萧后派来的人一路引领着沈若非前行——晚宴设在御花园。
御花园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呈现出一片热闹的景象。
这布置沈若非并不陌生,她跟随萧后早已看过多遍,只是,从未觉得热闹——毕竟人才是主角,这些只是为了烘托气氛而已。
沈若非被领到一处坐下。
此时人来的尚且不多。
沈若非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回忆着帮萧后记录的那些东西——这个位置是属于皇室子女及其家眷的,萧后到底是何用意?
司马夷的嫔妃算不得众多(当然,沈若非只是在记忆中和例如康熙之类的帝王进行了比较),但是算起来,也有几十人,按照其身份地位,其位置散坐于司马夷和萧后的两侧。其次便是皇子皇孙公主驸马等人,朝中大臣则在两侧下端。
不知道这是谁立下的规矩,也不知道是何道理,总之历年来便是如此。
园中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每来一人,执事太监便扬声通报——这让沈若非突然想起了奥斯卡的红地毯,心中却在暗暗感激,萧后并未让自己去承受这种众人瞩目的尴尬,一时心中情绪颇为复杂。
然而,她却渐渐发觉,司马夷的子嗣较为单薄,五子之中,也仅有司马琰一人在京,为数不多的几个公主尚且年幼,有的看起来和钰儿差不了多少。自己虽然是事先入席,沉默端坐,但依然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各式各样的目光或直接、或隐蔽的投向了她。虽说司马廑请旨赐婚是密折,但此时看来,怕也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了……
沈若非脸上的表情更淡了,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直至有人主动打破这种沉默
——“不知道本王是该称呼你弟妹呢,还是称呼你名字?似乎都有些不妥吧?”
沈若非抬眼看去,眼前的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颇为英俊,眉目之间依稀还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即便不去看那衣间的黄腰带,沈若非也已知来人的身份
“民女沈若非见过瑞王爷。”沈若非起身行礼。
司马琰微微挑了一下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这个女子,更加让人惊艳——四弟果然好眼光,这女子,果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如此素衣素妆,看起来依然高贵大方,光彩夺目。
看沈若非独自一人坐在如此尴尬的位置上,却依然淡然自若,司马琰微微有些疑惑,若是一般村野女子,如何能做到这般沉稳?母后最近一直让这个女子陪伴左右,却不让自己去她的宫中,不知用意何在……
司马琰丝毫未留意到,自己沉默的时间太长,停留在沈若非身上的目光过于专注——直至身边之人轻咳一声,他才回神,笑道:“本王一时走神,失礼了。你坐吧。”
他回头对身旁之人道:“婉滢,帮本王招呼好母后请的客人吧。”
一娇柔女子声音答道:“爷请放心,臣妾定会照顾好这位妹妹。”
沈若非这才注意到那刚刚被司马琰身形挡住的女子——这是和苏浅雪完全不同类型的大家闺秀,看起来温柔可人,丝毫不见咄咄之势——想来,这就是左相之女、瑞王妃向婉滢。
“民女沈若非见过瑞王妃。”沈若非再次施礼。
“妹妹不必多礼。”向婉滢极自然的上前牵了沈若非的手,一起落座。来之前,司马琰已经告知她,母后邀请了这个身份特殊的女子参加晚宴。初见她坐在这个位置,她也是一愣——母后到底是何用意?
但是一见之下,她却不由自主的心生喜爱,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眸——此时听得司马琰这样说,倒是欣然接受,真心真意的唤起妹妹。
沈若非大大方方的落了座,依旧坦然接受来自更多人的审视。这瑞王夫妇的热络,看在众人眼中,自是衍生出更多的猜测。
沈若非隐隐有些疑惑,萧后此举,莫非是有敲山震虎之意——她要试探的难道并不是自己,而是皇上?
想到此,沈若非的眼中不觉有了一丝笑意。
向婉滢微微愣了一下,沈若非眼中的笑意,让人觉得暖暖的,像鲜花正在悄悄绽放……只是,她没有看到,身侧司马琰那闪烁不定的眼神。
“皇上、皇后驾到!”随着执事太监的尖声通报,园内一阵响动,呼呼啦啦跪倒一片,请安之声出乎意料的整齐划一——沈若非随着众人一起跪下,心中瞬间冒出一个词:训练有素。
“平身!”声音低沉威严——却似乎多少有些无力。
沈若非起身,不由自主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就是当今圣上司马夷?
沈若非多少有些意外——司马夷今年应该不满50岁,换做自己的时代,也应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之年,即便是那青枫山庄的与其年龄相若的石青枫,看上去也是一尚有翩翩之姿的中年儒士——可是,这司马夷看上去,竟是显得有些苍老,脸上,有着病态的白皙。
沈若非的心微微的悬了起来。
司马夷的眼光在席间掠过,与沈若非的目光一触即过。
沈若非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那眼光看似平淡,却甚是凌厉,一时间让她有些困惑……
随着司马夷的一番开场辞,这晚宴算是正式开始。
繁琐的席间礼仪,满耳的虚伪客套,一个个戴着面具的人,不遗余力的共同演绎着一场君臣同乐,合家美满的大戏。
沈若非轻轻叹口气,想着那在边关之远的司马廑兄弟、想着那阴阳两隔的司马泓父子,强忍住心头的凉意——这皇家的父子兄弟,其间到底还剩下几分情意?
第五十四章 圣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皇上皇后依例退场,留下众人继续。
园内气氛似乎一下子降了温,虽然仍是坚持在维持着一副欢腾场面,但总让人觉得少了几分热情。
沈若非安静如初。
她特殊的身份和尴尬的地位,倒也无人来打扰,除了向婉滢温柔的和她搭上几句话外,连司马琰都异常安静。
沈若非的心中混杂着失望、焦急以及不安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却一丝一毫不敢表露于外——她深知,自己不能像当年陪爷爷出席各类宴会一样,打个照面,尽到礼貌之后就随着自己的性子,或匿于角落,或悄悄离去,在这里,她只能端坐案前,任由众人打量、议论、猜测。
沈若非并未感觉到多少尴尬,承受众人目光的水平,古人到底鞭长莫及——她更多的是在担忧,下一步到底该如何?宫内局势,如罩着层层迷雾,让她难辨方向,裹足不前。
这冗长的宴会终于结束了。
众人有序的散去。
临别,向婉滢柔声道:“改日禀过母后,少不得要去打扰妹妹,妹妹到时莫怪才是。”
沈若非微微笑道:“王妃太过客气了,这是民女的荣幸。”
向婉滢见她如此客气,也不见怪,含笑道别。
司马琰并未多言,只是略一颔首,以示别意。
沈若非微微欠身,恭送二人先行离去。
司马琰突然停了脚步,唤过一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方才离去。那太监恭送司马琰夫妇离开,方朝沈若非走来。
“沈姑娘,小的陈宝儿。瑞王爷吩咐,让奴才送您回殿。”这
自称陈宝儿的太监毕恭毕敬的说道。
沈若非看看他,心思暗转,稍时拿定主意:“公公请稍等一下。”
陈宝儿躬身称是。
沈若非走至一旁,对萧后之前派来引领之人并一直跟随之人交代一番。那宫女看看陈宝儿,笑道:“既是王爷安排,奴婢自当遵从。”言罢,施礼退下。
沈若非这才回转,对陈宝儿淡淡道:“有劳公公了。”
陈宝儿身子弯的更低:“沈姑娘,请。”
沈若非看看四周,众人也已散了个七七八八,就随着陈宝儿向兰歆殿方向走去。
转过几个弯,那陈宝儿突然道:“沈姑娘,您先候一下,奴才去提了灯来,好为您照个亮。”
沈若非微微皱了皱眉,这八月十五的月色,还用得着灯吗?还没等她开口,那陈宝儿就麻利儿的躬了躬身,转身离开。
沈若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陈宝儿的举动,果然令人生疑。只是不知,自己这般冒险,是否妥当。
她看了看四周,借着明亮的月光,能看出此处仍是在御花园内——幸好,自己的方向感和路感一向甚好,这大概要得益于和苏夏一起经常野外自助游吧。
沈若非心下打定主意,也不再一味等待,朝着兰歆殿方向慢慢前行。
刚转过一个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沈姑娘,请留步。”
沈若非警觉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来人并不上前,和沈若非保持了几米开外的距离。
沈若非看过去,心下立即想到一个人,轻声问道:“可是苏丞相?”
“正是本官。”来人坦然道。
来人正是右相苏文彬。沈若非并不认得他,却认得他身上的官服——这也是临进京之前“恶补”的“常识”。虽说左右相官服是一致的,但那左相,想必不会专程来找自己。
“不知苏相唤民女何事?”沈若非问道。
“本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苏相话语客气,但语气中却带有某种不容沈若非推辞之意。
“苏相有话不妨直说。”沈若非淡淡道。
“本官若是你,必不会让王爷做出此种不智之举。若姑娘心中还顾念王爷几分,就不要做此等痴心妄想。”苏相语带嫌弃之意。这女子,不知使得何种手段,不仅迷住了王爷,入宫之后,竟然还与那萧后形影不离,若是被她得逞,这江山社稷……
沈若非面上笑容未减,语气却不由冷了几分:“是吗?可惜……”
“可惜什么?”苏相不解。
“可惜你不是我,更不是安王爷。”沈若非淡淡道。不待苏相发怒,沈若非又接上一句:“民女也有一句话想送与苏相——别忘了臣子的本份是‘忠——君——报——国’。”沈若非意味深长的说出最后四个字。
“你——”苏相面色铁青,恨恨道:“果是红颜祸水!”说罢,一甩袖,转身离去。
沈若非看着苏相的背影,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她并非想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只是看不惯他那一副以忠臣自居的模样和语中对自己的践踏之意。
她想到苏相最后一句话,嘴角挂上一抹嘲讽,红颜祸水?想不到穿越了时空,自己突然成了“狐媚”之人,成了“红颜祸水”?是不是该当作夸奖照单全收呢?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掌声在黑暗中响起,沈若非暮得一惊。
“好一个忠君报国,好一个红颜祸水。”司马琰从黑暗中走出,抚掌笑道。
怎么会这么巧?这陈宝儿的离去,看来,果不是偶然——沈若非心中暗道。
“民女见过瑞王爷。民女一时鲁莽,冲撞了苏相,还请王爷恕罪。”沈若非一副微微惶恐的模样。
“你又不是冲撞本王,本王怎会怪罪?”司马琰边说,边俯身去扶沈若非。
司马琰的手刚一搭上沈若非的胳膊,沈若非立即警觉——他竟不是虚扶……
沈若非不动声色的起身后退:“民女谢过王爷。”
司马琰眼中略带失望,却仍是笑道:“不过,能一言激怒苏相,你倒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啊。”
沈若非依旧是惶恐模样:“王爷这样一说,民女更觉自己无状。这苏相——”沈若非担忧的说。
司马琰低声笑道:“何必担心?就算那苏文彬为难与你,四弟不在身边,还有我呢……”
司马琰贴近沈若非,低声道:“我对你,定会比四弟好上三分……”
这次,却不待沈若非有反映,就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沈若非脑中第一反映竟是:今天晚上的御花园,还铡跣个热闹!
一旁司马琰却大惊,立即跪倒在地:“孩儿参见父皇!”
沈若非闻言也是一惊,未敢抬头,直接跪倒在地:“民女沈若非见过皇上。”
司马夷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显得阴晴不定:“好啊,这就是我的好儿子,这就是廑儿一心二心想要娶的女人!好个中秋团圆夜,好个月下会佳人!”
司马夷一时动气,忍不住咳嗽起来,身旁太监一个忙为其轻抚后背,一个迅速递上丝帕。
司马夷接过丝帕,掩住口,缓缓止住了咳。沈若非禁不住偷偷抬头看去。
待他拿开丝帕,沈若非惊骇的见到他唇边那抹刺眼